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妈是妓女,你也是个小杂种。”
这句话我从十二岁听到十八岁。
起初我会恨恨的举起石头砸向那个散播谣言的人,并附上雨点般的拳脚,一边揍一边哭喊着说:
“你胡说,我妈不是妓女。”
可直到初二那年,我把一个同班的男生打的头破血流,我看着平日里浓妆艳抹妖里妖气的我妈规规矩矩的跪在那个衣着华贵的妇人面前,我难堪到无地自容,我妈陪着笑脸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小心翼翼去拽那个妇人的衣角:
“昊天妈妈......”
话还没说完,那妇人嫌恶的将那片我妈自诩救命稻草的衣角扯了回来。
于是我妈拽着我的头发疯了一样磕向地面,那个两个小时前还被我按在地上打的男生,此刻我正蜷缩在他的脚边被我妈打得站不起来。
妇人没见过这般泼皮的手段,吓得直拍胸口,终是在我快被亲妈打死的时候松了口:
“罢了罢了,我们家儿子伤也不是特别重,这五百医药费就算了。”
我妈如同落叶一般惨白着脸跪坐在地上,我也如同大赦。
回家的路上,她像是为了安抚我,给我买了个当时水果店单价最贵的芒果,青黄的外皮,还没熟,我捏着这个我挨了一顿打换来的战利品,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夕阳西下,她的背影被拉的无限长,涂着劣质口红且鲜艳的嘴巴惬意的吐着烟圈,她只露出个侧脸对我说:
“你妈就是妓女。”
“最下.贱的那种。”
她顿了顿,毫不在意我夺眶而出的自尊,似是不忍,又加了句:
“但你不是,刘嘉好你给我听好了,你只是我的女儿,除此之外你和我做的事没有半点关系。”
自那天以后,我有些恨她,也开始恨她,所有人都知道的,恨这东西是个开端,一旦开始了,没人能停下来,能做到真正释怀没有几个,除非那个人死了,不存在了,灰飞烟灭了,世界上再没她的痕迹了。
所以在我十八岁那年,我停止恨她。
2.
那是春天,我高三,全校封闭式管理,午休过后班主任说有人找我,我停下了刷题的笔,朝着门外看去。
两个月没见,她还是那样漂亮,只不过脸色有些苍白,素颜,穿着不合时宜的棉服,色彩鲜艳的张扬大波浪也烫直染黑了,像一个真正翘首企盼女儿的母亲那样,垫着脚朝我望来。
我记事起她就没管过我,整日里带着不同的男人回家,将我理所当然的丢给邻居,邻居心有怨言却不好意思发作,因为他们始终认为我妈的裙下臣必定要有一个黑帮老大,不然他们的杜撰不算圆满。
邻居不敢对我妈有怨言,便仗着孩子小听不懂来阴阳怪气的说给我听,一开始只是暗戳戳的表达不满,后来便是明晃晃的讽刺我是个杂种,成天混吃混喝,和我那个妈一样不要脸。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懂,可我妈给了钱,他们需要这笔钱来养活贫民窟的三个孩子,却偏偏收了钱还要不满。
即使理直气壮,却还是满脸羞红,觉得寄人篱下,于是我跑去恳求我妈,学着校门口那些被爱着的孩子一样向她撒娇:
“妈妈,我不要去隔壁了,他们都不喜欢我。”
我妈眼神都没分给我一个,鲜红尖锐的指甲死命的戳着我的额头:
“你整天一副死人脸,谁能喜欢你。”
语毕,她扬长而去。
3.
正因如此,我看着门口那个朴素女人,有些恍惚,她朝我招手,班主任也在身后推我:
“嘉好,快去啊,你妈妈来找你了。”
这一幕我其实等了好些年,可到了眼前,也不过就那么回事,我甚至恶毒的想,是不是我那个至今无所踪的爹变成富豪了她想从我身上获利,又或者人到中年幡然醒悟,想要我这个便宜女儿养老。
我和她并肩在学校里散步,春和景明,她看着我身上洗的发白的校服和开胶的帆布鞋,眼神有些闪躲,却在对上我的眼睛的那一刻坚定了起来:
“妈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
她以监护人的身份替我请了一下午的假,我们就像平常母女一样闲逛,遇到好看的衣服她便推我进去试试,从试衣间出来的我会得到她毫不吝啬的赞美:
“不愧是我孙亚丽的女儿,就是漂亮,穿什么都漂亮!”
我心软,过了这样温馨自由,和从未有过的一下午,我原谅她了,可能是从她亲切地拉着我的手开始,也可能是她那双水润润的眸子温柔的注视我开始,也有可能是她给我买了支冰激凌开始。
晚了些,天色暗下来了,我本该回学校了,可她执意要为我买些水果带到寝室去,昏黄的灯光下,校门口的水果摊没剩什么了,可忽然,她惊呼一声,像是找到什么宝藏一般:
“还有这个!”
