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猎猎，马萧萧，将士出征胆气豪。

路岖更兼风吹雪，犹记长津剑与刀。

——谨以此,献给长津湖战役中盖世英雄的志愿军父辈们！

长津湖战役亲历者—时任27军80师240团3营7连7班长沈金水前辈

12月7日早晨，88师262团1营伤亡的只剩下五人后，自下碣隅里到古土里一线，除了沿途零星阻击的小股部队，26军一线部队的战斗力，仅剩下了88师262团3营。

而白天依旧是美军的天下。

陆战1师最后突围的陆战5团2营，除了后有二十辆M26坦克掩护，还有以公路为中线左右成大循环圈支援的F4U海盗机。

飞得极低的F4U海盗机，其强大的气流，不止一次刮掉了卡车上美军的帽子。

当天上午9时，当88师262团3营进入独秀峰阵地时，陆战5团2营、工兵营A连与二十辆M26坦克也赶了过来。

可不知何故，88师262团的3营长却没有下达出击的命令。

眼看美军的坦克开了过去，后续的车队也疾驶而过，3营9连2排长马文华沉不住气了。

谁也没请示的马文华，对自己直接指挥的2排4班喊道：“跟我上！”

4班长和副班长几乎同时说：“是不是请示一下上级？”

“请示个屁！敌人都跑了，给我打！”

说罢，马文华第一个猫腰冲下了山头。

4班长和副班长以及另外十名战士，也跟着冲了出去。

见头顶的美机火力封锁了公路两侧一百米的范围，运动到半山腰的2排4班打手榴弹不成，于是利用弹坑作掩护，纷纷用冲锋枪和步枪打击美军的车队。

这时，恰好陆战5团2营D连排长霍华德乘坐的卡车经过。

见公路一侧有志愿军的阻击火力，一名在东山上精神崩溃的士兵，突然起身喊道：

“喂！你们是上帝派来接我回家的吗？”

那名奉命枪杀了志愿军伤员的中士，刚想伸手去拉的空档，突然一梭子子弹飞来，两人当场毙命在霍华德的眼前。

马文华指挥的一个班的火力，根本挡住飞机掩护下的陆战5团2营和工兵A连。

战斗了半个多小时后，马文华骂骂咧咧地带着2排4班撤出了战斗。

此时的262团团长张元和，还一时不掌握3营的实情。

等团政委文道宏带领2营赶上来，断后的陆战5团2营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长津湖战役后的1951年2月3日，9兵团召开党委扩大会上，马文华成了唯一被点名表扬的88师基层干部，并升任了262团3营9连连长。

