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高速收费站上夜班，来了辆宝马。

美女司机下车向我求助。

「我的车子熄火了，能出来帮我看看吗？」

我刚起身，对讲机就响起班长的警告。

「不要离开岗亭，外面不是人类！」

1

班长刚说完，对讲机就在杂音中断线。

我笑了，不是人还能是鬼吗？

这大眼睛长睫毛，还开 X7，是鬼我也认。

天知道爸妈怎么花钱给我安排了这么个鬼工作！

上班快把人熬干也就算了，一年到头也接触不到几个异性。

不想孤独终老，那就得抓住机会。

就在我要打开门锁时，眼皮猛跳了两下。

我看了眼时间，凌晨 2 点 30 分。

昨天这个时候，我同事刘莉离开岗亭就再也没回来。

不会这么巧吧？

我艰难地吞咽下口水，返回座位，隔着玻璃给女车主赔笑脸。

「我对汽车不了解，也帮不上忙。

「要不，您去看看是不是排气管冻了？

「或者赶紧联系个拖车？」

这一场倒春寒，气温直降十几度。

我在岗亭里都顶不住，一直开着空调。

而这女车主顶着寒风，竟然还穿着件短袖，确实不正常。

等她去自检车辆，消失在窗前。

我向前面瞅了一眼，暗暗祈求这时候千万不要来车添乱。

不过今天雾气大，能见度也就一二十米。

高速上白茫茫一片，半点车灯都看不见。

我坐回桌前，打开才看了一半的小说《诡村托梦》。

正看到主角被大雾中的东西抓住脚踝时，身后的门被用力敲响。

他妈的，吓老子一跳！

当然，也不敢真的骂出声，就怕来的是高速稽查员。

我很谨慎，没有直接开门。

「谁啊？」

外面没人说话，只有呼啸的风声。

我心底一沉，越发不安。

我走到窗前向后观望，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

只听「咚」的一声，竟有张脸忽然贴上玻璃。

「我叫了拖车，外面好冷，能不能让我进去等？」

原来是宝马车主，差点把她忘了。

我抚着胸口，压制住狂跳的心脏。

车子熄火肯定没法供暖，她又穿得这么少，没准会冻病。

我们高速收费站向来以服务司乘人员为己任，这怎么好拒绝？

可就在我起身的刹那，全身血液猛地开始倒流。

我盯着外面的女车主，反复回想着最不对劲的地方。

外面温度逼近零下，女车主张嘴却不见丝毫热气。

她，真的是人吗？

2

就当我想多了吧。

不过谨慎起见，我没有让女车主进来。

「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收费站的规定。」

她也没生气，就是直勾勾盯着我。

「我出门着急，没带外套，能先借我件衣服吗？」

「行……呃，不行！

「要不……您先到车里等着？」

我看了眼挂在门后的外套，还是没敢冒风险。

干脆坐回桌前翻看着工作日志，假装忙碌。

心里想的全是会不会被女车主投诉。

一个月工资三千不到，到现在还没回本呢，可不能丢了工作。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刘莉在日志本记录下了一条异常情况。

【伪人出现了！】

伪人我知道啊，最近刘莉吃饭都在玩这个游戏。

她给我安利过，一开始我只能辨别外貌明显有别于人类的。

而那些高级伪人，还能模仿人的行为和说话习惯，全靠刘莉给我指出破绽。

我看，她八成是玩游戏玩得魔怔了，班都不上了。

我合上工作日志，听到隔壁岗亭传来动静。

是同事老高，难道他让女车主进岗亭了？！

我拿起对讲机，转念一想又放下。

老高上面有关系，也没人会挑他错处。

也活该人家能成为站点的妇女之友，贴心大暖男，哪会忍心看美女受冻？

岗亭里不让玩手机，为打发时间，我继续看小说。

等我再抬起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拖车还没来，宝马依然停在外面。

今天高速上车少得离谱，别说人工通道，就连 ETC 也没过一辆车。

要不是没接到通知，我都以为高速封路了。

还有，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岗亭里的温度越来越低，脚指头发僵。

我将空调温度调高，站起身活动着手脚。

这时，外面传来老高的声音。

「江阳，尿急去个厕所，出来帮我盯会儿！」

收费站八小时工作制，我们每天有二十分钟上厕所时间。

夜班车少，基本是同事互相帮忙盯着。

老高跟我这个憋尿冠军不同，他是个尿王。

我想也没想，一边笑着，一边就开了门。

冷风倒灌而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老高口口声声说尿急，此刻怎么在我门外站着不动？

班长的玩笑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用半边身子抵住门，准备随机应变。

这时，老高开口了。

「收费口升降杆又坏了，你赶紧跟我过去看看。」

而我紧盯着他的嘴巴，冷汗都快淌下来了。

3

呼……

看到老高嘴巴里有热气冒出，我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我们这处收费站不大，设施相对老旧。

