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丈夫是掉进鸡窝的金凤凰,而我,则是他身上去不掉的黑泥。
他没有像其他知青那样抛弃我。
却在将我带回城后,给予了更深的折磨——
无穷无尽的PUA,没完没了的苦力活。
身患重度抑郁后,所有人都骂我是个没用的矫情货。
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样的家,已经成了一个万劫不复的魔窟......
1
人人都说顾明是掉进鸡窝的金凤凰,我是他身上去不掉的黑泥。
他是下乡的知青,在知青里面也是百里挑一。
偏偏在山上劳改的时候被我父亲救了,父亲弥留之际恳求他照顾我,我就这么同他打了结婚报告。
村民们都让我多长个心眼,顾明高考高中后一定会抛下我离开,可他没有。
在众多知青们接二连三抛弃农村家眷的浪潮里。
他把我也带走了。
离开的那天我心中跳跃着名为幸福的小鸟,我想顾明虽然面上冷心冷情,但他心里是有我的。
可来沪市不到半年,我就认清现实了,也认清了我们之间的差距。
这里的房子比我们农村的土院子漂亮的多,家里还有做饭的阿姨,每个人看上去是那么体面漂亮。
刚来时,我总觉得一切都像是美好的梦境,好日子要来临了。
结果反而是噩梦的开始。
此时我刚刚跟村支书打了电话,询问家中房产的事情,说我准备回来的消息。
话筒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传来深深的叹息,「小草,是过得不开心吗。」
我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牙齿咬着下唇难以压抑的哽咽。
村支书似乎察觉了什么,「张家村永远是你的家,如果没有路费了,就跟伯伯讲知道吗。」
最后才挂了电话。
顾明已经七天没有回家了,这在半年里,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我下楼准备吃饭,保姆却像盯贼一样看着我,我拿了冰箱的一个鸡蛋,却要从荷包中拿一毛钱补偿给对方。
「你乡下来的不懂规矩,这沪市寸土寸金,你在家又不挣钱,怎么好意思白吃白住。」
这里有乡下没有的彩电,有乡下没有的冰箱,但这一切只有顾明来,我才能借着用一下。
平常的时候它们和我一样封锁在这个冷情的别墅里,就像是顾明附加的一个物件。
我原本有些饿,突然想到要买回去的车票,父亲留给我的钱所剩无几,还是放了回去。
保姆两眼一翻,不客气的当着我的面将冰箱狠狠关上。
「没钱吃什么东西啊。」
我从一开始的据理力争到如今的沉默,都是因为顾明曾皱着眉头指责过我。
他说王妈是从小照顾着他长大的老人,让我对对方客气尊重一些,不要将农村里大吵大嚷的恶习带过来。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事一下子就准。
我在一次次的得不到安抚中,学会了沉默,在这里,我的诉求就是最底层无用的东西,我的话我灵魂的出口,无人在意。
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
在张家村,大家会高兴的称赞郎才女貌,但是在这里,我就像是顾明身上去不掉的污点。
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打量和鄙夷,他们看似良好的教养反而让他们说的话更加伤人。
总是话里有话,温柔中带着隔阂,让我处处难堪。
想到马上就要回去了,我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就像是能将不愉快拍走一般。
这半年我学会最深的感悟就是,人一定要学会甘心。
推开大门走出去,抬头恰好看见了不远处的顾明。
他往日冷峻的容颜如春水般化开,低头耐心地听对面小声诉说着事情,眉眼中没有一丁点不耐烦。
他对面标志的女同志我也认得,是赵云婷,他下乡前的未婚妻,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当初因为下乡,对方家长背着赵云婷解除了婚约,两人算是被强行拆散的鸳鸯。
刚到沪市时,赵云婷眼中含泪,直接扑到了他的怀中。
哪怕日后顾明解释千万遍,他们的关系都已经过去了,我仍然对那天的真情流露记忆深刻。
从张家村到沪市,为什么甘心了呢?
