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的神品、逸品、能品到底怎么分？

当年徐小虎访问王季迁，特别谈到了这个问题。

▲青年王季迁

首先，关于“神品”，王季迁说：“是说画得很好，并且能画许多种类……”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此“神品”的“神”，有着无所不能的意思，很近似于神的本意。王季迁说明性地举了三个例子，一个是赵孟頫，一个是唐寅，一个是董其昌。

他说，“赵孟頫属于‘神品’，他可以画得很好，并且可以画各种东西，人物、山水、竹石、动物等，通常都可以激起特别的表现特质。”

什么都能画，就是神品吗？

当然不是，王季迁先生首先谈及了表象，他告诉我们发现神品的基本特征：

当你看到一个画家出现了几乎无所不能，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而且画什么都很好的时候，你要留意了，这个人的书画可能已经进入神品境界了。

但这仅是表象特征，你要区分，你看到的，是神品，还是“能品”。

▲明·唐寅《山路松声图》王季迁旧藏

王季迁说：“以戴进和唐寅为例，戴进是‘能品’，虽然他画得很好，却不能和唐寅相提并论。唐寅无所不能入画，他达到一个比一般画家都高的境界，所以唐寅应列为‘神品’。”

王季迁还说：“唐寅的能力、技巧，不一定比得上戴进。”

这就有意思了，唐寅的技法不及戴进，但唐寅是神品，戴进是能品，其间的区隔到底是什么，赵孟頫、唐寅的无所不能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明 戴进 《溪边隐士图》

轴 绢本 水墨淡彩

137.9×75.1厘米

美国克利夫兰美术馆藏

要弄明白这一点，就得理解王季迁先生的基本价值观。

王季迁在谈“气”“韵”的时候，说过这么一段话：

“颜真卿的字和倪瓒的山水画都可以说是无动态，或只有极少动态。倪瓒总是画那几块石头和一些树，但是树、石布置的方法却令人感觉舒畅。也就是说，颜、倪的作品表现出自然的趣味，而不是人工造作出来的。总而言之，他们都表现出一种自然效果，并具有一种人的个性或姿态，因此人们看到他们的作品就感到舒服。”

▲元·倪瓒《松亭山色图》王季迁旧藏

看出来了吗？

王季迁所崇尚的艺术境界，也就是一个书画艺术家应该达到的艺术境界，是进入自由之境，是自然而然地呈现，把个人的个性与姿态自然、自由地表达出来，那些技艺是辅助达到这种效果的。

技艺不够，表达不出来；技艺够了，却陷于技艺本身，跳脱不出来，都无法达到神品之境，而陷于技艺本身，就是能品的标志了。

王季迁说：“就如清初四王中，王翚是‘能’的，非常有技巧，但是他的艺术价值却比其他三人略逊一筹。”

▌清 王翚 《杏花春雨江南》

绢本 设色

纵81厘米 横51厘米

辽宁省博物馆藏有一幅

总结，能力够、境界够叫神品；能力够、境界不够叫能品。

那么，逸品呢？

王季迁说：“‘逸品’是指绘画具有特别的艺术特质，却又缺乏技巧和能力，换句话说，是灵感的，而不是‘能’的。”

就是说能力不够，但境界够的作品，这就叫逸品了。

在王季迁先生看来，董其昌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王季迁先生说：“他（董其昌）的画经常缺乏技巧能力，他思想上的成就大于他手上的功夫，我宁愿将他置于‘逸品’。虽然董其昌缺乏技巧，但大多数的作品却有很高的精神，所以绘画上我将他列为‘逸品’”。

“另一方面，在书法上我将董其昌列为‘神品’，因其极富技巧，并且充满了神奇的新精神。”

▲明·董其昌（跋） 平复帖（局部）

“他（董其昌）画中结构的成功是偶然的，任何一个画家都能很容易地辨别。书法上的要求较绘画为少，结构已经被确立了，不需要在上面花太多功夫，你只要跟随已经建立起来的结构程序，包括笔顺，再加入自己的天分、笔意、人格，就会成功的。然而绘画的要求较多，它不是一件只要每天写一个‘天’字那么单纯的事。绘画中的‘神品’是要求每一幅画都要包含新的观念、新的视觉。你必须在每件新作品中创造自己的结构、笔法、皴法和颜色，你得在以上这些范围内尝试去获得成功。”

那么，在神品、逸品、能品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画品呢？

王季迁先生说：“有！如果缺乏精神和技巧这二者的作品，就称为‘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