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内地电影市场曾经短暂推行过一阵“分级”制度。
一些年长的观众可能会记得,在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曾有不少国产电影会在片头注明“少儿不宜”。
根据相关资料记载,分级制度于1989年的劳动节开始试行,第一批分级的电影有:《黑楼孤魂》、《银蛇谋杀案》、《黑太阳731》、《寡妇村》、《关东女侠》。
后来越来越多的商业电影开始在片头打上“儿童不宜”的标签做噱头,如《毒吻》、《天朝国库之谜》、《夜盗珍妃墓》、《凶宅美人头》等等,借此招揽观众,由此造就了当时的国产电影邪典片风潮,很多童年阴影电影由此催生。
本期要推荐的这部电影,海报上明确注明:新中国第一部演员“全裸出镜”镜头的电影。
34年前上映时,曾经被明确注明“未成年不宜观看”。由于影片剧情的生猛和大胆的尺度,在当年公映后曾引发巨大的舆论争议。
《疯狂的代价》
八十年代的海滨小城。一个烟雨迷朦的夜晚。读初中一年级的女学生兰兰上完晚自修课,与同学分别之后,独自走在冷清寂静的街上。一辆黑色轿车从兰兰身旁疾驶而过。轿车停在兰兰的身边,年轻的司机孙大成提出要送她回家。
涉世未深的兰兰毫无怀疑,就这样坐上了恶魔的车辆。可怜的少女在这个恐怖的雨夜,遭到了暴徒孙大成的凌辱侵犯。兰兰的姐姐青青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妇产科护士,她和妹妹相依为命。
妹妹遭遇暴徒侵犯,姐姐心疼不已,内心遭受着巨大的折磨。她发誓要不顾一切,追查伤害自己妹妹的罪犯,却也因此付出了“疯狂的代价”。性格坚韧的青青看到妹妹身上的伤痕和惨状,她毅然选择了向警方报案,并带着妹妹去医院做了检查。
负责办案的警察让兰兰回忆案发时的细节,以及凶手的作案特征。只是兰兰毕竟年幼,又刚刚遭受创伤,面对警方的询问根本无法提供凶手太多细节。警方让姐妹俩回去等消息,姐姐青青内心痛苦,却只能拼命压抑着情绪。
围观的人群冲着姐妹俩指指点点,仿佛看热闹一样,将受害者的屈辱当做谈资与八卦。即将退休的公安老赵,好心将姐妹俩带回了警车内,并关上了车窗。只是那些流言蜚语还是像一根根尖刺一样,扎进了姐姐青青的心里。
作案人孙大成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他和哥哥孙大生相依为命。哥哥孙大生嗜赌成性,经营着一家修车行。对自己的弟弟也疏于管教,两人一起租住在塔楼的顶层阁楼内。
哥哥孙大生似乎完全不近女色,可弟弟孙大成却总是买一些低俗杂志聊以自慰。还经常拿着望远镜,躲在塔楼内偷窥附近经过的年轻姑娘。加害者孙大成与受害者兰兰一样,都生活在父母缺席的家庭中。哥哥承担了照顾抚养孙大成的责任,但同时也对弟弟缺乏沟通。
两人过着“男上加男”的生活,导致“孙大成”长期处在一种极度压抑的环境中,从而造就了他畸形的犯罪欲望。与此同时,警方通过调查,在海边找到了嫌犯作案时驾驶的黑色轿车。但因为轿车是被偷来的,车上虽然留下了指纹,却很难立刻查到嫌犯的身份。
警方从轿车内发现了一本低俗杂志,上面盖有“青青书屋”出售的印戳。巧合的是,青青书屋的老板李长伟,正是青青的同学李小琳的哥哥。李长伟一直暗恋着青青,因此才将自己的书店取名“青青书屋”。
