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第三块橡皮擦砸中后颈时，我正盯着数学卷子上模糊的函数图像发呆。

林小雨的笑声混着薯片碎响从后排飘来，她的同桌李萌夸张地指着我后颈的红印：“看啊，乌龟被砸出眼泪了。”

教室后排爆发出潮水般的哄笑，我攥紧笔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上周她们把我的笔记本泡在饮水机接水处，昨天在 locker 里塞死老鼠 —— 而我每次都只是低头收拾残局，像只被踩扁的易拉罐，连吱呀声都发不出。

“陈念，帮我抄作业。” 林小雨把练习册拍在我桌上时，油墨味混着她草莓味的护手霜涌进鼻腔。

我盯着她涂成粉色的指甲划过纸面，突然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块烫伤疤痕 —— 和我上周在便利店看见的、被店长辱骂的打工妹一模一样。

“不。” 这个字蹦出喉咙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小雨的睫毛剧烈颤动，周围的嬉闹声像被按下暂停键。阳光穿过她新染的蓝紫色发尾，在我课桌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尖锐，像指甲刮过黑板。

我想起母亲总说 “退一步海阔天空”，想起班主任说 “别把小事闹大”，但此刻喉咙里翻涌的，是积压三个月的碳酸气泡，滋滋灼烧着声带。

“我说，” 我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鸣叫，“以后别碰我的东西。”

全班寂静如深海，李萌的薯片袋悬在半空，碎屑簌簌落在她新买的帆布鞋上。

林小雨的瞳孔收缩，我第一次发现她眼角有颗淡褐色的痣，像颗即将坠落的星。

那天傍晚的夕阳特别红，把走廊玻璃染成血色。

我抱着作业本路过洗手间时，听见隔间里传来低低的啜泣。

推开门，看见三班的张瑶正在冲洗手臂上的墨水印 —— 和我上周一模一样的蓝黑痕迹。

“其实我早就……” 她声音哽咽，指尖颤抖着划过结痂的伤口，“谢谢你今天……”

夜风掀起走廊尽头的窗帘，我忽然想起《麦田里的守望者》里那句话：“千万人呼喊沉默，就有人以为世界本就寂静。”

此刻暮色中，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那是沉默碎裂的声音，是无数个 “我” 正在破土的声音。

后来林小雨再也没找过我麻烦。

有天课间她路过我座位，忽然扔下包草莓糖就跑。

糖纸在风里展开，露出内侧歪歪扭扭的字迹：“对不起，我也曾是被堵在沉默里的人。”

原来每个霸凌者背后，都藏着另一个不敢出声的自己。

而当第一个人撕开沉默的封条，阳光就会像流水般，漫过所有潮湿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