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灵魂在孟府游荡。
我漂浮于房梁之上啃着鸡腿,看着我的夫君对杀我之人,爱的死去活来。
我亲眼见他们将我尸首挖出,世人也都笑我沦为娼妇。
即便是这样我也满不在乎。
因为如若能够再次见到二哥,我定会告诉他:
“从此以后,明灯三千,无一盏为我所愿。”
01
一夜之间,我变成了人人口诛笔伐的娼女。
也正是在我断气后,突然醒了过来。
坐着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有黑白无常来找我。
于是我就大着胆子,回到自家庭院里躺着晒着太阳。
虽然我触摸不到任何东西,但好在能感受到明月清风和白日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
我很满足的躺在藤椅上,享受着久违的肆意时光。
晒着晒着,眼角就开始掉出泪来。
世人都说我是因为与自家二哥不伦,所以才会无颜苟活于世。
孟贯云大概恨毒了我就此离去。
不然,他怎么会忍心。
将我刚下葬的尸首从土里挖出来,叫我不得安宁。
大哥在家中听闻孟贯云对我做了此事,激愤难挡。
发誓无论如何要将我抢回来。
可孟贯云如今身居高位,连皇帝都忌惮三分,将我抢回简直是以卵击石。
我站在大哥身旁手抖得厉害,无论我如何阻拦都无法触碰到他。
好在孟贯云良心尚且还在,没敢伤大哥分毫。
大哥发丝散落,眼睛充着赤红的血丝,踉踉跄跄跌倒在地,冲他破口大骂:
“孟贯云,你这畜生!所有人都骂她,可这世上唯独你不配提她!”
“你当真相信她与她二哥有私?阿音和阿朔绝不是这样的孩子!绝不是!”
长这么大,我从未见过大哥这般模样。
爹爹去世得早,长兄如父,摸爬滚打多年才掌管户部。
如今自我离世,二哥疯疯癫癫不知所踪。
大哥仿佛一夜苍老许多,从此楚家就只剩大哥一人独活于世。
02
令人发笑的是,孟贯云自从将我尸体带回了将军府,就将我放在了冰棺里。
整个房间只点了一盏灯立在棺前,我苍白的脸被烛火照应的仿佛有了些血色。
他近乎痴迷,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将我身体擦拭干净。
晚些还亲手为我描眉涂脂,披上了婚服。
像是街角巷尾做家家酒的孩童一样,拉起我的手贴在脸上。
“音音,再嫁我一次。”
我站在他身旁,理解了孟贯云想要做什么之后。
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止不住想吐。
我嘴中呢喃道:
“孟贯云,你可真是疯了。”
此时此刻,府里的下人来敲门。
“将军,那个人醒过来了。”
我不明所以,他则起身去了偏房一处宅院。
推开门,里面居然是我此生最不想见到的人。
我到死也不知此人叫什么名字,只有关于他噩梦般的记忆。
当初他不顾我苦苦哀求,喘着粗气贴在我身上,嘴里时不时吐露着污言秽语。
如若当下能触碰到他,我定要他生不如死。
可看着他现在的遭遇,显然孟贯云替我做到了。
他此刻浑身没有一处好皮肉,看上去像是死了一般。
地上的人突然抬头看见了孟贯云,用尽全身力气爬向他,苦苦哀求:
“孟将军,求您...求您饶了我,给我些吃食,一点点水也好...”
孟贯云用手撑着头,饶有趣味的看着他。
“想喝水?当然可以。”
孟贯云吩咐人打了一大桶滚水,一瓢接着一瓢浇在了他的身上。
我看着地上的人疼的龇牙咧嘴。
身上被鞭打出的伤口被烫的翻起了边,潺潺血水逐渐浸透了孟贯云的衣鞋。
而孟贯云波澜不惊,像是没玩够,吩咐看管他的人,不准让他轻易死了。
出来后孟贯云整整沐浴了三个时辰,才一身素衣的去房里见我。
他跪在床前,贪婪的看着我,却不敢再靠近。
“音音我妻,从今天开始,我会一个一个的,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消失在世上。”
听到这里,我本有些庆幸。
庆幸他对我从未变心,也庆幸他始终都相信我。
可我没想过,当初我眼里潇肆意的少年郎,为了我也会跌落尘泥,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
03
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孟贯云那时还只是一个带着五百守卫的护城都统。
到了花灯节,我吵着闹着要二哥带我去河边凑热闹。
二哥托人好不容易找来了船,挤进了河中央。
一路上要为我划船,早已累的苦不堪言。
找着借口哄骗我花街廊坊的新鲜玩意多,带我去那边看看。
换做平日里,我定会被吸引住,可唯独今日不同。
“我好不容易从教书先生那里脱身,世人都说在这天许愿一定会灵验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再偷看那些话本子,当心我回去告诉大哥,看他不罚你抄书。”
二哥虽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一阵冥思苦想过后,提起笔郑重其事的写下了我的愿望:
“愿我将来的意中人,足智多谋,玉树临风,是个立于天地间的逸群之才。”
不知道二哥是什么时候悄悄从背后凑了过来:
“啧啧,我们阿音真是长大了,有这等心思哥哥居然才知晓,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少年郎啊?”
