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新娶的继母嚣张跋扈,整日欺负我和妹妹。
「两个拖油瓶,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你们都赶出去,咯咯咯!」
可我抱着妹妹,眼里没有丝毫害怕。
爸爸说过,鸡越傲,肉越鲜。
看着举止越来越像鸡的继母,我听到一旁的爸爸喃喃自语:
「等清明一到,就可以杀血鸡祭祖转运了。」
1
当着全村人的面,继母两只胳膊上下摆动着冲到我和妹妹面前。
像一只笨拙得飞不起来的母鸡。
「现在这个家我说了算,是我大发慈悲才让你们两个住在这里,你们可不要不知感恩。」
她喉咙里一边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一边对着我和妹妹怒目圆睁。
我紧紧抱着妹妹,乖顺地点头。
继母这才满意,又趾高气扬地看向周围一圈来看热闹的邻居。
「刚子好福气啊,娶了个这么有主意的媳妇儿,以后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美!」
「就是啊,刚子这媳妇儿又漂亮性格又爽朗,咱们求都求不来呢。」
四周邻居都早就明白了继母的意思,赶忙出声夸赞。
听了别人的赞扬,继母脸上乐开了花。
一张脸恨不得直接扬到天上去。
喉咙里咯咯咯的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
我和妹妹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眼睁睁地看着继母身上长出一些细小得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绒毛。
一到家里,爸爸虎着脸坐在院子里。
「你们没说错什么话吧?」
我和妹妹赶忙摇头。
爸爸冷哼一声:「哼,马上就要到拿血鸡祭祖的日子了,要谁敢坏了咱们村的好事,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
我和妹妹忙不迭地点头。
就在这时,咯咯咯的声音传来。
继母回家了。
爸爸赶忙起身,将早就装在簸箕里的干果全部撒在了地上。
开心果,杏仁,夏威夷果,碧根果。
我和妹妹狠狠咽了咽口水,谁都没敢偷偷捡起一颗。
这些都是以后给老祖宗的祭品,谁要是偷吃便会在半夜被老祖宗找上门来,生不如死。
只有继母,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她支棱着两条腿一步步走来,身体弯下一个诡异的弧度,伸着脖子从地上噙起一枚又一枚干果,嚼也不嚼,直接吞吃入腹。
爸爸眼中流露出满意的微笑,又把早就准备好的阿胶糕全部切成丁,撒在地上。
「再多吃些,这些都是补气血的好东西。」
我和妹妹齐齐打了个冷战。
补气血,只是为了杀血鸡那天,流出的血能更多一些。
血液覆盖过的土地,会得到老祖宗额外的庇佑。
2
继母并不是村里的第一只血鸡。
几百年前,我们村里就有在清明节杀鸡祭祖的传统。
可后来,人们开始嫌鸡长得太小,改用猪、牛等大型牲畜祭祀以示自己对祖先的尊敬。
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也还算是正常。
直到几十年前,村里出了名的落魄户家里拿不出任何牲畜祭祖,又怕别人说他闲话,竟然到隔壁村去撸了一个姑娘,将姑娘扮成鸡的样子在先祖的坟头杀了。
大家都议论纷纷,说他这是有伤天和,迟早要遭报应的。
可报应并没有到,恰恰相反,这个落魄户的运势突然好了起来。
上山有野鸟野兔主动撞到他面前,走路定会捡到钱袋和金子,上了赌场那更是逢赌必赢。
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就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变成了全村的首富。
人们虽然还是口口声声骂他伤天理丧良心,但是第二年,清明节的时候,村里又多了几户人家或拐或买了人到祖先坟头祭祀。
后来,他们发现,杀掉的人越像鸡,那么第二年的运势就会越好。
于是大家开始争先恐后地把好好的人装扮成鸡的模样带到坟头祭祖。
这传统就这么保留下来。
直到现在,因为查得严了,村里人没法再买来足够的祭品,才变成了家家户户轮流养血鸡。
频率也从一年一祭改成五年一祭。
也正因为如此,以前一只血鸡的血只要覆盖一家的坟头即可。
但是现在一只血鸡的血,要覆盖全村所有人的坟头。
补血之事自然是迫在眉睫。
我爸几年前好不容易从村长那里揽来了这个差事,心心念念想要把事情做到最好。
但是他忘了,人再怎么像鸡,都还是有人性的。
3
一天晚上,我带着饥肠辘辘的妹妹躲在屋后的土地上费力地翻着地面,想要找一些幼嫩的草根充饥。
还没钻出地面的草根甜甜的,还有满满的汁水。
这是只有这几天我和妹妹才能吃到的「奢侈品」。
等过了清明,杀了血鸡,全村的土地都会变成红色。
这些根须也会不复甘甜,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作呕的血腥。
就在我们两个埋头苦干的时候,突然爸爸的房里传来一声异动。
咯咯哒咯咯哒,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像是鸡受惊的声音一般。
我吓了一跳,连忙拉起妹妹的手就往屋里赶。
若是让我爸知道我们两个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挖草根吃,说不定又是一顿好打。
偏偏我和妹妹命不好,我们一路小跑,与从屋里匆忙赶出来的爸爸撞了个正着。
我全身肌肉紧绷,把妹妹拽到身后。
酝酿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爸,你怎么出来了?」
可爸爸却根本没理我,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嘟哝着: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现在全身一丝不挂,背后可以清楚地看到几点像是被鸡啄过的痕迹。
妹妹怯生生地拽了拽我的衣角。
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带着妹妹从爸爸身边绕过,偷偷溜向房门。
爸爸竟然没有阻拦我们的意思。
我带着妹妹赶紧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继母竟然从房子里闯了出来。
她喉咙里依旧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脸上竟然满是泪水。
她蹒跚着走到爸爸身边。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这样让我在这个村里还怎么做人?」
「我就这么不堪吗?用了神药,还是只做了一次你就要逃出来?!」
4
爸爸只是一味地抱着头,不停地重复着:
「完了,这下全完了。」
看着眼前赤身裸体的两个人,我的脑海中突然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我知道发生什么了!
