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成丧偶》
沈墨坚决和我离婚，理由是感受不到我爱他。
我火速在离婚登记表上签字，生怕他反悔。
沈墨气得双眼猩红，我视若无睹。
还冲他笑：「相信你的直觉。」
第一次离婚申请被驳回，民政局让 30 天后再来。
可我癌症晚期，医生说最多活不过半个月。
30 天后从地府偷渡回来离婚吗？
生命的倒计时，我每天都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发疯。
唯有最后一条对所有人可见：
【沈墨，终究还是把你熬成了丧偶的鳏夫。
【可以来停尸房接我回家吗？】
1
和沈墨结婚七年，终究还是走进了民政局。
工作人员问及离婚理由时。
沈墨不冷不热地说：「感受不到她爱我。」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火速在离婚登记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生怕他反悔。
骚操作让沈墨怀疑人生。
明明是他主动提出离婚，他却气得双目猩红：
「陈皎皎，你是不是早就盼着和我离婚了？」
我视若无睹，还冲他笑：
「相信你的直觉，男人的直觉比卫星还准。」
工作人员又问：「夫妻双方财产是否分割清楚？」
我和沈墨异口同声：
「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
沈墨手中的签字笔因为太过用力「砰」地折断。
他低吼：「那喵喵呢，你也不要了？」
喵喵是我和沈墨五年前在小区捡到的流浪猫。
平时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放弃喵喵的抚养权。
但现在我摇摇头：
「不要了，全都给你。」
沈墨终于慌了。
沉着脸侧眸看了我许久。
他不理解：「你......是不是外面有猫了？」
我不忍看他俊逸的脸色出现慌乱的神色，催促工作人员：
「麻烦快点，我赶飞机，想立刻拿到离婚证走人。」
我都想好了，拿到离婚证就直奔机场。
抓住最后在朋友圈满足虚荣心的时光。
出去旅游每天发八百条。
这样沈墨就不会知道我快要死了。
可是第一次离婚被驳回。
工作人员说按照规定，离婚冷静期 30 天。
让我们一个月后再来。
我跟工作人员大吵：
「凭什么不给离？
「离婚冷静期熬死了多少女人？
「30 天后让我从地府偷渡回来离婚吗？」
工作人员问我是不是遭遇了家暴？
沈墨的脸色比工作人员还差，豁然起身：
「陈皎皎，你够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我？
「你果然不爱我了！」
明明是他提出离婚，我满足他，他还负气而去。
我贪婪地盯着他一如既往宽阔又迷人的背影。
他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医生说我癌症晚期，最多活不过半个月。
现在离不成，他就要成为丧偶的鳏夫咯。
2
离婚冷静期的第 2 天。
我和沈墨要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成了高中同学群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结婚七年都没有孩子，不离才怪。】
【从校服到裙摆，还以为他们就是我见过最美的爱情。】
【我记得高二那年，陈皎皎被家里逼着退学去外面打工，沈墨连物理竞赛都顾不得参加，冲到火车站把人劫下来，斩钉截铁地跟陈皎皎家人说，不用你们出钱，以后我养她！】
【那会儿沈墨自己也不富裕，不但把零花钱全部砸进去，还把我们的口袋都摸空了，就为了能让陈皎皎继续读书。】
【听说后来沈墨为了让陈皎皎过上好日子，放弃保研的机会，大学一毕业就去找工作，在外面做销售低头哈腰，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却鼓励陈皎皎继续读研，从高中一路将她供到研究生。】
【哎，最难的时候他们都熬过来了，现在沈墨自己开公司，事业蒸蒸日上，日子越过越好，两人怎么反而走散了？】
【肯定是沈墨外面有人了，他现在可是商界新贵，哪里经得起外面的诱惑？何况陈皎皎还生不出孩子，男人有钱迟早变坏。】
沈墨这清汤寡水的日子，被造谣地风生水起。
都在拿我生不出孩子做文章。
其实他们说得也没错。
七年前，我和沈墨去医院做婚检。
医生说我输卵管天生异常，无法生育。