你见过对方爱人的模样时,你就能清楚的知道,他并不爱你。
2
也许是我盯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顾明恰巧转头看向这边,看到我的时候嘴角收敛起来,眉头逐渐紧皱,大步往这边走过来。
我不自觉的缩着身子,摸索发凉的胳膊,想低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我自从来沪市之后犯了太多错,他一张嘴,我怕他说出来的都是斥责的话语。
在这里,我总是显得像个傻瓜。
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怎么不多穿一点,身上这么凉?」顾明低头看着我,用手背触碰我的额头,「感觉额头还有些发烧。」
我的身体已经有点排斥他,他伸手我往后方躲,顾明紧抿着唇,有些不苟言笑。
又或者他几乎很少在我面前笑。
「嫂子怎么一个人呆呆的站在这儿,又同王妈拌嘴了吗?」赵云婷好奇的探头过来,打断顾明要说出口的话。
她自然的搂住我笑着安慰,「王妈也就啰嗦了一点,实际性格很好的,我帮你去解释解释。」
又来了,一开始我还真的相信了,后面才知道赵云婷只是借着这些事情,无孔不入的向我透露,她才和顾家是一家人。
我勉强勾起嘴角笑笑,随后拒绝了,「我有事外出,没想到撞见你们了。」
我只是应付一下,顾明和赵云婷听到这句话却满脸的尴尬,顾明更是小声斥责。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同云婷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今晚家庭聚餐,是妈邀请云婷来,你不要这么小心眼。」
「你知道现在这种时候,随便污蔑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是多么下作的行为吗。」
两句话如同炮竹一样在我耳边炸开,下作,原来我在他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我手捏紧了泛白的衣角,感觉脊椎上放着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我想说很多话,但最终我顶着顾明失望的眼神对流泪的赵云婷道歉。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随后就像一个失败者一般快速的逃离了那里。
过去半年我被关在这别墅里寸步难行,我只能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顾明身上,我无数次发现他和赵云婷亲密的举动。
我发现他永远停留在对方身上欣赏的目光。
我知道赵云婷同他在同一所高校,两人共同话题永远都说不完。
而我,我只是个高中都没上完的农村妇女。
离开了农田和乡村,我一无是处。
同样,我也自惭形秽。
买回程的火车票很容易,只是顾明从不给予我家用的钱,父亲留下来的积蓄在沪市光是活着就很艰难。
所以我从火车站那边回家,只坐了一半的公交车,转乘的那部分我是走回来的。
小心的推开大门,屋内其乐融融的场景因为我停滞了下来,所有的目光火辣辣的打量在我的身上。
顾明的弟弟嗤笑出声,「没想到嫂子还没来沪市多久,倒是融入的蛮好,我们还以为你在外面玩的都不想回家吃晚饭了。」
桌子上肉香不断的攻击着我饥肠辘辘的肠胃,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一声,随即让对方发出更夸张的爆笑。
我脸爆红到无法适从,我听着王妈亲昵的跟赵云婷说今天做了她最爱的菜,顾明的母亲摸着赵云婷的头,一腔慈爱发自内心。
顾明看了我一眼,「还不赶紧上去,在爸妈面前像什么样子。」
我裤腿上还有回家路上摔跤的灰尘,我觉得我此刻一定很狼狈,我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比今天更狼狈的时候。
我胃早就饿的没有知觉了,在冷风中走回来,全身冰冷,只有手心那部分是热的,那部分我攥着我回家的车票。
顾明跟着我上了楼。
他关上房门将我拉到椅子上坐好,去卫生间弄了温柔的毛巾帮我擦拭手和脸上的灰尘。
「你今天很不对劲,你这是怎么了?」
难得我听到顾明温柔的话语,这一面我从来只能看到他对家人和赵云婷露出,我冻的太久了,眼珠有些迟缓。
将压在心底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顾明,我们离婚吧。」
3
「就因为我今天同赵云婷说了一会儿话?」顾明仍然在帮我擦拭手,可他的手却越攥越紧。
攥得我手腕生疼。
「别闹了小草,当初这个婚姻是你父亲临终的遗愿,你要和我离婚,我怎么同你父亲交代?」
我从来没见过一向稳重的他,在我面前说话这么快速过。
哪怕一个月前流产,他也像个陌路人一般在那边处理事情,一句安慰也没有。
我张了张嘴,最后在是喉咙中化作一声叹息,我觉得他比我更需要冷静。
顾明直接了当的拒绝了我,但我想他是因为生气,毕竟从小到大天之骄子,别人都是哄着捧着。
就连下乡之后,在挣工分上都是一骑绝尘。
我从他来张家村就没皮没脸的往对方身前凑,如今一个根本攀附不上他的人同他说离婚,我是他的话,我也恼怒。
「我们两人并不合适,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住的并不习惯,我过不了这样的好日子。」我手无意识的捂上自己的肚子。