她挑了一个最大、最黄、看起来最鲜艳的芒果给我。
我讨厌芒果,从恨上她的那天开始。
我有些厌烦,欢乐的一下午好似什么脆弱的东西顷刻间碎了,我突然有些不想面对她,将那个芒果塞回给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禁快到了,我要回去了。”
她却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她声嘶力竭的喊:
“嘉好,刘嘉好。”
我此时此刻正有些不愿回头,于是一句再见也没说,像是在逃避什么恶魔一般缩回了学校即将关闭的铁门。
可后来,我知道了,她得病了,治不好那种,那天是她上手术台的前一天,没有幡然醒悟,也没有阴谋诡计,她只想死之前来看看我这个女儿,算是对她人生终结画上句号。
那台手术百分之七十的死亡率,她运气一向不好,当然没能活下来,后面清点遗产的时候,我发现了她一张五十万的银行卡,上面贴着便利贴:
刘嘉好上大学。
4.
妈,我没看到。
没看到你厚重棉服下的蓝白条纹,没看到你为了来学校见我特意打扮成的良家妇女,没看到捧着芒果那双枯瘦颤抖的手,没看到初二那年揍我时你发颤的手,没看到其实你哭了。
我想,这一次我总该彻彻底底的原谅她。
可我跪在那张墓碑前的时候,我有点想吃芒果,鲜亮的黄色果肉入口,甜腻的要死,胳膊上也起了红疹。
初二那年吃了她给的芒果过敏了,高三这年没吃,她却死了。
于是我开始恨她。
恨她的不光彩,恨她为了五百块钱差点揍死我,恨她十八年来没抱过我一次没说爱我一次,甚至没温柔的喊我名字一次,更恨她抛弃了我十八年,却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叫我为她的死痛的死去活来。
妈,孙亚丽,我恨你,是岁月无法消弭的那种。
可我又渴望你,渴望寻常母亲抚过孩子脊背的手,渴望下学后来自妈妈的嘘寒问暖,渴望甚至殷切的需要着你的关心关爱。
一样也没有,所以我还是恨你。
5.
高考结束后,我如愿考上了外省的985,想着终于能离开这个在我心里伤痕累累的城市,我对于开启新生活有着诸多梦幻的想象。
可残忍还是残忍,新的生活被打碎的彻底,我步入了新的水深火热。
原来我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父亲真的是个大富豪,我也是豪门的真千金,我亲妈也是真的名门闺秀,只有养我的那个妈是真下.贱。
十八年前,她当了小三不知足,想挤掉原配当豪门太太,可惜没能如愿,心生怨怼,将我和她的孩子偷换了。
他们穿戴整洁,面露严肃的来接回我这个985大学的高材生。
其实本该孙亚丽死掉的时候他们就来接我,可恰巧我正逢高考,他们想知道我到底值不值得冒着家宅不宁的风险将我接回来。
我考上的那所学校是顶尖学府,当然值得,很值得。
我看到了那个和我互换身份的、孙亚丽的亲女儿。
她眉眼生的好看,艳丽又不失清纯,很像孙亚丽。
骗子。
孙亚丽是骗子,那天说她说我不愧是她的女儿吗,真漂亮。
如今见了她的女儿,真漂亮,和她说的一样。
我又看着那对庄严肃穆,好似受刑一样的夫妻,长得冷淡,一副死人脸,原来我是随了他们。
孙亚丽,你常常对我没有好脸色是因为这个吗?
6.
