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光化三年(900 年)年初,刚返回长安的唐昭宗打算铲除身旁的宦官集团。多年来一番折腾,此时他能用的军队仅剩下宦官掌控的部分神策军。不过,在宰相崔胤连日劝说下,唐昭宗决意将这群掌管神策军的太监一网打尽。
宦官与士人的矛盾由来已久、积重难返,唐昭宗内心对宦官极为厌恶。在崔胤的怂恿下,他二人日日聚在一起,谋划着怎样将这帮宦官一举铲除。
虽说这些太监皆为宦官,可并非团结一体。神策军有左、右军之分,分别由两名太监中尉统领,中尉之下还有两位枢密使。这四人各有盘算,受利益驱使难以齐心,这便给皇帝提供了制衡他们的契机。
虽说中晚唐宦官势力极大,但皇帝若想铲除掌权宦官并非难事。不过有个前提,不能将整个宦官集团都视为敌人。皇帝可废杀掌权太监,神策军仍需由宦官掌控,神策军中尉、枢密使也依旧任用太监,毕竟其他太监听命皇帝就是为了上位。
在此基础上,唐昭宗迅速铲除了几名神策军的掌权太监,换上了亲信太监。若不出意外,事情本可就此收尾,唐昭宗也能掌控部分神策军。然而崔胤称宦官皆是祸国殃民之徒,应尽数除掉,这让宦官们惶恐不安,进而抱团在一起。
十一月,神策军左军中尉刘季述等人达成共识,打算采取一致行动。他们密谋废掉唐昭宗,扶持太子李裕登上皇位,其目的在于继续把持对神策军的控制权,以维护自身利益与权力。
这办法在晚唐施行倒还可行,可如今已至唐朝末年,天下各路豪杰纷争不断。废立皇帝这种事哪能轻举妄动?稍有差池,便可能招来其他势力以勤王之名进军。虽说没人真正看重唐昭宗,可大唐天子这块招牌依旧有威慑力。
宦官们担忧这伙人闹事,便积极寻觅盟友。一番物色后,他们选定岐王李茂贞和身处华州的许国公韩建作为靠山,双方迅速达成合作。手无兵权的唐昭宗,就此被宦官们囚禁于少阳院。
唐昭宗实在可怜,被幽禁在少阳院,日子过得要多惨有多惨。食物从旁边狗洞递进来,晚上就盖一条薄被子。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唐天子,竟落到这般凄惨境地。
见唐昭宗遭软禁,崔胤慌了神,为保身家性命,赶忙向朱温求助。他与朱温本就关系颇深,而彼时朱温风头正盛,占地最广、归附者众,连老对手李克用都被其夺去三州,实力在藩镇中首屈一指,无疑是最可靠的依仗。
当崔胤寻求朱温助力时,左军中尉刘季述也向朱温示好。朱温深思熟虑后,打算将声名狼藉的宦官一网打尽,于是迅速囚禁了刘季述派来的使者。崔胤敏锐捕捉到朱温的态度,赶紧拉拢左神策军指挥使孙德昭,催其尽快行动,免得灭宦官的功劳全被朱温占了。
于是,孙德昭等人迅速率兵剿灭了以刘季述为首的宦官势力,拥护唐昭宗重登皇位。唐昭宗满心欢喜,孙德昭获赐名李继昭,还出任静海节度使,其他有功劳的人也都既得了名声又收获了利益。
这一场叛乱过后,往昔在大唐权倾一时的宦官势力衰落,难以再兴风作浪。崔胤主张斩草除根,提议将神策军夺来,由南司文官把控,实则想自己掌控。唐昭宗却觉得,宦官不堪用,文官也不可靠。经李继昭等人劝说,神策军仍交宦官,由韩全诲、张彦弘统领,此二人与李茂贞关系密切。
崔胤仗着有朱温撑腰,根本不把宦官们放在眼里。南司文官与北司太监的纷争,实则是朱温和李茂贞在背后较量。为掌控主动,朱温提议唐昭宗迁都洛阳,李茂贞却觉得迁都凤翔更佳。二人争执不下,最终只能诉诸武力一决胜负。