「这次过来我才明白我们两的差距,你不应该被我父亲的那句临终遗言所绑架,你有你自己的璀璨人生,我们离婚,大家都会开心。」
顾明的眼神注意到我捂着肚子的手,他嘴唇动了两下,大步向前刚要说些什么。
门被王妈敲响,她又急促又担心,「阿明,云婷突然肚子痛,你可以开车送她去医院吗,她疼的不行了。」
顾明转头看向我,眸子里的情绪晦暗不明,最后只咬紧牙关说了一句,「你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马上就匆匆下楼。
而打开的门那儿,站着王妈,她急切的神情换做了深深的嘲讽,眼神冲着我上下扫了两眼,最后鼻子哼了一声,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顾明和赵云婷走了之后,这个别墅的其他人也如同云潮一样散去。
坐在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自从小产后总是有些喜欢自顾自的流眼泪,坐在窗前等了一整夜,顾明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拖着昏沉的身体去买退烧药时,王妈轻飘飘的告诉我,云婷想去京市玩,顾明带她过去旅游了。
说完她眯着眼得意的端详着我的表情,只要看到一点落寞,她就心满意足的扭着腰离开。
我下意识的往楼上书房走,我辗转好几个人询问顾明现在能接到的电话,总算在下午打通。
「喂。」清丽的女声在话筒那边响起。
我愣了一下,我记得我打的是顾明住所里面的固定电话。
「是嫂子吗?我是云婷啊。」赵云婷抱歉的说,自己突然想过来京市玩,也没人陪同就将顾明拉过来了。
我极力遏制自己不要去想,为什么赵云婷会在顾明的房间,为什么是她接的电话。
我尽量平静的问出了我的诉求,「你们在那边呆多久回来呀。」
「大概一周多吧。」
一周多,呆这么久。
赵云婷轻笑了一声,话开始说的意味深长,「阿明在洗澡,嫂子你要不等会儿再打电话过来。」
话音刚落,她那边就传来了男声询问的声音,随后是赵云婷的娇笑。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电话挂断,手因为抖动的厉害,好几次都盖不上电话。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上不下,我应该是烧的更严重了,不然眼前怎么会一片模糊,甚至觉得视线所到之处天旋地转。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想就这样吧。
也许这就是天意。
天意让我们注定错过,至于那张结婚证明,凭顾家的势力,取消也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等他回来,我早已坐上回乡的火车,从此天南地北,各不相见。
4
我在书房躺了一天一夜,侥幸没死没烧成智障,都要多谢老爹上天保佑。
我从书房中出来听到楼下电视放的欢快,王妈哼着曲吃着水果,我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去房间内从装我行李的地方拿出馒头,机械的啃着。
求生的本能让我把夹生的馒头咽下去,吃的急了,咳嗽时恨不得胸腔都在震鸣。
我躺在地毯上看着天花板的琉璃灯盏。
我真的后悔了,一腔真心不值钱,头破血流得到自己喜欢的人也不值得,好在我快要回家了。
接下来两天,我尽量都呆在房间不出去,倒是顾明罕见的打了好几次电话。
别墅里只有书房和一楼的客厅有固定电话线,我没有同从前一样整日守在电话旁,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第五个电话的时候,王妈不情不愿的敲我的门,让我去书房接听。
「你在做什么,打电话你也不接,王妈说你整日在房间呆着,你可以下楼多活动活动,看看电视和帮王妈做做饭。」
他也不解释赵云婷为什么在他的房间,他也回避着结婚证的话题。
顾明总是这样。
这段婚姻关系的冷漠,让我无法适应。
「王妈不让我看电视。」
听筒那头传来一声叹息,「小草你又来了,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学校工作事物繁忙,整日不在家让你没有安全感。」
「但你不能总拿王妈当借口,撒谎说她的坏话,逼我回家。」
刚到沪市的时候,我拿着村里准备的土特产,兴奋又克制的讨好这个家的所有人,包括王妈。
结果乡亲们一家一户攒的鸡蛋被全部扔掉,我带的土鸡更是被捏着鼻子扔走。
王妈人前对我客气,人后狰狞像个大爷。
我同顾明说过,他头几次还回来质问,王妈哭着说我冤枉她,说她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更是要用死来证明清白。
我看着一个老人哭的涕泪横流心有不忍,谁知道还没开口,就被顾家人断定为恶毒。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顾妈妈说的那句话,「王妈在顾明刚出生的时候,就来我们家帮忙了,她是不是这样的人,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我记得当时手足无措,嘴里只能苍白的为自己辩解,手在胸前挥舞,想到去拉顾妈妈的解释。
又被她尖叫的推开,「干什么!现在冤枉王妈不成,又要动手是吗,乡下人就是没素质。」
到后面次数多了,顾明也对这个事情产生了厌倦,他不再相信,认为这只是我吸引他注意力的手段。
他鼓励我读书,给我带回去书籍。
可我连老师都没有,饭都吃不饱,怎么读书?
