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年轻牛马一边痛骂资本家,一边在虚拟世界里偷偷成为资本家。没人知道自己隔壁工位的小王是不是一边吐槽老板,一边在手机里面默默奴役赛博员工。
对待游戏比完成KPI还认真,坚持不了每天准时上班打卡,但绝对忘不了游戏里的每日任务和签到领奖励;平时不会轻易发一条朋友圈,但为了赢取额外游戏道具可以连发3条求助力。
白天是牛马,晚上在游戏里享受当老板的感觉。玩经营类游戏上瘾的年轻人,都在游戏里便捷体验了一次拥有平行人生的感觉。
初期年轻人只是在手机上当大厨、当空姐、当保姆和当造型师,很快就进阶成在电脑上当分毫必较的房地产商、掌控整个城市的市长、和登基早朝后宫一条龙的皇上。
玩得时间越长,游戏在玩家身上留下的思想钢印就会愈发明显。
经营模拟类游戏,正在批量生产年轻资本家。
模拟人生&重启人生
余雨觉得自己在过一种双重人生的感觉,白天是浑水摸鱼的打工族,晚上是《都市天际线》里受人民爱戴的好市长。在这款Steam游戏里,玩家可以从0搭建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城市。从平原到河湾,从海滨、森林到沙滩,可以选择在任何一种气候下定居。可以在城市里建立自己的社区,基础设施和经济系统,只要现实中有东西都可以在游戏里实现。余雨下班的时候特意拍下上海的地铁路线平面图,在《都市》里肝了300个小时,她准备为自己城镇的居民修设几条地铁线路。
上班画C4D苦不堪言,下班搞城市基建甘之如饴遵循“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世界,那就建造一个新的”的原则,余雨和绝大多数玩家一样,起初都想打造一个宜居城市。要让全市居民都接受良好教育,健康有保障,基础建设和娱乐建设也要同样发达,更要保证所有市民都开心,最好幸福指数居高不下。余雨做了无数次城市规划,试图完成衣食住行全面保障,最终有一天在下班打开游戏后突然崩溃——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市民的“住宅幸福度”后面还是一个红色的哭脸。她暗骂了一句“这帮刁民”,然后选择了提高了这片区域的税收。虚拟城镇居民注定被奴役的一生在网上查了一圈攻略,发现想要让市长不破产,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不要对市民心慈手软。提高税收只是第一步,觉得税率过高的居民自然而然就会搬走,留下比较合适的韭菜;之后再把这片区域稍稍一番新,马上就会变成“低密度美学住宅小区”;紧接着就是把通往停车场的路修成“8”字跑道型,每一个拐弯处都增设一个收费站。厕所可以建在游乐园外,游客想上趟厕所再进来就要重新买次门票。建好的医院没人去,那就在居民区附近加上垃圾填埋场——没有病人就手动创造病人。“我那么在乎市民幸福感,谁能在乎一下我的幸福感吗?”很快余雨就发现,变成“活阎王”后,她的城市终于开始有盈利的迹象。把自己置于那个位置,就会自然而然想要作出对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决定。实际上角色扮演型游戏都是这样大同小异,余雨就表示:如果玩过一段时间的“皇上模拟器”类游戏,就会明白人类的本质都是利己。所有那些痛骂封建制度的民主人士和痛恨父权制度的女权主义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为“皇帝”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异化。连上几天朝,终于明白为什么领导难当孤家寡人的位置不欢迎任何慈善家和恋爱脑。如果选择“英才为上不拘一格”就要做好哪天心腹大臣变心腹大患的可能,赏罚分明有可能降低忠诚度,上早朝先权衡利弊和生死,比上班开早会还累上一倍。选妻子就是选对方背后的母家,谁当皇后都一样,小说里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毫无依据,那些动不动就为了女主颠覆天下的皇帝也不存在。反正后宫三千佳丽的纸片人都同样漂亮,最后玩家连皇子有几个都记不清,只怕和亲的时候公主会不会不够用。有时玩家也会隐隐察觉到这个游戏的劣根性,但为了逆耳忠言的老臣少跳出来两次,为了蛮邦夷族少造反多纳贡,哪怕是皇帝也总会选择那个最“方便”的选项。当掌控了游戏里的所有人命运后,心理变化也从“让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变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毕竟,哪怕洪水滔天内库亏空,哪怕朝上怨声载道,哪怕造反革命被篡位,大不了也就是重开一盘。透过虚拟世界,