对唐昭宗而言,朱温与李茂贞这一战无论谁胜都是灾难,他注定会被胜利者胁迫。为此,唐昭宗试图劝和二人,可惜他的劝和之语无人理会,只能眼睁睁面对危机。
光化四年(901 年)十一月,朱温率大军来犯,韩建难以抵挡。为防朱温控制唐昭宗,韩全诲等人强逼昭宗前往凤翔,昭宗虽不情愿但无奈就范。抵达凤翔后改元天复。不久朱温杀至,李茂贞难以招架,便向李克用求助,李克用派兵攻朱温河中之地以缓解其压力。
眼见李克用参战,朱温不敢有丝毫懈怠,当即把李茂贞抛在一边,迅速赶赴河中亲自督战。彼时正值朱温如日中天之际,他率领的军队势如破竹,打得李克用大军狼狈不堪。朱温乘胜追击至李克用坐镇的晋阳,逼得李克用险些弃城逃命。
李茂贞寻求外援无果,西边的王建竟落井下石。在两方的攻势下,李茂贞物资渐尽,甚至面临断粮困境。即便如此,他仍顽强抵御朱温的进攻。而朱温并不心急,准备打持久战,等缺粮的李茂贞自行投降。
天复二年(902 年)十一月,凤翔被围数月后陷入严重粮荒,饥民无奈之下竟出现人相食的惨状。当时人肉仅值一百钱,而狗肉能卖五百钱,肉价远低于狗肉。唐昭宗虽未饿死,却只能日日喝不顶饿的稀饭,饥饿难耐,便劝李茂贞与朱温和解。
903年正月,李茂贞为表诚意,先下令处死韩全诲等二十多人,随后开城门让朱温迎唐昭宗回长安。朱温借此机会对宦官集团进行了肃清,至此,影响晚唐长达百年的神策军在历史舞台上彻底谢幕,唐昭宗沦为朱温的傀儡。
朱温返回长安后,迅速将皇宫禁军换成自己的势力。此时的唐昭宗如同当年的汉献帝,已然失去实权。可朱温并不满足于此,洛阳才是他的根基所在。他强逼唐昭宗迁都洛阳,唐昭宗虽满心不愿,却在武力威胁下无奈启程。
朱温如今已掌控唐昭宗,崔胤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自唐昭宗返回长安,朱温与崔胤的嫌隙日益加深,猜忌也愈发强烈。特别是崔胤提议唐昭宗招募壮士增强宫廷势力,其针对朱温禁军的意图十分明显。
朱温怎会遂他人意愿?他不仅果断否决相关事宜,还强硬要求唐昭宗诛杀某人。唐昭宗未应允,朱温便自行下手。崔胤丧命之日,长安百姓皆拍手称快,皆觉得是崔胤招来朱温,才让自己遭了殃。
天复四年(904 年)正月,唐昭宗开启正式迁都之旅。刚一离宫,朱温便把长安宫殿拆毁,致长安成废墟。唐昭宗不甘束手就擒,抵达陕州后,效仿汉献帝发衣带诏,欲召王建、杨行密、李克用等谋复大唐,可惜身边尽是朱温之人,衣带诏旋即被截。
朱温察觉唐昭宗并非安分之人,迅速采取行动立威。他诛杀了唐昭宗身边两百多名侍从,连负责杂务的小太监也都换成自己人。同年四月,唐昭宗到达洛阳,随后改年号为天祐。
朱温虽挟持了唐昭宗,可麻烦远未结束。手握天子让他成了众藩镇公敌,各藩镇以迎立唐昭宗为名发檄文,表面中兴大唐,实则觊觎朱温地盘。唐昭宗还配合藩镇给朱温添堵,朱温忍无可忍,决定换个听话的皇帝。
公元904年8月,朱温指使蒋玄晖率士兵冲进昭宗的寝宫。彼时昭宗正在熟睡,被残忍杀害。随后,他们假传诏令,立唐昭宗十三岁的第九子、辉王李柷为太子,李柷即后来的唐哀帝。
唐昭宗本有太子德王李裕,刘季述曾拥立过他。和唐哀帝比起来,李裕成熟且相貌出众,朱温视其为心腹大患。若不是唐昭宗屡次阻拦,李裕早被朱温杀害。为顺利篡位,朱温打算将包括李裕在内的一众皇子皇孙都杀光。
天祐二年(905 年)二月初九,朱温于洛阳皇宫九曲池设宴请客,唐哀帝及其兄弟、一众王公大臣皆在座。酒过数巡,朱温下令将唐哀帝兄弟德王李裕等九位亲王勒死,抛尸九曲池喂鱼,王公大臣与唐哀帝皆噤若寒蝉。
