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乔遇到一个女孩:
原以为是个迷途知返的少女,没想到是逼她犯法的少女。
更是为了她,叶乔一再改变自己行事规则。
“下面由原告方明确你方诉请。”
听到法官指令,叶乔打开早已备好的诉状:“原告诉求为……”
“报告法庭!”一道突兀的女声打断叶乔的节奏。
“我要撤诉!”掷地有声的四个字,如平地惊雷在法庭炸响。
叶乔从业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委托人当庭否定自己的意见。
她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旁边的温成丹。
温成丹身形微动,怯生生地不敢看她。
短暂迟疑后,她又重复:“我要撤诉!”
背后这刀来得突然,叶乔顾不得法庭纪律,急忙追问:“小丹,不是说……”
“代理律师,本庭现在休庭5分钟。请与当事人沟通清楚后再发表意见。”
随着法槌落下,叶乔有了5分钟的喘息机会。
“你干什么?都到现在这一步了,怎么突然变卦?”
“叶乔姐!”温成丹突然抬头,绝望地看着她:“我放弃了。”
“放弃?为什么?今天之后我们可以去……”
“有什么用呢?”温成丹一句话堵在叶乔心口。
她泪眼蒙胧地反问:“事到如今,就算我拿了钱,他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只会继续纠缠、僵持、厮杀……”
她的态度消极,声音也越来越小,听得叶乔直窝火。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连连质问:“所以呢?孩子怎么办?你怎么办?你以后怎么生活?”
“你什么意思!”被告拍案窜起:“我们俩感情本来挺好的,就是你这个律师,为了钱,挑拨离间,毫无职业道德。”
“我怎么……”叶乔想要开口,桌下的一只手突然扯住她裙边。
“算了吧,叶乔姐,不值当。我都认了,咱们,撤诉吧。”
叶乔失望地坐了回去。
如今温成丹和她不是一条心,她即便有百般武艺也无法施展。
看着撤诉书上鲜红的手印,叶乔忍不住再次提醒:“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们走到现在可不容易。”
“你能不能别啰嗦,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被告继续叫嚣,叶乔却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身边的女孩。
“叶乔姐,谢谢你愿意帮我。”温成丹始终低着头:“后面的事,我自己处理吧。”
叶乔不再说话,流程刚结束就头也不回地从法庭离开了。
一想到温成丹临阵退缩自甘堕落,叶乔气得想删了联系方式,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太过幼稚,最后只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这堆烂人烂事她再也不管了!
叶乔第一次见温成丹是在律所的前台。
她微勾着腰站在半人高的绿植旁,皮肤白皙,双眉浅描成深咖色,明明是很温和、很有朝气的扮相,叶乔却看到了她眼底的挣扎。
简单地寒暄后,叶乔领着她进办公室。
“额……”突然,叶乔尴尬地转头:“要不,去我车里聊。”
她下午还有其它案件,原本打算回所里拿了材料就走,是介绍人说温成丹催得急,她才一并将人约过来。
婚姻事务难免涉及隐私,车内又足够封闭,不至于让她羞于启齿,也能帮叶乔省出时间赴下午的约。
“咯噔”一声,车门上锁。
叶乔俯身从后排掏出一袋东西:“海苔脆,去福建谈客户时买的,你试试。”
她将零食塞进温成丹手里,又顺便关上车窗。
密闭空间下,温成丹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你的情况介绍人没细说,不过我中午的时间还算充裕,你慢慢讲。”
温成丹抿了抿唇,低头看着手里被她搓来搓去的零食,“叶律师,你能帮我和我老公结婚吗?”
“啊?”叶乔下意识惊呼,一个词一个词地确认:“帮你,和你,老公,结婚?”
