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老宅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味,墙壁上的白灰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尽管房子老旧,母亲这些年一直细心打理,屋子里依旧保持着干净整洁。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奶奶最爱的那棵老枣树在院子里摇曳着枝条,像是无声地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我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大姑和父亲正在激烈地争吵,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村里的邻居。
“这房子写的是妈的名字,我也有份!”叔叔气急败坏地喊着,脸涨得通红,站在门口,满脸愤怒。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一步跨到叔叔面前,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这个白眼狼,二十八年不管不顾,现在来要钱?”
大姑冷笑着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眼神里满是蔑视:“好啊,既然你要钱是吧?那这些年照顾妈的辛苦钱,你付得起吗?”
叔叔的脸色越发难看,但还是硬着头皮不肯退让。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却被父亲的一巴掌打断了。
父亲猛地站起来,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叔叔脸上,清脆的响声在院子里回荡。
“滚!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弟弟!”父亲怒吼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叔叔擦着嘴角的血,眼神凌厉,冷冷地说:“好,那咱们法庭上见!”
我站在窗边,心里满是震惊和失望。曾经,这棵老枣树下是全家欢聚的地方,爷爷奶奶抱着我,叔叔和父亲笑着争论村里的事情。而如今,这同一个地方,却只剩下无尽的争吵和分裂。
我的童年是在90年代的农村度过的。那时候,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母亲总是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尤其是那棵老枣树,春天的时候满树绿叶,夏天枝叶繁茂,秋天结满红红的枣子,我常常爬上树摘枣,母亲在一旁笑着叮嘱我慢点爬,别摔下来。
日子虽然简单,但那时候,我对生活的理解只是天真无邪的孩子气,完全没有意识到家庭里潜藏的压力和牺牲。
我的叔叔,那时已经考上了大学。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出一个大学生几乎是天大的喜事。
村里人都说我家出了个人才,爷爷奶奶的脸上满是骄傲和自豪,逢人便夸:“我们家小河可是大学生呢!”
小河是叔叔的小名,爷爷奶奶一提起他,眼睛都会闪闪发光,仿佛全家人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
当时我还小,不懂得什么是“大学生”,只是觉得叔叔很了不起。
每次他放假回来,我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想跟他说话,但他一贯冷冷的,没怎么搭理我。
其实,我对叔叔有一种模糊的崇拜,觉得他是家里的英雄,毕竟他是全村唯一的大学生,谁都说他将来能“光宗耀祖”。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家里所有的资源、关爱,仿佛都围着叔叔转。
那个时候,每当父亲和母亲谈到家里的经济状况时,脸上总是浮现出忧虑的神情。
一次,我听见父亲低声和母亲说:“今年的粮食产量不好,供小河上学的钱有点紧张了。”
母亲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们再省点,看看能不能凑出来。”
我那时不懂钱的重要性,只是觉得父母总是为叔叔的事情操心。后来才知道,父亲和大姑为了供叔叔上大学,几乎把家里的所有积蓄都用光了。
父亲本来是想多读几年书的,但家里供不起三个人同时上学,所以他和大姑都早早辍学了。
父亲去地里干活,种田、养家,吃尽了苦头;大姑则在村里找了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嫁了,成了全职农妇。
她本可以嫁到更好的家庭,甚至有机会去城里生活,但为了供叔叔读书,她选择留在村里,过着辛苦的日子。
父亲很少抱怨,更多的是默默承担。他每天早出晚归,在地里干活,脸晒得黝黑,双手满是老茧。
每次看到他这样,我心里总是隐隐作痛。虽然我年幼,但已经能感受到父亲的辛劳和疲惫。
而爷爷奶奶对叔叔的偏爱,几乎是赤裸裸的。每次叔叔放假回家,奶奶总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留给他吃,哪怕家里再困难,也要挤出几块钱给叔叔买好吃的。
一天,奶奶在厨房里忙活着,我闻到了一股香气,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奶奶给叔叔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垂涎欲滴地看着锅里的肉,忍不住问奶奶:“奶奶,我可以吃一块吗?”