和我想的一样,养母给不了我的,亲生父母也一样给不了,他们可以任由刘子茵在怀里一边撒娇一边朝我吐舌头,也可以对着他们如珍似宝的小儿子对我的恶作剧置若罔闻,我是多余的,是边缘人,是别人眼里艳羡的走失多年的刘家次女,也是得不到爱的小孩。
大三那年,我借着实习的由子搬了出去,我父亲很大方直接给我安置了一套公寓,很显然他对于我这个碍眼的女儿要搬出去住非常支持,生怕我在外面住的不开心跑回来。
其实没必要,这些年除了必要的费用,我没多花刘家的钱,我自己手里也有一笔不小的资金,换句话说,没有刘家,我一样可以好好生活。
但我没动孙亚丽的那张卡,像是在证明什么一样,好像那张卡存在,我这么多年来所渴求的也就存在。
但我心里面门儿清,孙亚丽死了,我大概一辈子不能得偿心愿。
平安无虞的毕业了,我找到了一份我很满意的工作,对口我的专业,是在家很有名望的律所当实习律师,从此不再联系刘家的人。
我认识了程昱光,他是个温柔的人,是我的上司。
他是铁血无私的领导者,是耐心教导我的学长,是可以深夜谈心的我的前辈,更是红着脸向我表白的我的爱人。
我们有着共同的心愿和梦想,那就是愿世界上再没有冤假错案和无力呻吟的穷苦人民,这是我的意志,也是他的意志。
他知晓我,知晓我的痛苦、我的犹豫、我的执念和我的恐惧,我们在额头相抵的瞬间灵魂相融。
他好似有魔力,那魔力是双手,一一抚平了我前半生所有的不堪和褶皱吗,我感激他,我依赖他,我心里有他。
我爱他。
我向他讲了孙亚丽,他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露出其他人那样怜悯吃惊的神情,也没有像某些人那样沉默不语,虚伪的流露对我的同情背地里却讽刺我是婊.子生的。
他仅仅是叹了口气,将我包裹在怀里,让我感到心安,他说:
“这些年辛苦了,小好。”
我从这话里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情绪,是我从未拥有过的,于是我的眼睫好似下了雨,是春日里暖融融的濛濛细雨,正如孙亚丽在那个午后如墨的黑发,让我的心缓慢跳动。
没过多久以后,我便知道了,那种莫名的情绪,是心疼。
7.
红色的跑车将程昱光撞飞了出去,我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当场死亡”四个字究竟多么的恐怖,因为死讯是直接的、没有预判的,更是无法改变的。
我甚至都没有在医院急救室门口求神拜佛的机会,迎接我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难以分辨,我也分辨不了,于是我开始呕吐,吐到胃里没有任何东西了还是在吐。
你们,你,程昱光,孙亚丽,你们都是这样。
一句话也没留,走便走了,还是在我最眷恋你们的时候。
如果要杀死我直接杀死就好了,这样太痛了。
我哭晕过去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我本以为痛达到巅峰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一种痛能比得上了,可警察从那驾驶座拽出醉醺醺的肇事者,我猛地停住了想要扑上去泄恨的身子。
是刘子韫,我亲生父母最宠爱的小儿子,我关系并不亲厚的弟弟。
大脑空白了一秒,我几乎是立刻又扑了上去。
我哭,我大哭,我说为什么是你。
是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害死了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生坎坷。
为什么幼时被母亲抛弃,成年被父亲抛弃,此时又被爱人抛弃。
为什么。
为什么雪总是落在我的身上,冰冷刺骨,直逼心脏。
8.
我是学法的,是圈内的金牌律师,我为程昱光那对平凡的父母辩护,状告我的弟弟。
一时间我被千夫所指,父亲暴躁的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白眼狼,母亲厌恶的瞪着我说悔青了生下我,刘子茵,孙亚丽的女儿平静的看着我,没有情绪,但我感受得到她的胜券在握和自高自傲。
胜券,她要胜谁呢,谁在和她比赛呢。
我不知道,但我看到她的清高,却总想近乎恶毒的在她面前低语,我想说:
“你妈是妓女,你也是杂种。”
这句话如同梦魇困了我十八年,她却高高在上的当她的公主。
我又有点恨孙亚丽,她将她的女儿托举高位,又将我狠狠摔进泥里,并拽着我的头发一声声告诉我她的卑贱和不堪,连带着让我一起和她一样卑贱不堪。
好不容易,几乎是艰难,我找到了一个避风港,可那港转眼间就被那辆限量版的红色超跑撞了个稀碎。
我含着泪将刘子韫告的体无完肤,只差最后一场,我就可以为我的爱人讨个公道,以慰他九泉之下的亡魂。
我和程昱光都是底层爬上来的人,他的父母是对朴素的农民,拼尽全力将争气的儿子供上大学,本该是他们安享晚年的时候,如今却站在冰天雪地里中红肿着眼睛相互搀扶,任由寒风吹着一夜白掉的发丝。
但是刘家找上我了,他们信誓旦旦的说如果刘子韫进监狱,他们不会叫程昱光的那对年迈的父母好过,但如果我让刘子韫安然无事,我将会得到五百万。
我当然相信刘家有这个实力,涉黑的家庭什么都能干出来。
我的肺部好像哽了一根刺,氧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股子汹涌好似又要夺眶而出,我不想哭着败诉,这样太难看,于是我仰头看向天空,珍重的用那昂贵的、程昱光性命换来的五百万安顿了程昱光的父母。
看着远处和谐团圆的一家三口,正招呼着虚惊一场的刘子韫,他们计划着晚上去名贵的酒楼给儿子压压惊,刘子茵小碎步跟上,温柔的摸着刘子韫的后脑,像一个情真意切的姐姐那样,爱护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冷眼看着,多温情一会儿,你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9.