温成丹微张着嘴,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让我男朋友离婚,跟我结婚。”
叶乔的脑子仿佛遭遇折叠,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听不明白了。
她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拉开点距离:“你说说看。”
“我怀孕了,但我男朋友不想结婚,也不愿意和他老婆离婚,我……”温成丹咬了咬唇:“我想让你帮帮我。”
听到这儿,叶乔卸下警惕的神经,暗叹了口气。
哎!又是一个知三当三,想靠肚子登堂入室的。
她垂着眼,不着痕迹地打量温成丹。
打扮知性,说话温和,不像是道德低下,没受过教育的样子。
温成丹见她沉下脸,赶忙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有离婚证,我见过的。”
“啊?”
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得叶乔晕头转向。
“算了。”她认命地摇头:“你从头说吧。”
“我想和我男朋友结婚。”
“不是这个!”
叶乔败给她混乱的思维,只能一问一答,开启小学生问话模式。
不得不说,温成丹男友胆子是真的大。
三年前,温成丹大学毕业后,本专业内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
在家人建议下,她考了资料员证,被一家劳务公司派遣去工地做资料员。
她和胡永安的初次相识,便是在工地上,一个是刚毕业,空有青春的小透明,一个是经验老道的项目经理。
新开的工地到公交站有两三公里远。
温成丹是中途被安排到项目上,职工宿舍没留她的位置,她只能每天踩着那条两三公里的泥巴路去公交站,一到下雨天就胆战心惊唯恐摔倒。
胡永安说她小姑娘刚毕业不容易,又是同事,便顺路送她。
“你怕什么咯?我又不吃人。”胡永安说笑着将烟掏出来。
突然他看了眼温成丹,又默默把烟装了回去:“算了,你们小姑娘都不喜欢烟味。”
温成丹心头一震,偷瞄了眼对方,又快速收回视线。
这是她工作后第一次被人尊重,对方还是高自己很多级的领导。
工地上的人就没有不抽烟的,不但抽烟,而且烟瘾还大。
温成丹自己吸二手烟,外套吸三手烟,她已经为此断断续续犯了好几次鼻炎。
都说细节动人心,也是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奠定了胡永安的好人形象。
那天,胡永安只是将她放在公交站就走了。
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再也止不住。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慢慢的,温成丹好像习惯了和胡永安同行,两人偶尔还会在路上聊天。
可她始终坚守着红线,到了公交站立马下车。
项目进展到第二期,胡永安私自做主将温成丹调到财务办公室。
温成丹抱着一摞文件夹,听到他和财务对话,“哎呀,大家都是同事,人家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你就让让她嘛。”
财务嘴上反驳了几句,却还是把靠窗的位置腾了出来。
这个位置视野好,基本上没什么烟味。
到了这个份上,明眼人都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
可胡永安比温成丹大八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是结了婚的。
她开始刻意疏远对方,避免单独接触、拒绝直接交接,拉开两人距离的同时,把流言蜚语也阻隔开。
入了秋,雨也来得勤。
温成丹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往公交站走,厚重的黄泥牢牢缠在帆布鞋上,又笨重又滑腻。
胡永安按了好几次喇叭,她都装作没听见。
突然,他一个猛冲将车停在前面,半搂半拽地把温成丹拉进车内,摁在副驾驶上。
“胡经理!我自己可以走。”温成丹害怕地握住门把手。
“怕什么?”胡永安弯腰握住她脚踝:“你这样踢来踢去,车都弄脏了。”
温成丹看着车内四溅的黄泥,一阵脸红。
想到对方出于好意,自己又确实添了麻烦,便不再抗拒。
可胡永安转头便将鞋丢进垃圾桶。
“小姑娘防备心这么重,我就不上去了。”他将车停在楼下,笑着拿出一次性拖鞋:“穿这个上去吧。”
“对了!”
温成丹上楼前,他突然出声:“为了避免多想,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我离婚了!”
温成丹眨巴眼呆站着,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离婚,又为什么要单独告诉自己。
他想说什么?是在暗示我吗?