最后只换来一句,给他们赵云婷小姐提鞋都不配的话,还拐着弯骂我东施效颦。
回忆到这里结束,我意识到听筒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了,对方的呼吸声通过电话线传到我耳朵里,带来阵阵酥麻感。
曾经只要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我就可以高兴一整天。
如今,我竟然觉得有点厌烦了。
所以我直接将电话挂断了,明天就是我离开的日子,是时候对这一切是都说再见了。
我下楼去厨房接一杯水,路过餐桌看到上面故意摆放的报纸。
王妈干咳了几声,阴阳怪气的感叹。
「我们阿明和赵云婷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啊。」
我眼睛不瞎,我看的很清楚,报纸的头条版面上印着两人的照片,副标题是携手共进,共创人间佳话。
顾明和赵云婷因为项目成为了本市的进步青年,上面密密麻麻的是对两人的采访。
文章的结尾上写到:虽然顾同学和赵云婷同学,对彼此的关系还没有进一步确认,但是没准马上就会有好消息传来,让我们一起衷心的祝福他们。
「真般配啊。」王妈抖落了一下报纸挑衅的说着。
我将水从喉咙里咽下去,点了点头,「确实很般配。」
5
王妈因为我的话面露诡异,惊魂不疑的打量着我,我自顾自的上楼,我已经没有搭理她的必要了。
我和顾明的卧室里,我的东西少的可怜,梳妆台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是来沪市的时候,顾明送给我的那条珍珠手链。
我没有选择带走。
小产那天,我记得赵云婷自顾自的走到我们卧室,拉着我同她一起回忆了她和顾明的青梅竹马。
随后眼神一亮看到我戴在手腕上的珍珠手链,疑惑的从自己脖子深处拿出来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
「你怎么也有一条。」她疑惑的说道,随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告诉我,顾明给她买珍珠项链的时候,售货员还送了一条珍珠手链。
倒是和我手上的一模一样。
「嫂子,你的项链呢?」
她当时把我问住了,我哪里有什么项链,原来我珍视的东西,只是别人随手的附赠品。
原本我那一胎就怀的不稳,因为心情不好加上营养不良,当天晚上就小产了。
我在医院害怕的不行,我怕我和爸爸一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我央求顾明等等我,我求他陪陪我。
他答应了,但等我醒来之后,却被告知他一早回了学校的消息。
王妈坐在病床旁边大口吃着饭菜,斜眼瞪我,「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真是没用的东西。」
那段小产的日子,是我最难捱的日子,没有之一。
视线逐渐聚焦到珍珠项链,我将它拿起锁进了桌子里,不是我的东西,就算努力争取,也没用。
因为彻夜没睡,今晚意外的听到了王妈打电话的声音,我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的往外挪动,听到她正对着顾明的妈妈汇报。
眉飞色舞的说着今天我的状况。
最后得意的一笑,「您就放心吧,我们家大少爷这么优秀,怎么真能让他被泥腿子缠上一辈子,大少爷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了他的未来,我扮一下黑脸也心甘情愿。」
难怪对方有恃无恐,原来这半年所有的遭遇,全是他们家人的自导自演,我开始怀疑,顾明知道这事吗。
还是说他也是加害者的一员?
