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荫三

本文选自

《陕西文史资料精编 第二卷》

——重大事件

直系军阀吴佩孚掌握了北京政权，想重点控制西北，命令住汉中吴新田部进犯陕西关中道，而吴新田即派贾德耀旅长率旅于1926年阴历正月初一日拂晓进犯杨虎城率领之国民第三军第三师的防地宝鸡、凤翔、岐山一带。杨虎城的势力和武器均逊于贾德耀，但将士用命，锐气十足，虎城又能与士兵同甘共苦，亲赴前线指挥，经当年农历正月初一到农历二月中间，战事一直继续，贾德耀部受创甚重，终未能夺得西府三县(凤翔、岐山)一带。

杨虎城本意全歼贾德耀部，这时刘镇华在直系军阀怂恿下，率领他的镇嵩军，向陕西进攻。杨虎城当时估计，陕西督军李虎臣，由河南归来，损失极重，回陕后虽经补充、整顿，力量仍十分薄弱，抵抗刘镇华的势力有相当大的困难。再则，杨虎城部姬汇伯旅长期驻防在韩城，郃阳一带，如果陕西局势有变化，整个第三师的部队从东到西绵延数百里，很难集中兵力。杨虎城面对这种局面，为了集中部队，应付非常事故，就下决心不再和贾德耀部纠缠，将原驻西路的队伍全部东撤至三原、泾阳一带，同时将姬汇伯旅西撤，也集中在这个地方。这时国民二军早先在豫西遭到刘镇华为首的河南地方反动势力的攻击，几乎全军覆没，李虎臣仅带少数随从人员回陕西。刘镇华收罗河南许多土匪武装，并接受吴佩孚任命的陕、甘、新三省巡阅使，企图先占陕西进而控制西北，派军队开进潼关，正往西推进。杨虎城面对这种形势，在三原便召开了团以上军官参加的军事会议，由杨虎城说明情况，他着重说明西安乃西北门户之地，是陕西政治中心，一旦西安失守，陕西各个方面的力量就会瓦解，目前李虎臣守西安力量并不十分强大，我们应该怎样行动，要好好考虑。他更明确提出，只留少数部队驻扎三原、富平、耀县一带，作相呼应的力量，大部分主力应立即开赴西安，同李虎臣的军队配合作战，坚守西安。大家对杨虎城的意见基本同意。但在会上，也有人提出:二军李虎臣过去和我们隔阂很大(指杨虎城和二军始合而终分，二军的人对他有意见——笔者注)，我们的军队开进西安，是为了陕西的大局，但李虎臣会不会认为是夺他的权位，那样反而影响了共同关系。杨虎城认为这意见很有道理，但为了陕西大局，私人之间的意见应该解释清楚，并且要向李虎臣表明咱们纯是为陕西局势绝不会对他不利。大家一致同意后，便给李虎臣写了一封信，派李天午亲自送往西安。信中说明，刘镇华部开进陕西进攻西安为了什么，你的军队力量薄弱，一日刘镇华占领西安，陕西的大局就不堪设想了，现在陕西的部队，只有你和我两部分还比较硬棒，我愿将全部军队开进西安，与你们的部队配合作战，同刘镇华作坚强的斗争，希望不要纠缠过去的利害关系，把陕西拱手送人。刘镇华占领西安，消灭了你的部队，陕西的军事力量非同归于尽不可。李虎臣接信后，立即复信说，请速开兵来西安。杨虎城于阴历三月初一日接到复信，当即命令姬汇伯旅整装出发，初二日晨三四点钟，姬旅便向西安出发了。

姬汇伯旅三月初二日(农历)下午五点钟到达西安，部队驻西安北门休息，姬汇伯就赴城内督军府见李虎臣。当时，李虎臣把行李都捆扎妥当，准备立即撤离西安。见了姬汇伯，高兴地拉住姬的手说，你来了好，我已经准备撤退了，你看我行李都捆好了。并问姬的军队现在哪里，姬回答在北门休息。李说:你赶紧让部队先抵挡一下。姬汇伯立刻下令，全旅开往十里铺。姬旅到达十里铺，和刘镇华的部队打了一天一夜，但终究敌众我寡，只得退到东稍门外，挖堑拒守。(这些都是姬汇伯本人对我讲的)