青青认为侵犯妹妹的罪犯,就是受到这类黄色制品的影响,她紧绷压抑的情绪瞬间被触发,突然冲到书摊前赶走买书的人群,带着愤怒一本接一本地撕扯书页。由于杂志和书店查不出线索,警方只能将调查方向锁定在偷车贼上面,重点关注一些有过犯罪前科的社会闲散人员。但是这样的排查进度十分缓慢,案件侦破迟迟没有线索。
姐姐青青却一心想要抓到罪犯,因此不管妹妹兰兰是否同意。就开始每天带着妹妹站在路口和加油站,让她辨认过路的轿车司机。这样的方法完全是“守株待兔”,可青青的态度十分固执坚决。她寄望于能够再次见到那名伤害妹妹的罪犯,想着一定要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姐妹俩就这样疯了似的寻找凶手,被即将退休的公安老赵看在眼里。老赵根据罪犯丢弃在海边的轿车,推断出嫌犯可能是一名没怎么开过车的新手司机。经过一番排查后,警方关注到了塔楼附近经营修车行的孙大生,但是孙大生当晚因为跟人赌博,有不在场证明,因此警方简单询问后就没再怀疑对方。
殊不知真正的作案嫌疑人孙大成。此时正悠然自得的在书摊前翻阅杂志,准备购买一本黄色小说。恰在此时,放学的兰兰经过这家书店门口。看到孙大成逃走的背影,认出对方似乎就是侵犯自己的男人。
可兰兰因为害怕根本没敢向路人呼救,最终眼睁睁看着孙大成逃离了视线。事后,兰兰鼓足勇气跟姐姐说了这件事,姐姐埋怨妹妹怎么不喊人。兰兰回答说自己当时很害怕,换来的却是姐姐的一耳光,骂她“活该倒霉”。兰兰感到十分委屈,可姐姐青青一心追捕罪犯,完全忽略了妹妹所遭受的创伤。
不止有身体上的伤痛,还有精神上的恐慌。青青一边漫无边际的寻找着罪犯,一边在李长伟的建议下,联系了远在外地的父母。青青的父母自从离婚以后,各自重组家庭后,分别定居在北京与上海。如今再次碰面,父母得知小女儿的遭遇后,开始互相埋怨推诿责任。青青年少时就经常目睹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对于两人如今的态度更是感到厌烦不满。
父母得知小女儿再次见到了罪犯,担心报警后会招来对方的报复,再加上害怕兰兰以后会因“这件丑事”而背上污点,因此都想将兰兰带走,给她换个环境。只是固执的青青却坚持要将妹妹留在自己身边,并一气之下将父母赶走。话分两头。自从警方找孙大生问话以后,孙大生越想越不对劲,他想起弟弟偷车那天晚上,恰好是少女性侵案发同一天,再加上弟弟手腕上莫名出现的伤口,更加引起他的怀疑。
怀疑的孙大生回家后当面质问弟弟,孙大成从小在粗暴野蛮的哥哥的照顾下长大,面对哥哥的询问,他只好承认了自己偷车、强奸的全部罪行。孙大成虽然恨铁不成钢,却很顾念兄弟间的亲情。因此不愿跟警方揭发弟弟的罪行,反而主动替他遮掩。
当孙大成被关在阁楼的同时,青青仍旧不肯死心,到处寻找罪犯的踪迹。她跟朋友借来一台照相机,每天站在路口,见到开小轿车的司机就拍照。与此同时,细心的李长伟发觉了兰兰近来的变化,主动将这件事告诉了青青。造化弄人,就在青青决定放弃追查罪犯的时候,孙大成却再一次出现在妹妹兰兰的面前。
这天上午,孙大生计划开车带弟弟逃走,离开前他带弟弟来到了青青书屋附近的银行。尽管孙大生离开前特意叮嘱弟弟呆在车内,可性格偏执的孙大成根本没听劝。他一个人走到了附近的青青书屋,随手取了本杂志翻阅着。屋内的兰兰突然发现了孙大成,这一次她终于大声叫喊起来。
孙大成慌乱之下转身就逃,青青不肯放过罪犯,又冲上来死死地抓住车门。此时正在附近监视的退休公安老赵,发现青青被孙氏兄弟的车辆拖走,立刻开车冲出来追赶。公安人员接到报警,立刻调遣附近巡逻的警察,警车出动围堵逃亡的孙氏兄弟。孙大生见无路可逃,只好逃回了居住的塔楼。