天一冷，升降杆就爱出问题。

我穿上反光背心，跟着老高去把杆子复位。

「老高，那女车主还在你那儿吗？」

我瞅着他挤眉弄眼。

老高却一头雾水。

「什么女车主？岗亭就我自己。

「先不说了啊，我快憋不住了。」

老高走后，留我一人看着寂静的收费站，掌心冰凉。

我分明听见女车主敲老高的门，他怎么可能没见人？

做了一番心理工作后，我走向出口方向的岗亭。

隔着玻璃往里瞅，确实没人。

再返回宝马车旁，车上也没人。

真邪了门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会去哪儿？

关键她不能一直把车子丢这儿占用人工通道啊！

我正想回去上报此事，眼角余光瞥见大雾中来了辆车。

我真是服了。

这么大的雾，怎么连车灯都不开。

到底是谁给这种人发的驾照？

看方向是要走老高那边的人工通道。

我刚要赶过去，脚步却猛地顿住。

不对，不是车！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快速爬行。

它穿出大雾，披散的头发后面，那张脸我并不陌生。

正是先前的宝马女车主！

她直勾勾盯着我，黑色眼珠翻过去，只剩下眼白。

就在下一秒，她突然转向奔我而来！

一瞬间的怔神，与我之间的距离已不足十米。

「我操！我操！我操！」

我大叫着，连滚带爬冲进岗亭。

刚将门顶上反锁，就听到一声巨响。

门都被撞得凹出了人脸的形状。

我拿着对讲机躲在桌子下面，牙齿抖得咯咯作响。

「喂！喂！班长！

「喂！救命啊！到底有没有人在！」

4

对讲机里只有滋滋滋的杂音。

而门外那东西一直在撞门！

我死死盯着晃动的门锁，深知它顶不住大用。

就在我陷入绝望之际，收费站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我捂着耳朵，察觉是自己无意间压到了桌下的警报器。

对啊，监控中心收到警报一定会派人来救我！

但警报声响了几声后却戛然而止。

岗亭内外静得可怕。

就剩我自己的心跳声。

迟疑片刻，我从桌下爬出来，凑近门边细听。

确实没动静。

难道，警报把那东西吓跑了？

再往窗外看，那东西把升降杆都撞断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喘了几口气。

暂时是得救了。

从现在开始，在救援人员到来前，我一步都不会离开岗亭。

对了，还有老高！

就怕他去厕所回来，撞上那怪物。

此刻也顾不上上班不能看手机的规定了。

我从手提箱里拿出手机，想给老高打电话，才发现没信号。

这鬼天气，这破工作！

我急得一脚踢在椅子上，就在这时，老高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他戴着口罩，朝我挥挥手，往自己的岗亭走去。

看来没事。

我才拉开椅子要坐下缓缓，窗外又传来老高的声音。

「江阳，借点热水。」

「不是，你怎么事这么多？！」

我烦躁地拿起水壶，看向老高时，开窗的手却僵在半空。

老高嫌我们站点的热水有味，他从来不喝，上班也只带饮料。

谨慎起见，我又将水壶放下去。

「我也没水了。」

按理我这么说完老高就该走了，可他还站在窗外盯着我，那视线让人头皮发麻。

由于戴着口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闷。

「江阳，刚才我远远听见收费站警报响了几声。

「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想说这事呢，打算让老高回去帮着一起联系站点，求援。

才张了嘴，声音就卡在喉咙里。

老高，他从前有这么高吗？竟能跟站在岗亭里的我平视。

我忽然想到刘莉写下的异常。

难道……真的有伪人？

而在辨认伪人的游戏中，第一步就是仔细分辨外观。

伪人不可能 100% 还原人类的样貌。

所以窗外绝不是老高！

我掐着掌心，强行镇定下来。

「没，没事。

「我犯困，不小心踩到了警报器。」

我故作自然坐下，脚下狂踩警报器，没半点反应。

见他转身往回走，我似想起什么来，立刻用对讲机联系隔壁岗亭的老高。

我得提醒他，不管听见任何动静，都不要开门！

对讲机还没接通，倒是隔壁岗亭传来敲门声。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紧接着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老高，开门，找你借本书看看。」