她晕乎乎地上楼,连错过了楼层都没发现。
当天晚上,温成丹就在聊天框里看到了胡永安单方面发来的红彤彤的离婚证。
这是他们加上好友以来第一条聊天记录。
这抹红像烙在了温成丹心里久久散不去。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妥协会带来无法挽救的后果。
刚毕业的小姑娘被骗似乎是常态。
听着毫无新意的说辞,叶乔提出质疑:“就一条消息,你们就在一起了?”
“他对我不错的。”温成丹急着争辩:“不然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二期项目进展到一半时,两人正式交往。
胡永安担心同事们的看法会给温成丹带来困扰,便托关系把她调到离市区最近的项目。
工资涨了、交通方便了,偶尔还能摸鱼去逛街。
一切都在变好。
可温成丹却怀孕了。
一个传统家庭长大的女孩,谈恋爱可以,男朋友是二婚也可以,但未婚先孕绝不能行。
“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她声音虽然平静,脸上的期待却很扎眼。
游戏不玩了,手机不看了,胡永安坐直身子,盯着她:“你确定吗?咱不是做了措施吗?”
话到这里,温成丹明白过来,“你不想要?”
“不是,我亲儿子,我怎么会不要呢。”
等她脸色缓和了,胡永安才说:“最近项目吃紧,你年龄又小。我是担心万一我调走了,你一个人扛不住。”
“结了婚,就让我妈过来照顾我呗。”
“小丹!”胡永安轻声呵斥:“老公陪着和爸妈陪着能一样吗?
“你想让孩子缺少父亲陪伴?让我错过孩子出生、错过他的成长?
“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接连的道德绑架,对付温成丹这种受过高等教育,又缺乏社会经验的女学生最是好用。
温成丹拿掉了她第一个孩子。
她摸了摸还未隆起的小腹,话头突转:“叶律师,我已经失去两个孩子了。人流这条路我熟得很,可,可我……”
失去第一个孩子后,温成丹身体就出了问题,生理期常常不准,脾气也变得很大。
意外撞见胡永安在手机上勾搭其他小姑娘,她气不过动了手。
微凉的血像一条条小虫从身下流出来,她才知道自己又怀孕了。
打架没赢,孩子也没了。
胡永安不眠不休陪床一个多星期,被她抓得满脸是伤也不肯走。
“下次,下次。”胡永安抱住狂躁的温成丹:“下次有了孩子一定结婚。”
下次、改天、以后。
这种成年人默许的推托之词,留住了温成丹。
“我也是没办法了。”温成丹哭丧着脸:“小月子的时候,家里老老少少都知道他了。
“爸妈、舅舅、还有家里其他人基本上都认准了他。即便我想回头,也没那么容易了……”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即便自己想回头,周围人也会推着你一条路走到黑。
他们甚至会说:“都到这个时候了,早干嘛去了?”
“你就是自作自受。”
“你自己的决定怪得了谁?”
叶乔也不明白,明明更多时候只是走错了路,又不是判了刑,既然付出了代价,怎么就不能回头呢?
温成丹絮絮叨叨讲往事。
“我子宫壁已经很薄了,要是这个儿子也留不住,往后怕是……”
“儿子?”叶乔轻蔑笑笑:“你老公,额,男朋友,还挺……传统。”
“确实传统。”温成丹顺着她的话说:“满了三个月,他就迫不及待找人查了。”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有孩子。”
是的,胡永安有孩子,而且是两个。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带孩子在幼儿园家长会上嬉闹打闹,她或许永远活在梦里。
“我说了,我跟她没感情,我都是为了孩子。”
“孩子?”温成丹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她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就不是吗?
“没感情?没感情你为什么不结婚?
“胡永安!彩礼、酒席、婚纱我都不要了,我就要一张证,要我的孩子合理合法地出生。”
“走!”她拼命拽着胡永安胳膊往外走:“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
“行了!能不能成熟点,你还怀着儿子呢。”胡永安烦躁地甩开她,一溜烟的工夫就没了影。
温成丹守着出租屋,潦倒得快和满地的玻璃碴连成一片。
谎言破碎后,被碎片划伤的只有她。
许久后。
叶乔悠悠地问:“所以呢?你的诉求是什么?”