村里祭祀血鸡并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祭祀,最重要的就是要祭祀黄花大闺女。
若是女人破了瓜,还祭祀给祖先,那便被视为是对祖先不敬,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大忌讳。
偏偏继母对我爸不碰她怨念颇深,整日心心念念惦记着和我爸生下孩子,把我和妹妹扫地出门。
今晚,应该就是她给我爸下了什么催情药。
我爸一时没把持住,和继母滚了床。
继母清白不保,自然没法再做血鸡。
偏偏养血鸡是全村头一等的大事,如果搞砸了,只怕我爸都没办法在村里立足了。
一整晚,爸爸都蹲在院子里默不作声。
我也一夜没睡,透过窗户观察他的动静。
第二天一早,我看着他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了半根,吐了好长的烟圈。
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步履坚定地走出大门。
没多久,村长还有村里几个上了年纪德高望重的老人,便都跟在爸爸身后进了我家门。
「二丫!」
爸爸对着房子大喊。
妹妹不明所以,走了出去。
村长等几人目光挑剔地打量着妹妹。
「不行不行,这也太瘦了,这能有多少血啊?」
「就是,这干巴巴的,扮成鸡也不好看。」
「她怎么比得上你婆娘,咱们村养血鸡这么多年,你婆娘的叫声可是最像鸡的。」
一群人对着妹妹品头论足,我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爸爸想要把妹妹当血鸡了!
爸爸对着村长点头哈腰。
「离清明还有几天呢,先喂喂,说不定就能长大了呢,用流着咱们村血脉的血鸡祭祀,老祖宗肯定更高兴。」
「我打包票,等清明节的时候,二丫叫得比我婆娘叫得更好!」
村长将信将疑。
「那你就先试试,但丑话我可说在前面,如果到清明了她还这么干巴,那就还是得用你婆娘。」
爸爸赶紧点头:「那当然,那当然,咱们是做两手准备。」
5
村长一走,爸爸就赶紧拎着个大桶冲进厨房。
他三下五除二把厨房里所有的饭菜全部倒进桶里,然后拎到妹妹身边,恶狠狠地道:
「今天必须得给老子把这些都吃完,听到没有?」
妹妹也看明白了爸爸的打算,她没有答话,只是一刻不停地哭着摇头。
爸爸一脚就踹到妹妹头上。
「丧门星,自从你出生这个家就没顺过,要不是你,怎么会出这种事?」
眼看着他已经从院墙边的柴火垛拿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向妹妹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我赶紧冲出屋里。
「爸爸,妹妹就是年纪小,还不懂事,我劝劝她。」
爸爸的目光像一条阴狠的毒蛇一般锁定了我,我忍受着他的视线在我身上逡巡,眼神毫不闪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木棍狠狠扔在地上。
「要是清明的时候杀不上血鸡祭不了祖,你们两个全等着被老子打死吧。」
咯咯咯的声音再次响起,继母从房间里走出来。
「怎么了大清早的?咯咯咯,这两个小东西又惹你生气了?咯咯咯,要我说不如直接赶出去算了,咯咯咯。」
以前爸爸想拿她当血鸡,自然是对她百依百顺。
但是现在马上到了清明,却被她毁了大事,爸爸看她自然没有好脸色。
他狠狠瞪了继母一眼。
「你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去,再在老子面前晃,老子弄死你!」
继母不可置信地看着曾经一直对她柔情似水的男人。
「你!咯咯咯,难道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爸爸更气了,抄起刚刚丢在地上的木棍就朝继母身上挥去。
杂乱的脚步声,男人的咆哮声,女人的呼痛声,还有继母喉头不自觉的咯咯声,整个院子乱成一团。
妹妹一边哭一边紧紧地抱住了我。
「哥哥,怎么办,我不想做血鸡,我不想死。」
我用力地把妹妹揽进怀里。
「丫丫别怕,会有办法的。」
6
我们两个从小在村里长大,身无分文,也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
想要逃离这里,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能做的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把饭吃下去,然后再陪着她偷偷躲到山里把吃下肚的全部吐出来。
日子这么一天天地过去,妹妹每天都吃很多,可身体不仅没有变得圆润,反而还比之前更瘦了。