没过多久,刘子韫因为酗酒闹事,调戏了地头蛇的马子,被群殴打断一条腿,本以为接上再将养十天半月就又能活蹦乱跳,毕竟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都是刘父出钱平息,可医生却说这次太过严重,恐怕要坐一辈子轮椅。
少爷从阴鸷变得更加阴鸷,本就不学无术的废材有着一具健康身体也是能堪当大任,可要是瘸腿残废就不一样了,因为那是真正的废材了。
是我安排的,知法犯法,雇凶伤人,我念及此,立马双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如果不是我安排的,寻常人早就在刘子韫高喊的那句“我是刘家少爷”停手了,他的腿也坏不了。
刘子茵是艺术生,手是用来弹钢琴的,嗓子是用来唱歌和说些动人的话的,绝不适合签文件和发号施令,更何况她年后就要和门当户对的胡少爷联姻,培养的继承人万万不能是她。
于是刘家把目光放在我这个高材生加精英律师身上。
一番言辞恳切声泪俱下的道歉,和自称人父的恩威并施,我装作感动和谨小慎微的样子回到了刘家,回到了这个我年少时恨不得插翅而飞的地方。
而刘家的人认为我当初为了程昱光作对仅仅是一时头脑不清醒,再加上我当时收下了那威逼利诱的五百万,此刻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贪财忘义的人。
我开始着手学习金融和管理,那位父亲也很乐于教导我,他并不重男轻女,否则也不会选我作为新的继承人,刘家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愚蠢和聪明的区别。
我回到刘家的第三年,刘父病倒了。
他倒下的那天,我心照不宣的和负责饮食的王妈对视了一眼。
王妈是一位单亲母亲,他的女儿前年刚刚考上了刘子茵的大学,但却因为胡家少爷,也就是刘子茵的未婚夫,多看了那个十八岁的女孩儿一眼,气的刘子茵将人拖到卫生间殴打辱骂,女孩子被折磨的半身不遂,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当植物人。
王妈声泪俱下的控诉,却被刘父用舆论掩盖下来,自己的女儿被造谣成狐狸.精、小三、不知廉耻的贱.人。
于是我在去年将王妈重金聘用进别墅,美名其曰父亲年纪大了,药膳有利于调节身体,王妈是精通药膳的能手,聘来替父亲做药膳。
药膳没毒,只不过配合着一日三餐的相生相克的饭菜吃,就有毒了。
我们其余人吃了饭菜都没问题,只有父亲病倒了,那将只是他年岁大了,风烛残年的身体撑不住。
没人会想到这是罪孽反噬的结果。
10.
刘夫人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我轻轻嗤笑,他们若真的伉俪情深,哪里会有孙亚丽,哪里会有刘子茵。
刘夫人听到我的嗤笑,缓缓转过了头,她还是那样雍容华贵,一丝不苟,尽管我回到刘家这几年里她从未对我表达什么除了厌恶以外的情绪,我还是蛮佩服她的,能将情敌的女儿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养大,却对站在一旁的自己的真正的亲生女儿视若无睹。
这女人的心性真是不一般。
“你在笑我?”她问。
我大方的点头承认,看着她这幅久病床前还珠光宝气的模样,我不禁想到了那个媚俗且爱抽烟的女人。
孙亚丽,这是想成为的豪门太太的模样吗?
刘夫人却说出一句令我不敢相信的话:
“其实你确实比子茵小。”
我一直以为孙亚丽是小三,她生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要比原配晚几天,我合该比刘子茵大才是,只不过为了脸面,刘家对外宣称我是次女,给足了刘子茵风光体面。
可现在看来,真相不是这样。
后来刘夫人从包里掏出一根女士香烟,烟雾缭绕,氤氲了她那张冷淡的脸,我这时才知道,原来高高在上贤名在外的刘家夫人也会吸烟。
她告诉了我当年的事情。
11.
