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一个少年,他既不是历劫的仙君,也不是落魄的贵公子,他是身着粗麻布衣,满身伤痕累累的小白脸。
将他捡回去后,我骗了他的身,然后一走了之。
后来,我在高高的朝堂之上看见他。
他变了一副面孔,看我的目光带着满满的占有欲,「邹莺莺,天下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1.
当看到长安街道上挂满我的画像时,我慌了。
赶紧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印象中,我好像没有得罪过官宦人家。
要说犯事,唯一有些丧心病狂的就是对一个小白脸骗身,然后抛下他一个人远走高飞了。
一想到这件事,裴昀的脸就浮现在我的眼前。
他一张脸通红,捂住自己的衣襟,怯怯地看着我,「莺莺,不可,你再等等我,等我三媒六娉娶你……」
正出神,我的后脑被人狠狠一敲,还来不及看一眼身后的死鬼是谁,就昏了过去。
2.
一觉醒来,我捂着发疼的后脑睁眼。
眼前,身着华衣的裴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一点不似两年前那个眸子清亮,清隽非常的瘦弱少年。
他说:「邹莺莺,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有些警惕地往床里边靠。
看裴昀的穿着,很明显,他现在从落魄小白脸摇身一变成了富贵人家的家主,如今怕是来找我报骗身之仇的。
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靠到了墙,我突然有了气势,「不就是骗了你的身吗,我邹莺莺还你便是!」
裴昀的笑容愈发耐人寻味,他倾身过来,「还我?如何还我?」
看着面前放大的脸,我心惊肉跳,随口胡诌道:「我见你印堂发黑,似有不祥之兆。」
「哦?」
我不自在地往一旁看,声音越来越没底气,「我可以在你府中停留几日,必为你驱灾辟邪。」
我是一个懂些医术的半吊子江湖术士,裴昀以前就知道,他应该会相信吧。
果不其然,裴昀轻轻挑眉,似在思考。
好一会,他长身玉立,面色沉静,朝一旁的下人示意,「那就有劳邹姑娘了。」
3.
裴昀走了。
留下了一个婢女在我身边侍候。
我霎时松了口气。
叫宛桃的婢女端了一盆水上来,「姑娘,洗漱过后便可以用饭了。」
我有些不习惯被人伺候,叫她把水盆放在桌上,我自己来。
宛桃却端着盆说:「姑娘,陛下让我们来伺候你,你就是主子,奴婢伺候主子是应该的。」
我听到她的话,一惊,「你说陛下?」
「裴昀是皇上?」
宛桃见我的反应,也有些吃惊,「姑娘不知道吗?陛下原是太子,前月方新帝登基。」
我顿时五雷轰顶,难怪这房里陈设都不似寻常人家。
裴昀既是皇上,那我对他的骗身之仇岂不关乎国家大事?
这下更难脱身了。
4.
昨日我与裴昀说的话,半真半假。
说他印堂发黑是真,从我初遇他那日,他额前便被雾气笼罩,预示着灾厄近身。
然而必能为他驱灾辟邪是假,毕竟我只是个半吊子,没习得师父的半点真传。
为了向裴昀证明,昨日对他的补偿不是说说而已,我当即学着师父的样子画了几张符篆。
我叫宛桃带我去找裴昀。
在路上,我才感受到这皇宫之大,有些震撼于那抵我家一百个小菜园子的御花园。
见到裴昀时,他正在桌案前批奏折。
眼尾纤长,眉头微皱,薄唇轻抿,下颌清晰流畅。
就是这副样子。
当初我就是被他这副样子所诱惑,醉酒之下没忍住,骗了他的身。
那日是端午,隔壁家的秀兰嫂子送了两坛梅子酒过来。
我从前因师父不准,从未喝过酒。
为了减轻心底的罪恶感,我哄骗着裴昀与我一起干了这坛酒。
他起初不愿。
后来,在我的娇声软语下,败了阵势,无奈地拿着酒坛与我碰了碰。
师父不准我喝酒是有道理的,才喝了两三口,我便染上了醉酒的红晕,脑袋晕乎乎。
月色下,裴昀乌发红唇,嘴角晕出点点笑意。
我一时没忍住,上前剥了他的衣服。
……
5.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在空旷的殿中,尤为大声。
我连忙捂住嘴。
裴昀闻声抬头。
他朝我走来,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邹姑娘找朕有何事?」
他从前是叫我「莺莺」的,声音低沉清冷,却总牵出我缕缕情思。
我攥着手中的符篆,稳住心神,「我画了些符篆,你带在身上可以驱灾。」
裴昀听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这薄薄几张纸,恐一不小心便掉了。」
所以呢?
