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宋之交是战乱频繁的时代,金朝与南宋的战争持续了几十年,也让华夏大地遭受战火的洗礼。在这种神州板荡之际,宋朝既出现了岳飞、韩世忠等反抗外族侵略的英雄人物,也有不少宋朝文臣投降金朝当了叛徒。伪齐皇帝刘豫就是其中的代表,他本是济南的知府,在金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杀了部将关胜献城,被金朝扶持成为了伪齐政权的皇帝。投降金朝之后,刘豫积极招募军队,并率军配合金军南侵宋朝,给宋朝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在此期间,他大肆杀害宋朝的忠臣义士,拉拢各地的叛徒,成为当时有名的带路党。
在南宋绍兴初年的战争中,刘豫阻止了数十万的军队配合金军南侵宋朝,给宋朝带来了极大的破坏。当时抗金战线上的岳飞、韩世忠、张俊等名将,不但要对付金兀术、完颜宗望等金国将领率领的金军精锐,还要对付数十万伪齐大军,被搞得疲于奔命。可以说南宋军民在绍兴初年对金军作战落于下风,与刘豫的背叛和南侵是密不可分的。金军能够全面占领中原,南宋军队赶到襄阳以南,刘豫的军队也是功不可没的。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金熙宗完颜亶即位之后,金朝对刘豫的评价出现了大反转,不时传出废除刘豫的呼声。
在天会十五年之后,这种呼声居然愈演愈烈,刘豫的伪齐皇帝之位竟然岌岌可危起来,不久之后,金熙宗完颜亶便派完颜昌和金兀术在汴京拿下了刘豫父子,废除其伪齐皇帝的尊号,并且将二人软禁起来。然后金朝在汴京设行台尚书省管理原伪齐境内的一切事物,并以女真人胡沙虎为汴京留守,李俦为副留守镇守汴京。至此两宋之交一度占据华夏半壁江山的伪齐政权轰然垮塌,刘豫父子也背着叛国者的骂名,留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因此熟悉历史的朋友提出疑问,刘豫父子为金朝立下大功,为什么反而落了个罢废软禁的下场?
在后世的大多数解读宋朝历史的文章中,对于刘豫父子被金朝抛弃的原因,基本上都归咎于他们对金朝和女真人而言失去了利用价值。这些文章中说,因为金朝南侵宋朝初期,金军对宋朝境内的情况不熟悉,所以需要刘豫父子这样的叛国者来当带路党,为金军入侵打开局面。而且当时金军在中原地区的兵力非常有限,难以控制广大的黄河以北的领土,所以让刘豫组织了伪政权,以便帮助金军维持地方和征收赋税,为金军南侵提供后勤保障。等金军在中原地区站稳脚跟后,刘豫父子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只能落个被抛弃的下场。
仔细阅读当时的史料后可以发现,这种说法看似成立,其实是似是而非。实际上刘豫父子和伪齐政权被废除后,金朝在中原各省的统治依然是依托于原来的宋朝降将降官,并非把金朝的体制完全复制到了汴京。虽然金熙宗完颜亶在汴京设立了行台尚书省,但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宋朝汉人。比如张孝纯权行台左丞相、张昂为孟州知州,李邺知代州,李成、孔彦舟、郦琼、关师古也各为一郡长官。胡沙虎虽然是汴京留守,但副留守李俦也是宋朝降官,手下的大多数军队都是宋朝投降的,并非是来自北方金朝的女真人军队。
也就是说,在金熙宗完颜亶废除伪齐政权后,金朝并没有更改治理中原地区的政策,依然延续了金太宗完颜晟时期的,以宋朝汉人治理汉地的基本方略。这样的情况久与很多后世学者认为的,金朝在中原地方站稳脚跟,用金朝制度治理中原的说法完全不同了。实际上在那个时代,少数民族政权入主中原,都是遵守中原传统的治理办法。哪怕是后来统一天下的蒙元政权,在治理中原时也是选择了各地按照不同的风俗和方略。因此金熙宗完颜亶废除刘豫父子,并不是想要将金朝的制度迁移到中原,而是有别的原因。
从伪齐政权的历史看,刘豫父子不但没有得罪过金朝,反而是对金朝恭恭敬敬,几乎是有求必应。刘豫父子除了组织军队维持地方和给金军提供后勤外,还派出大量军队协助金军南下作战,甚至主动发起海上战役,派出船队南下骚扰临安、明州等沿海城市。刘豫父子可以说是对金朝权贵比对亲生爹妈还亲,各种大量的财富美女上供,受到了金太宗完颜晟的多次表彰。可以说无论从军功方面,还是对上级的孝敬,刘豫父子对金朝都是毫无缺失的。对于如此忠心耿耿的奴才,金朝按理说应该重用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废除刘豫的声音呢?