怕我婚前隐瞒，还把沈墨叫了过来。
把我的婚检报告递给沈墨看。
沈墨当场就炸了。
指着医生的鼻子凶狠地骂：
「你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婚检医生根本没有资格把结果直接给对方看，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你却巴巴地告诉我，你等着被我告吧！」
把婚检医生都整无语了：
「好心当作驴肝肺，你脑子有病吧？」
当时拿到婚检报告的我，如坠冰窖，觉得天都塌了。
沈墨却握紧我冰凉的手：
「没错，我就是脑子有病。
「她不孕，我有病。
「谢谢你提醒我们是天生一对。」
在我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沈墨把我的婚检报告撕得稀巴烂。
还伪造了一张假报告给他爸妈看，说他得了无精症。
导致七年来，公公婆婆从不敢在我面前催孩子。
生怕我嫌弃沈墨。
可现在。
他怎么就能轻易说出离婚两个字呢？
3
离婚冷静期的第 3 天。
我打包行李，离开和沈墨的家。
既然他说感受不到我的爱，那就如他所愿吧。
我要抹掉我在沈墨生活里留下的所有痕迹。
卫生间里的情侣色牙刷、毛巾、各种洗漱用品。
衣柜里的衣服、裤子、围巾、情侣款睡袍。
就连照片墙上我们去各地旅游的合影。
有拥抱贴贴地，沈墨背着我的，我们背靠背吹海风的。
各种姿势。
我拿着剪刀，全部剪掉属于我的那一半。
没给沈墨留下任何一张可以想念我的照片。
当晚，沈墨怒火冲天地打电话过来：
「陈皎皎，你找死！东西呢？
「我和你的合影照片呢？
「你凭什么剪掉？给我还回来！」
他的语气就像我挖掉了他的心头肉。
我想告诉他，我确实快死了。
正躺在医院里，忍受癌症钻心刺骨的疼。
傅医生给我上了吗啡做止疼药。
我还是扛不住。
接电话的时候，我拼命克制。
还是疼得发出了呻吟声。
沈墨怒火冲天的控诉戛然而止，忽然放轻了语气：
「什么声音，你怎么了？
「皎皎，说话！」
电话被傅医生夺走。
他故意用喑哑的声音问让人误会的话：
「是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喊出来，我爱听。」
我不知道沈墨听到这句话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但我再也不用压抑我的呻吟。
有多疼，我嗓子都喊破了。
后来我大概疼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梦。
梦见沈墨红着眼睛，眼神里含着深深的恨意：
「陈皎皎，你给我解释！
「只要你解释，我就信你。
「为什么不说话？
「皎皎，你说话啊。
「好，你狠！
「这辈子是我沈墨瞎了眼！
「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把离婚证狠狠砸在我脸上。
我被砸醒后，特别空虚。
拿着手机在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发疯：
【阿墨，你确实瞎了眼。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不爱你了？
【你怎么能轻易对我说出离婚两个字？
【在我癌症晚期，最需要爱人支持的时候，你跟我提出离婚！
【你就没看出来我的病态吗？
【你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心了？
【明明以前哪怕我脸上长个痘，你都比我自己发现得更快。】
4
离婚冷静期第 4 天，第 5 天，第 6 天。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一直躺在病床上。
昏昏沉沉，苏醒的时间很少。
直到第七天精神才稍微好了一点点。
我想下楼晒晒太阳。
却不想在电梯里遇见了沈墨。
他死死地盯着我身上的病号服。
气氛僵硬。
我想跑都来不及，脑袋死机。
情急之下，火速捂住菊花说：「我不是来治痔疮的！」
沈墨万万没想到：「......」
他忽然扶住我，态度强势，不容置喙：
「哪个病房？我送你回去。」
我当然不干：
「想去我病房捉奸吗？
