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在历史上一直影响着人类,但是时至今日,我们没必要为疫情去过度恐慌。
而且毋庸置疑,无论过去与现在,传染病都在自然平衡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威廉.麦克尼尔《瘟疫与人》
我们总习惯性说,我们以后的世界,要以2020作为一个分界线,疫情前是一个世界,疫情后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们今年已经是疫情纪元的第三年,最近疫情的反复,让大家心中又有了一些恐慌,很多人的生活也受到影响。
我想说的是,其实瘟疫,似乎是一直在陪伴着人类的,这是一种无法逃脱也无法避免的历史规律。我希望所有人的生活都能够尽快恢复正常。
同时我也想提醒大家,我们有时候可以感到些许的幸运,我们现在所拥有的科技与防疫策略,已经能够最大程度的弱化疾病对我们的影响了。我们来对比一下历史上影响人类的重大瘟疫,我们也许会庆幸自己生存在这个时代。但是,我们同时要警惕疫情给我们带来的后遗症,这个后遗症,远比身体上后遗症可怕。
雅典大瘟疫—古典民主之殇
公元前431年,雅典城邦为了争夺古希腊世界的霸权,便组织起提洛同盟,以“雅典帝国”的形式,与斯巴达为首的伯罗奔尼撒开始了一场战争,这就是举世闻名的伯罗奔尼撒战争
这是一场古典民主与极权僭主的一场对决。
当然,所谓的古典民主,也仅仅限于雅典城内中的极小部分,本质上,还是可以理解成两个古希腊世界的军事集团的分庭抗礼。
在战争的一开始,双方都非常迷信自己的硬实力,希望用自己的优势速战速决这场战争。斯巴达所仰赖的就是重装步兵,而雅典则想靠驰骋地中海的艨艟巨舰来取胜。
雅典的将军伯利克里为了使得海战可以达到最大的效果,便将雅典城外的居民,全部迁入城内,破坏城外的一切措施,用坚壁清野的策略。拖垮斯巴达的供给,然后力争依靠海上的巨大优势来取得胜利。
但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前430年的夏天,气温比过去的几年都高了很多。战争这个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启,很多因素就不是双方在参谋桌上可以预料到的了。
无数的居民和牲畜涌入了本就不是特别宽敞的雅典城,按照原先城市人口设定的排水系统,瞬间就不堪重负,卫城下的公用饮水,也被各种物品给污染了。整个城市的卫生系统,基本上在一夜之间崩溃。
就在此时,一艘商船上,出现了来自埃塞俄比亚的老鼠与跳蚤,跳入人群中,鼠疫就此在雅典人群中散播开来。病人从头部发热开始,很快遍及到全身,干咳,呕吐等症状也发生了。
许多病人全身发热,限于当时的医疗条件,患病的人,无法忍受医生在治疗过程中所带来的苦楚。便赤身裸体跳入河水之中以图清凉,雅典城中的河水很快被病人和 遗体污染殆尽。病人临死前,会力大无比,仿佛可以举起一切重物,在燃烧完自己的最后一点血液之后,毫无支撑地倒地死去。鉴于雅典人的生存习惯,一开始不愿意将逝去的亲人深埋,只想将其留在家附近,身虽死,灵魂却仍然不愿意离开故土。这样一来,一颗颗病毒定时炸弹,就此爆发了。
雅典人成群结队的死去,连伯利克里将军也染疾而亡。在古希腊人的神明观中,他们认为,这是由于太阳神阿波罗庇佑斯巴达,而惩罚雅典的结果。雅典人错误的认知观念与不见效的防疫措施,使得他们在疫情面前不堪一击。劳动力锐减,田间土地荒芜。军队中减员无数, 甚至不得不招收无产者作为舰队的舵手。这样一来二去,城中的公序良俗也就不复存在,许多富人的家庭,在疫情中被洗劫一空,人们也不愿意对病人有过多照料,任其自生自灭。
所幸的是,雅典城中,还有一位救世主—希波克拉底,希波克拉底在疫情中发现,铁匠们的身体相对来说比其他人更为健康,染病的不是特别多。希波克拉底发现,这可能与高温与燃烧的香料有关。于是希波克拉底,率领雅典人,在大街上,点燃火把和香料,用气味与温度驱散瘟疫。
这一段记载可能有些神话色彩,但是燃烧后的高温和不寻常的气味,还是起了一些作用的,到了公元前427年,疫情基本上停止了,整个雅典,减员四分之一。尚有足够的社会结构和动员力继续进行战争。
但是,瘟疫对社会冲击所带来的后遗症,这个确实犹如一把尖刀,一丝一丝地切割着雅典城的血肉。过去在公民大会上所展现的公序良俗不复存在,为了补充各行各业减员而引入的外邦人和奴隶,更是对雅典的传统功德不屑一顾,见钱眼开,鼠首两端成为了雅典新的“道德标杆”。