律师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和名誉,她已经耐心听了大半天的故事。
温成丹擦了擦眼泪,袖口蹭掉半边眉粉:“叶律师,你能不能帮我和我老公结婚?”
“啊?”叶乔吓了一跳。
原以为是个迷途知返的少女,没想到是逼她犯法的少女。
“我国法律明文规定,禁止干涉婚姻自由。”
“他只是还没想清楚。”温成丹大声辩解:“你劝劝他,他想清楚了就好了。”
叶乔眼前一黑,突然觉得心累:“他若想结婚何必等到现在。况且对方也说了,他舍不得孩子!”
“我也有孩子啊。”温成丹亮出底牌:“而且我的还是儿子。”
叶乔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她不清楚,温成丹是骨子里就这样,还是为了孩子迫切地想结婚才一再糊涂。
“这个诉求我办不到,还有其他的主张吗?”眼看这单白费,叶乔不再掩饰内心的烦躁。
“另外……”
“有话直说!”
“我也想问问,抚养权和抚养费。”
以为她转变了想法,叶乔来了精神:“抚养费要根据男方经济状况、当地消费水平、孩子需求来定,数额说不准。”
想到她说男方很在乎孩子,叶乔转而安慰:“既然他很在乎孩子,那抚养费方面应该不会亏待你们。”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事到如今,人和财总得要一个。
“我,我再考虑一下。”
温成丹下车急匆匆地离开。
当天晚上,她便发消息说胡永安同意结婚了,并顺带感谢叶乔下午的陪伴。
看着满屏消息和建立在另一个破碎家庭上的婚姻,叶乔实在祝福不起来。
按理说,一次偶然交际,应该不会再有后续。
可一个月后温成丹又找来了。
前台同事在电话里说,有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客户在前台指名要见她。
叶乔赶回去时,温成丹正捧着纸杯乖巧地坐在前台旁边。
她眼下瘀青,脖子上还有模模糊糊的红印。
叶乔隐约猜到些情况。
她浅抿了口咖啡,慢条斯理地问:“什么事?”
见她嘴唇动了动,又赶忙出声:“提前说哈,逼人结婚这事儿,我做不到。”
温成丹摇了摇头:“不结了。”
因为结婚的事,她和胡永安彻底闹掰。
可孩子还在肚子里,事情必须有个了结。
“我现在就想知道,我这种情况每个月最高能拿多少抚养费?”
听到她提到“钱”,叶乔心脏稳了稳。
她沉思一会儿说:“方案我之前提过了,鉴于你的身份,我建议最好还是协商,闹起来对你和孩子不好。”
温成丹拢了拢衣服,苦笑道:“怕是商量不好了。”
看到温成丹的态度变化如此陡然,一个不好的预感袭来:这段孽缘最开始的那个结婚证——
“假的?”
“嗯,假的!”
叶乔汗毛直立,通体发寒。
她不是没怀疑过离婚证的真假,只是没想到有人会蠢到伪造了证件还敢拿出来示众。
“我因为结婚的事睡不着,起夜时撞见他在阳台跟人打电话。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没离婚!”
“你知道他老婆说什么吗?”温成丹血红的眼怔怔看着叶乔。
她又回忆起在幼儿园门口堵人的经过。
女人叉腿歪身站着,从头到脚审视她:“我们分居很多年了。
“挂着夫妻的名头,无非是让孩子和父母脸上好看一点。
“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劝他离婚,让他对你负责,求他从一而终,而不是来堵我。”
在女人眼里温成丹轻得像一缕风,身份、造访,甚至是肚子里的孩子都毫无分量。
有所期待地找上门,转眼成了跳梁小丑,温成丹暮气沉沉地回去。
胡永安半躺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地问:“产检怎么样?
