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眼,我看到的不是儿子关切的目光,而是他手里那张白纸和一支笔。
"妈,您总算醒了。这是遗嘱,您签个字吧。"儿子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平常。
我愣住了,手术后的疼痛似乎都变得麻木。七十二年的人生阅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寒心"。
"我还死不了呢!"我试图用玩笑的语气化解这尴尬的时刻。
儿子却一脸严肃:"那可说不准,妈。您这病来得突然,我们得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我苦笑着望向窗外。记得他小时候,我教他这个成语时,他还天真地问:"妈妈,为什么要在天晴的时候就准备伞呢?"如今,这把"伞"却要为我的遗产撑起。
护士进来换药时,儿子不得不暂时离开。我躺在病床上,回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从他出生那一刻起,我就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这个孩子。
他爸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为了供他读书,我开小卖部、当清洁工、做保姆,什么活都干。邻居们都说我是个傻妈妈,把自己的精力都耗在儿子身上。可我总觉得,只要他能出人头地,我的付出就值得。
02
现在想来,也许我真的太傻了。
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找到了好工作,也娶了媳妇。我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偶尔他们会回来看看。去年,我把存了一辈子的钱拿出来,帮他们付了新房的首付。那时他们笑得可开心了,说等装修好了就接我去住。
可等房子装修完,却说小区物业不让老人单独住。后来又说怕我一个人在家摔倒,还是住在老房子更安全。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装作听不出他们的敷衍。
这次突发急病,还是邻居发现的。送到医院时,我已经昏迷了。醒来后听护士说,儿子和媳妇是第二天才赶到的,说是工作太忙。
"妈,想好了吗?"儿子拿着那张纸又回来了,"您看,我都帮您写好了,您就签个字就行。"
我接过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房产、存款全部归儿子所有。没有一句关心的话,没有一丝温情的笔触,只有冰冷的财产分配。
"怎么?还要考虑考虑?"见我迟迟不动笔,儿子有些不耐烦,"您这病来得蹊跷,万一..."
"万一我死了是吗?"我打断他的话,"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03
儿子的脸色变了变:"您别这么说。我这不是为您好吗?早点把这事定下来,您也能安心养病。"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是我的老邻居王婶,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听说你醒了,给你炖了点汤。"
看到王婶,我突然泪如雨下。这些年反倒是这些邻居,时不时给我送个饭,嘘寒问暖。而自己的儿子,却只惦记着我的遗产。
"怎么了这是?"王婶放下保温桶,看到儿子手里的纸,顿时明白了什么。
"小刘,你妈还没好利落呢,这事往后放放。"王婶语气严厉,"你爸走得早,你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儿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悻悻地把纸收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第二天一早,我让王婶帮我联系了律师。我把房子过户给了社区养老院院长,条件是让我在那里安度晚年。存款捐了一半给山区的助学基金,剩下的留作我的养老钱。
当律师把文件拿给我签字时,我的手很稳。倒是儿子,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浑身发抖。
"妈,您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里带着愤怒,"您就这么恨我?"
04
我摇摇头:"不是恨,是醒悟。比起遗产,我更希望你记住,我是你妈妈,不是你的提款机。"
出院后我搬进了养老院,这里的生活比我想象的好很多,有专业的护理人员,还有很多年纪相仿的老人作伴。我参加书法班,学着用毛笔写下自己的故事。
儿子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是为了说服我改变主意。我知道,他心里的那份温情,早就被金钱蒙蔽了。
有时我会想,也许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但转念一想,不是每个被父母用心培养的孩子,长大后都会变得势利。
昨天,养老院的老姐妹们听说了我的故事,都说我做得对。张大姐拍着我的手说:"老姐妹,你这是给天下做儿女的上了一课。有些情失去了就回不来了;有些爱给得太多反而会变质。"
望着窗外的夕阳,我忽然觉得很释然。七十二年,我终于学会了爱自己。也许这就是生命给我的最后一课: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