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镇抚司。
锦衣卫毕恭毕敬的行礼,说道:“公主,顾大人在忙,您先回吧。”
清烟摇头,缓缓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本宫就在这里等。”
锦衣卫退下,转身之际眼里那一丝轻视忍不住流泻而出,被清烟轻易捕捉到。
她心一堵,脸色愈发苍白,止不住地掩嘴咳了起来。
何必跟个下人计较,还不都是顾明渊的冷待纵容出来的?
贴身宫婢阿鹭忙给公主拍背顺气,好不容易止住咳,帕子拿下,便被上面那抹暗红刺痛!
“奴婢这就去告诉顾大人!”
清烟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袖袋,低喝道:“不许去!”
话音刚落,猝不及防的,熟悉的骨骼僵痛又传来了!
阿鹭看出清烟清瘦的身子倏地僵住,急得直掉泪:“又痛了吗?”
“阿鹭,药……”清烟攥紧衣袖,额角沁出冷汗,显然在承受极度的痛苦!
阿鹭颤抖着手将止痛药喂入她嘴里,哽咽道:“公主,这药的主要成分是五石散,长久服用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啊……”
五石散……
果然很有用药效起来,四肢百骸的僵痛像是被融化。
清烟痛色缓和,别说她已经没了“长久”,在有生之年,她都要保有该有的体面!
“阿鹭,本宫自小就怕痛……”
阿鹭央求道:“求求您快点告诉顾大人吧!锦衣卫手眼通天,让顾大人广寻神医,兴许还有希望……”
不然照这么下去,公主不久之后就会瘫痪,脏腑枯竭而亡!
清烟眼里闪过一抹惨淡之色,告诉顾明渊她的病?
她不想再承受那个男人更多的厌烦。
五年了,顾明渊变了,她这个徒有公主之名的糟糠妻,何苦自讨没趣?
“本宫心里有数。阿鹭,你先回府吧。”
阿鹭不甘的咬唇,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清烟这一坐,就坐到了黄昏。
顾明渊终于忙完,慢悠悠步出书房。
她眼眸止不住亮了亮,又因他漠然的两个字陷入暗淡。
“有事?”
他对她,哪里还像是夫妻?他们都半个多月没见了……
清烟带着期待开口:“明天是中秋了……”
“我很忙。”
说完这句,顾明渊冷淡地看着她,等她识趣离开。
见她没动,他剑眉微蹙,眼底闪过不耐。
清烟身体仅有的暖意被冻结,那种发僵发硬的痛再度涌上来。
早就察觉顾明渊变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这次,他只用五个字就打发了她。
她和顾明渊也有过如胶似漆的日子,此刻遥远得像前世。
清烟僵滞着转身,肩膀颤颤,眼泪夺眶而出。
“对了。”顾明渊声音突然响起。
她忙擦了擦眼,带着笑意转身,就听到他语带厌烦,说:“以后不要来这里找我。”
清烟余光看到不远处伫立的锦衣卫,他们训练有素,目不斜视,可她瞬间觉得狼狈不堪!
隐约还有女子的笑声,快得像是幻觉。
清烟蓦地怔住,抬头看向书房,窗棂似有女子身影浮现!
一阵风吹过,带来顾明渊身上异样的香味。
仔细一看,在他笔挺的衣领下,脖子上有抹红若隐若现,像极了胭脂……
清烟十指攥紧,脱口而出:“明渊,我们要个孩子吧!我不怕痛了,真的!我们也该有个孩子了……”
曾经她撒娇说怕痛,顾明渊说他也不想她因为孩子分散对他的爱。
如今呢?顾明渊的心,究竟远离到了哪一步?
顾明渊愣了愣,旋即不耐道:“以后再说吧。”
说完他不再搭理她,快步走进房间,重重关上门。
院子里,清烟孤零零站在那里,风将泛黄的落叶吹得四处乱飞,也吹散了她的呜咽悲凉。
“顾明渊,不要再说‘以后’了,我们不会有以后……”
第2章 月圆人不圆
中秋佳节月满时,却只有清烟在月下发呆。
少了顾明渊,宫中御厨做的月饼也没了滋味。
阿鹭不忍见她的孤寂,安抚道:“公主,外面灯会可热闹了,您带奴婢去看看吧?”
清烟也不想再品尝这份冷清,颔首答应。
街上的熙攘喧闹冲淡了清烟的落寞,她强打起精神,猜谜赢得了一盏精美的玉兔灯笼。
嘴角刚扬起微笑,眼眸不经意瞥到街角,灯笼“啪”地掉落。
那个说“我很忙”的男人,此刻牵着别的女子,他眼里的柔情像是箭矢,正中清烟的心房!
顾明渊那样的目光,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哎呀,灯笼烧起来了!”