“家里那个一直在闹,你怕要再等等。
“离婚毕竟牵扯财产、孩子,你多给我点时间。”
不卡顿、不心虚,甚至不脸红,温成丹想象不出这些骗人的鬼话,他编纂了多久,才如此熟练。
她眼前这个靠细节赢得好感又败于细节的人,正在迅速腐败、变质,甚至散发着恶臭。
她和盘托出今天的对峙。
胡永安仅是一瞬慌神,就又想到了新的说辞:“你看,她也说了,我和她分居许久。”
“既然这样,那离婚吧,我看着你离。”她死死盯着胡永安,眼睁睁看着他点头答应。
温成丹指着自己通红的眼睛:“我看着他打电话、看着他写离婚协议,看着他走进民政局!
“可他还骗我,他到最后还要骗我!”
胡永安用“离婚冷静期”哄了温成丹一个多月。
可她满心欢喜去领证时,却被告知因离婚材料不齐全,胡永安先前的离婚登记无效。
“系统显示,我们曾打电话告知过,但都被拒接了。”工作人员一五一十转述电脑上的信息。
温成丹一言不发,眼泪顺着下颌流进脖颈。
胡永安一会儿挠头说忘了,一会儿又抱怨工作人员通知的不尽职。
“先生,我们打过多次……”
话没说完,桌前的一男一女追着跑了出去。
“他就是想拖着我,拖到月份大些,拖到我妥协。”
温成丹趴在桌上哭得肩膀不停颤抖,眼泪像流不尽似的。
叶乔默默搅动咖啡,不打扰她抒发情绪。
工作日的下午3点,除了进进出出的外卖骑手,咖啡店没什么客人。
她的狼狈,鲜有人知。
等到哭声渐渐缓和,变得无声。
叶乔才开口:“请你明确告诉我,你到底是要抚养费,还是要继续拉扯?”
温成丹期期艾艾道:“我舍不得孩子。”
话到这里,叶乔果断拿出随身携带的委托书。
接受委托后,叶乔第一件事便是约见胡永安。
可所有知道的联系方式,她都用了。
但对方不是说回来不方便,就是说开会不接电话,甚至大言不惭道:“姓叶的,别以为你是律师我就怕你。我们夫妻之间的事,用不着外人不要插手。”
“夫妻?”
“婚姻存续期间,与第三人以夫妻名义对外称呼。若证据充分不仅是婚姻的过错方,严重点还可能构成重婚罪哦。
“胡先生,你确定你和温小姐是夫妻关系吗?”
一番连哄带吓,叶乔终于见到了胡永安。
“都说了,儿子生了就结婚,她非得急。你说这有什么可急的呢,我又不会跑。”
胡永安全身都穿着黑色,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手臂随意勾着椅背。
他脚尖一下下抖动,一股脚臭从桌下钻出来。
叶乔忍着臭味开口:“想结婚随时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等孩子出生?”
“我凭什么告诉你?”他猛嘬一口咖啡:“我今天来见你已经够给面子。”
叶乔也不生气,直接将初定的抚养费方案递过去。
既然双方的纽带是孩子,那么直奔主题效果可能更好。
她甚至还刻意拔高标准,给对方留出还价空间。
胡永安看都没看,说了句“没钱”又将协议扔了回来。
接下来不管叶乔说什么、问什么,他翻来覆去就两句话:“你去告我呗,我还能怕你?