奶奶笑着摸摸我的头,说:“这可是给你叔叔准备的,等他回来再吃。”我只好失望地退回了院子,心里委屈,却也不敢多说。
可我隐隐约约觉得,叔叔的未来,似乎并不完全属于我们这个家庭。每次他回家,总是满脸的不耐烦,和家里人说话时也显得格外生疏。
尤其是和父亲交流时,他总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仿佛他已经不再是这个家庭的一部分了。
有一次,叔叔和奶奶在院子里聊天,我躲在一旁偷听。他对奶奶说:“妈,我不想回农村了,我想留在城里发展。”
奶奶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担忧:“小河啊,农村毕竟是你的根,你不能忘了家里啊。”
叔叔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抽烟,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里流露出的陌生神情。
谁也没想到,大学毕业后,叔叔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他要当上门女婿。
爷爷知道这个消息后,气得几乎晕过去。“你要当上门女婿?这是要断我们家的根啊!”
爷爷愤怒地吼着,甚至几次动手打了叔叔。
可叔叔依旧执拗地坚持自己的决定:“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岳父岳母可以帮我搞到好工作,我就不用回村里过苦日子了,不就是当上门女婿了?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啊!”
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搬去了城里,住进了岳父岳母家里。那一年,我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家里爆发的冲突让我困惑不已。
我不明白,叔叔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为什么要背弃曾经的承诺。
爷爷去世后,奶奶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父亲和大姑开始轮流照顾奶奶,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了老宅里。
父亲常常对我说:“咱们要好好孝顺奶奶,让她安度晚年。”
我渐渐明白了,作为儿女,孝顺父母是我们无法推卸的责任。
这些年,叔叔就像从家里消失了一样。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上门女婿,没人再提起他。
奶奶却始终惦念着他,每次见到我,总是眼含泪水地问:“小河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我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着低下头。
叔叔的缺席,让整个家庭都陷入了失望和无奈。奶奶在临终前的几天,虚弱地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喃喃地说:“小河,小河啊,我想见他一面……”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奶奶终究没能等到叔叔回来。她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我心中对叔叔的那份敬仰,也随着奶奶的离去彻底崩塌。
然而,就在奶奶去世后不久,叔叔突然回来了。没有任何前兆,他带着冰冷的表情,站在老宅的门口,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们。
“这房子是妈的遗产,我有权分一杯羹。”叔叔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向了我们这些年为奶奶操劳的心。
父亲愤怒地吼道:“你有什么脸来要钱?妈病重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们为妈付出的,你能理解吗?”
我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曾经温暖的家,如今只剩下冷漠和争吵。
叔叔离开后,家里陷入了一片沉默。父亲坐在椅子上,气得浑身发抖,大姑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叹气。没过几天,家里就收到了律师函。叔叔真的要把我们告上法庭。
父亲看着手里的律师函,眼里充满了愤怒:“这个白眼狼,真的要告我们?”
大姑摇摇头,无奈地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那么疼他。”
全家人聚在一起讨论对策。父亲咬牙切齿地说:“我绝不会让他得逞,这是我们的血汗钱!”
大姑则有些无奈地说:“但是房子确实写在妈妈名下……”
我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们也请个律师吧,看看有什么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开始忙着找律师,准备应对叔叔的诉讼。我陪着父亲和大姑去律师事务所,律师一边翻阅资料,一边说:“这个案子有一定难度,但我们会尽力争取你们的权益。”
我看着父亲和大姑疲惫的脸,心里五味杂陈。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能向不孝和贪婪妥协。
回到家后,我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老枣树。它依旧矗立在那里,见证着我们这个家族的兴衰。或许,这场官司最终会撕裂这个家,但无论如何,我知道,我们为自己的良心而战。
至于亲情,是否还有挽回的可能?我不知道,也许答案早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