没了皇室从中作梗,可仍有一群唱反调的清流大臣挡路。同年六月,朱温假传诏令,把裴枢、崔远等三十多位当朝要员聚集到滑州白马驿,当场处决,还将尸体扔进黄河。至此,李唐皇室及大唐忠臣皆被朱温清除,他面前只剩篡位这一步。
朱温许是自觉年事渐高,又面对周围诸多势力的觊觎,自知难以平定。于是加快了篡位的进程,一心想尝尝当皇帝的滋味。唐朝之前,权臣篡位得历经封大国、加九锡、加殊礼等步骤。谋士柳璨积极谋划,却因惹朱温厌烦被砍杀,此后无人再敢多言。
907年四月,准备周全的朱温逼迫唐哀帝让位,他改名为朱晃,改年号为开平,篡夺唐朝江山建立梁朝。唐哀帝被废为济阴王,被迁至曹州济阴囚禁。存续二百八十九年的大唐王朝至此灭亡,唐哀帝不久遭毒杀,李唐嫡系近乎灭绝。
唐昭宗虽四处折腾企图中兴大唐,可自黄巢之乱起,大唐覆灭就已成定局。他就如同困兽,只剩垂死挣扎这一条路,颇为无奈,可惜他当局者迷,没看清这一残酷现实。
安史之乱结束后,唐朝能延续百年统治,关键在于藩镇间形成了势力平衡。各藩镇虽偶有蠢动,可力量有限。只要朝廷掌控神策军,就能以自身为主导,巧妙运用藩镇相互制衡来稳固统治。
别看河北三镇闹腾得厉害,实际上他们被周边的几个藩镇牢牢牵制住。而且河北三镇内部也并非团结一心,为了利益争斗不断。所以,除了积重难返的河北三镇和河西归义军不受朝廷指挥外,其他藩镇仍尊奉朝廷。
然而,黄巢之乱将原本平衡的格局彻底打破。当黄巢在各地掀起反旗时,一众藩镇虽打着平叛的旗号,实际上却对朝廷的号令置若罔闻,各自为政。
黄巢攻陷长安后,朝廷中枢遭受重创。虽有众多藩镇前来勤王,但其自主性大幅提升。唐僖宗和田令孜毫无作为,只求平定黄巢,其余皆可不管。于是各藩镇获得空前自主权,能自由收税且手握军权,自然不再听命朝廷。
唐昭宗登基时,各地藩镇陷入相互吞并的局面,藩镇兼并成必然趋势。此时朝廷不过如同一个普通藩镇,强大藩镇还会威胁朝廷。像唐昭宗与李克用死磕,实是受云中、卢龙、宣武三镇逼迫,惨败后朝廷最后的资本丧失,大唐至此终结。
临近长安的凤翔李茂贞、邠宁王行瑜、华州韩建等西北藩镇,仗着地利频繁进军长安,肆意胁迫唐昭宗。其实西北藩镇里也就李茂贞有点实力,其余都不值一提。可这些藩镇此举让朝廷威严尽失,原本还能经营关东,这下也没机会了。
唐宪宗推行强州弱镇政策,恶果在唐昭宗时凸显。此时州的自主性飙升至空前程度,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全面瓦解。几个州相互联合拥兵自重,在藩镇之战中见风使舵以谋私利,从藩镇到州郡,朝廷均已无法掌控地方。
中晚唐失去对地方的掌控后,度支和盐铁系统难以维持运转。黄巢之乱爆发,东南地区的赋税朝廷无法征收,茶税收入与海盐之利也都化为乌有,这使得朝廷财政陷入严重困境。
不久后,河中池盐这一关键财源地也失去了。随着王建掌控川蜀地区,川蜀的财赋与井盐也随之流失。这使得唐昭宗时期彻底陷入财政困境,没钱就无法供养大军,没有大军何谈复兴,只能被藩镇肆意拿捏。
唐昭宗本是颇具能力的皇帝,可身处唐朝末年这烂摊子之中,纵有中兴大唐的壮志,却也无力施展拳脚。引朱温入朝后,大唐只剩残喘之机,何时覆灭,就全看朱温何时动手了。
写得祥细,课本上看不到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