他目光移向我腰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个绣着歪歪扭扭的「莺莺」二字的荷包。
我掩耳盗铃地捂住它。
裴昀启唇问我:「这荷包你还带在身上?」
这荷包是当初裴昀绣给我装符篆的。
就这一个小小荷包,他绣了整整半月,拿给我时,手上布着大大小小针扎的伤口。
我目光不自然地看向别处,「好用,便带着了。」
裴昀听言,勾唇轻笑了笑,「那劳烦邹姑娘也为朕绣一只,用来装这符篆了。」
我惊愕地看他。
我从未碰过绣花针,更别说绣荷包了。
所以,我一脸为难,坦言道:「我不会……」
「无妨,朕教你。」
裴昀吩咐宫人拿了副针线包和布料上来。
他示意我到桌案前坐下。
我看着针线包里大大小小的针,挑了一根看起来稍微不那么扎人的出来。
我穿好线,正研究着怎么在布上下手,后背突然贴上一个滚烫的胸膛。
裴昀握上我的手,清浅的气息落在我耳畔,「握针姿势不对。」
我霎时愣住,手若无骨般被他摆来摆去。
「拇指,中指,食指,无名指指腹捏住针柄,拇指与食指持外……」
裴昀握着我的手,将针穿过布料。
不过一会,布便被绣上了一个方正的「昀」字。
我有些惊叹,下意识回头看裴昀。
唇擦过他的脸侧,对上了他的唇。
触感很软,像云朵。
一如那晚,醉酒的我主动印上裴昀的唇,伸出舌头舔了舔。
他身体绷直,薄唇紧抿,稍稍使力想将我推开。
我醉酒后也不知道哪来的狠力,在他嘴上咬了一口,长驱直入寻到那片柔软。
……
「邹姑娘还要轻薄朕到几时?」
我的思绪被裴昀清冷的嗓音拉回。
6.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红着一张脸支吾解释。
他侧过脸,轻笑出声,「那便是有意的?」
我嗔他:「裴昀!」
裴昀的眼角却弯成了月牙,「邹姑娘终于记得朕的名字了?」
我:「……」
戏耍我也得有个度吧,从前我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几时这样对过我?
我猛地推裴昀一把,将他放倒在地。
倾身上前,坐在他身上,「行,我就是有意的。」
我看到他清亮的眸中印着我,忍不住吓唬他,「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办了?」
我邹莺莺多年的颜色话本子可不是白看的。
以前和裴昀在青镇时,我每晚偷看话本子都会被他抓个正着。
被他看到后的不久,话本子总是不翼而飞。
我曾经问他是不是给我偷藏起来了,他却一本正经地教育我说,那话本子看多了不好。
现下,他被我压在身下,面色红热起来。
我心底闪过一丝激动,裴昀终于像我从前认识的那个裴昀了。
附在他耳畔,我轻声说:「叫你取笑我。」
话音刚落,他却双手揽住我的腰身,将我往前移了移。
我顿感到了那灼热,吓得立马起身。
「那……那荷包我会给你绣好的。」说罢,我跑出了宣室殿。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后,不知是不是跑得太急,我心跳得极快。
7.
好一会后,平复心绪,我叫宛桃给我拿来了针线。
回忆裴昀教我的样子,执针准备试着绣一个「日」字。
中途手被针扎了两下,洇出血迹。
绣完后,拿远一看,简直比我写得还丑。
我叹了口气,拿起腰间的荷包细看。
「莺莺」二字是裴昀一针一针绣的。
记得当时看到裴昀手上的小伤口时,我还教育了他一顿,叫他不会做的事就不要勉强。
裴昀却勾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我想为莺莺做此事,便也愿意去学。」
……
8.