「收起你的浮想联翩，我不是那晚玩得太凶，把菊花干......唔，我是说，那晚你听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越解释越像掩饰，沈墨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一拳头狠狠砸在电梯墙壁上。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电梯都跟着抖了抖。
我反而松了口气，终于把他惹毛了。
恰好这时候电梯门在一楼打开。
我落荒而逃，走出住院部找地方晒太阳。
傅医生却给我打电话：
「沈墨在扫楼，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在查你的病房。」
我的头好疼，可能是知识渊博，快要溢出来了。
「傅医生，帮帮我。
「我刚骗他说我是来治痔疮的，他肯定是没在肛肠科查到我。
「我当年跪在佛祖面前求一夜暴富都没觉得这么难。」
傅医生在电话里调侃我：
「烧几块钱的香，许上亿的愿望，佛祖没觉得自己遇到了电诈？
「放心，已经解决了。」
我很好奇傅医生是怎么解决的？
难道他真能在肛肠科给我腾个床位？
原来傅医生觉得我病情加重，给我挪窝，转到了重症监护室。
沈墨绝对不会想到要去重症监护室查我的名字。
但我没想到，沈墨来医院，原本就是来重症监护室看朋友的。
5
离婚冷静期的第 8 天。
我苏醒的时候，恰好是重症监护室到了探病的时间。
看到沈墨走进重症监护室，我吓得瞳孔地震。
下意识把头闷在被子里。
只敢露出一双贼眉鼠眼贪婪地盯着他的大长腿。
看他迈步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我差点吓得心搏骤停。
直到他帅气地侧身与我的病床擦身而过。
我才稍稍敢呼吸一下。
万分庆幸昨晚睡觉前，我让护士把 U 型病床隔帘拉了起来。
可紧接着，他就在隔壁床停住脚步。
救命，这是什么恐怖片。
沈墨竟然是来探望隔壁床的病人的。
隔壁床似乎也很意外：
「沈总，你怎么找到医院来了？」
沈墨说：「抱歉，本来昨天就该来看你的，遇到点事错过了探视时间，你感觉怎么样？」
隔壁床说：「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是为合同而来吧？前天在去签合同的路上发生车祸，耽误了签约实在抱歉，合同你带过来了吗？」
沈墨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让隔壁床签字。
隔壁床签得利落，签好后问：
「沈总的公司前景无限，就这么卖给我，不觉得可惜吗？听说你正在闹离婚，难道和离婚有关？」
沈墨说：「确实有关，我太太是学术型人才，不会管理公司，离婚后我怕她处理不好，不如卖了换成钱让她傍身，够她花一辈子。」
隔壁床义愤填膺：「难道你太太狮子大开口，离婚要你交出公司管理权？」
沈墨皱眉：「不是，离婚后我打算离开海城，去国外发展，所以想财产都给她，我净身出户。」
什么，沈墨要去国外？
他在国内发展得好好地，为什么忽然要去国外？
还有，谁要他的财产？
就算给我，我也没命花啊。
钱又不能带进棺材！
我恨不得掀开被子告诉他。
别签，我不要！
枕头边的手机却忽然响起来。
熟悉的手机铃声吸引了沈墨的注意。
他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手忙脚乱地在被窝里摁下接通键。
我弟大嗓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姐，顺丰速递寄来五个行李箱。
「还没过年，你就要和姐夫一起回家吗？」
那都是我从家里收拾出的行李。
我无比珍惜，却无处安放，只能寄回老家。
「姐，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这些年你过年从不回家，一直对爸妈当年逼你高中辍学外出打工的事情耿耿于怀。
「其实爸妈也有苦衷，家里穷，让你上学我就没办法上学了。
「你就算不上学找个有钱男人嫁了也能走出大山，我却唯有读书这一条路，爸妈也是迫不得已，别和爸妈置气了嘛，家和万事兴。」
去踏马的家和万事兴。
高中要不是沈墨打包票养我，我早成厂妹了！
哪怕得了癌症也没经济条件住这么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进口药。
我不敢出声，却气不顺。
人生不是裤衩，不必什么屁都接着。
我掐断电话，给我弟发微信：
【把行李箱放在我房间里。
【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丢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位家属，你在干什么？」