孙亚丽也是富家千金来着,只不过家里因为偷税漏税败落了,先前订好的婚也不做数了,而她的未婚夫正是我的父亲,刘家的掌舵人,刘尧。
孙亚丽是菟丝花,柔弱美丽,没有支撑她活不下去,父母入狱,平日里上赶着巴结他们的亲戚恨不得避而远之,她没人投靠,找上了曾经凭借一纸婚约同她花前月下的未婚夫。
可刘家早就给刘尧找好了新的未婚妻,也就是现在的刘夫人,偏偏彼时的刘尧是个重情重义的,孙亚丽只能这样被不见天日的养了起来,像一只雀鸟。
我无法想象,刘夫人口中描述的那个纯洁柔弱的小白花,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在贫民窟用最肮脏词汇怒骂白嫖客人的孙亚丽。
刘夫人说,是她,她是第三者,明知道当时刘尧心里还有孙亚丽,却还是为了家族兴衰爬上了刘尧的床,成为联姻的不二人选,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始终认为自己是第三者,最卑鄙的那种。
良好的教育让孙亚丽不耻做第三者,可偏偏她无处可去,这朵娇养的花会被温室外的风雨摧残,于是心里的愧疚逼的她开始阴暗,开始怨恨,刘子茵便是她最痛苦的时候怀上的孩子。
而刘夫人也在那个时候被刘尧编织的甜蜜谎言下,满是愧疚的怀上了我。
二十多年的错误和龃龉,就在那个晚上开始了。
孙亚丽大着肚子被推进了产房,生下了个女孩儿,没过一两天,刘夫人也生下了个女孩儿。
刘尧可能是看到女儿和虚弱的妻子良心发现,跪下磕头承认了孙亚丽的存在,他只想求得妻子的原谅,却从未想过孙亚丽该如何去面对指责和谩骂。
就当孙亚丽月子期间被刘夫人愤怒的娘家人掀翻床榻,赶出高级病房时,刘尧正三根手指冲天发誓,此生不辜负刘夫人和他们的女儿。
那孙亚丽呢?
她恨,她不甘,所以她将我和刘子茵互换。
听到这儿,我沉默良久。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
12.
孙亚丽可恨,实在可恨,我是她的什么?是她的泄恨工具,是提醒她屈辱过往的存在,还是她心目中狗男.女的缩影。
为什么,我再一次这么问,究竟为什么。
可她在生命的最后,当我是她的女儿,虽然只有一下午,但我似乎午夜梦回之时,想起那近乎美好的午后时光,和她乌黑亮丽,透着廉价洗发水芬香的长发,我嘴角还是忍不住会有笑意。
我真没用啊,用那一下午就抵消了十八年的冷眼相待和无端牵连。
我又忍不住犯贱的心疼她,既然这样的恨我,厌恶我,又何必做些不光彩的事情来供我读书上学。
也许她仅仅是想让我走出去,让我走到刘尧和刘夫人面前去,所以才会在走上那台死亡率百分之七十的手术前告知他们我的身世。
“你真可怜。”听完故事我做出评价,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仅仅是可怜她。
刘夫人没说话,我顿了下,补充道:
“我们真可怜。”
是啊,因为一个刘尧,我当了十八年妓女的女儿,如今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发现自己还是小三的女儿。
谁都没有我可怜。
13.
刘夫人的女士香烟燃到了尾,就快烧上她的指尖,她却毫不在意,江剩下的那猩红的一节烟头徒手捻灭。
她回头望了望病床上的刘尧,这一眼远极了,即使他们此刻近在咫尺,即使他们同床共枕了二十几年。
“刘家罪孽深重,对不起了很多人,我那个不孝子更是,你随意处置。”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在意你是否会为了刘子韫伤心。”我有些平静。
她走到门框,停住了,我在等她回头看看我,可她没有。
“我想过无数次,如果二十多年前没在孙亚丽和刘尧之间强插一脚,子茵是不是也是名正言顺的千金大小姐。”
她有愧疚,但不是对我。
换句话说,没有任何人对我有愧疚,对我有愧的人都死了,孙亚丽愧疚她毁了我平安顺遂的一生,程昱光愧疚没能早点遇见我。
而我,愧疚没能和孙亚丽好好地说再见,愧疚至今没能为程昱光讨回公道。
14.
刘子韫最近在做复健,努力了好几年,终于能下地走几圈了,我看着他兴奋得令人作呕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贱.人,你给我等着,等我的腿好了,父亲肯定会把你这个替代品赶出家门!”
可惜,你父亲没机会了,你也是。
第二天,刘子韫就因为他那辆红色超跑刹车失灵导致车毁人亡。
同样是当场死亡四个字,我却因此雀跃不少。
刘夫人嘴上说的不在意,其实在葬礼上看着老了不止一两岁,刘子茵情真意切的抱着她抽泣,好生可怜的母女俩。
刘尧更是因为亲子离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件事惹得病情加重,进了重症。
巧的是,刘尧丧命那日是孙亚丽的忌日。
病床上咽气父亲是我欢欣鼓舞的战利品,我心里压了二十几年的大树塌了,那树是我十八年来想象中的、伟岸的父亲,他像是我苦难的源头,斩断他,拔了他,我会迎来新春的枝丫。
可以上皆是我的想象,事实是我有些疼,也有些惘然。
刘尧死了,这个,让我、孙亚丽、刘夫人,甚至可以说是刘子茵痛苦的男人去世了,他不在了,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
15.