眼看着离清明越来越近,妹妹却连血鸡标准的边都没有达到。
爸爸越发焦躁起来。
他突然消失了两天,再次出现的时候递给妹妹一个白色的药品。
「这里面的药你给我每天吃三粒,吃到清明之前。」
妹妹伸手想要接过药瓶,爸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缩回了手。
「不行,以后你每天到我面前吃,我要亲眼看着你把这药吃下去。」
妹妹只能每天到爸爸面前吃药。
妹妹吃下药后,爸爸都会再一眼都不错开地盯着妹妹半个多小时,直到觉得药差不多快被消化了,才挥手放妹妹离开。
这药确实有用。
才吃了几天,妹妹的身体就像是吹气球一般胖了起来。
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她身上其实并不是肥肉,只是一层浮肿。
摁下去一个坑,要好半晌才能回弹回来。
妹妹开始剧烈地脱发,抽筋,躺在床上嚷嚷着胸口疼。
爸爸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只是满意地看着妹妹看起来越来越胖的身体点头。
「再忍忍,等到了清明,你就不用受苦了。」
之后的话他没说,但我和妹妹都知道。
他的意思是过了清明,妹妹就没命了,自然不会再受苦了。
夜里,妹妹钻进我的房间,紧紧地抱住我。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只能通过胸口的湿意判断出她一直在哭,哭得很伤心。
妹妹出生以后,妈妈不堪爸爸的家暴,在一个深夜从村里逃了出去。
爸爸将这一切归咎于妹妹,认为妹妹是丧门星,才会一出生就让妈妈跑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原因。
在他看来,男人就是天,男人就不会有错。
错的不会是我。
我虽然不受宠,也总挨打,但我是男孩。
所以,只能是妹妹这个赔钱货的错。
所以他对妹妹态度恶劣,不闻不问,将妹妹丢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
是我挨家挨户跪求讨要哺乳期的婶子大嫂给奶一口,偷家里的米给妹妹冲米糊,一点点把妹妹养大。
我们之间感情深厚,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我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
「咱们逃吧。」
妹妹抬头,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看了我许久。
终于,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走不出去的,现在爸爸每天都看着我,就算是跑了也会被他抓回来。」
「我们不往村外跑,我们去祭坛!」
7
在这个破败的村子里,唯一称得上富丽堂皇的地方就是村里祭祀的祭坛。
几百年来,不管村里是谁发了家,做的第一件事都是修缮村里的祭坛。
现在的祭坛在深山之中,规模宏大,我们在里面躲上几天,是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和妹妹说干就干,直奔厨房把能收起来的干粮全部装进袋子里面。
当我们转身的时候,却看到继母正站在门口盯着我们。
「咯咯咯咯,你们终于知道这个家容不下你们了?快滚!这个家以后只会是我和我儿子的。」
还好,她没有阻拦我们的意思,甚至还因为她假想中的会和她争家产的两个敌人就要走了而很高兴。
我和妹妹长舒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门。
我们没敢休息,不停地赶路,直到到了祭坛边,才脱力地依靠着祭坛周围的石兽休息。
「走,咱们进去。」
平常祭祀的地方是一个大厅,大厅有通向四周的小径,但我没有带着妹妹选择任何一条路。
我牵着她的手,走到祭台的前面:「来,咱们把这个雕像挪走。」
我和妹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据说是我们村老祖宗的雕像挪开一点,露出雕像下面的洞口。
这么多年一次次的祭祀,都是将血鸡的血洒在雕像下面,以至于现在这个洞口散发着浓重的腥臭气息。
我和妹妹差点直接吐出来。
但我忍住了这个冲动,指挥着妹妹:
「钻进去,藏好,不要出来。」
妹妹瞪大眼睛看着我:「哥哥,那你呢?」
「我留在外面把雕像复原。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选择一个男人当血鸡,我比你安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