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国民党兵败大陆逃往台湾,但蒋介石念念不忘“光复大陆”。与此同时,共产党人为实现祖国统一,秘密派遣1500余人入台,一时台海两岸谍云密布,危机四伏。由于叛徒出卖,大批潜伏台湾的地下党员被捕,其中被国民党当局公审枪杀的就有1100余人,他们中许多人的事迹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被陆续公开。
2013年10月,中央在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修建了“无名英雄纪念广场”,专门缅怀1950年代牺牲于台湾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们。其中以吴石、朱枫、陈宝仓和聂曦为原型的雕像位居广场正中,两边花岗岩墙壁上刻着846位烈士的英名,还有许多留白,以便随时增加新发现的英烈名字。谨以此系列文字纪念这些隐蔽战线的英烈们。

(一)台共的萌芽
台湾自三国时期东吴霸主孙权派舰队发现夷洲(台湾),至1885年清政府设台湾省(刘铭传任台湾首任巡抚),一直是中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然而,1895年中日“甲午海战”晚清战败,腐败无能的清廷只好割地赔款以求“自保”。4月17日,清政府与日本明治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宝岛台湾及附属岛屿成为日本的殖民属地,台湾同胞沦为日本的“二等”公民。

1895至1915年的20年间,台湾人民不断尝试武装抗日,此起彼伏,几乎从不间断。1915年,台南爆发了“西来庵事件“,遭到日本殖民政府屠村逾三千人,逮捕1957人,866人被判死刑,这是台湾人民一起大规模的武装抗日运动。
此后,台湾的有识之士逐渐认识到台、日之间的武装力量差距过大,开始思索“文化抗日”的新途径。
于是,经过酝酿,蒋渭水(1891—1931)、林献堂(1881—1956)等台湾爱国志士于1921年10月17日在台北大稻埕静修女子学校 (今静修女中)成立了台湾文化协会。该协会以医师、地主、公学校毕业生、留学回国的学生为主。其宗旨是改革台湾社会,灌输民族思想,唤醒民族意识,以摆脱殖民统治。
随后,该协会开展了一系列活动:在各地设立报刊杂志阅览室,陈列台湾和大陆的各地报纸杂志;经常举办各种文化演讲;组织文化剧团到各地演出,激起民众的斗争意识。

而将共产主义带到台湾的便是台湾文化协会中的左翼人士连温卿(协会理事)及日本人山川均(1922年参与创建日本共产党,任总务干事),他们于1923年在台湾文化协会内部组织了“马克思研究会”,这是最早有记载的台湾共产主义活动。
到了1926年,台湾文化协会内部的“左派”和“右派”因理念分歧已暗流涌动,“水火不容”,左派干部有连温卿(1894—1957)、王敏川(1889—1940)及在上海大学接受大陆共产党思想教育归来的台籍青年翁泽生(1903—1939)、蔡孝乾(1908—1982)等中共党员。
1927年1月3日,在台中公会堂举行的文化协会临时大会上,左右两派人马正式对决,左派人马胜出,连温卿、王敏川成为新的文协领导人。蒋渭水思想虽左倾,但与连温卿等人仍有一定的分岐,遂与右派人马一起退出文协,另组台湾民众党(蒋渭水深受孙中山联俄容共、扶助农工主张影响,他带领的民众党往工人运动方向迈进,并积极向国际联盟控诉日本在台暴行,1931年被台湾总督府勒令解散)。

台湾抗日爱国志士蒋渭水
(二)台共的成立
1919年,列宁在莫斯科创建了共产党的国际组织——共产国际。1927年,共产国际通过了组建台湾共产党的决定,根据共产国际“一国一党”的组织原则,并结合台湾作为日本殖民地的事实,决定由日本共产党负责指导台共的建党工作。于是,共产国际派遣留苏的台籍学生林木顺(1904—1934)、谢雪红(女,1901—1970)等回到上海,与台籍中共党员翁泽生联络,筹组台湾共产党。
1927年11月13日,林木顺、谢雪红抵达上海(此时“国共合作”已破裂,中共已转入地下活动)。他们先与台籍中共党员翁泽生取得联系,创建了“上海台湾青年读书会”作为掩护,开始实施台湾共产党的筹建工作。