被制服的孙大成依旧不肯低头认罪,反而用凶狠的眼神盯着青青。怒火上头的青青走在孙大成的身后,趁着对方走下楼梯的机会,突然用力将他踹下楼梯。孙大成毫无防备之下,被青青一脚踢下塔楼,最终当场摔死。
孙大生看着弟弟的尸体,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咆哮。一旁的公安人员也惊愕地望着青青,只有公安老赵露出了不舍不忍的眼神。青青完成了绝望的复仇,却也因此付出了疯狂的代价。
然而妹妹兰兰面对姐姐杀死罪犯的激烈行为,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吹着泡泡糖。电影《疯狂的代价》拍摄于1988年,由著名的西安电影厂出品。上世纪八十年代,西影厂在厂长吴天明的带领下,走出了一条国产电影的探索之路。
其中最重要的成就,是走出了日后蜚声国际的第五代导演。包括张艺谋、黄建新、陈凯歌等导演,都是这一时期开始蜚声影坛。《疯狂的代价》的导演周晓文,也是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
但与当时致力于先锋探索的张艺谋、陈凯歌不同,周晓文在当时主要活跃于商业娱乐片领域。1987年,他拍摄了轰动一时的纪实犯罪片《最后的疯狂》,影片上映后不仅市场反响极佳,更获得评论界高度赞扬,获得了第八届金鸡奖的特别奖。
由于《最后的疯狂》的成功,让周晓文决定继续开发“疯狂”系列。次年又推出了这部《疯狂的代价》。上映以后再次叫好叫座,尤其是在当时的文化评论界,《疯狂的代价》甚至成为一种文化现象。众多学者为此片召开座谈会,盛赞影片题材的先锋与大胆。
著名电影评论家戴锦华就认为,《疯狂的代价》是中国影坛首部正面表现两性意识和变态犯罪心理的电影。电影学者尹鸿也认为,《疯狂的代价》是国产电影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先锋之作。
影片的编剧之一是大名鼎鼎的芦苇,《霸王别姬》和《活着》都是他编剧的代表作。电影的故事灵感来自于导演周晓文,偶然看到的一则新闻报道,说是外国有位老太太的女儿遭到了暴徒的强暴,警方一直没能追查到嫌疑人。反倒是这位老太太动员全家人的力量,前后耗时两年查到了罪犯。
导演周晓文看到这条新闻后产生灵感,与编剧芦苇一起将其改写成了电影剧本。得益于八十年代电影政策的宽松,影片的尺度相当大胆。电影在当年上映之后,曾引起轩然大波,全因影片开头和结尾有长达5分钟洗澡的裸戏。虽然隔着水雾和泡沫,外加字幕巧妙遮挡。但是女性若隐若现的身体,依然足以挑逗当时观众的情绪。
在那个思想刚刚开始解放的年代,这种尺度的表演,无论是对于演员还是观众来说,都不啻为一种心理承受能力的挑战。当时还没有裸替的概念,还在上中戏三年级的学生伍宇娟,亲自上阵出演片中的浴室场景。因为这段大胆戏份,在影片上映后,甚至有观众写信骂伍宇娟道德败坏。
除了尺度之外,影片同时拓展了八十年代国产犯罪片的深度。编剧和导演并没有只表面的构造一个破案故事片,而是将罪孽与复仇、欲望与人性交织在了一起,融入复杂的主题表达。
片名《疯狂的代价》有一语双关的意味,映射了电影中的两对主角。哥哥为了保护强奸犯弟弟,姐姐为了帮妹妹复仇。双方全部陷入疯狂,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