公民的道义就此沦丧,雅典最强大的武器也就不复存在,在后方,行政官员可以为了个人恩怨处处给前方的将军使绊子,而前线的将军们,也可以为了钱袋,将整个舰队送给斯巴达人。
雅典城中,越来越少的人,愿意去尊重曾经的集体讨论,越来越少的人,愿意用演说术去打动对方,大家都经历过生死的边缘,更愿意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此时此刻,越来越多的雅典人,将曾经极为光荣的公民身份与责任抛之脑后,仅仅作为一个生命体依靠本能而活着,而不像过去,为城邦,为荣誉而生存。
终于,雅典帝国,在后续的战争中,一败再败,公元前405年,羊河一役,曾经让波斯人胆战心惊的海军也全军覆没。雅典,再也不是那个神圣的地方,提洛同盟,也不再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帝国。斯巴达人逼着雅典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约,雅典的入海口,被死死地攥在了别人的手里,从此,雅典沦为古希腊世界的一个二流城邦。
然而斯巴达并没有因为掠取雅典城中大量的金银珠宝而变得称雄古希腊世界。因为斯巴达人从来只懂得野蛮体魄。这些从小在恶劣环境中成长的战争机器,在金钱面前也暴露了人类专属的贪婪本性。很快,斯巴达城邦被这些财富腐蚀,勇武善战的战士们,也在逐渐消亡。
斯巴达没能在铁王座上坐很久,由于利益分配不均,其他的城邦,诸如科林斯、底比斯、阿提卡等纷纷挑起战争,而雅典也死灰复燃,想通过纵横捭阖恢复往昔的地位。结局是斯巴达这个超级巨人倒下了,却没有能够继承斯巴达衣钵的站出来。更没有可以继承雅典古典民主的城邦了......
往后一百多年的古希腊世界,雅典的民主遗风,已难以追寻,各个城邦,往往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互相征伐,直到亚历山大大帝这名强人的出现,古希腊世界才得到了短暂的统一。
“我首先要说到我们的祖先们:因为在现在这个场合,首先提及他们的光荣,这是公平的,也是适当的。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因为他们勇敢无畏,使这块土地直到如今仍保持自由。如果说我们的祖先是值得歌颂的,那么我们的父辈们受到赞扬就更加当之无愧了。——伯利克里在雅典阵亡将士纪念仪式上的演讲。
如果伯利克里泉下有知,自己塑造的雅典,在自己死后变成这副模样,定然会不胜唏嘘。病毒带走了伯利克里的肉身,而病毒的后遗症带走了以伯利克里的灵魂铸造城邦。
我们应该发现,真正毁灭雅典的,并不是大瘟疫和它所带来的人口锐减。即使是人口减员四分之一,体系秩序还是能够勉强维持。即使是在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古典世界,也有希波克拉底这样勇敢的人,可以用“土方”来一定程度抑制疫情。而且纵观历史上其他大瘟疫,造成重大影响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年。
21世纪的今天,人类已经与病毒做过很多次斗争了,加上科技的发展与医学条件的进步,已经有了很多东西可以帮助我们抵制疫情。像过去那样大规模的人口减员,其实也不太容易发生了。同时我们要记住,任何瘟疫面前,都有挺身而出的人想尽一切办法带领全人类度过浩劫,我们真正该恐惧的,并不是病毒本身。
但是,疫情中的施加影响,却不可忽视。以雅典城为例,这不是直接被病毒给毁灭的城邦,而是疫情中的秩序与人性的缺失,使得其赖以生存的民主与荣光荡然无存。任何失去灵魂的文明,都不可能长存。
不要时刻把“失去兽性,你会失去一切”当成金科玉律的教条。在大瘟疫面前,保持人性的温暖与光明是尤为重要的。阻断传染源,防治疫情纵然是极为重要的,但是也不能因此,让无辜的人,受到双重伤害乃至丧失生活的希望。记住,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感染瘟疫,即使在技术有限的过去,瘟疫也是可以治疗的,可是希望的丧失,导致人心沉沦,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在今天,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多一份冷静与关怀,而不是肆意散播言语暴力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