忽然，我听到傅医生严厉的声音。
这才通过被子缝隙观察到，沈墨已经掀开了我的病床隔帘。
我吓得一身冷汗。
沈墨收回手，摇摇头。
自言自语：「没什么，我大概是疯了。」
广播里通知探视时间已到，请家属们速速离开。
沈墨又对隔壁床说了两句好好养病之类的话，抬步走了出去。
我终于松开口气，手机铃声却再次响起。
吓了我两跳。
竟然是沈墨打来的，我不小心碰到了接听键。
沈墨的语气难得温柔：
「你在哪个病房？
「给你带了早饭，是你最爱吃的那家小馄饨。」
我头都大了，忍着口腹之欲，匆忙把手机交给傅医生，双手作戢求他帮忙。
戴着口罩的傅医生，拿着手机回了一句：
「原来是前任哥，皎皎还没睡醒，需要我帮你喊她吗？」
6
离婚冷静期的第 9 天，第 10 天，第 11 天。
我的情况越来越不好。
每天清醒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
大部分时候陷入梦里。
总是梦见沈墨一口一口喂我吃小馄饨。
超级香，醒来却什么都没有。
到了离婚冷静期的第 12 天。
傅医生忽然问我：
「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这问题让我很慌。
像极了临死前的人文关怀。
我用力攥紧被子。
不想表现出对死亡的害怕。
傅医生说：
「别多想，我今天下午不排班，可以带你出去走走。
「拥有一个好心情，对你能够坚持多久至关重要，这也是治疗的一种方式。」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找理由安慰我。
傅医生不但是我的主治医生，还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
当初找上他，就是觉得他能够帮我保守秘密。
我虚弱又兴奋地点头：
「你说得对，我想出去多吸吸阳气。」
下午，傅医生开车带我出去兜风。
我坐在副驾驶座，看到路边的广告牌上沈墨帅气的宣传照。
媒体说他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也不知道等我死后，会便宜哪个女孩？
我嫉妒得面目全非。
恨不得挖个坑把沈墨和我一起埋了。
傅医生问我：「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特别想见的人？」
我特别想偷偷去看沈墨一眼。
可我忍住了。
改口说：「我给自己买了一块墓地，我想提前去看看。」
我万万没想到，竟然在墓地遇见了沈墨。
当时我脚步发虚，傅医生扶着我。
我半个身体靠着傅医生做支撑。
看上去像依偎在傅医生怀里，特别亲密。
沈墨幽深的目光盯着我和傅医生片刻。
一把将我从傅医生怀里拉过去，声音冷怒：
「这就是把你折腾进医院的野男人？」
他一拳头狠狠朝傅医生的脸砸过去。
我想拦都拦不住。
傅医生没还手，吐了一口血水。
对我说：「我在车上等你。」
他好心给我制造最后和沈墨相处的时光，转身走了。
沈墨脾气还没发完，被我抱住双手：
「够了，沈墨！
「你把他打伤了，我会心疼。」
沈墨低头，眼神窝火又受伤地看着我：
「这就是你迫不及待想要和我离婚的理由？
「你喜欢他什么？比我粗暴，比我野吗？
「陈皎皎，你能不能吃点好的？
「这个野男人，我不同意！」
我别过眼不看他：
「你同不同意不重要，我喜欢就行。
「他是我初中同学，比你认识我还早。
「我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他一直都是我心里的白月光。」
沈墨脚下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低头，眼神如狼似虎，忽然双手捧着我的脸。
用力吻下去。
我贪婪地想要回应，但理智告诉我，要狠狠推开他。
幸好我用力推了几次都没有推得开他的蛮力。
沈墨像发疯的野兽，足足吻了我一分钟。
就在我快要断气时，他仁慈地放开了我。
一滴泪忽然掉下来，砸在了我被吻肿的下唇瓣。
沈墨偏头去擦，咬牙切齿地说：
「皎皎，我恨你！
「离婚冷静期结束后，我们立刻办理离婚手续。
「我一刻都不想再看见你，我们这辈子都别再见了！」
他转身大步离开。
我死死攥紧拳头，才克制住想要冲上去抱住他后背的冲动。
傅医生找回来的时候。
我已经蹲在自己的墓碑前，难受得站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