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4月27日下午,刚刚宣布起义不久的绥远省人民政府主席董其武在北京见到了自己的老上级傅作义。
傅作义一见面就笑着说:“其武啊,你要受到明师真传了。”
董其武是聪明人,他一听老长官这么说就知道毛主席要接见自己。傅作义一生自视甚高,虽处处谦让但内心不居人下,他承认的比自己还高明的“名师”只能是毛主席了。
果然傅作义也不多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今晚,毛主席要接见你和高克林书记(时任绥远省委书记、军区副政委)。”
第一次见毛主席,董其武的心里又激动又忐忑,因为他和傅作义的情况差不多,过去一直和解放军作战,还曾经多次打败过解放军。
董其武在国民党军队中的关系比较复杂,他的儿子董呈祥娶了国民党“甘肃省主席”郭寄峤的女儿郭英华,后来郭寄峤撤到台湾,当过蒋介石的“国防部长”。
在国民党任职时的董其武
不得不说郭寄峤看人的眼光是不错的,他的二女儿嫁给了郝柏村,郝后来也担任过“国防部长”。
在抗战时期,董其武跟随傅作义在绥远坚持抗战,立下过不少战功,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他在忻口会战时亲率三千勇士突袭日酋板垣征四郎的师团部,吓得这个鬼子头目狼狈逃窜。
董其武抗日积极,和解放军交战也不含糊,1946年全面内战爆发后,傅作义为解大同之围,以董其武所部暂编第3军第11师、17师、第35军新31师各一部约1.7万人为中路,向晋察冀解放区首府张家口的门户集宁攻击推进。
解放军没有料到董其武所部推进神速,9月1日从归绥出发,9月5日攻占集宁以东的卓资山,9月7日即攻抵集宁城下。
此时解放军集结在集宁城内外的部队多达25个团,兵力为董其武所部的两倍半,然而董其武9月10日打进集宁城以后就像牛皮糖一样粘在阵地上,愣是顶住了解放军狂风骤雨般的进攻2天。
9月13日,眼看傅作义各路援军即将抵达,再战下去情况对解放军越来越不利,弄不好还会被傅作义包饺子,晋察冀军区不得不放弃集宁,同时从大同撤围。
傅作义春风得意
大同集宁战役是我军在解放战争初期一次重要失利,并直接导致了我军在后来的张家口保卫战中处于被动。
一个多月后,傅作义命第35军军长鲁英麟带领两个师屯集兴和一带,将我军的注意力吸引在平绥路一线,再次由董其武亲自率领暂编第3军快速穿过绵延数百里的口外大草原直扑张北县城。
董其武忠实地执行了傅作义“声东击西”的策略,率骑兵部队长途奔袭仅用两天就穿越大草原,打得晋察冀军区猝不及防,顺利地在1946年10月11日占领了张家口。
大同、集宁战役和张家口之战是傅作义在解放战争开始时期的得意之作,而董其武作为傅的头号大将实际上立了头功。
1947年12月傅作义出任华北“剿总”总司令进驻北平,统一指挥华北五省军队,上任前他发表董其武为绥远省主席,由董代为经营其起家的基地,为将来预留退路,可见对董其武的信任。
1949年1月傅作义宣布和平起义,率部接受改编,平津战役结束,留在绥远的董其武随即成了国共双方争取的对象。
董其武在起义通电上签字
此时绥远已经处于华北和东北解放军的包围之中,守军也只有区区五万多人,根本不是解放军的对手。
董其武考虑再三,认为继续与解放军作战没有出路,且再打下去对不起绥远一百二十多万民众,遂于1949年9月19日宣布绥远和平起义。
虽说董其武和解放军打了四年的仗,但用毛主席的话说,那是“两军相争各为其主”,而董其武力促绥远和平解放,为人民做出了巨大贡献,可说是过不掩功。
绥远和平解放后毛主席十分高兴,他给董其武等人发去电报:“看了你们9月19日的声明,你们的立场是正确的。自从傅作义将军领导北平和平解放后,人民表示欢迎,反动派表示反对,反动派还企图破坏绥远军民和平解放的努力,但是终归失败。”
“你们已经率部起义,脱离反动派,站在人民方面了。希望你们团结一致,力求进步,改革旧制度,实行新政策,为建设人民的新绥远而奋斗。”
为了照顾董其武等人的感受,毛主席还特别指示,绥远不要采用北平那种军管的方式,可以由原来的国民党人员和派过去的共产党干部联合成立军政委员会,给董其武等充分尊重。
识时务者为俊杰
虽然也有不安,但董其武回想自己半年来和共产党人相处的情况,又深深地被毛主席、共产党的宽容大度所折服,因此他还是非常高兴地换上一件新的中山装,带上笔和本子乘车前往中南海。
等他们来到菊香书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董其武一看,不仅毛主席在门口等着自己,连周总理、朱总司令也到了。
他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向毛主席行了军礼,毛主席伸出自己宽厚的大手和他紧紧相握,众人落座以后毛主席开宗明义地称赞说:“你的文章我看到了,你们的工作还是很有成绩的嘛!”