这个问题在宋朝史书中是很难找到答案的,很多宋朝和汉人学者的说法都是一厢情愿的主观臆测。可是翻开金朝的史书,刘豫父子被拿下的原因就非常清楚了。刘豫父子是在金太宗完颜晟时期被扶持起来的,是当时金军南侵宋朝最大的成果之一。刘豫之所以能被册立为伪齐皇帝,除了他坚定的背叛宋朝,给金军当带路党外,还傍上了一个大腿,那就是金朝大元帅完颜宗翰。完颜宗翰这个名字可能大家不熟,要说小名“粘罕”,那真的是名震两宋。与《说岳全传》中的窝囊废表现不同,历史上的粘罕可以说是金朝第一名将。
从金军南侵开始,粘罕的功劳就数不胜数。他先后率军攻陷了大名府、太原城,在靖康之变中将北宋皇帝宋徽宗父子和朝廷一锅端,是灭亡北宋的最大功臣。因为这样的功绩,粘罕在金朝朝廷中权倾朝野,是金太宗完颜晟最为宠信的大臣。在黄河以北金朝占领的地域后广泛设立伪政权,也是粘罕主要操作之一。除了伪齐政权外,粘罕还在东京汴梁城设置了张邦昌伪政权。可以说刘豫就是靠着粘罕赢得了金太宗完颜晟的信任,成为北宋叛国降官中的佼佼者,被封为伪齐皇帝。而他和伪齐政权的覆灭,也与粘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金太宗完颜晟的晚年,金朝出现了太子难产的情况。众所周知,金朝的开国皇帝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在追击辽国末代皇帝天祚帝的过程中病逝,皇位被弟弟完颜吴乞买继承,是为金太宗,汉名完颜晟。完颜晟即位后,以弟完颜杲为谙班勃极烈,金太祖庶长子完颜宗干知国政,完颜宗翰、完颜宗望总理军事。按照金朝的制度,谙班勃极烈就是皇储,相当于宋朝的皇太子。但是在完颜晟晚年的时候,完颜杲比完颜晟先去世,所以皇储之位悬空,于是掌握金朝大权的完颜宗干、完颜宗翰等人都在争夺皇储之位。
为了让自己这一系子孙继承皇位,完颜晟在金朝制度上玩了个花样。他让长子完颜宗磐担任相当于国相的忽鲁勃极烈,让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完颜宗干降级当左勃极烈,而完颜宗翰则被降为右勃极烈,而作为皇储的谙班勃极烈则由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完颜亶担任。当时完颜亶还年幼,完颜晟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长子完颜宗磐以国相的身份代理朝政,为他登上皇位奠定基础。但是在完颜晟去世后,完颜宗干、完颜宗翰等人都不同意,于是金朝内部开始了权力之争。在斗争中完颜宗翰被罢免了都元帅之职,削除了军权。
完颜宗翰失势后,他手下的各方势力也遭到了清算。支持金熙宗完颜亶的完颜宗干等人掌握的朝政大权,将完颜宗翰的亲信尚书左丞高庆裔等人处死,完颜宗翰也因此激愤而亡。完颜宗翰的倒台也直接影响到了刘豫,因为刘豫是完颜宗翰在朝廷之外的最大奥援。当时刘豫的伪齐政权占据北方一半地域,南至江淮流域,北到河北大名府,可以说是金朝的半壁江山。所以掌握政权的金熙宗完颜亶以下各派系对刘豫非常的猜忌,多次提出要废除刘豫的伪齐皇帝位。但考虑到中原地区的稳定,完颜亶一直犹豫不决。
但是因为金朝长期和宋朝处于僵持阶段,各方面的消耗都很大,金朝内部贵族也有些不满,所以金熙宗完颜亶登基后有意与宋朝讲和。在这个方略的指导下,完颜宗磐、完颜宗隽、完颜昌等把持朝政,力主对宋和议。要和宋朝议和,刘豫的伪齐政权就成为了极大的阻碍。一方面是刘豫力图覆灭宋朝,这样他才能取代宋朝的地位,摘掉伪朝的帽子。另一方面是刘豫定都汴京,这里是宋朝的旧都,宋朝不可能在伪朝占据旧都的情况下答应和解。所以不论从完颜宗翰的角度,还是完颜亶与宋朝议和的角度,刘豫都是极大的绊脚石。
刘豫虽然为金朝立下了功勋,但他的功勋是在完颜宗翰掌权时,有着金太宗完颜晟认可的。完颜亶登基后,完颜宗翰和完颜晟都已作古,谁也保不住他了。再加上完颜昌等人力推和解的政治氛围越来越高,刘豫被拿下已经成了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刘豫很快被完颜昌和完颜宗弼软禁起来,废除了伪齐皇帝的位置。不久之后金朝对宋战略调整,从全力攻宋变成了以打促和。然后金朝执政完颜昌派人暗中联络返回临安的秦桧,宋金战争进入了新的相持阶段。可以说从整个过程看,刘豫父子就是金朝内部斗争的牺牲品,也是宋金和解的投名状。
因此可以认为,金熙宗完颜亶拿下刘豫父子,废除伪齐政权,既是为了削弱和消灭完颜宗翰的残余势力,也是为了与宋朝议和打开缺口。但有鉴于刘豫父子在金朝南侵过程中的功劳,也为了给投降金朝的宋朝官员将领们留一条活路,所以他并没有选择将刘豫父子处死,而是以软禁的方式来处理。从结局来看,刘豫父子在中国历史上的叛徒之中算是结局比较好的了。他们虽然遭到历史的唾弃,可以说是遗臭万年,但至少能够对得以善终。至于民间流传的很多刘豫父子的故事,比如岳飞反间计等等,不过时老百姓的一厢情愿而已,与历史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