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地纵横交织的田埂间,杂粮,宛如隐匿于岁月深处的珍宝,承载着千年农耕文明的厚重与质朴,静静诉说一段段有关土地、汗水与收获的故事。
高粱,无疑是杂粮家族里的 “红脸硬汉”。春末夏初,暖烘烘的风拂过华北平原,农人们将高粱种子播进松软的土里,像是种下一茬火红的希望。不多时日,嫩绿的芽苗破土而出,纤细却透着股倔强劲儿,在日光雨露下节节拔高。盛夏时节,高粱地成了一片青纱帐,宽大的叶片沙沙作响,似在低语着农事的艰辛与憧憬。待到秋日,高粱穗沉甸甸地垂下,颗颗饱满的籽粒涨红了脸,宛如喝醉了丰收的佳酿。过去,高粱秆还是农家不可或缺的材料,编席子、扎扫帚,粗糙却耐用;高粱米则走上灶台,煮出的饭软糯中带着嚼劲,在物资匮乏年代,填饱过无数辘辘饥肠。
再把目光投向西北的黄土高坡,耐旱的谷子是此间主宰。谷子耐旱,像是深谙这片干涸土地脾性的老友。播种时,农人轻扬手臂,谷种均匀洒落,随后耧耙一过,便悄然入土。幼苗期的谷子弱不禁风,可一场透雨过后,迅速焕发生机,纤细的茎干在风中摇曳生姿。收获之际,谷穗被沉甸甸的籽粒压弯了腰,金黄金黄的,漫山遍野尽是璀璨。脱壳后的小米,熬成的粥香浓馥郁,表面浮着一层细腻油皮,滋养了一代又一代黄土地上的人。逢年过节,小米糕、炸油糕端上桌,慰藉着游子思乡的心,也成了民俗文化里亮眼的符号。
而在云贵高原的崎岖山地,荞麦绽放独特魅力。春寒料峭时播种,它不择土壤肥瘦,石缝间、陡坡上都能扎根生长。粉白或淡红的荞麦花盛放时,漫山遍野成了五彩斑斓的画卷,引得蜂蝶纷至沓来,奏响一曲热闹的田园乐章。花期过后,三角形的荞麦籽迅速饱满,收割、脱粒,磨成的荞麦面散发着质朴香气。当地百姓巧手一挥,做出荞麦饸饹、碗托,爽滑劲道、酸辣可口,是街头巷尾最具烟火气的美味,亦是游客舌尖难忘的风味记忆。
杂粮,绝非普通食粮,它们是地域文化的鲜活注脚,镌刻着各地风土人情;是农民心血的结晶,凝聚无数躬耕陇亩的朝朝暮暮;更是农耕文明的火种,穿越历史的烟尘,代代相传、生生不息。在工业化席卷农业的当下,守住杂粮这片传统农业阵地,让古老的种植技艺、独特烹饪手法延续下去,便是守护中华民族文化根基里一抹温润底色,让后人仍能从一碗糙米饭、一勺小米粥中,品咂到先辈的智慧与大地的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