这句话让董其武本来紧绷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他知道毛主席所说的是自己4月14日在政务院会议上所作的工作汇报,汇报结束后周总理对此极为重视,不仅《新华日报》,连《人民日报》、《绥远日报》都转载了。
毛主席又说:“你们起义是一件好事,给你的复电是我亲笔写的,希望你们团结一致,力争进步嘛!蒋介石用钱用官来破坏你们,不得人心嘛!他们终于失败了。”
作为较量多年的老对手,毛主席自然知道,董其武的内心还是有些不安的,为了做好这位将军的工作,他又指着在座的傅作义说:
“你的老长官,他和我们打交道多了,你还没有和共产党共多少事。有人害怕共产党,共产党也是人嘛,有什么可怕哩?”
傅作义也是一代豪杰
接着,毛主席又以小见大地解释道:我们共产党人不过是多了一个党小组,再加上每周过一个党日,而党日是肯定、表扬成绩,同时批评和自我批评用的,不是搞别人的鬼。
董其武在国民党阵营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对于国民党各派系之间,蒋介石和麾下的将领之间尔虞我诈,口蜜腹剑,阳奉阴违,拉帮结派的事情看得太多了。
自从他认识了以高克林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后,他与新同事们打交道时打心底感到轻松,他们从来不搞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鬼蜮伎俩,因此听了毛主席的话他便使劲地点点头。
毛主席突然问董其武:“你现在还不是共产党员吧?”
董其武答:“不是。”说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其实八路军的作风他早在抗战时期就已经领教过,傅作义的军队战斗力强,主要是学习了八路军的一些政治教育、部队纪律上的做法,所以人称“七路半”。
毛主席说:“不是共产党员那也没有关系,你以后慢慢会了解的,我们共产党人与别人共事是心口如一,表里一致,桌面上是什么,背地里也是什么,和蒋介石不一样。蒋介石和人共事是讲权术的,搞宗派的,搞码头的,他是私嘛。”
解放初期的毛主席
“我们共产党没有私,共产党人要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开诚布公,集思广益,为的是把国家搞好嘛。”
他问董其武:“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董其武说:“听懂了。”
其实,毛主席一再地解释共产党人的处事特点主要是想让董其武明白:我们待人光明磊落,风光霁月,不会打击报复,让他安心工作。他见董其武一脸崇敬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接着又强调说:“开诚心,布公道,集众思,广众益,为的是把国家搞好。”
他告诉董其武:中国从清末以来经过了近四十年的战乱,百废待兴,满目疮痍,确实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地恢复生产。
而董其武这些边疆地区的军政负责人的主要任务,一个是配合党组织把几万国民党军队改造好,一个是把地方上的少数民族领袖团结好,大家齐心一致建设新中国。
毛主席举了个例子说:“以后香港可能会有不少资本家想回来呢,我们欢迎他们回来。建国需要钱,为建设美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而奋斗。”
丰泽园毛主席书房兼卧室
这次接见一直交流到晚上十点多钟,董其武以前觉得傅作义就是领袖人物的上限了,但遇到毛主席之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听着毛主席引经据典,从军事讲到政治,又讲到国家的民族宗教政策,他连笔记都忘了记。
这时傅作义见夜已深沉,怕耽误毛主席休息,趁机插话说:“主席日理万机,时间宝贵,请休息吧!以后和他们谈话的机会还多嘛!”
毛主席站起来,风趣地说:“看,傅先生给我下命令了。那就谈到这里吧!”
临别时,毛主席最后又叮嘱董其武说:
“你回去以后要告诉绥远的起义人员,党的政策是既往不咎,是希望他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过去两种制度,有不少是反人民的事情,人民不追究过去了,只看将来。”
随后,毛主席把傅作义、董其武等人一直送到门口,董其武上车时看到毛主席还站在门口,心中十分激动。
董其武与家人
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可董其武还是没有睡意,他又详细地向下属讲述了毛主席接见的经过,几乎一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董其武又感慨地对大家说:“毛主席真是太伟大了!太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