我作为他的女儿,也是他所有孩子中最能担大任的一个,理所应当的接过了公司,但我不稀罕,低价卖了出去,有的是人稀罕,换来的钱我捐掉了,赢了个刘大律师淡泊名利的称号。
我没有让刘子茵好过,毕竟受她残害的女孩儿不止王妈的女儿一个。
监狱门口,她恨恨的瞪着我:
“你赢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一直在和我较劲。
我不理会,她也冷静下来,那恶毒又姣好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良久,她盯着我,用平稳的声音问道: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她问的是谁,但我不想告诉她,犯了错的人应该在各个方面都得到惩罚。
最后望着她无期徒刑的身影,我觉得有些冷冷的。
其实我想和她说,孙亚丽是个爱美的女人,她也有资本美,她是贫民窟里放荡不堪的妓女,也是深夜拿着婴儿长命锁落泪的母亲,她对我动辄打骂,但对你,她是个好妈妈。
16.
之后我去见了刘夫人,对于她愿意见我这件事,我还是很差诧异的,毕竟我害死了他的儿子,还把她女儿送进监狱,她不拿把扫帚将我扫出去已经是名门闺秀的气度了。
“你似乎忘了,你也是我的女儿。”
她说完这句话,我几乎明白了,为什么我在刘家待的这几年,她厌恶我,冷眼看我,因为她讨厌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那个为了家族荣誉爬上刘尧床的自己,而我是她耻辱的痕迹,我是她知三当三的证据,刘子茵是孙亚丽的女儿,所以她竭尽全力的去补偿,去试图抵消罪过。
我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都出来。
她喝着茶,待我笑容有些惨淡的落下一句“没人爱我”时,她开了金贵的口:
“对不起。”
我不需要抱歉,所以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就像几年前那个夜晚,我没有回头看那个捧着芒果面色惨白的母亲,也没有看如今在我身后高高在上的母亲。
17.
后来我被告知,刘夫人出家了,跑到郊区的寺庙里常伴青灯古佛。
她说,为我祈福。
我说,我命里无福,这是祈求不来的。
其实那天我在心里给她留过话的。
我说,妈,再见。
可我比谁都明白,真的再见,是再也不见。
18.
一切尘埃落定,恨意并没有消散,反而愈加浓烈。
这股恨意一直压在我清明节祭扫的那日。
我先去看了孙亚丽,那张黑白照很漂亮,是我从刘夫人那里得来换上的,是十八岁的孙亚丽,明媚,自由,不谙世事,美好的像精灵。
我看着那张照片,不知是冲谁,我说:
“孙亚丽,你真恶毒。”
“可你是我妈,妈,”我抬手抚过冰冷的碑,替她拍落灰尘:
“下辈子请幸福到底。”
我说了几个字,因着春风拂过,新生的树叶沙沙作响,一时间春和景明,冰雪消融,料峭寒意不再料峭,四肢涌上一股暖意,我自己也没听清我说了什么。
于是我又在心里默念了一次,这次我坦然的说:
“妈,我原谅你了。”
19.
程昱光的这张墓我年年来扫,倒是比我妈那里整洁不少,他很少笑,唯一一张微微笑的照片还是从我和他的合照里截出来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如果不出意外,按照我们的计划,今年我合该是他的新娘,在他老家举办一场热闹温馨的婚礼,从此共白首,两不负。
可惜,可惜如今他沉睡黄土,我早已打算终生不嫁,为他守着我的依赖和我的爱。
我轻轻将头靠在石碑上,正如他在世时我蜷缩在他怀里那样。
程昱光,我好想你,但我要向前走。
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你带给我的一切,但我不会常常想起你,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但我殷切的的企盼,几十载后,我也步入黄泉,能与你相聚。
前半生我选不了,剩下的岁月,我不要做舔舐伤痕的可怜虫了。
20.
剩下的时间,我过了极为光彩的十几年,我成立了自己的律所,成为了律圈最具权威的女律师,我手下过得案子再没有一次冤案,只是旁人好似都认为我情感生活不太顺,都劝我早点结婚生子,耽误了就不好。
时至今日也没人说出“耽误了不好”中的不好到底是什么不好,但出于礼貌,我总是朝着那些好言相劝的人说:
“不了,一个人赶路,轻快些。”
我也有了自己的慈善基金会,专门帮助那些没钱打官司,蒙受冤屈的穷苦人家,我为他们主持公平正义,不收分文,只求公道在人心。
代价是我只活了四十几岁,因为不分白天黑夜的赶案子,过劳死。
都说早死的人不甘心,可我并没有。
耳目嗡鸣的那个瞬间,我好似感知到我阳寿已尽,费尽全力睁开眼,却发现并不是像我这些年无数次想象的那样,死亡就会见到思念已久的人。
反倒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我释然了,我这一生如同野火春风,烧不尽,烧不掉,对不起我的人居多,对我愧疚的很少,人死后见到思念之人是因为太过思念,而我见不到是因为早已放下,正如我在心里说给刘夫人的那样。
真正的再见,是再也不见。
end.
