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校长只要发飙——他是喜欢发飙的，全场死寂，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在死寂中，只能听到他坚硬的憋得难受的叫声。每双耳朵都饱受尖厉之声的折磨，却不得不听。

高三一诊的庆功会上，几杯酒下肚，他又发飙。只要听到熟悉的嗓音，大家就没有了吃喝的兴致，只得听他教训人。

四桌人吃饭，听不到杯盘之声，大家都埋头谨慎地吃，其实毫无滋味，都被他歇斯底里的叫声震慑住。

连伺候的女人都蹑手蹑脚，不敢问什么，瞧瞧就出去了。大家也没有什么吩咐，默默地听呢。

他不断重复一句：我到学校这些年，不是为学校创造许多福利么？怎么就昧着良心呢？

大家装着聆听的样子，就知道，还是为上次张老师发难的事，他仍耿耿于怀呢？

强悍的官僚根本不会在意老百姓的呼声，他却还要唠叨此事，是于心有愧么？

他辛苦找对口资源，重修雄伟的校门，把全校翻修一新，所有墙皮瓷砖都铲了，刷上漆。只要有眼睛，睁眼就看得到他创造的福利。

大家想的是，你把全校搞得翻天覆地，严重干扰教学，老师连申诉一声，你就叫嚣不懂规矩。你把学校经营成公司，处处捞钱，却还大叫创造福利呢？

你创造的福利全在口袋里，换成京城的现款洋房，居然厚颜无耻地申辩。“厚颜无耻”不正是张老师发难时重复的评语么？

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他又重复天天在会上扬言的，为了保障老师福利，用心苦心！

他克扣干净老师口袋里最后一文钱，居然还保障老师福利呢！相反，他是用尽苦心打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克扣大家。

到眼下，只剩下唯一的早晚自习费，也居然打五折！

突然，寂静中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真是洪福齐天！

他愕然停住，寻找发出声音的方向，但不知怎么，把眼收回，显出愚蠢的呆相，既像是酒醉了，又像是触到痛处。

在寂静中，那人站起身，轻轻地说起来：你把咱们的口袋都掏得干干净净，还剩下什么福利？难道上次闹起来的早晚自习费，也该打折么？你把咱们的血汗钱拿去干什么了？你真是不知羞耻啊！

尽管声音不大，可大家都听得清楚：莫不是你做绝了，所以心头不安，才在这里发酒疯，叫唤为学校创造福利？你到底是不知羞耻，还是良心发现？只有你自己清楚。我们清楚的是，你把大家搜刮干净了——从没有这样干净过！

他的嗓音有些战抖，有些发暗，大家都感到辛酸。

又有几个声音响起来，控诉他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