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孙良恩,母亲外出打工的时候,认识了父亲,选择远嫁他乡。父亲家虽然穷,但不缺吃的。他长得周正,浓眉大眼,母亲估摸着也是相中了。虽然母亲常念叨父亲个子不高,但其实他并不矮,是母亲个子太高挑。
婚后,母亲很少回娘家了。逢年过节,都让父亲按照母亲娘家人的礼数送礼。可即便这样,母亲受了委屈也从不跟姥姥说,父亲要是惹母亲不高兴,她也只能自己忍着。
父亲比村里人多了几分文化,心眼儿好,就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爱面子,他为了面子多花钱是常有的事。每到这时,母亲就气不打一处来。
包产到户前,父亲是生产队的小队长。有回他和大队长去外地学开拖拉机。出门前,母亲给了他点钱。结果父亲回来,母亲一问,钱全花光了,说是和大队长吃早饭用的。母亲听后顿时不乐意了:“公家管饭,你怎么还瞎花钱?”
父亲一听这话,也火了:“那你就别过日子了!”母亲眼里含泪:“我们家这么穷,连个房子都没有。好不容易盖了房,置办家当,你就这么败家!”
父亲听后不耐烦的回应道:“没了再挣呗!人情世故得讲!”母亲更生气了:“挣什么挣?我上山挖野菜晒干去卖,你倒好,一顿就吃没了!”
没成想,这句话戳中了父亲的痛处,他烦道:“你就是没文化,一个女人懂什么!少啰嗦!”可这话又戳了母亲的心窝子,她最恨人说她没文化。她总说,要是当初姥爷让她上学,她才不会来外地打工,她会好好学习,当个有工作的人。
我相信母亲说的话,她学什么都快,聪明着呢。刚来父亲这时,不会摊煎饼、不会做大饼子、不会踩缝纫机,跟着邻居几天就学会了。聪明人失去了机会,心里又不甘平庸,苦就多了。父亲揭了母亲的伤疤,她在屋里大哭一场,眼睛肿肿的。可第二天,她还是该干活干活。
每次看着母亲那样儿,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儿。可我不敢靠前儿,她看我也不顺眼,以为我和父亲是一伙儿的。只要我一靠近,她就拿眼睛瞪我,有时还骂我。没办法,我只能躲得远远的。
父辈人多,奶奶家为了养活父亲他们,穷的可以说家徒四壁。父亲为了这个家,十三岁就不上学了。他和母亲结婚时没房子,就住在马棚里。后来我出生了,因为我从小体弱多病。在母亲的坚持下,姨姥爷家又帮衬了一把,这才盖起两间草房。
就因为房子盖宽了点,爷爷还骂了父亲好一阵子。新房窗户玻璃都是母亲捡的旧的。再后来,弟弟妹妹都在新房里出生,长得壮实,没怎么让母亲操心。可父亲爱面子的毛病改不了,叔叔姑姑们的婚房都是他张罗的。一到农闲,父亲就领着叔叔们盖房子,自己打隔断、支锅台、盘炕。这么一来,是省了不少钱。
姑姑结婚后挨了打,母亲知道后气坏了,让父亲去教训姑父。结果姑父几年不上我们家门,姑姑也是,平常见了母亲也不搭话。母亲回来跟父亲抱怨,父亲却说:“不是你让我去管的吗?他们这样,你能怎么办?少操那份心!”
这些委屈,母亲只能跟父亲说,从不在爷爷奶奶面前表露。在爷爷奶奶面前,她永远是最能干的大儿媳妇。父亲爱交朋友,常请村里人来喝酒。每到这时候,母亲就得准备四个菜,有肉的时候就炒白菜片、干豆腐,开一罐午餐肉,再炒盘花生米。这么一来,父亲和叔叔大爷能喝一宿。
记得有次下雪天,母亲在屋外站着,脸色不好。我问她怎么了,她却什么也不说。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生父亲的气。临近深夜,叔叔大爷们陆续离开,当时父亲喝多了,趴炕上就睡。母亲收拾着桌子,盘子里就剩点白菜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我和母亲吃着冷饭。
母亲心里有气,都是自己憋着。这么一来二去的,四十岁就得了糖尿病。要是她没远嫁,凭她的勤劳,身体肯定壮实。这病跟父亲、跟这个穷家、跟她细腻的心思都有关。
她的生活,除了干活就是干活,除了忙活还是忙活,除了照顾孩子还是照顾孩子。她没有倾诉的地方,没有享受的时候。远离了娘家人,她变得越来越硬气,干农活和父亲一样快,年轻时能扛起二百斤的麻袋。
后来我和弟弟妹妹陆续考上了大学,其中母亲的辛劳,可想而知。我毕业出来工作后,每次发工资,我都会拿出一部分打回家里。让母亲能穿好、吃好、喝好。她远嫁了一辈子,最终也过上了好日子,不比其他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