番外 何雅钦
1.
何雅钦是何氏集团的长女,是温柔贤淑,聪慧
端庄的代名词。
何家出了一个才女,但美往往带着残缺,她有
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弟弟,偏偏举家上下
还对这个独苗苗疼爱有加。
何雅钦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从小母亲教给
她的,要保护弟弟,要爱弟弟,要像家里所有
人那样疼护弟弟。
她一直以为,全家都像爱着弟弟一样爱着她,
只不过弟弟多了一个自己爱着。
前二十年她过得顺风顺水,自信张扬,且明媚
自由。
何雅钦爱拉大提琴,何雅钦爱听音乐会,何雅
钦喜欢唱歌,何雅钦是名门闺秀。
直到二十岁这一年,何家面临危机,何氏集团
资金链崩塌,像一座大厦即将轰然倒塌。
夜里,母亲找上了她,泪眼婆娑的和她说:
“雅钦,去嫁人好不好。”
何雅钦看着母亲有些斑白的鬓角和父亲烟灰缸
里无数的烟头,没办法拒绝。
于是她将那份梦寐以求的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
锁进了柜子里。
但她没想到,所谓的嫁人,是这样的不堪。
那是刘氏集团的小儿子,一表人才,刚刚和家
里破产的未婚妻解除婚约,独自买醉,而她需
要做的,就是不知廉耻且下贱的爬上那个心有
所属男人的床。
然后逼他娶她,解救何家。
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女孩儿的第一次是多么
绮丽美好,羞涩甜蜜,可醉酒后的男人似乎将
她认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那一夜好似噩梦般漫长,漫长到好似一生都过
去了。
她流干了眼泪,在男人厌恶的目光中身着雪白
的婚纱,走进了殿堂。
神父问她:
“你愿意和他携手一生吗?”
她不愿意。
“我愿意。”
但她撒谎了。
神啊,请不要怪罪她,她流着泪,想道。
交换戒指的那一刻,没有何雅钦了。
他们,她们,都叫她刘夫人。
2.
两个月后,她怀孕了。
新生命的到来让她的悲伤小成一粒尘埃,一片
羽毛,她开始不必像刚结婚那样翘首企盼丈夫
的归来,也不用再惧怕醉醺醺的酒味儿,她被
赋予了新的身份:
母亲。
可她在某一天突然发现,成为母亲的不止她一
个人。
那是被藏在半山别墅的一个女孩儿,她叫孙亚
丽,是丈夫的前未婚妻,她也怀孕了。
何雅钦开始惶恐,开始回忆起那个夜晚罪恶的
初衷。
她,何雅钦,天之骄女,为了一己之私爬上了
别的女孩儿情郎的床。
她和刘尧翻云覆雨的时候,那个女孩儿正在因
为一朝跌入泥里而哭泣,她在披着华贵婚纱时,
那个女孩儿正在因为退婚而被人耻笑,她在享
受初为人母的喜悦时,那个女孩儿正忧愁着自
己的孩子要成为私生子一
婚纱是别人的婚纱,刘夫人也是别人的刘夫
人。
婚纱是别人的婚纱,刘夫人也是别人的刘夫
人。
她是第三者,是恶心的小三。
她花了好长时间啊,才认清了“何雅钦是小三”
这个事实。
她想落泪,可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于是她最终
只是轻轻的说了声:
“对不起。”不知道是对谁。
3.
她见到那个女孩儿了,很漂亮,穿着白裙子,
坐在别墅后花园的躺椅上吃水果,像精灵。
她又看到自己的丈夫,笑得一脸温柔,轻轻的、
珍重的抚摸女孩儿的小腹,是一个真正的初为
人父的模样。
她想,如果没有她,刘尧应该会力排众议迎娶
她进门,然后两人恩爱一生,再无分离。
她真可恶。
她想回家,想和妈妈说她不要当刘夫人,她是
何雅钦,何雅钦怎么会成为刘夫人呢。
电话那头是母亲漫不经心的说话声:
“雅钦,既然嫁过去就不要想东想西,你弟弟
要出国留学了,妈妈忙着帮他置办东西,如果
没有重要的事情就挂了。”
冷冰冰的忙音。
纵使她在感情方面天生愚钝,也反应过来了。
弟弟和她是不一样的,性别不是,爱也不是。
她隔着肚皮去摸她的孩子。
我会爱你,一定,她想着。
4.