阿鹭的惊呼声唤醒了清烟,也引来街上其他人的观望。
“我累了。”清烟说罢转身就走。
尽管早就知道顾明渊有了别的女人,但第一次看到,她竟然害怕面对,一点质问的勇气也没有。
顾明渊像是察觉到什么,倏然转头,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仓惶离去。
他心下空了一瞬,抬脚便追,将身边的女子丢下。
当顾明渊踏入大半个月没有回的家,就看到伊兰居里,清烟缩在床上,面庞比窗口洒进来的月光还白,两眼盛满空寂。
“烟儿……”顾明渊薄唇微抿。
清烟捂着耳朵,声音带着哭腔:“什么都别说,今晚你就安安静静陪我,好吗?”
最后一次人月两团圆,即使顾明渊只有这副躯壳在,她也可以骗自己……
顾明渊心底涌出久违的愧疚和怜惜,正要点头,属下快速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顾明渊沉声开口:“你们护送她回去。”
清烟直觉他说的是那个女子,悲哀的是,她竟觉得他还有分寸,没有让外面的女人登堂入室。
她牵扯出一丝滞涩的笑,“陪我赏月吧。”
顾明渊拉起清烟的手,不由一惊,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清烟有些膈应,倏地挣脱出来,走向院子里。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怎么能缺了本宫呢?”
院中,一个少女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娇艳的脸。
清烟惊愕道:“琼雯,你怎么……”
“来了”两个字还没说完,她的脖子便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哑然无声!
脑中闪过那个被顾明渊牵着的女子背影,穿着的正是琼雯这件浅蓝底刺绣百合鹅黄滚边斗篷!
“……你们?”短短两个字,她说得从未有过的艰难。
“别闹,回宫里去。”
顾明渊皱眉,拉着琼雯就要走开。
琼雯脸上浮起红晕,“明渊,姐姐早晚都会知道的,择日不如撞日,正好趁这个机会摊开说……”
双重背叛令清烟如遭雷击,僵滞的骨骼仿佛寸寸断裂般剧痛!
心脏猛缩带来的绞痛令清烟再也受不住,一口血“噗”地吐在洒满月光的青石板上……
顾明渊迅速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满目慌乱,真真切切。
“怎么回事?”
清烟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僵硬的心软软塌陷一角……
阿鹭连滚带爬扑过来,再也忍不住哭喊道:“大人,公主重病,时日无多了!”
第3章 再也不稀罕
太医匆匆赶来,清烟认出,正是为自己诊治过的刘太医。
终究是瞒不过去了。
顾明渊知道后会如何?会心疼还是越发嫌恶?
清烟本以为刘太医会直接说出病情,哪知他搭上自己的手腕,很快说道:“回顾大人,檀公主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罢。微臣开一副清火的方子……”
清烟愕然而视,刘太医眼神微微闪烁。
顾明渊紧绷的神色松弛下来,一直紧紧盯着他的琼雯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嫉恨之色。
阿鹭嘶喊道:“大人,他撒谎!不久前他就给公主诊治过……"
“姐姐,你的下人真是没规矩!”琼雯冷笑,朝刘太医使了个眼色。
“大人尽可以去查太医院的医案,微臣根本没给檀公主诊治过!”刘太医心一横,义正言辞说道:“微臣以性命担保,换任何一位太医,都是如此诊断!”
“你怎么说?”顾明渊看着清烟,脸色渐渐沉郁。
那张苍白面容上的血迹还未擦拭干净,而他的怜惜已消失殆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顾明渊开始觉得清烟淡如白水,曾经的秀雅端庄成了无趣乏味。
琼雯和刘太医之间的小动作,清烟看得分明。
真是她的好妹妹,从小就心机深重,走一步看三步,连刘太医都收买了。
她的病的确没有医案,因为她要刘太医隐瞒,如今竟然成了谎言!
而那个背叛她的男人,连解释也不屑,还问她怎么说?
“信不信,随便你吧。反正你顾明渊如日中天,不缺女人。”
清烟看清了顾明渊的轻视,琼雯的得意,突然觉得真相没意义了,再多辩解一个字,都只会映衬她的卑微。
顾明渊蹙眉,清烟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碍眼,矫情就算了,还学会了低级的争风吃醋,徒惹厌烦。
公主的倔脾气又犯了!
阿鹭急了,跪下哀求道:“大人,公主这段日子经常吐血,浑身骨头疼,再这么下去,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刘太医摇摇头,“简直闻所未闻。”
“你这贱婢!竟敢诅咒主子!”琼雯厉声呵斥道:“来人,掌嘴!”
“谁敢?”清烟倚在床边的身子蓦地直起来,一口血涌到嘴边,生生咽下去。
“明渊,我也是为姐姐好……”琼雯委屈不已,看向顾明渊。
“聋了?掌嘴五十,逐出府去。”顾明渊冷冷开口,要不是看在清烟的面子上,他非得割了那贱婢舌头不可。
原本有些踟蹰的侍卫悚然一惊,不由分说将阿鹭拖到院子里,左右开弓。
“住手!不准打!”
