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穿过纱帘,在木地板上织就一片温柔的光毯。我独坐窗前,捧一盏清茶,看袅袅茶烟在光影中起舞。这一刻,时光仿佛凝固,只剩下茶香与晨光交织的静谧。
煮茶时,檐角的风铃正晃着霜色。炉上铜壶咕嘟作响,水汽氤氲漫过窗棂,在玻璃上凝成蜿蜒的小溪。这样的冬日,连阳光都是慵懒的,像只老猫蜷在廊前的竹椅上,金黄的绒毛拂过紫砂壶里舒展的茶叶。
记忆中,母亲总爱在午后扫院子。竹枝扎的扫帚掠过青砖,沙沙声里惊起细碎的雪沫。她弯腰的剪影被斜阳拉得很长,如同宣纸洇开的淡墨,一寸寸漫过墙角的老梅。枝头三两朵红萼正怯生生地探头,让北风一吹,便簌簌抖落在石阶上,倒像是春意提前走漏了风声。
暮色四合时最爱煮雪听雨。旧陶罐里存着去岁梅花雪,待铁釜里松枝噼啪燃起,雪水便与陈年普洱缱绻缠绵。雨珠子打在瓦当上,恍若千百年前李义山独坐西窗时的那场夜雨,至今仍在人间徘徊。茶烟袅袅间,忽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竟与母亲鬓边霜色重叠。
岁末翻出樟木箱底的旧书,泛黄纸页里夹着风干的玉兰。那些被苏轼唤作"人间有味是清欢"的辰光,原是藏在祖母腌渍的梅子酒里,躲在父亲修补藤椅的麻线中,落在今夜我与一册《浮生六记》相对无言的灯花上。岁月原是条温柔的河,我们涉水而过,衣襟却永远沾着草木清芬。
恍惚间,记得儿时,祖母总爱在这样的清晨,坐在老藤椅上择菜。她的银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布满皱纹的手灵巧地翻动着青菜,将枯黄的叶子一片片摘下。我常蹲在一旁,听她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年轻时的故事。那时的阳光,也是这般温暖,将祖孙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老墙上。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几片金黄的叶子随风飘落。这让我想起去年深秋,与友人在山间小住的日子。清晨,我们踩着露水去采野菊,傍晚,围坐在炉边煮茶。山间的风裹挟着松针的清香,月光透过窗棂,在茶汤中投下细碎的光影。我们谈诗论画,说古论今,直到炉火渐熄,茶凉人静。
茶凉了,我起身续水。水壶咕嘟咕嘟地响着,氤氲的水汽在阳光下化作一道小小的彩虹。这让我想起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日子要像煮茶一样,慢慢来。"是啊,生活不正是由这些细碎的温暖编织而成的吗?一顿可口的饭菜,一句贴心的问候,一个会心的微笑,都是岁月赐予我们的清欢。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茶香依旧在空气中流淌。我轻轻合上眼,感受着时光的流逝。日有安暖,岁有清欢,这便是生活最美的模样。不必追逐轰轰烈烈,不必渴求惊天动地,只要心中常怀感恩,便能在这平凡的日子里,品味出不平凡的滋味。
茶凉了又续,日头西斜又东升。在这循环往复的时光里,我们慢慢老去,却也慢慢懂得:生活的真谛,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感受多少。那些细微的温暖,那些平淡的欢愉,才是生命最珍贵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