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荔城火车站的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常年不散。
黎小莲的白大褂口袋里总装着三样东西:半包润喉糖、皱巴巴的处方笺,还有张泛黄的合影。
照片里穿校服的女孩搂着穿病号服的男孩,两人的笑容被雨水打湿过,边角卷起毛边。

这是她每天偷完钱包后必须摸出来看的物件,仿佛能从褪色的影像里汲取某种力量。
那天下午三点二十分,穿藏青色夹克的男人第三次来医务室讨热水。
黎小莲认得他腕表折射的光,去年秋天在候车室顺走的战利品,此刻正牢牢扣在郭鹏飞手上。
保温杯递过去的瞬间,她瞥见对方虎口处的枪茧,这让她想起佛爷在仓库里擦拭古董手枪的模样。

玻璃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把两人的影子钉在药品柜的磨砂玻璃上,像两株根系纠缠的植物。
站前广场的扒手们有套不成文的规矩。
穿貂皮大衣的阔太挎着鳄鱼皮包走过,阿兰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已经探出去三寸,却被黎小莲用体温计轻轻挡回。
"这种包里有追踪器。"她压低声音,看着阿兰描画精致的眼线猛地抽搐。

远处卖烤红薯的老汉正把铁皮桶转向背风处,塑料凳下压着张皱巴巴的寻人启事,黑白照片上的姑娘眉眼与黎小莲有七分相似。
青铜马案件爆发那晚,财神在后巷呕吐物和烟头堆里找到她。
霓虹灯把"梦巴黎歌舞厅"的招牌映在他油光发亮的脑门上,像团凝固的血。
"佛爷要见你。"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咽下了什么更恶毒的词句。

黎小莲知道是阿兰告的密,昨天在馄饨摊,那个穿貂皮的女人包里其实根本没有追踪器,只有张妇幼保健院的化验单。
佛爷的仓库永远飘着檀香味,青铜马在供桌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黎小莲跪坐在蒲团上,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
"小唐的住院费该交了。"佛爷撂下的话轻得像片落叶,却在她胃里砸出个血窟窿。

监控录像带在录像机里咯吱转动,画面里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往她更衣柜塞东西。
那是上周三的事,当时她刚把偷来的五十元塞进募捐箱,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举着"救助聋哑儿童"的牌子,在候车大厅来回走动。
入室盗窃案发生前夜,黎小莲在火车站厕所隔间数钱。
十块的纸币卷成小筒塞在卫生棉包装里,五块的硬币用胶布贴在抽水箱内侧。

这些钱沾着不同人的体温,有些还带着香水味。
最底下压着张字迹歪斜的纸条:"姐姐,今天我能喝牛奶了。"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得不锈钢门把手泛起冷光。
突然响起的警笛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她盯着镜子里穿白大褂的身影,突然觉得那身衣服白得刺眼。

当阿兰把五百元现金拍在医务室诊疗台上时,黎小莲正在给烫伤旅客涂药膏。
钞票边缘染着暗红,不知是口红印还是别的什么。"佛爷让你收着。"
阿兰的耳坠晃得人眼花,那是去年圣诞夜从珠宝店顺来的赃物。
黎小莲用镊子夹起钞票放进消毒盘,过氧化氢溶液立刻泛起细密的泡沫。

窗外飘来烤玉米的焦香,混着铁轨传来的汽笛声,把诊疗室的空气搅成粘稠的胶质。
报警电话是雨夜打的。
黎小莲握着公用电话的听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听筒那头的忙音像无数钢针扎进耳膜,身后巷子里的野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她想起弟弟做透析时仪器发出的嗡鸣,想起佛爷擦拭青铜马时柔软的鹿皮,想起郭鹏飞虎口处的枪茧。
当接线员的声音终于响起时,她发现自己正盯着电话亭玻璃上的雨痕,那些蜿蜒的水线像极了病历单上的心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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