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0年的苏州城,机户李三的作坊里摆着12台织机,
雇着30多个织工,墙上贴着"每匹绸抽银三分"的工钱单子。
这样的场景在松江棉布坊、景德镇民窑、佛山铁厂比比皆是。
历史课本里说的"资本主义萌芽"似乎确有其事,
但这些轰鸣的织机,为什么最终没能织出一个新时代?
1. 白银洪流冲垮自然经济
隆庆开关后的70年间,流入明朝的白银超过3.5亿两,相当于当时全球白银产量的1/3。
福建月港的报关单显示,一艘商船出海就能带来5万两白银利润,
这直接催生了"计工受值"的雇佣劳动——江西农民跑到景德镇当画坯工,
日薪8分银子,比种地多赚三倍。
2. 手工业规模化震惊世界
松江府(今上海)的棉布年产量达3000万匹,
英国商人惊叹:"这里三个月织的布,够全欧洲人穿一年"。
佛山铁锅作坊已出现流水线作业,
《广东新语》记载:"一锅之成,经七灶之手",
每灶专司一道工序,效率比欧洲作坊高两倍。
3. 全国市场网络初现
山西商人把福建茶叶经鄱阳湖运往蒙古,全程38个中转站;
徽州盐商的运船挂着"日夜兼程六百"的旗号,从扬州到汉口只需7天。
更惊人的是金融创新,
北京粮商拿着山西票号的"会票",能在杭州直接提现白银。
1. 皇权的铁钳
万历皇帝抄没张居正家产时,顺手带走了扬州盐商馈赠的200万两白银;
天启年间苏州织工罢工求加薪,领头者被凌迟处死,尸体挂在城门示众。
《大明律》白纸黑字写着:"民间机户不得逾百工",敢多雇人就是"聚众谋反"。
2. 官僚的吸血
杭州织造局的太监到民间采购丝绸,定价比成本低40%,名曰"采办";
景德镇窑户烧出精品瓷器要免费送官府"呈样",实际都进了官员书房。
最狠的是"禁海令"——郑芝龙的海商集团控制着东亚航线,
却只能当海盗,因为朝廷规定"片板不得下海"。
3. 文化的绞索
徽商汪道昆捐10万两修黄河堤坝,反被文人写诗嘲讽:
"腰缠万贯浊流身,也配青史留虚名"。
松江布商徐阶官至首辅,第一件事就是烧光自家账本。
在这种"以商为耻"的氛围下,赚了钱的商人只会做三件事:
买地、修祠堂、培养儿子考科举。
当明朝的雇佣织工在官府刀下战战兢兢时:
荷兰商人正拿着股票交易所的凭证,投资东印度公司的航海冒险
英国议会通过《垄断法案》,保护瓦特的蒸汽机专利
法国商人在国王支持下组建武装商队,国家海军为其护航
最讽刺的对比:郑和下西洋用的是皇帝的钱,花完就被文官骂作"弊政";
哥伦布航海是民间集资,发现新大陆后所有投资人都发了财。
历史岔路口的叹息南京出土的万历年间商人账本显示,当时已在使用复式记账法,比威尼斯商人还要先进;
景德镇民窑的产量,抵得上整个欧洲的瓷器作坊。
但这些商业奇迹最终都成了帝王的陪葬品——
万历皇帝的定陵里,陪葬的江南丝绸足够装满三个集装箱,
而那些织造它们的机户,正饿死在崇祯年间的旱灾里。
如果明朝能延续到18世纪:
郑芝龙的舰队可能碾压荷兰东印度公司
江南纺织作坊或许能发明珍妮纺纱机
山西票号说不定发展成中央银行
但历史没有如果。
当英国工业革命的浓烟升起时,苏州的织机早已被清军的铁蹄踏碎。
那些本可能改变世界的经济萌芽,终究成了故宫仓库里发黄的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