当天的夜里，宋时轮将兵团部移至柳潭里北约十六公里蛇阳地山。

宋时轮与一直在前线指挥的陶勇汇合后，经过一番紧急研究，进一步修正了9兵团的作战计划。

26军，尚有战斗力的77师和88师，继续衔敌追击。同时，预备队78师快速南下五老里。

20军，58师和60师在古土里和真兴里之间，阻敌南逃和北援；89师由黑水里侧击真兴里。

27军，一梯队剩余的主力，继续迂回咸兴一线；预备队94师281团，自赴战岭迂回五老里一线，切断陆战1师的退路。

兵贵神速。可还没等9兵团新的部署到位，史密斯已经下达了撤离古土里的命令。

可此时的26军，预备队78师还在后面。攻击下碣隅里之后，76师伤亡失去了战斗力，77师和88师的战斗力也随之大减。

剩余的战斗力主要集中在了77师231团和88师264团。而作为88师预备队的264团，还在紧急南下的路上。

同时，77师和88师的师直属队，特别是后勤部队依然没有跟上来。

尤其是88师，师政委龚杰和副政委刘立封，自赤浦洞开始一直掉队。副师长王法山还在福洞迟疑不前。前线只有师长吴大林一个人，并且部队已经划归了76师指挥。

当天的黄昏，88师政治部主任孙宏皓赶到独秀峰时，26军下令262团和263团重新归建，连夜南下古土里方向追击敌人。

师长吴大林当即命令孙宏皓，带领262团主力先行出发，去执行继续追击美军的任务。

与此同时，26军也命令77师沿长津江以西连夜行军，进至古土里西侧待命。

77师据此下达命令，前卫231团进至高龙和高城庄一线，229团进至下马岱里以北的大小安洞，230团进至洪洞一带，师直进至困上下里。

可命令下达了后，即便是全师的前卫231团，也一直等到夜里12时许才开始行军。

原因依然是部队断粮，战士挨饿。

231团只好派人先去找吃的，这让77师的首长哑口无言。

因为77师的师指也因为去找吃的，到了第二天的凌晨2时才出发。

可先于师指两个小时出发的231团，又迷路了！

冒雪出发的231团，还是没有请向导。等走到了红门村一问，这才发现偏离了行军路线。

等返回了始发地时，已经是12月8日2时30分了。

如此一个来回，77师师指竟成了前卫。原本的前卫231团，却成了77师的二梯队。

下碣隅里距离古土里十一英里。后续出发的229团和230团，都按命令到达了指定位置，而主力231团进至下马岱里时，却下达了就地宿营的命令。

失去了攻击下碣隅里先机的231团，又一次丧失了攻击古土里的先机。

岂不知，同样被大雪天气困住的陆战1师，就在眼前的古土里。

而机动能力十分强大的陆战1师，却没有给26军任何机会。

不但做好了第二天冒雪突围的准备，自五老里北上真兴里接替陆战1团1营的美3师猛犬特遣队，也连夜乘火车出发了。

12月7日夜里12时，当77师前卫231团刚出发就迷失方向时，美3师副师长米德带领的猛犬特遣队，已经乘火车又转汽车进入了真兴里。

警戒真兴里的陆战1团1营，将阵地交给猛犬特遣队后，连夜北上水门桥南侧的1081高地，去接应南撤的陆战1师主力。

这时，77师的主力正朝1304高地一线运动，88师前卫262团也赶到了古土里以南。

作为88师一线最高指挥人员，师政治部主任孙宏皓自12月7日夜里南下后，不但感受到了部队行军作战的艰难困苦与巨大压力，还听到了一些传闻。

说26军放跑了眼看就要失败的陆战1师，尤其是77师和88师不是走错路线，就是不执行命令。否则，陆战1师早就被灭掉了。

不仅如此，77师和88师的伤员还受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不公平的待遇。

按照9兵团的战时命令，运送弹药给养的汽车返回时一律不许放空车。只要是志愿军的伤员，全部就近和顺路后运。可有的司机一听说是26军的伤员，竟加着油门一溜烟空车返回。

而孙宏皓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交代262团团长张元和与政委文道宏：

“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们88师只有追上敌人，再打上个漂亮仗。否则，有一万个理由也没用。”

张元和是宁夏人，文道宏是山西人，一个脸面黢黑，一个脸面通红，人称张飞与关公。

这时，张元和的脸色黑上加黑，文道宏的脸色也红上加红。因为他们自己也觉得仗没打好，而且打得实在窝囊。

想到独秀峰阻击战时1营付出的巨大伤亡，张元和黑着脸指令已经成为前卫的2营长：“追上鬼子，狠狠地打！”

文道宏的脸色也红得吓人：“一旦追上那些枪崩候的鬼子，坚决消灭！”

孙良浩则提醒说，还不是赌气说狠话的时候，然后与张元和带领2营迂回穿插，文道宏带领3营直接追击公路方向。

见262团又恢复了有序地指挥，1营副营长汤承义带上仅剩下的四个人也毅然加入了追击。

这时，指导员赵可鉴带领的262团3营预备队7连，还在一片树林里原地待命。

不多一会儿，一名排长从附近村里捡来几个土豆，副排长的粮袋里还有一小把小米，赵可鉴于是吩咐炊事班熬一锅稀饭，快点做抓紧吃，说不定啥时命令就到了。

炊事班于是也不管防空不防空了，架起锅灶点起明火，赶紧熬土豆稀饭。还有不到两个排的7连指战员，眼巴巴地望着已经冒热气的锅，恨不得这就上前去吃上几口。

恰恰这时，3营通信员传来了命令，说前边的9连已经接近了敌人，营长让7连也马上出击。

可等7连赶到枪响的地方时，在此等候的营参谋说敌人跑了，9连已经追上去了。

赵可鉴带领7连又继续追赶。刚听见枪声时，3营的通信员又跑过来说：“9连与敌人交火了，7连快上！”

战斗中的志愿军官兵

“脱大衣上刺刀，跟我上！”赵可鉴带头脱了大衣，又将棉帽的护耳卷起来，开始了跑步前进。

可还没等进入阻击阵地，十几架夜航机迎面飞来，开始了低空扫射轰炸。

看着无处隐蔽的战士接连中弹，赵可鉴命令机枪手：“快打飞机。”

而冻住了的机枪却打不响，机枪手一边用嘴哈气，一边用棉袄袖子擦来擦去。见鼓捣了好一阵子还是打不响，机枪手顿时急得哭了起来。

情急之下，赵可鉴抡起驳壳枪接连朝飞机开火射击。

突然一枚炮弹炸响，赵可鉴顿时受伤倒地。所幸的是崩到了赵可鉴脑后的弹片因卷起来的棉帽护耳阻挡，打进后脑后插得不深，这才保住了性命。

美军不到半个小时的扫射轰炸过后，7连仅剩下了两个班的战士，连长和所有的干部不是牺牲就是负伤。

一名副班长跑过来问：“还追不追？”

赵可鉴捂着流血的脑袋说：“快追！”

与此同时，88师262团2营3连，也追上了还在临时宿营的陆战5团2营D连。

可这时的262团2营3连，因冻伤掉队仅剩下了二十几人。

3连长只好派两个班前出占领有利地形监视，等4连和5连赶到后发起突然袭击。

88师政治部主任孙宏皓、262团团长张元和带着几名警卫员赶上来不多会儿，2营长带着两个连也赶到了。

张元和当即命令，4连和5连马上进入攻击位置。

张元和

接到命令的2营长说：“战士们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再不搞点吃的不用说开枪冲锋，恐怕连脚也抬不起来了。”

