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追师父百年。
可他说他心里只有剑道,对我冷若冰霜。
知道我是卓家抱错的假千金后,更与我割席。
只因真千金也入了师门,哭诉我害她,师父就一剑毁了我修为,断了我灵骨,将我打落冥界。
逼我从头再造。
我受尽凌虐,遍体鳞伤,转眼,又百年。
再见面,他高高在上,问我,
“你可知错。”
我恭顺匍匐,五体投地,以神魂发誓,不敢再对他有任何旖旎念头。
他终于满意。
可当他得知,我这百年,修的都是合欢道,炼的是人尽可夫,天生媚骨。
当他看到我身上无数男人的痕迹。
他疯了。
厉邢只派了个刚刚入门的小徒来接我。
他说如果我知错肯改,就准许我拜见他和真千金。
我看小徒弟的嘴开开合合,脑子里浑浑噩噩。
心想:这是我来冥界的第几年?
小徒弟找到我的时候,一个眼歪嘴斜的男妖怪两眼发直,笑容淫邪地刚刚从我床上起来。
空气里都是那股说不出口的味道,浓郁刺鼻。
小徒弟皱眉,厌恶地捂住鼻子,背过身,看着都快吐了:
“我呸,没想到,师尊竟然还对你这样下贱堕落的女人,抱有希望,”
“还觉得你会变好……”
“师尊和卓师姐,两个人真是太仁慈了!”
我穿上衣服,耳边净是小徒对厉邢的狂热吹捧。
身体和神魂,都疼极了。
冥界都是些妖魔鬼怪,这儿的男人和我的体质天生相冲。
他们不仅在我身上留下疤痕,更是在我的神魂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
现如今,我身体里的每一丝修为,都是精髓里蚀骨的疼痛麻痒换来的。
小徒弟看我动作慢慢吞吞,很不耐烦,
“头发盖住半张脸,也不知道梳洗,你既然这么磨磨蹭蹭不想走,不如就呆在这里吧。”
我立刻跪地求饶,哭诉自己实在是走不动了。
我怕急了留在这儿。
哪怕只是想到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会让我发狂。
“怎么那么没骨气,真不要脸。”
小徒弟更看不起我了。
他很不喜欢这份差事,只想早点交差。
索性将我像畜生一样,胡乱绑在剑上。回程路上,罡风刮在肉身,刀子一般割出片片血迹。
星星点点消散在身后。
和我原本就鲜血淋漓的新旧伤痕混在一起,太疼了。
我忍不住哭出声。
“你怎么那么虚伪,御剑飞行而已,我的速度又不快,你假模假样,哭给谁看呢!”
他给我下了个禁制,这下,我连哭都没有声音了。
他不知,我身上早就没了剑道的任何修为。
御剑飞行,对我来说就是行刑。
等终于到了宗门,我已经去掉半条命。
他看我气若游丝,再看我头发被吹开后,脸上偌大黥面刺青,吓了一跳,
“哇,你脸上这么丑,怎么见人!”
——于是我拜见厉邢的时候,带上面纱,穿上新衣,兜头兜脑遮起来。
我顺从地跪趴在地上。
"……卓临溪。"
高高站在台上的男人,声音仿佛有股魔力,直钻到人骨子里。
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我整个人的后背,便密密麻麻起了鸡皮疙瘩。
年少时候,我奋力追求他时就是这样。
每次听到他对我说话,就会剧烈心跳,起一层鸡皮疙瘩。
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尖叫着欢喜。
那时是欢喜。
现在,只有恐惧。
他看我如此恭顺,非常满意。
甚至愿意大发慈悲,往下走了几步,屈尊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地问我,
“你……可还敢谋害同门?”
周围众人哗然,顿时炸开了锅。
“你看你看,就是她,那个狠毒的卓家假千金卓临溪!”
2
“就是她当年,对我们小师妹下毒手,害得她筋脉受损。”
“啊?辛辛师姐每个月都要师父渡气,就是因为她啊?”
说话的人,语气里也不知道是气愤多些,还是羡慕多些。
大概她也想要师尊渡气。
“据说她以前一直纠缠师尊,嫉妒小师妹是真千金,就下毒戕害同门。”
“她怎么敢,真不要脸。”
“所以现在她才遮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师父竟然还留她一条贱命,太宽宏大量了!”
总是这样,无论说什么,最后的落点,都是对他的赞美。
厉邢太完美了。
他面容娇美,如同神祇,漂亮得近乎于女子。
而灵力剑术,又都是同辈人里无人出其右的高超。
年纪轻轻,便自立宗门创立门派。
几乎所有徒弟初见,都不敢置信这么年轻面貌的男子,就是自己的师父。
所以没人在乎真相。
所有人都知道我曾痴恋他。
所有人都断定是我害了小师妹。
所有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侮辱我,没有人会来替我说话。
“……安静。”
厉邢一出声,周围立刻肃静了。
没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卓临溪,回答我。你可还敢谋害同门?”
他的声音,在我耳里就是催命符。
我条件反射,重重磕头,“砰”一声,听的人牙酸,
“临溪不敢!临溪知错!”
“很好。”
厉邢用他精美的缎面鞋,抬起我的下额,逼迫我抬头看他。
他看我脸上蒙了纱,眯起眼睛,问了个更致命的问题,
“那你……可还欢喜我?”