我佯装生气,二哥撇撇嘴就开始巴结我:
“女儿家的心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二哥的也给你看。”
突然想起刚才余光瞧见他也偷偷摸摸的写着什么。
既然平等交换,也不算吃亏。
我看见上面写的是:
“愿国泰民安,愿邬莲安好。”
我有些好奇,从未听二哥说过这个女子。
“这个叫邬莲的女子便是二哥的牵挂之人吗?”
二哥面色含春,摩挲着邬莲二字答道:
“若是有机会,二哥带你去见她。”
可谁也没想到,多年后二哥哭跪在地上对我说:
“他安明朔此生最大的悔恨,便是生平第一次见到邬莲那刻。”
04
可天不遂人愿,只叫相思愁断肠。
点灯那日,船只往来摇晃,正当将明灯放手之际。
一簇簇大火翻涌而来,从后面的乌篷船先烧了起来,眼看就要烧到眼前。
夜间河流湍急,我不会水怕拖累二哥迟迟不敢往下跳。
时间都好像静止了,正当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突然一行人马穿过熙熙攘攘的百姓来到河边。
骑在马上为首的男子与我遥遥相望,随即一声号令,让所有人都开始下马向岸边施救。
而他大抵看出我畏惧下水,索性将绳索一端套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手执另一端朝我游来。
上船后,他将手上的绳索系紧在我的腰间,来不及思索片刻,腰肢便被他单手环抱着跳入了水中。
直到上岸,我悬着的心才平稳下来。
可上岸后不见他松手,反而手上一紧将我横抱起放在了天桥底下。
“现在鱼龙混杂,你待在我视线可及之处,不要乱走。”
他对我说完,就返回去和二哥一起去救其他落水人了。
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作罢,撑着脑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局面平定后,二哥来接我。
“贯云,多亏了你,阿音今日若出事,我大哥定要将我抽筋扒皮。”
原来二哥同他相识。
05
说起他们二人相识的渊源。
是二哥下江南时,偶然在一个荒村,追寻到了当年的叛军。
机缘巧合救下了年幼就流落民间的容鸳公主。
可等二哥修书给大哥上奏后,叛军一路追杀上来。
陛下派了孟贯云一行人马前去护送他们回皇城。
一路的并肩作战,使得二人相熟起来。
还记得加封之日,圣上重赏了我们楚家不少奇珍异宝。
二哥也从那次之后,上进了许多,不再整日同我一起逃夫子的课。
不过话说回来,我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男子。
与旁人不同,他虽是武将,气质却像个世家大公子一般,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二哥眼明心细,看出我对着人家少言寡语,有些端庄了起来。
随即大手一挥拉着孟贯云回府叙旧。
“孟兄,我们这么久未见,快随我回府换套干衣裳,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还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赶紧跟上。
“不愧是我的二哥,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红线仙!”
回了府我就急匆匆喊来小翠,吩咐她去衣房中取了件青黑色云衫。
可看着衣衫我总觉得还缺了些韵味。
索性,将自己香囊袋中的白玉拿出来,系上珠线做了腰间的玉佩。
“小姐,这不是家主带你去护国寺找梵归大师求来保平安的吗?”
“嘘,别让兄长他们知道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小翠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模样,倒是惹得我有些做贼心虚。
06
准备好了衣衫和姜汤,我就移步去二哥院里寻他。
“孟统领…你在吗,我来送干衣给你。”
“孟统领?”
没有回应。
眼前四下无人,果然是来得迟了,他应该早已被二哥拉去饮酒作乐了。
“阿音,你找我?”
我转头看见一个人从房内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