翁泽生
不久,林木顺、谢雪红相继赴日本东京,接受日本共产党的指导。1928年1月,日共的渡边政之辅与佐野学以林木顺提供的资料为基础,拟订台湾共产主义运动《政治大纲》和《组织大纲》并经日共中央通过。
1928年1月底,林木顺、谢雪红返回上海,在上海法租界翁泽生寓所召集会议,决定成立台共筹备委员会,以林木顺为召集人,翁泽生负责将《政治大纲》和《组织大纲》翻译成中文。
然而1928年3月15日,日本田中义一政府在国会选举前大肆逮捕日本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日共向中共提出请求,希望中共能够援助并指导台共的创建工作。
当然,让中共指导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台共的早期创建者林木顺、谢雪红、曾泽生、蔡孝乾等都在国共合作时期创建的上海大学(具体事务都由中共掌管)接受过共产主义思想教育。1925年8月,谢雪红、林木顺加入中共。同年11月,经中共安排,林、谢远赴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

1925年11月上海大学学生欢送谢雪红(前排右二)、林木顺(后排右一)留俄合影留念
于是,中共派遣“彭荣”(化名,即任弼时同志)具体负责台共的创建工作。1928年4月13日,按照彭荣的提议,先在翁泽生寓所秘密召开台共筹备会议,林木顺、谢雪红等11人参加了会议,会议由彭荣主持。
彭荣在会上提出:因为组党大会须保持机密,出席大会限为代表,因此先行决定参会人选。随后,会议选出林木顺、谢雪红等7人代表当时台共18位党员出席成立大会(中共一大是十三人代表50位党员,后来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但台共却没成功,这是后话)。
1928年4月15日,林木顺、翁泽生、林日高、谢雪红、潘钦信、林来旺、张茂良等7名台湾共产主义积极分子,加上中共代表彭荣、朝鲜代表吕运亨共九人,在上海法租界金神父路(今上海瑞金二路)的一家照相馆楼上秘密召开了“台湾共产党”成立大会。

今人民坊左侧的二楼就是“台共”成立地点
林木顺在开幕词中宣布台共成立:“今天在上海白色恐怖笼罩下,将在台湾革命史上担负起重大使命的台湾共产党即告成立。我们对于台湾革命具有最高意义且最令人欢欣的共产党的成立,应以满腔热忱来祝福它,并以浑身的力量来使它能如铁一般的坚强起来,勇敢的、猛烈的向一切敌人宣战……。”
会议开了两天,于16日晚上闭幕,大会选举出由林木顺(24岁)、林日高(24岁)、蔡孝乾(20岁、缺席)3位中央常任委员和庄春火、洪朝宗(两人都缺席)2位中央委员组成的第一届中央委员会,谢雪红(27岁)、翁泽生(25岁)任侯补中央委员。这标志着台湾从此有了共产党的正式组织。

台共第一任书记长林木顺
台湾共产党的正式名称为“日本共产党台湾民族支部” (史称“老台共”)。 其颁布的党纲共有十三条:
1、打倒总督专制政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2、台湾民族独立
3、建设台湾共和国
4、废除压制农工的恶法
5、七小时劳动——不劳动者不得食
6、罢工、集会、结社、出版自由
7、土地归于农民
8、打倒封建残余势力
9、制定失业保护法
10、反对暴力镇压日、鲜无产阶级的恶法
11、拥护苏维埃联邦
12、拥护中国革命
13、反对新帝国主义战争
注:台共组党时的纲领是由林木顺在日共的指导下完成的,这份纲领除了共产主义必有的阶级斗争主张外,也根据列宁主义,强调殖民地的民族革命在帝国主义时期的重要作用,强调“民族民主革命”,因而提出台湾民族的概念及台湾独立的主张,并将民族革命置于阶级革命之前,具有其局限性。

“台共”的Logo(标志)
4月18日,“台共”召开建党后中央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台湾共产党成立宣言书》和致中共中央的感谢信,并进行了人员分工,林木顺当选书记长兼任组织部长,林日高任妇女部长,蔡孝乾任宣传部长,庄春火任青年运动部长,洪朝宗任农民运动部长,谢雪红兼任驻东京代表,负责与日共联系;翁泽生兼任驻上海代表,负责与中共联系。并决定以现有“台湾文化协会”及“台湾农民组合”为中心展开活动(这两个组织里集中了当时的台共党员)。

林木顺手迹《台湾共产党组织的经过与现状》,现存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历史档案馆
着重介绍一下林木顺、谢雪红。林木顺是台湾南投草屯人。1922年18岁就读台北师范学校,1924年与李友邦等同学袭击台北新起街派出所被通缉而逃往上海,在杭州参加五卅运动时认识同乡谢雪红,两人一同到上海后同居,并入上海大学学习。1925年底两人到莫斯科读书,1927年回到上海筹组台湾共产党,1928年当选“台共”第一任书记长。1930年4月,被国民党当局逮捕,遭拘禁一年。
1931年7月,日本驻沪总领事馆接台湾日本总督府指令,在上海开展对台共党员及左翼人士的大逮捕,林木顺成功逃脱,于1932年进入中央苏区,担任中国工农红军某部政委,1934年在瑞金的中央苏区保卫战中阵亡,年仅三十岁。