这回我毫不犹豫,立刻再磕头,比刚才更重,更狠。
地上是我连绵不绝的撞击声,“咚咚咚”。
我很快磕破了头。殷红的血液染湿面纱,彻骨冰凉。
我用尽力,高声称颂道,
“临溪绝不敢对师父有任何龌龊想法!临溪以神魂发誓,对师父此生此世,只有敬重钦佩!直到神魂俱灭,不敢有半点违逆!!”
一时之间,沉默蔓延数秒,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我以神魂做的起誓。
“……很好。”
厉邢的声音,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好。
我第一眼见到厉邢,就喜欢他。
仗着自己是卓家千金,我毫不掩饰自己的痴迷。
明明我的体质适合修音律,我偏不,我要和他一样做剑修。
明明他还是对我冰冷,我不信邪,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
我不肯叫他师父,就要叫他“厉邢”。
无意间听人说冥界有世上独一无二的转生花,谁能拥有,就可功力大涨,顺利渡劫。
我便凭着一腔无知无畏,杀了个三进三出,血洗冥界,夺来这一颗转生花。
献给他的时候,我还在吐血,他却嫌脏,往后避开一步。
他接下花,冷冰冰说了声谢,我就开心了整整一个月。
我知道这一份感情会很辛苦。
可我不在乎,我以为他天生性子冷淡,一颗心,总有一天被我焐热。
直到我亲眼看到他和卓辛辛在一起。
我才知道,他不是性子冷淡,他只是对我冷淡。
3
他也不是不会疼人。
卓辛辛只需要落一滴眼泪,就是我的万劫不复:
“师父……你不要责怪姐姐,我回卓家,她一定很难过,会讨厌我,也是自然……咳咳。”
她适时吐了一口血,厉邢不假思索伸手去接,一点也不嫌弃脏。
我心想:
我吐血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多厌恶啊。
现在,他的眼神好温柔。
我不知道我跪得如此恭顺,到底是哪个回答不合适,他整个人散发出热烈的怒意。
这愤怒如此突然、又如此熟悉,我的身体甚至比我的脑子更快做出反应。
激得我顾不上自己肮脏,一下抱住他的腿,撕心裂肺地求他:
“师父,师父不要生气,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只求你不要再赶我入冥界!”
一想到冥界,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些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的脸,和骨髓里的生疼。
他们说女人修炼合欢宗最是容易,只要躺着,自然就可功力见长。
他们一边打我、欺辱我,一边笑得邪恶,问我这个“剑修”是不是天生贱骨头。
才会自废功力,只求来做个合欢宗,让不同的男人睡。
我哭得如此伤心,眼泪鼻涕和额头的血混在一起。
厉邢更气了。
他一脚踹在我心口,
“你怎么现在变得这样低贱,丝毫不见剑修该有的傲骨!”
我都不是剑修了,我哪里来的傲骨。
而且我的傲骨,难道不是被他一寸一寸,打断的么?
他明知我取转生花的时候,与冥界结下了仇,偏偏命人将我丢去冥界。
我天生一副傲骨,被拘在冥界,我就拿着剑,杀个七进七出。
谁来惹我,我就杀回去。
第一个十年。
他亲自来看我,说卓辛辛天天吐血,伤得太重,恐怕永远无法像我一样修炼。
“卓临溪,你知不知错?”
“我没有错!”
我心里怒气冲冲,更多的还是委屈。
抹一把嘴角血迹,把眼泪一起胡乱抹掉。他可以不喜欢我,却不能冤枉我。
我不认错:
“我没下毒,毒是她自己下的,我是冤枉的!”
“谁会这样下毒害自己!”
他看我的眼神全是失望。
那时候的我多可笑啊,连他脸上的失望,眼里的冷冽,看在眼里都是无比俊美:
“那好,既然不认错,你便再多待些时间。”
我心想我才不怕。
再待十年也不怕。
总有一天,厉邢会来跟我道歉,迎我回宗门,加倍补偿我。
直到他亲手折断我的本命剑,封住了我的修为。
还派人来将我毒打一顿。
为了羞辱,甚至不用修为,只有肉体的虐打。
那人一走,那些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妖魔,都出来了……
我只来得及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桂花味。
从此,冥界多了个“功力全失的剑修”。
空有傲骨,长得也漂亮,没尝过天界女人的,尽可来玩。
当我空有美貌、与天界女人的身份,却没有守护自己的力量。
等着我的,只有生不如死,彻底跌落泥潭。
直到凭着音律天赋,寻得一位冥界至尊势力庇佑,这才勉强保住性命。
第二个十年。
我穿着华服、头戴珠钗,用层层叠叠的缎子遮住我伤痕累累的身体,用浓妆掩盖我苍白肤色。
我是这勾栏院的头牌。
既有天界的清纯,又有冥界的妖媚,只要有钱,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我躺在男人的怀里娇笑。
看似风光无限。
三杯酒下肚,嬷嬷说有贵客点名要我,好不容易才把我的腰肢,从客人的手里救出来。
上面一片青紫痕迹,我匆匆拿粉遮一遮。
客人坐在帘子后,并不说话。
我抚琴献艺,一曲歌后。
贵客的声音刺骨寒凉,
“你过得可真滋润。”
原本平静的心因这一句话掀起轩然大波,我猛地抬起了头。
不……不可能的。
这怎么会是厉邢的声音!
4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饱含恨意的剑风斩断了我的琴,直接砍伤了我的魂魄!
这一剑,将我被封住的功力,全数抹杀!
厉邢怒不可遏,掐住我咽喉,脸贴得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