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巫术？现在真有那种东西吗？”
“我是相信科学的。”医生唐荣笑着说：“不过，也不能完全不信啊。”
“巫师还需要来诊所买止咳水，看来他也是学艺不精啊。”我笑着耸耸肩完全没当回事，回到办公桌前继续整理桌上的资料。
唐荣在旁边坐下，喝了一口茶，问道：“徐医生，马上下班了，今天不早点回去吗？”
“院长要的资料还没整理好，今天可能又要忙到晚一点了。”
“诶，还没弄好呀，有段时间了。”
“是啊，小李突然辞职出国，他那里的东西有点乱，我要多花点时间把原始资料整理一下，记录只能带回家以后再整理了，这几天院里检查组就来了，再不整理就来不及了。”
“我听说他家人都在国外，出国也正常，就是不知道怎么这么着急，不过你调到总部有两年了吧，现在能回来重新当同事真好，忙过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给你接风。”唐荣看了看手表，说道：“好吧，你先忙，我这就下班先走了。”
我点点头就开始忙起手头的资料，想一口气搞定再吃饭。
当我放下最后一张纸，抬头揉了揉颈椎，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我将资料放在抽屉里锁好，关了诊所的灯锁好门离开。
诊所附近有一家我常去的面馆，味道不算好，不过也不算难吃。
老板看到我，热情地打了招呼，很快就将我常吃的面端了上来，由于时间比较晚，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坐在对面和我闲谈起来。
“你们当医生的还是辛苦啊，这么晚才下班。”
“我只是诊所医师，谈不上辛苦，今天处理点事情才晚了点。”
“今天怎么不着急回家陪女儿啊。”老板漫不经心地一问。
“幼儿园有晚托班，晚一点也没关系。”
老板摇摇头，像是对自己说道：“单亲爸爸还真是辛苦呀。”
三年前妻子因病去世后，就由我独自照顾刚出生一年的女儿，期间母亲想要将她接到农村抚养，但我想多陪陪她没有同意，母亲过来照顾了两年，今年也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暂时回了老家，所幸女儿上的幼儿园就在小区楼下，为接送女儿上学更方便，在得知分院同事出国后，我就主动申请又调回了这个曾经工作了几年的分院。
这时电视的声音打断了老板的闲聊。
“插播一条消息，二十分钟前，一个抢劫犯在作案后逃脱，地点在... ...”
新闻里说的地址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我三口两口吃完碗里的面条，老板看完新闻也紧张起来，赶紧站起来收拾碗筷。
我裹紧外套走到门口，就看到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呼啸而过。
从诊所回家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我平时上下班都是走这一条固定的道路。
这条路有一段一侧是停工的商场建筑工地，另一侧是茂密的树林，一到晚上就很少有人经过，平时也还好，但是想到今天晚上逃跑的抢劫犯可能躲在某一片阴影下面，就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树影在灰蓝色的天空背景下像一个个剪影，失去了立体感，树林中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更使这里笼罩了一层神秘感。
我刚走到这条路上，就感觉后背冒出冷汗，风吹动树枝发出的沙沙声像是人的脚步声。
建筑工地里也像是藏了什么人，竟然让我有了被注视的感觉，我急忙加快脚步通过了这段小路。
直到重新出现了路灯，看到了行人，路边也有了摆摊的小贩，我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幼儿园就在小区大门旁边，是一个独立的三层小楼，楼前有一片围起来的小院子，平时孩子们就在这里做游戏，在我推开门走进去时，负责照顾孩子们的幼师看到我来了，就站起来向我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向还在做游戏的几个小朋友。
“沫沫，你爸爸来接你了。”
一个小小的，像个小团子的影子冲了过来。
我蹲下让她冲进怀里，将她抱起在脸上亲了几下。
“沫沫，今天有没有乖乖的。”我向幼师摆摆手后离开了。
“当然有。”沫沫啰啰嗦嗦地向我讲述她今天做了什么游戏，吃了什么水果，哪个小朋友不听话了。
我很快就牵着沫沫的手走进了小区，这是一个老式多层小区，没有电梯，我在走到单元门口时，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有一道目光似乎正在注视着我。
我放慢脚步，在上台阶的时候装作绊倒，侧头向传来异样感觉的方向看去，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确实看到一个人影躲在角落，在我站稳后，装作要去寻找绊倒我的东西，再用余光看去，那个人影消失了。
在沫沫睡着后，我才感到有了独属于我自己的时间，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可乐大口咕嘟咕嘟喝下，感觉身体放松下来，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许是我太关注别人对我的评价，即使是一个那么奇怪的所谓巫师，和他的冲突都会让我感觉心里不舒服。
再就是经过的那段小路，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心态的原因，才导致那样诡异的感觉。
