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初,河北区话剧团招生,我还在上中学,壮着胆子去考试,结果还真考上了,成了一名业余演员。高中毕业后,我分配到桂顺斋糕点厂,稀里糊涂干了十年。我不甘心这样干一辈子,主动离职出去闯荡,在服装城当过播音员,卖过烧鸡、羊杂碎,又跟我三姐一起摆摊卖羊肉串。有一段时间,我专门为来津拍戏的影视剧组召集群众演员,自己也客串过几个角色。
那时每年夏天,各大公园都会举办消夏晚会,有轻音乐、戏曲、木偶戏,还有相声、小品,各有各的台口(演出任务)。我参加和平文化宫艺术团,在北宁公园演出,一段相声、一个小品交替着来。无论演多少天,都是那几个节目。我觉得小品有道具、有走位、有表演,难度比较大,相声不就是两个人往那一站,你一句我一句地念词吗?我也会。有一次演出前,一个相声演员没来,他的搭档急得团团转。救场如救火,我说:“我替他。”人家不信:“你会说?”我说:“您放心,这个段子我听过无数次了,词我早就会背了,没问题。”正说着呢,那位搭档来了,我错过了第一次上台说相声的机会。
刘春慧
1996年,天津电视台、天津群众艺术馆联合举办“天津市宜兴埠万达杯相声新作品大奖赛”。我报了名,找到群众艺术馆的宋勇先生,他给了我一段高英培、范振钰两位先生写的《鹦鹉学舌》。我和相声演员冯其清的儿子冯勋搭档,对完词后,请文化馆的老师给看看。老师说:“你们这就是背台词啊,找人给你们说说吧。”我们找到马三立先生的徒弟、相声名家于宝林先生。于先生讲得很认真,但我们理解不了。稀里糊涂地参加比赛,结果拿了三等奖。我有点儿飘,我也能说相声,还拿了奖!
于宝林先生家住南市。打那时起,我三天两头去他家,他给我说《地理图》《报菜名》《夸住宅》等贯口活。他偶尔带几个演员去长寿园演出,我也跟着,金文声先生在那说评书。逢年过节,有穴头给各工厂组织节目,找我帮忙,我就请于宝林、冯宝华等老先生来说相声。
1998年夏天,于宝林先生家里还没装电话,直接上摊上找我,跟我说,他家门口的燕乐升平演评戏、梆子,挺火的,他想恢复茶馆相声,跟经理联系好了,每周二、四下午给两场台口,每场两个半小时。他找了冯宝华、尹笑声、黄铁良、邓继增、佟守本,让我报幕,一共七个人。这个团没起名字,就叫“老艺人相声队”。
刘春慧
燕乐升平园子不大,有一百多平方米,能坐百八十人。台也不高,一步就迈上去了,音响、灯光也很一般,但挺适合说相声的。早年间这里是天津第一个专门演出曲艺的茶园,骆玉笙、马三立、侯宝林都曾在这个舞台上演出。
老艺人相声队刚开始演时,来的都是老年观众,有时十几个人,有时二十来个人。大家觉得可算恢复茶馆相声了,电台、电视台又不放这些,下午两点半开演,中午12点就有人来占座儿,带着饭盒,在园子里吃饭,到点儿了看节目。这些观众也是真懂,你说上句他能知道下句,他能听出你段子里细微的毛病。有些老观众闭着眼睛听,但可没睡觉,听到你这包袱儿好,好玩、又葛,立马睁眼鼓掌。
5块钱一张票,怎么分呢?园子先扣5毛钱茶水钱,剩下的,相声队跟园子三七劈账,相声队拿七,园子拿三,然后演员再分。我是报幕,连带着听相声,一开始没钱,后来分个一两块钱,再后来能拿到十块八块了。
刘春慧 庞军
我不想光报幕,但自己又是个半颤子:说会,嘛也不行;说不会,也能背两段贯口。所以人家演出时,我就在后头认真看,有不明白的地方,等演出结束就缠着人家问个没完。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我抓紧一切时间,早上一睁眼就开始练,一边烤串一边练,晚上家里人都睡觉了,我就到楼道、卫生间去练,连梦里都在背词。