近几日,我每日拿出针线绣绣荷包。
裴昀每日都回来我的住处看我,时不时带些吃食和小玩意,顺便检查一下我的针线成果。
偶尔还会亲自上手示范给我看。
当我能整整齐齐地绣出一个「日」字时,半月已过去。
一日,裴昀来得很晚,他眉头微皱,似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见到我时,他眉头舒展了些许,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我细细看了一番他的额头,迷雾较之从前更重了。
我问他:「可是朝堂之上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裴昀一怔,旋即捏捏我脸侧的软肉,柔声道:「无事,只是近来政务太多,晚上睡不好。」
这么一说,他眼底确实泛着淡青。
我心底没来由揪了一下,下意识开口,「要不你晚上和我睡吧?」
语毕,裴昀挑眉看我。
话出口,我才发觉不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今晚我陪着你睡,在我这里睡或者我去你殿里都行。」
「你陪着朕睡?」
好像越解释越混乱了。
许是看到我有些手足无措,裴昀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朕知道你的意思,朕今日就在这听着莺莺讲故事。」
我刚将裴昀捡回去那段时日,由于家里小,床榻只有一张,所以我们睡在同一张榻上,中间只隔着一张帘子。
那时他身上伤痛未好全,每至夜深便疼痛难忍,辗转反侧,为了不打扰到我,特意让自己不发出大动静。
我一日发现了他的状态,便将我从话本子上看到的故事讲与他听,转移他的注意力。
效果很是显著,裴昀听着我讲的故事,慢慢就睡着了。
裴昀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我。
片刻对视后,他自觉往里挪了挪,空出大片位置,朝我眼神示意。
我咳了咳嗓子,这男未婚女未嫁,也不是从前,躺在一张床上总归是不妥的。
我忽略裴昀炽热的视线,望向别处,「我晚上的吃食还没消化,再坐会。」
我给他讲了一个农家女和当朝太子的故事。
农家女在河边捡到了重伤的太子,那太子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
后来在农家女的精心照顾下,伤好全了,皇家人也找到了他。
他回宫前执意要将农家女一起带回去,说是要娶他为妻。
可回去后才发现,他有一个失忆前就爱慕许久且定下终身的未婚妻子。
在未婚妻子的一日日刺激下,太子恢复了记忆,然后将农家女抛弃了。
未婚妻子见农家女没了太子的照拂,便偷偷叫人牙子来将她捆了,买进青楼。
农家女日日等待太子来救她,可到死之前都没等到。
说到结尾,我眼角溢出一滴泪。
裴昀还未睡着,见我落泪,他起身将我拥住。
我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他心房的声音。
「莺莺,别哭。」
……
9.
第二日,我是在裴昀怀里醒来的。
他定定望我,圈着我的腰,使我动弹不得。
我:「你不要上早朝吗?」
他:「今日休沐。」
我挣扎一番,「那个荷包还没绣完了,我现在去绣。」
裴昀身体僵住,锢住我乱动的身子。
他声音喑哑,「别动。」
我立马意识到了小腹处的灼热是什么,吓得不敢动弹。
好一会,裴昀才似缓过来了,他起身着好衣服后,在我额上印下一吻。
「乖,等我批好奏折便来找你。」
我故作声势,小声嘟囔了句,「我又不等你。」
裴昀耳朵灵得很,走时还回头看我一眼,笑得阴森森的。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我起身洗漱。
荷包快绣完了,只差「昀」字的「匀」。
我执着针绣了几笔,却如初学时那般,刺到了手指。
裴昀午时来了我的住处。
他让我在桌前坐下,接着吩咐宫人端了好几道菜上来。
桌上摆了许多菜式,松鼠桂鱼,东坡肉,糖醋里脊……
在青镇时,裴昀起初伤未好全,我常上山采草药,煎药给他喝。
我懂些医术,青镇的邻里平常有些大小伤痛都来我这看,为了维持生计,也会收些银两。
裴昀好全后说,要和我一起上山采药。
我当时看他走路仍一瘸一的,就故意说他怕是草药都不认识几个,到时采了毒药回来就惨了。
他执意要为我做点什么,我便叫他在家等我,若是实在无聊就煮煮饭,种种菜。
于是,那些日子里,每日我从山上采完草药回来便看得到,在家门口等我归家吃饭的裴昀。
有时隔壁的秀兰嫂子经过,总是调笑说我们囡囡这是捡了个相公回来。
我从小听惯了秀兰嫂子的调笑,没太放在心上。
倒是裴昀,每次听后脸都红得跟猴屁股般。
那时,我们每日粗茶淡饭,日子平淡却不觉无趣。
如今,桌上是美味佳肴,面前的裴昀也从粗布麻衣摇身一换成了锦衣华服。
我有些提不起食欲,裴昀往我碗里夹的菜都堆成小山了。
许是见我许久未动,裴昀问我,「不合口味吗?」
我放下筷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裴昀,我想出宫。」
裴昀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我想回青镇。」
我胡乱编着理由,「秀兰嫂子两年没见我了,肯定想我了。」
「还有那阿虎,我走时才刚会下地,现在也不知长大了多少,我想看看他。」
「青镇好多人的病我都还没治好,我得回去给他们继续治。」
裴昀:「所以,只是回青镇?」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呀。」
我离开青镇两年了,去过很多地方小住,却感觉都不如在青镇过得舒适。
「那我陪你一同回去。」
10.