楼下奇怪的目光，说不定完全是我的错觉，那个人影没准是隔壁单元下楼扔垃圾的人，他也觉得我的动作古怪，所以才停下观察了我一阵。
至于新闻里说的逃犯，我何德何能能被他盯上。
我摇头驱赶走这奇怪的想法，坐在沙发上喝下最后一口可乐，注意到可乐罐上大大的三个字“放轻松”。很应景的广告语嘛，我把它放在桌子上，让这三个字正对着我，也许这些字可以作用于潜意识，让我更快地平静下来。
二
早上起床时，我感觉疲惫一扫而空，看来昨天的事情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将沫沫送到幼儿园之后走在上班的路上，那片建筑工地还是一片寂静，对面高大的乔木随着风摇晃，除我之外，路上仍然没有其他行人，不过再也没有了昨晚的诡异感。
就在我思考今天要完成的工作时，身后传来了汽车碾过路面的声音，我刚转身看去，一辆破旧的小型货车向我直冲过来，路面虽不是很宽，不过仍然可以允许两辆车并排通行，而且路面也没有什么遮挡物，正常行走根本没有必要专门躲避车辆。
就在小型货车要撞到我时，我向树林里跳去，堪堪避过，小货车并没有减速，继续前行在路口左转消失在了街角。
我站起身揉了揉擦伤的手臂，简单检查后并没有发现其他受伤的地方，在心里骂道：“司机是不是喝多了，这么宽的路都能奔着我来。”
剩下的路程我走得很快，走过建筑工地后，路两边就是排列整齐的多层建筑，临街的一楼是一间间做各种生意的店铺，我走到一个早餐店买了包子边走边吃。
一般我都会在进诊所之前吃完早餐，把垃圾扔到路边的垃圾箱里，今天也同样如此，在我走到垃圾箱旁，正准备扔垃圾时，耳边传来了风声，一个物体贴着我的右肩落下，在我的脚边摔得粉碎。
我被吓得愣在当场，直到身后一个年轻女孩儿一声尖叫，才把我拉回了现实。
脚边躺着的是一个碎成几十片的花盆，我抬头看向上方，那是一个五层高的楼房，天台边缘放着几个花盆，里面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在微微晃动。
诊所的护士冲了出来，跑到我身边，紧张地问道：“徐医生，你没事吧，呀，你的胳膊受伤了，快进来包扎。”
护士刚给我包扎好，两个便衣警察就站在了诊所门口。
“你好，刚才差点被花盆砸到的是你吗？”一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警察问道。
“嗯，是我，还好没砸到。”
“好，我们会去调查... ...那个花盆。”警察说道：“昨晚到今天，你们在附近看到过这个人吗？”
年轻警察举起一张照片给我们看，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男人，留着很短的头发，三角眼，眉毛只有一半，嘴向左上角歪着。
我和护士同时摇了摇头，这时，唐荣也走了进来，他向我们打招呼：“嗨，早上好啊，你们是？”
两个警察简单自我介绍后，给他看了照片，他也同样摇头表示没见过。
年轻警察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后两人就离开了。
“徐医生，你怎么受伤了？”唐荣刚看到我胳膊上的纱布。
“这个有点奇怪啊。”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又补充道：“昨天晚上也是，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啊？”唐荣显然吓了一跳，说道：“这些都是巧合吧。”
“我也不知道，不过还是很奇怪。”我困惑地说道：“要不就是我太倒霉了。”
唐荣罕见的严肃起来，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很清楚碰到这么说话的人，你不让他说他也会滔滔不绝地讲出来。
果然，他只是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昨天那个巫师。”
“那个巫师。”我突然想到他，如果不是唐荣提起来，我今天甚至都忘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
“对，那个巫师，好像真的会巫术，你先听我说完。”唐荣制止想要打断他的我，接着说道：“我听说过他的事情，他之前在东北生活，是一个少数民族部落的萨满，当然，他早就不在那个部落生活了，听说是被赶出来的。”
我想着那个人的样子，他皮肤是黑了一些，说的是标准普通话，不知道他后来说的让人听不懂的话是不是萨满语里的咒语。
“他呀，曾经给别人下过咒，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咒语。”唐荣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把椅子拉得靠近我，说道：“之前你没来的时候，有一个病人经常过来，他就是得罪了那个巫师，巫师给他下了咒，然后他就不断遭到意外。”
“哪种意外？”我忍不住问道。
“啊，就是，就是和你差不多吧，莫名其妙被车撞，对，还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公牛追了两里路，然后又被一帮要债的人打了一顿，最后才发现认错人了，身上的伤还没好，他又接着染上了病，那个病也很奇怪，一天就到了病危的程度，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他却自杀了，是不是很离谱。”
唐荣似乎在讲一个神秘的故事，语气抑扬顿挫，似乎想让听众沉浸其中，我却听得毛骨悚然。
“说不定是巧合。”我争辩道。
“也有可能，”唐荣似乎勉强接受了我的说法，“不过，还不止这样，我亲眼见到过他... ...”