终于有一天,于宝林先生对我说:“春慧,你准备得差不多了,上节目吧。”第一次上台,我两眼发直,两腿发僵,手不知往哪儿放,就像小学生背课文一样,只想快背完,快下去。下了台之后,才感觉到浑身都疼,疼了整整一个星期。按理说我算老演员了,没少演小品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由此我才理解了那句话:相声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非常难。从那以后,我更是日夜苦练。老前辈们都很关照我,有空就给我讲。邓继增老师成了我固定的搭档,他对我帮助也很大。
一传十十传百,园子里逐渐来了不少年轻观众,有时候能坐满了。演员不够用,又找来杨威、李金宽等人。接下来,周日增加了一场,变成每周三场。附近中华曲苑的经理到燕乐升平看了几场,觉得真的火了,便邀请相声队到中华曲苑,每星期演一场,不劈账,一场给相声队800块钱。中华曲苑有两个包厢,第一个包厢准给溥佐先生和夫人留着。每星期溥佐先生准去,一去就上八个花篮。后来中华曲苑又改成每星期演两场。
刘春慧 庞军
老艺人相声队持续演出了差不多一年,因为各种原因,于宝林先生退出。相声队正式起了营业执照,改名为“众友相声艺术团”,仍在燕乐升平演出。宋勇先生得知情况后,找到于宝林先生,由群众艺术馆牵头,成立了“哈哈笑相声艺术团”。把于先生的几个徒弟——佟有为、马树春、陈鸣志等人找来,在新华路名流茶馆演出。自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天津的茶馆相声形成了众友、哈哈笑平分秋色的局面。
那些年,常有不少行内的人去茶馆听相声,包括女相声演员回婉华、姜宝林先生的儿子姜小林等。郭德纲先生也去名流茶馆,坐在最后一排,基本上不去后台。他去过中华曲苑的后台,我还跟他合过一次影,站在台上,大幕还没拉开。郭德纲先生在北京站住脚之后,邀天津的演员去演出,一场给200块钱。众友每年团庆、封箱,分别会上一块新活,北京有不少相声演员都过来看。于宝林先生带领这些老先生们,确实为相声做出了贡献。北京的相声演员受天津茶馆相声的影响也很深。没有天津茶馆相声迈出的这第一步,相声也许也会火,但肯定要后延几年,这一点不能否认。
刘春慧 庞军
2007年,我正式拜田立禾先生的夫人、女相声演员张文霞为师。在老师的帮助下,我整理了几十段适合女演员表演的段子。自2009年起,我与庞军老师组成搭档,排演了《对春联》《五红图》《满族语》《口吐莲花》《双字意》等传统相声以及《说酒》《帮你炒》等原创作品。通过相声,我给观众带来了快乐,也愉悦了自己。每当现场效果火爆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整个身心都特别舒畅;但每当观众不笑,评价不高时,我心里那种失落感也是难以言表的。
北京的相声演员崔琦先生写过一本《相声三字经》:“先把点后开活,不对路准没辙;说贯口要连贯,神不散气不断;话不到人不笑,话若多也砸锅……” 我对这些深有体会。有一次我跟庞军老师在台上使《拴娃娃》,台下的观众都愣神儿,不笑也不鼓掌。下来之后,我奔前台问服务员,这才知道,这拨儿观众是从贵州来的旅行团。拴娃娃是天津民俗,人家肯定听不明白。从那往后,我基本上都会早去,先到检票口看看是哪儿的观众,再决定使什么活。
相声将来怎么发展,我说不好,我就是想坚守自己的相声,传承老先生教给我的东西。虽然可能会吃亏,效果不如别人火爆,但我还是要坚守,因为学相声、说相声,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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