裴昀果真陪我回青镇了。
来到曾住过的小屋门口,我推门进去。
里面的陈设一点没变,两年没人住,四周却都很干净。
裴昀看出了我的疑惑,「你离开后,我常回到这里打扫。」
「没人住为何要打扫?」
「怕有一天,你会回来。」
「嘭!」门口传来大动静。
我回头看去,两年未见的秀兰嫂子愣住,她旁边正站着一个大眼睛的孩童,手中的水盆落在地上。
「囡囡……」
我很激动,上前抱住了她。
秀兰嫂子轻轻地拍我的背,「你终于回来了……」
煽情了一会,秀兰嫂子推开我,又恢复了两年前调笑我的那番模样,「这么久不回来,嫂子还以为你见阎王去了呢。」
大眼睛孩童吃着手指,呆呆地看我,「漂酿姐姐……」
我这才注意到他,「这是阿虎吧,好可爱呀……」
我变戏法般张开手掌,将一颗糖放到他眼前,「我们阿虎都长这么大了。」
阿虎眼神亮亮的,要就着我的手吃下那颗糖。
裴昀抬手抵住了他的头,拿起我手中的糖就往他嘴里扔。
阿虎吃到了糖高高兴兴地跑了。
秀兰嫂子捂着嘴笑,她看一眼我,又看一眼裴昀,「你俩这是成亲了?」
「才没有!」
「快了。」
我和裴昀同时开口。
我怒瞪裴昀,「谁和你快成亲了?」
裴昀挑眉,「两年前,你于端午那日……」
意识到裴昀要说什么,我急忙捂住他的嘴,眼神示意他闭嘴。
这要是被秀兰嫂子知道,不知又要拿这事来笑话我多久。
秀兰嫂子意味深长地看我们一眼,「你俩好好聊,嫂子先去做饭,一会过来吃哈。」
淦,解释不清了。
11.
我与裴昀好似又回到了那段,我外出采药,他做好饭菜等我归家的时日。
一日,我正背着裴昀看新出的话本子。
门外传来敲门声,我放下话本子上前开门。
当看到来者何人时,我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我那冷面师父陆邈回来了。
不怪我被吓到,当初他出去游历时,我十二岁,他十七岁。
走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许带男人回家,尤其是不认识的男人。
如今就有男人在家中。
裴昀在我身后探出头,问我,「莺莺,这是?」
陆邈看到裴昀,瞬间满脸黑线。
「邹莺莺,你带男人回家?」
……
当三人落座后,我被两个男人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吓得瑟瑟发抖。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向裴昀介绍陆邈,「这是我师父,陆邈。」
裴昀:「莺莺,你从前不是说,你师父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吗?」
我:「?」
我有说过吗?
陆邈得脸更黑了,「邹莺莺!」
他声音很冷,「告诉我,这个满嘴胡言的男人是谁?」
我闭了闭眼,「他叫裴昀,是当今皇上,我之前救过重伤的他,他现在是来感谢我的。」
一口气顺畅说完,陆邈的脸色缓和了。
裴昀的脸黑了。
陆邈嘴角噙着一抹笑,「原是这样。」
「我们家莺莺自小心地善良,皇上的感谢她已经收到了,还请回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
裴昀面色平静下来,朝我勾唇笑了一下。
他向陆邈作揖,「裴某告辞。」
12.
裴昀走后,我坐在门前台阶上有些怅然若失。
陆邈看到我这副死样子,过来虚踹我一脚,「没出息。」
第二日,我采药回来时,看到一身粗布麻衣的裴昀在菜地里除草。
陆邈在一旁坐着喝茶,「等会炒菜少放点盐。」
看到这一幕,我放下背篓,跑进菜地里。
裴昀的额前沁出些汗,我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你怎来了?」
「想见你,便来了。」
陆邈冷哼一声,「也不害臊。」
裴昀没理他,进厨房将备好的饭菜端出。
陆邈举起筷子夹了筷子青菜尝了尝,道:「咸了。」
我也尝了一口。
咸淡适中。
陆邈又夹了块红烧肉尝了尝,道:「没熟。」
我又跟着尝了一口。
软烂可口。
我翻了个白眼,「师父,你嘴巴莫不是镶了金,这么刁?」
陆邈筷子重重一放,「你敢这样和为师说话?」
裴昀出声缓和气氛,「师父,莺莺她不是故意这样说,她只是……」
「闭嘴!」陆邈倏然起身,指着裴昀道:「叫谁师父呢?谁是你师父了!」
我听不下去了,也跟着起身,「师父,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陆邈冷笑一声,「我小题大做?」
「我看是你被这狗男人迷了心窍!」
说完,他拂袖而去,进了屋中。
我懵了,怎么就到了这个局面,刚不是还好好吃饭吗?