我想不明白,想到心痛。
回家当天,临出门的时候接到了顾明的电话。
他这次学聪明了,让王妈来叫我转接。
「我这次可以提前回来。」他话语中带着高兴,「我给你带了喜欢吃的核桃酥,你开心吗?」
我抓着手边丑陋的麻袋,看着袋子在手腕上慢慢露出淤痕。
「顾明,我们离婚吧。」
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一下又一下的掐着掌心,将我压抑的话和盘托出。
「顾明我在这里呆的半年,没有一天是快乐的,这里没有人喜欢我,我的存在就是你和赵云婷的阻碍。」
他想要说什么又被我打断。
「之前小产回家时,你问我站在窗边干什么。」那段时间我情绪比现在还要糟糕,「我当时在想如果就这么跳下去,好像也没有人会伤心。」
顾明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安抚的嗓音从那边传来,难得没有斥责我,而是缓慢的说,「小草,你等我回家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
「不用了顾明。」我直接了当的拒绝,「你如果觉得离婚很丢人的话,也可以当我死了,结婚证作废。」
「我要回家了,这段时间打扰了你和你的家人,我很对不起。」
我现在已经习惯性的道歉。
「这半年我的吃喝全部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我也没有染指过你们家的一分钱,我不欠你们的,你也不欠我的,父亲的恩情两清了,感谢你的照顾。」
话筒那头是他不断打岔的声音,我将电话直接挂了。
吸了吸鼻子,揉掉眼角的泪水,拎着麻袋就往外面走。
「慢着。」王妈吊着眼睛过来,「可算让我抓到你手脚不干净了。」
她直接将麻袋抢过去,将我的衣服全部都扔出来,翻找了半天确认没有赃物才作罢。
「哟,怎么的,这次有什么新花样啊,想玩离家出走吗。」
我将衣服全部装好,一声不吭就往外走。
王妈鄙夷的看着,「走吧走吧,这瘟神总算走了,你可别又哭着死皮赖脸的回来!」
这别墅很大,大到我在里面呆着心里空落落的,但这别墅又很小,如果我一辈子困在这里守着无望的爱情,它就是很小。
王妈拿着扫帚故意往我这边扫,就像是为了去除晦气。
我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6
我最终没有走成,我没想到顾明他们回来的那么快。
我更没想到赵云婷哭哭啼啼的说自己的东西不见了,动员了所有人帮她找。
顾明紧紧的扣着我的手腕不松手。
「我车票快要过时间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我心也在慢慢往下沉,再耽误下去我没有别的钱可以买下一张回家的火车票了。
在沪市这个吃人的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
我想回家,我再呆下去,我真的会死的。
「你丢了什么东西,我帮你一起找。」我急的开口询问,迫切的希望等赵云婷找到东西了,顾明可以放我离开。
没想到等我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的目光打量在我身上,好像我问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顾明的弟弟插着腰看着我,「土包子说了你也不知道,是一个珍珠手链。」
赵云婷连连点头,用手比划,「我上次过来吃饭戴了一下,后面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这珍珠手链,不就是和我一模一样的那个吗。
我当初以为,顾明买给赵云婷了项链,将送的珍珠手链给了我,没想到她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珍珠手链。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逻辑不太对。
但王妈听到这个描述后,倒是恍然大悟,「赵小姐说的这个东西,我怎么好像在她身上见过。」
「我那一条是刚来沪市,顾明送给我的。」
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但人最怕被认作贼,谁也受不了这个侮辱,我快步上楼打算将我的珍珠手链拿出来。
结果打开抽屉,任凭我如何翻找,都找不到那条手链。
大家跟随上楼,站在门口看我的动作。
顾明弟弟嗤之以鼻,「谁会给你这个乡巴佬买那么贵的珍珠手链啊,你皮肤又不白又糙,你戴着好看吗,撒谎成性。」
我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看向顾明,东西是他买的,他心里应该清楚的明明白白。
可顾明却不说话,我看见他将他偏过去,这是他心虚的反应。
我心还在发颤,手上的麻袋被王妈一把就扯过去,我几乎没站稳向前一步半跪在了地上。
王妈动手把我的衣服翻了个底朝天,全部扔出来,更是将一个小木牌扔到了脚边。