那是个下雨天,她被告知亲生女儿在十八年前
被掉包,眼前膝下这个乖巧的女儿其实是当年
那个女孩儿的女儿。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和刘尧夫妻十八年,
他的喜怒无常,他的冷心冷肺,甚至于他的精
于算计,她都学了个十成十。
天之骄女不好当,富太太更是不好当。
她不能有自己的情绪,不能怨声载道,不能以
泪洗面,只能看着刘尧以逢场作戏为由在外风
流一夜又一夜。
仿佛在产房门口跪地发誓要一生一世对她好的
男人已化作尘土。
她也是在十八年后才搞清楚,她不爱刘尧,一
点都不。
相对于丈夫这个称呼,合伙人仿佛更合适。
现在,他的合伙人说他们的亲生女儿是985大
学的高材生,有必要接回来光耀门楣。
我也只是淡淡的点头。
仿佛十八年前含泪摸着肚子说一定会疼爱孩子
的母亲已化作尘土。
对不起,她这样想。
5.
她见到了那个孩子,叫刘嘉好,长得很像她年
轻的时候。
孩子的眼睛里带着怨恨和眷恋,怨恨是对着母
亲,眷恋也是对着母亲。
她想摸摸她的头,但缩回了手,她怕另一个女
儿不安,所以尽可能不去展现对亲生女儿的
爱。
她真卑鄙。
6.
这些年儿子被惯得不成器,她作为母亲心力交
瘁,刘尧作为父亲撒手人寰,她疲倦,可是什
么也改变不了,就像刘子茵是孙亚丽的女儿,
而刘嘉好是她的女儿。
谁也改变不了。
甚至夜深人静,她有点怨恨孙亚丽,怨恨她也
为了一己之私,以这样凄惨、难以收拾的局面
来报复她和刘尧。
但她更怨恨自己,怨恨自己十八年前那个疯狂
的决定,让她一生都打上了耻辱的烙印。
她问自己:
“何雅钦,你还拉大提琴吗?”
她很久没有拉过琴了。
7.
儿子杀了刘嘉好的男朋友,醉酒驾驶,本该直
接入狱,刘尧动用了些关系,请了鼎鼎有名的
律师,保了他。
她看着法庭上猩红着眼睛的女儿,看着原告上
垂头丧气的儿子,再看着一脸算计的丈夫。
何雅钦,你真失败。
“我打算威胁威胁她,”丈夫阴沉着脸,“果然白
眼狼就是养不熟。”
她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这么多年,势弱的娘家,狠厉的丈夫,早就养
成了她逆来顺受的性格。
女儿,她的女儿,又不是她的女儿。
她救不了她的女儿,她看着刘嘉好苍白败诉的
脸。
对不起,她第无数次说道。
8.
刘嘉好回来了,但她知道她要干什么。
她是一位机敏的母亲,这些年来疼痛麻痹了自
己的心脏,可这可心脏永远鲜活。
她没能做到的,让女儿去做,也算得上成功。
9.
刘家的倒台仿佛就在一瞬间,儿子的葬礼上,
她做好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刘夫人,丈夫的葬礼
上,她终于变回了何雅钦。
罪孽永远无法洗刷,就像我对于刘嘉好空白的
十八年,永远无法弥补。
她和亲生女儿说了当年的真相,女儿说她可
怜。
是啊,好可怜,我们都一样可怜,她说,
我欠你太多了,所以索性就不弥补了,她又说。
没人知道,那个头也不回的贵妇人偷偷流了好
多眼泪。
10.
孙亚丽的女儿进了监狱,是她的女儿干的。
这种命运回环的巧妙让人头皮发麻。
然后刘嘉好来找她了,她们面对面的坐着,像
平常的母女一样喝了一个小时的茶。
她知道女儿对她存有希冀,但这种希冀只是累
赘,她是母亲,知道女儿不需要累赘的母亲。
“你没爱过我,从来没有。”
我抿过一口茶,宽大的袖子盖住了颤抖的手:
“是。”
神啊,我又撒谎了,她想。
女儿决绝的背影是她乐见其成的模样,她心软,
和她这位便宜母亲一样心软,外表看起来冷酷
到不近人情,实际上最是重视亲缘,她也知道
女儿在渴望什么,可那个能让女儿如愿的母亲
不是她。
不是她。
她是个不配被原谅的母亲,也是个懦弱的妻子,
更是作为联姻工具的女儿。
但她的女儿不一样,她的女儿为自己争出了天
地,也为何雅钦争出了活路。
对不起还是对不起。
对不起,千千万万遍。
11.
孤单,永久,常伴青灯古佛。
她的余生是这样了。
其实那天刘嘉好叫的那声“妈”,她听到了。
而她也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亲昵到不适合她们
之间的称呼:
“小好。”
一个爱你,又没那么爱你的母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