裴昀一脸失落地望向我,「莺莺,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师父抓住错处,还惹得你们为我吵架。」
我心中堵了一口气,这明明不是裴昀的错。
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我道:「这不是你的错,继续吃饭吧,不然一会该凉了。」
……
一连几日,陆邈对着裴昀就是一顿阴阳怪气地输出。
裴昀也不恼,还叫我不要为他打抱不平。
我心里觉得愧对裴昀,想到之前的荷包还差几针没有绣完,便抓紧时间绣了出来。
然而,还不等我将荷包送出去,裴昀便走了。
一日,我采药回来,翻遍屋子也没见到裴昀。
陆邈喝着茶,淡然道:「别找了,他回宫了。」
回宫了?
怎么连告别都没有。
陆邈过来拍拍我的肩,「为师说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就没有好东西。」
我问:「那师父你也是大猪蹄子吗?」
「……」
「我除外。」
13.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不想,一日我在镇上买肉时听到一群人在谈论当今皇上。
「皇上这才刚登基不久就身患重病,真是怪了……」
「听说几日梁王蠢蠢欲动,打算逼宫……」
皇上身患重病?
裴昀病了?
我跑回家中,将菜放下,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往皇宫的方向去。
陆邈没有拦我,只将一张符篆塞进了我的荷包里。
走之前,他一张冷脸难得多了些柔和之色,「这符篆能保你和裴昀平安,以后记得常回来看我。」
我眼角染上湿意,「师父……」
我和师父从小无父无母,他捡到我时自己也不过八岁,如兄长一般待我,教我谋生之道……
我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头。
14.
到皇宫门口,没有侍卫站岗。
我跑进去,越往里,地上的尸首便越多。
我心惊胆战,忙往养心殿的方向奔去。
门口躺着几具宫女的尸体,我强忍住害怕,走进去。
来到内室,看到窗前躺着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时。
我全身的血液好似倒流。
那是,裴昀?
我不受控制地落泪,捂着嘴走上前。
「裴昀……」我伏在他身上哭。
「莺莺!」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呼吸一滞,猛地回头看去。
裴昀向我走来。
我奔向他,揽住他的腰,「我以为你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心都碎了……」
裴昀手足无措地给我擦泪,「都是我的错。」
「是我吓到你了,莺莺对不起……」
15.
后来,裴昀与我解释说,那地上的尸体正是逼宫造反的梁王。
他身患重病只是一场引蛇入洞的计谋。
梁王早就浪子野心,先帝在时便一心要加害身为太子的裴昀。
两年前裴昀遭刺杀,扮作农夫模样逃跑后仍被认出。
所幸,最后设计逃跑到了青镇被我所救。
16.
我又在宫里住下了。
一日,宛桃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邹姑娘,太后宫里的喜嬷嬷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太后?
我反应过来是裴昀的母亲。
被领进慈宁宫后,我看到了坐在主座的太后,以及她身侧温婉乖巧的女子。
太后赐了我的座,眼色柔和地望着我,「哀家此番请邹姑娘来,就是想谢谢邹姑娘对昀儿的救命之恩。」
「是皇上自己吉人有天相。」
太后朗声大笑,「你倒是个会说的。」
「昀儿与我说,他心悦于你,依我看就叫他将你纳入后宫如何?」
太后抚着身旁女子的手,「姝儿入宫为后的那日,你便也跟着入宫吧。」
我猛地抬头。
「母后!」
裴昀来了。
他站到我的身前,握住我的手,「您又在开什么玩笑?」
「怎是开玩笑?她一个乡野来的医女,难不成能当皇后吗?」
太后被身旁叫姝儿的女子搀扶着走过来,「此事只怕我同意,朝臣也不会同意吧?」
「昀儿,你皇位方坐稳,不可意气用事。」
裴昀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此事儿臣自有定夺。」
「儿臣告退。」
他拉着我走出了慈宁宫。
17.