农历三月初三日下午，杨虎城率领三师师部和其余部队完全到达西安，师部驻在北院门。这时，刘镇华以重点围城，城外东、西、南均已被占领，只有西城尚能来往。经过数天的激烈战斗，西城也被包围了。至此，西安正式进入了全面被包围的情形。为了统一指挥军事行动，调动城内一切物质力量共度艰辛，等待外援，杨虎城提议组织统一的军事总指挥部。为了消除李虎臣疑心(第三军借困难夺去他的督军职位，抓到军政大权)，团结一致共御强敌，杨虎城向李虎臣声明，一切政治、财政由李虎臣派员负责，第三师只负责军事责任。当时军事布置和组织为:陕军总司令为李虎臣，杨虎城成为副总司令。随后，首先组织粮台，由李虎臣派胡文钦为总臣，仔细调查城内存粮，估计可维持五至六个月之久。军事部署，李虎臣部守南城，杨虎城部守东城、新城，卫定一部守西城。当时，并举行军事会议，杨虎城在会上对军官们说，现在西安城内军民不过十万人，经调查，食粮至少可维持六个月以后，在这六个月期间，中国的政局一定会有个变化，我们守西安是有把握的。此后六月内，刘镇华攻城有数十次之多，均未能攻破，形成僵持状态。刘镇华时常同城内士绅有来往，尤其对褚筱毖最为亲密，而褚筱毖在这期间与许多士绅谈，咱们可以建议二虎能守就守，不能守就退，为什么让老百姓受很大的痛苦。杨虎城闻此情况知，褚筱毖同刘镇华勾结，在城内扰乱军民守城信心，在五月下旬左右即召集一部分绅士先谈，说明褚筱毖此情况就是乱扰军心，即将褚筱毖枪决，城内人心才安定了。杨虎城部炮兵营长刘光甫对于大炮射击是有专长能力，刘镇华将城包围以后，每次作战大炮射击，将刘镇华部队阵地打得落花流水，刘镇华在这种情况下，就各方询问城内炮兵营长是谁负责，了解情况后，炮兵营第一营长窦树民是新乐镇附近人，刘镇华派吴到窦树民的家中同他父亲见面，说明刘镇华派他来意，同他商量，如果你能写信给你儿子将炮兵营营长打死，再在城内起内应作用，城门打开后，给你家十万元，并给你儿窦树民升官，不然就将你全家灭亡。窦树民的父亲为了自己发财儿子升官，即将刘镇华派员到家的原意写信给窦树民，而窦树民接信后，野心发动，即做准备工作，又同他连的一批长官会议，决定择机行动。到了七月间某一天晚上，刘光甫到姬汇伯的旅部说闲话，到了晚上十二时左右敌人没有什么动静，全营休息，到了营房墙角附近，窦树民指使该连第一排排长执枪将刘光甫打死。杨虎城师长闻此事很为痛心，马上派员询查，将全连盒子枪一齐检查，检查到了窦树民连内第一排排长之枪有刚打过枪弹的痕迹，便将排长送到军法处审判，得知此事系窦树民指使，不日将窦树民及排长同时枪决。

在六月间，为了维持军队向富户借粮，有一位马辅臣因派粮不出，参谋长派兵拷打受伤致命，这是很大的一个错误。

到了阴历八月间，城内粮食极度紧张，出入封锁更严，刘镇华企图以饥饿打垮城内守军，军队每天所吃的纯是油渣，喝的汤舀到碗里还漂着一层麸粉，但稍停一会儿，麸粉沉淀到碗底，就和一碗开水一样了。居民的生活就更为困难，几乎每天都有若干人饿死，有时从少数有粮者买到黑市粮，每个蒸镆竟需银洋二元左右，人心相当浮动。军队也有些动荡不安，尤其李、卫二部本来守城信心不足，现在遇到重重困难，不安尤甚。如此情况，杨虎城深知士气不旺盛，守城任务绝难完成，而士气旺盛与否，又有赖于领导者、指挥者的信心。这时，李虎臣部下有人企图摆脱困难，劝说李弃城而去。杨虎城听到这个消息，深恐李受部下的影响，放弃西安，那时不仅功败垂成，而且陕西老百姓必受糜烂之苦。为了使李虎臣不受动摇者的影响，杨虎城便把行李搬到城内西北角喇嘛寺，和李虎臣住在一个房子里，昼夜不离。有时，李的部下想给李施加影响，说明撤退的好处，一见到杨虎城在里面就不好开口了。李虎臣、杨虎城住在喇嘛寺一个房子炕上，有一天发现老鼠将炕打了一个小洞，流出麦来，即将炕挖开，炕内有小麦两千斤左右。为了鼓舞士气，阴历八月底左右，杨虎城召开了军民大会，在会上讲话说:“我们坚守西安，是为了保证陕西老百姓的安宁，一旦西安失守，敌人就会统治整个陕西，陕西的老百姓就要受苦了。现在守城到了最艰苦的时候，也是千钧一发的时候，只要我们撑得住，援军就要到来，也困不了多长时间。如果援军到迟，西安城守不住，请父老们把我的头割下来，挂在钟楼上报答全城受难的军民。”杨虎城这一番披肝沥胆、坦率爽快的讲话，受到参加大会的军民的欢迎，当时大众齐声高呼:“听杨副司令的话，渡过难关。”这时，军民的浮动心情更安定了不少。由此可见，在西安围城中，杨虎城力主坚守符合老百姓利益。力主坚守的思想和从个人利益出发，动摇撤退的思想，是经过不少次的斗争才稳定下来的，终于使西安以及全陕西没有遭受军阀涂炭。

就这样，艰苦中撑持到阴历十月二十四日，冯玉祥派部队经甘肃东下，来到咸阳、距西安不远，刘镇华一看大势已去，只好下令撤兵东去。这天拂晓西安围解，四乡的交往恢复正常，郊外农民推车挑担，把粮食送进城内，西城门竟拥得水泄不通，城内军民数月来吃了一顿饱饭。

(1963年1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