那是我爸爸给我做的东西。
「云婷小姐你有所不知,她今天提着这麻袋走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像偷了什么东西临阵脱逃,你方才一描述,我就想起我在她的麻袋里看见过那个珍珠手链。」
「你撒谎!」我今天走的时候,王妈也将我麻袋里面的东西搜刮出来过,她分明是什么都没找到。
下一秒,王妈将珍珠手链从麻袋中拿了出来,「那这又是什么?你说啊!」
赵云婷欣喜的抱住自己的珍珠手链。
我愣在了原地。
我真的没有。
我不停的摇头看向顾明,我楼上抽屉消失的珍珠手链,麻袋里无中生有的东西,这明晃晃的是陷害。
这珍珠手链是顾明给我买的,他是唯一能证明这个事情的人。
「这就是你给我买的,你说啊。」我嗓音嘶哑,眼泪从眼角不停的流下来。
赵云婷看似有些不忍,伸手将珍珠手链取了下来,「嫂子,你要是喜欢,我将这个东西送给你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尖锐的情绪抨击着我的大脑。
「谁要你的破东西!」
我手一挥,根本没碰到她,珍珠手链却飞到一旁,散落到各地无法再聚齐。
而赵云婷跌落在地上,鞋跟将我父亲做给我的木牌,踩的支离破碎。
我听到木牌碎裂的声音。
我觉得我心也碎了。
「道歉!」顾明正视着我,扯着我去跟赵云婷道歉。
王妈和顾明弟弟将赵云婷艰难的扶起来。
一个二个怒目而视。
我崩溃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7
我最终没能坐上回乡的那趟火车。
我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个木牌,像个尸体一样看着天花板。
门外喋喋不休的是对我的辱骂。
顾妈妈也赶了过来安慰赵云婷。
她和王妈左右开弓,左边一句没爹妈管教的野孩子,右边一句农村来的手脚不干净。
随后就是对顾明的教育。
说这样品德人配做顾家的儿媳妇吗。
一楼的声音按理说,在二楼听着不会这么明显,这话是有意大声让我听见的。
良久,顾明从楼下上来,去浴室洗完澡之后。
我感觉到身旁的床褥陷下去,他破天荒的越过了那条泾渭分明的线,伸出长臂将我搂在了怀里。
我不想跟他沟通,我也不想同他争执。
在这里我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那还有开腔的必要吗。
顾明温热的唇印在我的锁骨深处,他抬头看向我,我撇开了眼。
我转身握着木牌看向了窗外,背对着顾明。
他又贴了上来,拦腰将我锁在怀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处,我听到顾明低声的眷恋。
「小草,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知道珍珠手链不是你拿的,但如果澄清的话,你一定会赶上那辆火车,我不想让你走。」
我紧咬着下唇,鼻尖的酸楚难以言明,盯着窗外的黑夜,心里不知作何刚想。
「顾明我求求你,我想回家,你放我离开这里。」
他给我的回答却是起身将房门从内部锁住,随后又将钥匙从二楼扔下去。
「疯子。」
木头破裂的碎屑割着我的手掌心,这样的木牌,顾明也有一块,但我从没见他戴过。
这是我父亲临终前听外面的人科普,说城里的父母会给年幼的孩子准备玉做的无事牌,祈祷孩子们健健康康。
我家条件不好,父亲为了救顾明,导致内脏被野猪撞的移位,身体每况愈下,在弥留之际撑起全身的力气,用木头做了两个木牌,留给我们。
这样珍贵的东西,偏偏就这样碎了。
我天天贴身带着,今日临走时,小心的将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在衣物里,生怕磕碰它。
就算是这样,可它还是坏了。
我一直睁眼到了后半夜,我从床上坐起来,从抽屉里拿出剪刀,将我这边的床单被褥全部剪成碎片,打成结之后拴在椅子上。
用椅子抵住墙壁,自己借着被单的绳索,从二楼的窗户慢慢挪步下去。
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我有的只有我父亲留给我的木牌。
这里到车站的路途很遥远。
月黑风高,也许会遭遇不测,但比起这些,呆在那里,我只会立刻死。
父亲的木牌也许在天上保佑着我。
我从黑暗走到天亮,一双拖鞋走得脚都抬不起来,总算看到了车站。
此时正好有车。
工作人员看到我这个样子,关心的上前询问,「女同志,是否需要帮助。」
我腿一软整个人都跪了下来。
「你可不可以借钱给我买一张回家的车票,我求求你,我回去之后,村长会将钱还给你的。」
我语无伦次,对方扶着我关切的问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些声音都好像离我很远,我无法回答,我只能机械的不断哀求对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要回家,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