清烟红着眼,踉跄着跑下床,没走两步就因为骨骼断裂般的痛,跌倒在地。
没人听她的,耳光声不绝于耳。
她真没用,连贴身宫婢都护不住!
见清烟不死心想要爬出去,顾明渊莫名恼怒。
“够了!还嫌不够丢脸……”顾明渊猛地将清烟揪起来,就见她脸色霎时惨白,似乎在承受剧烈痛楚。
他并没真的用力,她一副手臂快断了的样子,做给谁看?
顾明渊嗤道:“清烟,不要装了,太拙劣。”
清烟眼眶赤红,心肺像是灼烧般疼痛,他鄙夷嘲讽的目光和话语,像是刀剑活活把她搅碎了!
顾明渊不信!
恐怕她死在他面前,他也觉得是装的!
可她不会,就算活不了几天,脊背也绝不会再弯下一分!
顾明渊的爱怜,清烟再也不稀罕,他们之间,最后的夫妻情意也没了!
清烟忍着剧痛,甩开他的手,扬起一抹飘渺的笑意。
“刘太医说对了,本宫是急火攻心,以后不会了。”
第4章 我没不要你
最终,清烟还是拦下了阿鹭继续被掌掴,命人将昏迷中的阿小丫头送回房间,好好照顾。
吩咐完这一切,她看向顾明渊,“你不是要送琼雯回宫吗?还不走?”
清烟恢复了平素淡如水的模样,不再捻酸吃醋,这是顾明渊想要的,可他却没来由觉得有些焦躁和空落。
“今日过节,你也一起去给陛下和太后请安吧。”
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甩袖而去。
清烟撑着回房,关紧门,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止痛药,一连吃了好几颗。
等那死去活来的疼痛得到缓解,她唤来宫婢伺候自己穿上隆重的宫装,又画了个浓艳的妆,掩盖憔悴。
马车上。
琼雯看着盛装打扮的清烟,嗤笑道:“姐姐费心打扮也不过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明渊早就厌倦你了。”
清烟垂眸,甚至懒得质问什么。
对顾明渊失望透顶,那个女人是谁,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琼雯不甘,恶意一笑,继续嘲讽道:“昨日,本宫瞧着姐姐在院子里干坐着,而本宫坐在明渊怀里,觉得姐姐实在是条可怜虫呢!”
清烟一窒,那声女子的笑……
本以为不管琼雯说什么,都打击不到她了,但她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
宽袖下的手攥紧,看来她五石散吃得还是太少,竟然还会有痛意!
到底还做不到无动于衷,但再痛也不要露出分毫。
清烟秀眉微微挑起,恍然道:“顾明渊说他在忙,原来是忙着和妻妹苟且。”
“你……”
“琼雯,再不闭嘴,明日满京城都会知道你们的好事。”
琼雯脸一白,梗着脖子道:“传出去对你也没好处!”
“是啊,你不要脸,本宫还要。”
说罢,清烟就闭目养神,心底那个还有些摇摆的决定,此刻真正落地。
马车停了下来,皇宫到了。
清烟睁开眼,看着咬牙切齿瞪着自己的琼雯,微微笑了。
“琼雯,本宫这就成全你们。”
琼雯一愣,车帘掀开,顾明渊冷硬着脸朝她们伸出手。
清烟身子不动,看了看琼雯,这一眼令顾明渊本就沉闷的心倏地蹿升一股无名火,强势将她抱下马车。
清烟被迫贴在他宽厚的胸膛,耳边响起琼雯那句“本宫坐在明渊怀里,觉得姐姐实在是条可怜虫呢!”微微蹙眉,恶心欲吐。
原来顾明渊在外面还会做做样子,可她不需要他的施舍。
脚一落地,清烟就推开他,独自朝宫门走去。
顾明渊咬牙,几步上前,在她耳边说道:“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我没不要你!你是我的结发之妻,地位不可动摇……”
清烟一怔,旋即嗤笑,“真是动听的承诺,本宫想琼雯更爱听,顾大人不必媚眼抛给瞎子看。”
顾明渊心头火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要如何?
琼雯愤恨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马车,冲过来挽住顾明渊的胳膊。
“宫宴要散了,咱们快点进去吧!”
大殿。
皇帝故作气恼道:“雯儿,出阁的公主不回宫里过节,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往外面跑,算什么回事?”
一旁的太后调笑道:“雯儿都十八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烟儿只比你大四岁,成亲都五年了。”
话音刚落,清烟就“扑通”跪地,挺直脊背,一字一句说道:“父皇,皇祖母,烟儿要跟顾明渊和离!”