可此时的262团早已断粮了，仅有的小半袋子土豆全部分给了前卫的2营3连。

2营长汇报说，4连和5连路过临近果园时发现了一垛冻苹果，请示团长张元和不知道可不可以吃。

不等张元和回答，孙宏皓挥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请示什么！”

2营长转身带领4连和5连返回果园，抓起冰冷的苹果边啃边向阵地一路小跑。

可啃了冻苹果的战士，虽然肚子一时饱了，却也降低了自己的体温，等冲锋号吹响时许多战士已经爬不起来了。

急促的军号和零星的枪声，惊动了正在宿营的陆战5团后卫2营D连，连长萨姆立即组织火力，边打边沿公路南撤。

见前出阻击的两个班迟迟没有打响，孙宏皓掏出手枪带领警卫员爬上了阵地。

爬上阵地的孙宏皓发现，两个班的战士已经全部冻死在雪坑里。有的手中的土豆才啃了不几口，有的因急行军出汗脑门上结了一层冰。

孙宏皓自参军后，无论战斗多么残酷，不用说哭，连一滴泪也没掉过。

如今好不容易追上了陆战1师，可战士们没开一枪就生生冻死了。

心疼与懊恼叠加的孙浩宏皓，不禁泪流满面。

这时，262团副营长汤承义带着五名战士也追了上来。

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幕，汤承义夺过身边战士的冲锋枪，边骂边朝公路下已经跑远的美军D连打出了一连串的子弹。

12月11日黄昏，20军58师、59师和60师奉命撤出战斗，26军76师、77师和88师262团、263团仍在追击。

因为过度疲劳和饥饿，262团的大多得了雪盲症，摔得不是鼻青就是脸肿。

88师政治部主任孙宏皓与262团团长张元和、政委文道宏，检查好部队隐蔽宿营后，踉踉跄跄走进了路边一座日式的废碉堡里。

可三个人与所有的指战员们一样，也是饿得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还是当天下午，为了解决剩下的七百五十人的吃饭，262团先后派出了两股征粮小组，天黑后却都空手而返。

突然，孙宏皓听到碉堡外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等吃力地走出来一看，88师组织科科长沈汉卿牵着一匹马站在那里。

沈汉卿喜出望外地说：“主任，你还活着啊！”

孙宏皓有气无力地说：“半死不活了。”

原来，见孙宏皓自12月7日晚出发后接连几天没有消息，军后勤的汽车又被飞机全部炸光了。

沈汉卿拿出政治部节约下来的全部黄豆，交给在师文工团的妻子秦道南炒熟后，驮在马背上只身追了两天两夜，这才循着苏北口音的部队找了上来。

孙宏皓问沈汉卿：“你来前线干什么？”

“来送炒黄豆呀！”

孙宏皓吧嗒了一下嘴：“那你送的炒黄豆呢？”

“送给部队了，每人十粒，战士们已经吃上了！”

“你做得对，不愧为组织科科长！”孙宏皓话是这么讲，可嘴还在不停地吧嗒着。

突然，沈汉卿变戏法般掏出了一小把炒黄豆，孙良浩捏了几粒嘎巴嘎巴地吃起来。

想起碉堡里的张元和与文道宏，孙宏皓急忙问：“还有吗？”

沈汉卿指了指口袋：“还留了一小把。”

孙宏皓赶紧将沈汉卿让进碉堡，三个人嚼着黄豆与沈汉卿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咯嘣咯嘣地吃黄豆声停止了。沈汉卿一看，吃完黄豆的三个人已经打起了呼噜。

当天夜里9时许，随着陆战1师侦察连1排登上了最后一辆小火车，黄草岭南侧的真兴里已经空空如也。

这时，奉命停止追击的76师、77师和88师262团各级指挥员，都在一边收拢部队，一边组织后送伤员。

因为当天上午，26军虽然传令76师、77师和88师262团、263团停止追击，但并没有命令部队后撤。

可还在当天的下午，88师263团团长曹通三和政委宋杰，竟带领团指人员擅自离开了战场，一直撤到了三十里以外的白岩里。

263团最高指挥员十分罕见的行为，不仅导致原本已经不多的部队失去了统一指挥，就连战场也没人打扫，许多负伤的指战员只能听天由命了。

【 此文摘编于本人的《铁血长津湖》】

世界华文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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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民，笔名戈未央，山东青岛莱西人，毕业于山东省青年干部学院，志愿军烈士后人，中国石化作家协会会员，曾两次荣立石油会战个人三等功。

┃《踏不灭的薪火》，被国家图书馆永久收藏，据此拍摄的两部抗战纪录片《将军校长—李仙州》《山东流亡学生记》，列入大陆对台湾文化交流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