谢雪红(1901—1970)也是“老台共”的标志性人物,可以说她是“老台共”后期的主要领导者,更是1947年成立的台湾民主自治同盟(现台盟)的创始人之一。
谢雪红原名谢氏阿女,台湾彰化人。幼时因家贫失学,12岁时父母双亡,被卖给台中洪姓人家作童养媳以筹葬母费用及还债,饱受虐待,曾自杀未遂。16岁时离家出走,到台南制糖株式会社当女工。后遇台中大地主、雾峰林家之亲戚张树敏帮其偿还赎身费,并成为其小妾。悲苦的人生境遇造就了她坚韧不屈的顽强性格。

1925年在杭州时的谢雪红(右)
1918年,谢雪红随张树敏赴日本神户经商,开始自修日文与韩文,1919年4月到山东青岛做生意时接触五四运动,思想渐受冲击。遂放弃原来的求学计划,决意投身到反帝爱国运动中去。
当地学生给她介绍俄国十月革命的有关情况,有一张照片描述了红军战士攻打冬宫的战斗场景:革命战士的鲜血洒在满地的雪上。于是,她从此改名谢雪红,并制作了一枚“谢雪红”的印章。从此这枚印章伴随她革命的一生。

1921年,谢雪红返台脱离张树敏,决心自谋生计:“常常看到当时才二十来岁的谢阿女(雪红),身穿洋装、头戴斗笠,骑着一辆‘富士霸王’脚踏车,在台中市推销裁缝机。”
台湾文化协会领导人林献堂认为她是“跳出家庭”束缚,参加社会活动的前进分子。于是1923年邀请谢雪红加入了台湾文化协会,参加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的活动。

台湾文化协会创始人林献堂
1925年4月,谢雪红化名谢飞英来到杭州求学并积极投身到反帝爱国运动中。在五卅运动中,他结识了台湾同乡林木顺,以谢飞英的名义请其代笔致信浙江某报,提出不要忘记“收复台湾”的口号。
随后,谢雪红同林木顺去上海就学于上海大学,并加入中国共产党。年底与林木顺赴苏联东方大学学习。1927年二人受共产国际指示回国组建台共。
谢雪红在风雨飘摇的时局下,始终坚信共产主义信仰,为此曾数度入狱,却百折不回。最早是在1928年4月25日“台共”成立的第十天,即被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警察署警察在上海法租界林木顺与谢雪红同居住所查获台共组党的秘密文件,谢雪红、张茂良、杨金泉、林松水、刘守鸿等五人被捕,林木顺侥幸逃走。
关押一个多月后,谢雪红等人因证据不足于1928年6月获释被遣送回台,当台湾报界得知一个童养媳竟可以自学识字,并远赴莫斯科大学深造,这在当时是相当了不起的事。于是《台湾日日新闻》便刊登了一则新闻:“在对岸逮捕一个‘摩登女郎’,被押解回台了”,许多人由此都知道了谢雪红。

1928年5月31日《大公报》报道的台湾共产党案
1931年,在台湾总督府对台共的大搜捕中,谢雪红等岛内干部被逮捕殆尽,台共被完全瓦解。谢雪红被判刑13年,在狱中遭受各种酷刑,在关押9年后,于1940年4月因肺病保释出狱,并受到日本警察的监视居住,他与助手杨克煌(1908—1978,关押了五年)经营“三美堂”百货店继续从事抗日活动,直至台湾光复,此为其一生中最低调的时期。

谢雪红与杨克煌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后,谢雪红再度“出山”,但这时的“新台共”掌权人是他的老战友蔡孝乾。1947年“二•二八”事件中,谢雪红在台中领导了少数台共党员的武装斗争。起义很快失败后,谢雪红、杨克煌等撤到香港。
1947年11月12日,在中共的指导下,谢雪红、杨克煌、苏新等人在香港成立了“台湾民主自治同盟”(简称“台盟”),谢雪红担任台盟主席(台盟后来成为中国大陆的八大民主党派之一)。

1949年9月30日,谢雪红出席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并代表台盟在会议上发言。

10月1日,谢雪红受邀登上了天安门城楼,参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开国大典。

参加开国大典的谢雪红(后左)
此后,谢雪红担任全国妇女联合会执行委员、全国政协委员、全国人大代表等。1957年被打成右派,文革开始后,又遭到批斗,健康每况日下。

1970年11月,谢雪红病逝于北京,终年69岁,结束了其传奇的一生。

1986年平反后的谢雪红骨灰移放仪式
鉴于篇幅所限,“台共”的曲折发展史我们下期再介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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