“我都说了,这是我和她的事,我们自己沟通。”
他越是这样,叶乔便越觉得可疑。
温成丹说胡永安很在乎孩子,可他嚣张又有恃无恐的态度,又让人觉着反常。
叶乔一时想不清缘由,只好先着手调查财产,以备后期诉讼所需。
动产、不动产、胡永安有关的工程项目,叶乔在权限内几乎撸了个遍。
可结果却让她心头大惊。
胡永安无论从外形、举止,都不像城府极深的人。
这样的人,却让叶乔在调查财产时栽了跟头。
她前后忙活了半个月,查到的财产线索不少,可真正落在实处却少点可怜。
股份、分红、贵金属,统统没有;就连见证两人爱情的奥迪车,所有权也在公司,胡永安只能使用,不能处分。
唯一的念头,便只剩房产。
可叶乔查了才知道,那套房胡永安只有四分之一份额,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占了绝大部分。
牵扯到未成年人,处理起来流程只会更麻烦。
“你对胡永安的工资或者其他收入了解多少?”叶乔开门见山,见到温成丹后就抛出问题。
“我了解得不多……”
接下来的一小时,她问了许多,可温成丹不是摇头,就是一问三不知。
“我很久不跟他一个项目了,后面我又辞了职,就更不清楚了。不过,他偶尔也给我转账。”
说着,她将手机递给叶乔。
叶乔看着有进没出的转账,头更大了。
她颓废地靠着,双手无力地垂在两边:“看来只能试试查流水了。”
见此,温成丹歪头问:“我需要配合什么吗?”
叶乔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她权力有限,温成丹的身份尴尬,剩下的只能走法律流程。
温成丹不停啃自己指甲:“叶乔姐,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哎!”叶乔长叹口气:“不怪你,是他藏得太好。”
胡永安这种老滑头,不小心还真容易着他的道。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细节。
那时的叶乔还没想到,不久后对面脸色蜡黄,穿着宽松格子衬衫的人,会当庭反驳自己。
温成丹撤诉后的第三天,叶乔临时帮同事出席一起案件。
一个上午,温成丹的电话和信息连番轰来。
出了法庭,叶乔来不及看信息,先把电话拨了回去。
“什么事?”她语气冷漠又疏离。
“叶乔姐……”温成丹浓重的哭腔冲出来:“你能不能来医院陪陪我,我……我怕我自己扛不住。
“你最后帮我一次,行嘛?
“一次,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麻烦你了。”
祈求的哭声死死抓着叶乔的耳朵,听得她眼皮直跳,“我马上过来,你在哪里?”
电话里温成丹除了哭还是哭。
“别哭了!”叶乔烦躁地低吼:“告诉我你在哪儿?”
温成丹是朋友介绍的,况且两人之前也合作过。
于情于理,叶乔都得跑一趟。
她饿着肚子赶到医院,正值午休,温成丹孤零零地坐在条椅上,手里攥着一张凭条。
叶乔看了眼科室:“你来这儿干什么?”
温成丹睫毛湿漉漉黏成一片,眼皮被揉得通红,隐隐有掉皮的倾向。
看她这样,叶乔也没了脾气,当即用外套把她裹住搂在身前。
她记得温成丹曾经说过,这可能是她最后一个孩子。
“都到这个地步了,就别作践自己了,不划算。有什么问题,咱们再想办法。”
温成丹缩成一团,热乎乎地抵在她肚子上。
“叶乔姐,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她环扣住叶乔的腰,眼泪直往叶乔衬衫里浸。
“他不只是骗我,还要拖死我、啃死我、要吸干我每一丝血肉。”
叶乔长叹口气,不敢再说话刺激她。
“那天和你分开后,我便想自己也动手查一查。
“但是我没想到他会是那样的恶魔。”
或许是温成丹太好骗,又或许是一时疏忽,那天,胡永安洗澡时没将手机带进厕所。
昵称为“欣欣”的好友发来。
【我想了一下,觉得你说得也对。】
【孩子生了再穿婚纱确实好看些。】
【我刚怀孕,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就别跟我生气了。】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套路,温成丹看得直打寒战。
她迫切想看具体的内容,却因为不知道密码始终打不开手机。
想起女生发来的“刚怀孕”的消息,她更是慌得不知道怎么办。
胡永安看到手机的锁屏提醒,顶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就和她吵起来。
“叶乔姐,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至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特别的。
“可我没想到这样的特别,还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