唐荣还想再说下去，不过一个顾客已经走了进来，我和唐荣只得开始忙碌起来，之后客人不断，我们也就没有时间继续刚才的话题。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我终于能抬头舒展一下时才发现已经到午饭时间了，草草吃完诊所的工作餐，我就去隔壁办公室找唐荣，想继续说早上没说完的事情。
隔壁只有护士在整理患者资料，我找了一圈没见到唐荣，心里不禁更加慌乱。
就在我兜兜转转时，护士凑了过来说道：“徐医生，我发现一件怪事。”
“嗯？什么事？”我心不在焉地回应道。
“你昨晚是最后走的吧。”
“是啊，怎么了？”
“我，我昨晚发现东西忘带了，就回来拿，然后从窗户看到屋里有人影，吓得我跑到路口，正好看到有警车，我带着警察回来，诊所里又一个人都没有，我不知道是不是看走眼了。”
“嗯？有丢什么东西吗？”
“应该没有，早上我又仔细看了，没有丢东西。”
“那是进来干什么？”我心里想着，最近奇怪的事情太多了。
“不知道啊，会不会是昨天那个巫师跑进来了。”
“不会吧，如果是他，丢的该是那些管制药品了。”
“会不会是找你的毛发，或者常年放在身边的东西。”
“找那些东西干什么。”
“不是说。”护士回头看了看，像是确定身后没人，才凑上来压低声音说道：“用这些东西可以做法，下诅咒什么的。”
我感到头皮发麻，“不会吧，你也是上了大学的人，怎么信这些东西。”
护士捂着嘴笑个不停，“就是吓吓你而已。”
“你以前听说过巫术的事儿吗？”我不放心地问道。
“怎么可能有巫术，都是电视里假的啦。”护士好笑地摇摇头，“徐医生，你还信这个啊。”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位开始整理要交给院长的资料，但是感觉心里越来越乱，没有心思工作。
“徐医生，”唐荣走了进来，“刚才有人说见到了那个抢劫犯。”
“唐医生你回来了。”看到他进来，我赶紧追问：“你上午说的看到那个巫师怎么了，还没说完。”
“啊？什么？”唐荣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午你说到，你见到那个巫师怎么了。”
“我有说过吗，哎呀，不说这个了，我和你说，刚才有人说就在附近看到了那个抢劫犯，我们得小心一点。”
“在哪里看到的？”
“我刚才在外面吃饭，听旁边桌的人说的。”
唐荣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其实就是有人在附近看到了形迹可疑的人，警方也加派了人手调查。
他还说警察在怀疑那个抢劫犯可能会藏在无人的空屋里，相比较于树林等处，这里更不容易被警察查到。
受到那些意外以及巫术传说的影响，我这一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三
接到沫沫时我才感到一切烦恼都消失了。
听着她开心的给我讲着白天在幼儿园玩的游戏，和小朋友说过的话。
我正想离开，幼师突然跑过来，“徐先生，你昨天落了东西在这里。”
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资料落在了这里，怪不得白天没有找到还以为是忘在了家里。
回家后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我放空大脑坐在沙发上。
虽然什么都没思考，但我还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扫视着室内的摆设，和早上离开时一样，衣服也在原位，怎看都没有什么异常。
不对，我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昨晚放在桌子上的空可乐罐，虽然还在那里，但是“放轻松”着三个字却变了个方向，我坐在沙发上完全看不到。
有人来过这里。
或者说，有可能那个人现在还在这里，正在偷偷注视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