5

顾不上别的，我扯破嗓子大叫着提醒老高。

「不要开门！他是伪人！」

我声音一落，外面刹那间就恢复了平静。

发生什么事根本无从得知。

我紧握着对讲机，却谁都联系不上。

一想到今晚可能要交代在这儿，我就想哭。

当初考研、考公、考编那么多条路能走，我偏选这条捷径。

谁知道这是通往地狱的死路。

不过伪人都出来了，我看这个世界要完。

我正丧着，对讲机在一阵杂音后，竟传出老高的声音。

我激动地原地蹦起来。

「老高你没事？！」

「滋滋滋……江阳……」

「什么？老高你说什么？」

我举着对讲机，等信号稳定，老高阴森的笑声清晰地传来。

「江阳，你能在里面躲一辈子吗？」

6

答案是，不能。

我想小便。

交感神经活跃，肾上腺素增加，现在比起脑子，最先炸掉的可能是膀胱。

怎么办？！

老高没了，那东西一定还在外面等着我。

我抬头看了眼上方亮着红点的摄像头。

总不能在岗亭里解决吧？我要命也要脸。

我连续做着深呼吸，试图缓解紧张，减少对膀胱的关注。

为转移注意力，我随手翻开刘莉的练字本。

这一看不要紧，我更慌了。

刘莉的练字本贴满剪报，都是关于近期某家科技公司发生的重大事故。

接受采访的高管无一例外保持沉默，并没有对外公布事故类型。

但他们的主研项目，就是 AI 与仿生。

而公司与我们这处收费站，直线距离还不到三公里。

伪人出现在这儿，不是偶然。

我继续往下翻，刘莉竟然记录下了她与伪人的几次接触经历！

【2 月 10 日，凌晨 1 点 49 分。

网约车司机，支付过路费时面部识别一直出错，我主动帮他垫付放行。

伪人果然还是无法做到与人类百分百相似。】

【2 月 11 日，凌晨 3 点 12 分。

自驾游旅客，我提醒她后备箱没关，她却三次打开雨刷器。

看来伪人还没有完全学会使用人类的工具。】

【2 月 12 日，凌晨 4 点 33 分。

一对赶飞机的母女，可她们却穿着单薄的睡衣，披头散发。

我多嘴问了两句，好像开始怀疑我了。】

【2 月 13 日，凌晨 2 点 30 分。

他们来找我了！】

日期截至昨天，就只剩下寥寥几个字。

收费站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刘莉的失踪跟伪人有关？！

可当我翻到下一页，还没细看，岗亭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停电了？该死！

我找出备用手电筒。

当光线照亮本子上最后的内容时，我瞳孔骤然紧缩。

凌乱的字迹能看出刘莉当时的紧张与害怕。

而她最后写下的是：

【岗亭不安全！跑！】

7

跑？！

我两条腿能跑过外面的四驱伪人吗？

还有，我他妈能往哪儿跑？

就在这时，对讲机响了。

班长略带乡音的通知又给我带来希望。

「叮咚鸡！叮咚鸡！

「事态紧急，所有在岗人员，立刻来站点集合！」

好消息，站点没有全军覆没，兴许已经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

坏消息，我一个人，怎么安全地过去？

龟缩在岗亭等待救援原本是稳妥的办法。

可刘莉那句「岗亭不安全」，实在令我坐立难安。

也不知道外面的伪人究竟有多少，万一把我包了饺子，全玩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真的快憋不住了。

我在岗亭来回走动，想缓解尿意，视线却停在窗外那辆 X7 上。

我是跑不过伪人的。

但 3.0 六缸涡轮增压的发动机，没准能行呢？

要不，就赌一把伪人没有随手锁车的习惯，赌一把车子能正常发动！

说是那么说，我却迟迟没有开门的动作。

还是怕啊，怕露头被秒。

直到尿意涨得我双腿发软，我知道自己再没有其他选择。

越是攸关生死，越要冷静。

首先要试探出伪人的位置。

我将上班时老高送的可乐倒进保温杯，猛摇了几下后，立刻开窗将它扔出去。

随着一声闷响，一道黑影快速追入大雾之中。

见保温杯的动静成功引开伪人，我压制住心底的激动，迅速开锁冲出岗亭，拉开车门。

没等我进去，就感觉后脖颈一股子凉意。

人都有下意识的反应，我也不例外，这一回头，差点给我吓尿了。

小小岗亭上，趴伏着个披头散发的玩意。

消失已久的女车主，在这儿等我呢。

见她直接跳脸过来。

我「嗷」地一嗓子钻进驾驶室，又是转钥匙，又是踩踏板。

一番操作过后，我成功打开了雨刷器。

他妈的，别玩老子行不行！

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子猛地抖了三抖。

就在我以为自己激活神威的时候，通过后视镜，我看到是女伪人成功着陆车顶的画面。

这一下给我激得魂飞魄散，踩死了踏板，车子疾驰而出，女伪人直接被掀进身后的大雾里。

我看着 X7 的豪华内饰，心头感慨万分。

买好车，不是没有道理。

关键时候，它真保命啊。

站点距离岗亭不远，开过去也只需要几分钟。

只是我太紧张了，生怕伪人追上来，速度一直没放缓，灯还忘了开。

等我看到雾中有人影横穿高速时，再刹车已经来不及。

「嘭！」

车子撞飞那人后，偏离方向撞向护栏。

我在安全气囊弹出的瞬间失去意识。

8

疼……

感觉浑身骨头都断了一样，但我根本不敢放任自己睡过去。

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我挣扎着坐起身。

因为强烈的冲击，我陷入短暂失明。

等待视觉恢复的这几秒，我抓着方向盘，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我会不会把人撞死了？

我驾照还没拿到，一定会被重判。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每当我以为跌入谷底，后面还有更狠的等着我。

我有点后悔，要是一开始不离开岗亭，屁事没有。

现在我该……

「咚咚咚！」

思绪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打断。

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身体僵直，艰难地转过头。

一张女人的脸紧贴在车窗上，向内张望。

我定睛细看，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惊声大喊：

「刘……刘莉，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