折射出真实的残酷人生?玩着角色扮演型游戏,时不时能让人察觉到生活中的一些影子。因为“性格决定命运”,所以玩家为《模拟人生》新角色设置性格的时候丝毫没有手软。余雨起初想在模拟人生里捏造几家幸福家庭,转念想了想又放弃。“我是造物主,是女娲,不是他们爹妈。”按玩家定律来说,模拟人生里的第一个小人,和自己同一个性格或是完全相反性格的概率很大。但随着角色越来越多,就需要一部分不同性格的人物作为平衡。
性格,模拟角色的真正分水岭一个城镇不能全是乐观者,否则全城就全将是亢奋傻蛋,总要有悲观、笨拙、幼稚的人作为平衡。有了一个“不擅调情”性格的居民,为了不让他孤独终老,玩家作为赛博女娲就要相应为他量身订造捏制一个“浪漫派”。站在更高的视角,的确可以看出世界上每种性格存在的意义。但不管什么性格,哪怕是虚拟人生中的人物,也要打工挣钱,模拟人生世界里也有自己的牛马。很多新手攻略里,就包括“把几个人锁进俱乐部画画写作,维持基本吃喝拉撒,再把他们的作品转手卖钱”这种听起来有些熟悉的狠招。游戏里的角色住上别墅雇了管家,也会在管家房间大小上斤斤计较,只为少占几块地砖。如同现实中克扣阿姨的东家,到了游戏里也没有丝毫怜悯心。余雨看着在游戏攻略中别的玩家发出的照片发现——里面管家的房间,和她在上海外环花2800租下的loft青年公寓上床下桌没有区别。“我的房间不如有钱人厕所大”最直观体现网上各平台其实都有关于《模拟人生》游戏细思极恐的观察。有人怀疑操纵的小人是有生命体,哪怕游戏里的小人只是运行的代码,但我们能看到模拟人生里每个小人的情感变化。与其说是同情小人,不如说是透过小人在同情自己。毕竟牛马和吗喽都和游戏里被控制的一方差不多。虚拟城镇居民在工作一周后,毫不意外各项指标都会亮起红灯,想要改善心情就要开车去市郊的公园放松心情,经历过无数个收费站后发现公园开始收费,唯一能做的只有回家睡觉,好继续应对第二天的工作。在游戏里,出门玩注定要花冤枉钱,活着住不起房子,死了买不起墓地,被税收压迫,但偶尔看着周边涨起的房价也会提升幸福值,有种身价跟着水涨船高的愚昧喜悦。现实玩家是模拟人物生活变动的幕后黑手,而在现实当牛做马的我们,和虚拟人物的区别,只是我们的疲惫更真实。模拟人生,惊现世界上最晚的退休年龄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就去游戏里掌握他人的。余雨在游戏中掌握到权力的滋味后,开始毫不留情操纵她的“市民”。偶尔给点甜头提升下幸福值,作为一个成熟的市长、只有会自贡献数据的市民,才是真正的五星好市民。痛恨资本家,理解资本家,成为资本家,有时只需要玩几十个小时的游戏。在这场游戏中,
谁才是被模拟的角色?虚拟网络游戏,实际并不是第一个资本家养成器。从小时候第一次玩“大富翁”,就已经开始学会垄断赢家地位的第一课。什么是本金,地皮和房产的概念是什么,银行在这之间起什么作用。幼年玩的时候大概率不懂什么是垄断,唯一知道的就是以对手破产来判断输赢。实际上大富翁的诞生原型,是美国大萧条时期为了向国会提出资本主义弊端的产物,以市场被垄断,小商户斗不过大企业为原型,最后变成沃顿商学院一个时期的经典教具。而玩家在入身这个游戏后,人人都只想着赢。到成年后很久才懂,成为大富翁的前提是本金和运气缺一不可。
成为地主,每个玩家的终极目标小时候玩大富翁害怕自己破产,后来玩4399小游戏担心皇位不稳,长大发现连《模拟人生》里都有天价赡养费要付。《都市天际线》的Steam游戏要先花钱先买下才有得玩,玩家花钱买官当市长,日子过得也是战战兢兢。当游戏里的破产越来越真实,每次登入游戏都有一种“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过去花费无数小时经营的一切将付之一炬”的恐惧。这时,玩家就会选择把现实赚到的钱充进虚拟世界,还是在给现实的资本家上贡。来来去去间,也不知道究竟谁是谁的奴隶。毫无热忱的工作,难过+1也有人在经过一系列“资本家模拟器”的洗礼后,会定期来一场自我谴责,甚至开始把游戏里的小人当作一个独立个体来看待,但也仅此为止,不会赋予涨工资或让小人休息几天的实质行动。当游戏中的模拟小人偶尔发出一些眼熟的抱怨。玩家也常常会在这个时候恍惚:这些经营和角色扮演类的熟悉玩法,到底模拟的谁的人生?为什么我们会无师自通的懂得那么多压榨游戏里小人的龌龊手段?我们所处的世界是否是一场虚拟游戏的人生套娃?那些不受控制的事件,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生活各方面那股无形,但我们又始终听从的制约力到底从何而来?套娃奴役的赛博世界我们似乎无法证实、无法确认,或者也不需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大家都是在蒙着脑袋持续生活,偶尔在游戏里过下当资本家的瘾也叹口气——真坐上那个位置肯定累死我了。老实当一个宇宙循环中的人肉电池或许是最好的结局,谁能看看我的头上有没有人生晶锥?-END-●作者|肆夕
●编辑|路子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