一路上,我恍恍惚惚。
其实,我在两年前就已知晓自己对裴昀的情意。
只是我不敢面对。
两年前,裴昀伤好全后,我便见过他在夜深时与人议事。
在那时我就知道,他必定是官宦人家之子。
那夜醉酒之后,我因为无法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可如今兜兜转转还是相遇,没想到,他竟是太子。
我从小话本子看得多,甜甜的话本子中男主与女主皆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裴昀既是太子,那我便更不可能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18.
夜里,我提了一壶酒去养心殿。
裴昀见我提着酒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去看月亮么?」
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我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后又给他倒了一碗酒。
「莺莺……」
他望着我,似要说什么。
我喝下一碗酒,心里有底气了些,「裴昀,我可能要回青镇一趟……」
裴昀突然吻上我的唇,未说完的话悉数被他吞下。
他强势地揽过我的腰,攻城略地。
现在的裴昀眼角泛红,再没了那副清风霁月的样子。
良久,他放开我,指腹抚上我的唇,眼中是满满的占有欲,「邹莺莺,天下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他眼中有着我的倒影,风吹过,迷了眼。
我猛地将他推倒在地,覆上去。
「裴昀我告诉你,」我又晕了,「不要急行么?」
「我还没说完呢。」打了个酒嗝,我道:「回青镇,是为了和我师父和秀兰嫂子他们正式告个别。」
「还会回来的。」
裴昀眉头怔松,眼眸亮晶晶的,「此话当真?」
我忍不住凑上去吻他,「当真呀。」
感受到我的主动,裴昀翻了个身,将我压在身下,「不许食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已经向我走了九十九步了,最后一步就由我来走吧。
……
19.
第二日,裴昀下早朝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拿被褥遮住身子,瞪他一眼,「干嘛?以前又不是没看过!」
他视线往下移了些,叹道:「两年不见,倒是长大了不少。」
我愈加羞愤,将枕头丢向他,「我要穿衣服了,你先出去!」
裴昀轻笑了声,「遵命,娘子。」
洗漱好后,我回到我的住处,准备收拾收拾回青镇。
收拾好刚准备走,卫姝来了。
就是昨日太后身边的那位女子。
她看到我的包袱,问:「邹姑娘这是要走?」
我浅笑道:「回一趟青镇。」
「可还会回来?」
「会的。」
卫姝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
她说:「邹姑娘,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知道你与皇上互生情意。
」
卫姝垂眸,「其实,我也有心上人。
所以不愿当这个皇后。
我会与太后说明情况。
自皇上登基,世间便太平安乐许多,我相信朝中大臣会看到皇上的努力。
也定会同意你们的婚事。
」
……
20.
半年后,太后与朝中大臣松口。
我与裴昀于他登基后的第二年成婚。
成婚当天,我很紧张。
但能看得出来,裴昀比我更紧张。
在进门时,被门槛绊到,差点摔跤。
在给我师父敬茶时,他手一抖碰翻了茶盏。
在挑开我的盖头,看我我时,激动得落了泪。
我笑他如三岁孩童般。
他却抱着我喟叹,「莺莺,我终于娶到你了。」
床幔落下,他在我耳边一声一声地叫着「莺莺」二字。
吻遍我的全身,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入骨髓。
……
一月后,我有了身孕。
裴昀得知消息,抱着我转了一圈,又在被太医告知要好好养胎时,小心将我放下。
他将耳朵贴上我的肚子。
我取笑他才刚有孕不久,怎可能这时就能听到胎动。
太后亲自来我殿里看我,给我送了许多补品。
其间,卫姝也来了,她与她的心上人叶将军会在下月完婚。
来看我时,她脸上满是小女儿的娇羞,与我分享着和叶将军在一起发生的趣事。
……
十个月过去,我如期生产。
在我痛得大呼出声时,裴昀不顾阻拦冲了进来,他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说对不起,不知道生产竟如此痛苦。
孩子落下来那一刻,我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
裴昀流着泪吻我的额头,「莺莺,你辛苦了。」
我与裴昀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裴昀问我要给他取什么名字。
我看了一眼孩子皱巴巴的脸,脱口而出,「皱皱。」
裴昀当即给孩子上族谱,大笔写下裴皱皱三字。
当我得知裴昀真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时,哭笑不得。
他却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