第5章 他不配知道
殿外,五颜六色的烟花一簇接一簇冲上夜空,璀璨夺目。
而方才还有些喧嚣的殿内,气氛滞住,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
顾明渊俯视着清烟秀丽坚定的侧脸,寒眸微微眯起。
琼雯一愣,眼底止不住的漫过喜色。
算她识相!
皇帝皱眉,“大过节的闹和离,怎么回事?”
“都怪微臣,惹烟儿生气了,她今晚又喝多了,难免有些任性。”顾明渊薄唇微扬,目光包容宠溺。
喝多了?
在场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檀公主是认真的,但谁让这话是顾大人说出来的。
而皇帝看重顾明渊,自然不会答应,反而斥责清烟:“瞎胡闹什么?”
太后顺着台阶劝道:“烟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夫妻拌嘴而已,怎能轻易说和离?”
“我……”
清烟摇头,倏地腰间一麻,喉咙就像是被什么给堵住。
顾明渊将她拉起来,轻笑道:“微臣这就带她回去休息。”
他的眼里毫无笑意,看向清烟的目光满是能将她冻结的寒意,让她裹在厚重宫装下的身子也忍不住颤了颤。
琼雯咬唇看着他顾明渊离去的背影,清烟主动提出和离,他竟不肯!
幸好她还有个有分量的筹码……
出了大殿,顾明渊忽的加快步伐,像是拖着个物件,毫无怜惜。
清烟跌跌撞撞很是狼狈,四周宫人纷纷低头,装作没看到。
这还是在宫里,他连基本的体面都吝啬给她了。
清烟眼里逐渐泛起血丝,骨头又开始僵痛……
顾明渊没有察觉掌下身体的异样,将清烟粗鲁丢到马车上。
清烟被狠狠摔在车厢内,瞬间痛得眼前发黑!
顾明渊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解开她的哑穴,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用力掐着她苍白闹着冷汗的脸颊。
“和离?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让你什么话都敢说!”
清烟忍着身体深处越来越剧烈的痛苦,冷冷笑了。
“本宫有什么不敢说的?”
顾明渊清了清嗓子,蹙眉道:“不就是中秋没回来陪你,你至于闹到陛下面前?”
清烟微微睁大眼,他是真的不懂吗?居然这么轻描淡写!
她讥诮的目光令他恼怒,咬牙道:“沈清烟,不要恃宠而骄!”
清烟又笑了,恃宠而骄?那滋味,她早就忘了。
这个笑容无异于火上浇油,顾明渊从不知道,这女人不言不语就能如此惹他生气。
“说话!”
清烟依旧冷笑,一个字一个字开口:“顾明渊,要么和离,要么当鳏夫,你选。”
顾明渊心尖一颤,眼眸顷刻布满血色煞气,三两下就将那身华丽的宫装撕开……
“不要!”清烟惊诧惶恐,尖叫道:“来人啊……”
马车外仿佛没有一个人,依然保持着平稳前行的节奏,不疾不徐。
被占有的那一刹那,她哀痛哽咽:“顾明渊,你还要怎么恶心我才够?”
男人脑海中绷着的弦断掉,最后一丝理智烟消云散!
清烟不再说话,紧闭双眼,眉头仍是满满的抗拒和厌恶。
顾明渊也烦躁不已,将她转过去,继续这种空洞的暴力,来掩饰莫名不安。
清烟胸腔血气翻滚,血控制不住从嘴里涌出,染红了半张脸,染红了衣袖。
她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折磨顷刻就能结束。
可顾明渊已经不配作为她的夫君,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了。
他既然不信她,那她就永远不让他知道。
清烟用力咬上自己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
第6章 她卑微太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痛得快窒息的酷刑终于结束了。
顾明渊脸色还是难看,他不知惩罚的究竟是谁?
他居高临下,在她耳边狠狠说道:“把那两个字收回去,这辈子都不许再提!”
说完也不去看她反应,逃避一般叫马车停下,一跃而出跳上自己的坐骑。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掐死沈清烟。
回到府邸,顾明渊冷着脸下马。
马车里半晌没动静,他皱眉,她连回来都这么不情不愿了?
返身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就看到清烟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顾明渊心一紧,将她的肩扭过来,下一瞬眼里燃着的怒火就凝固了。
“来人,叫太医!”
伊兰居。
清烟悠悠转醒,见顾明渊抓着自己的手,立刻抽回缩进袖子里。
顾明渊皱眉开口:“别赌气,会留疤的,你一向爱美……”
“留疤就留疤,本宫不在乎,也与你无关。”
顾明渊听懂了,她不在乎留疤,不在乎他。
明明就在身边,气息交错,触手可及,他却不知为何想到四个字:咫尺天涯。
顾明渊强压下心头不安,吩咐人端来清水,亲自为清烟清洗伤口。
“上药会有点痛,忍着。”他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再用帕子轻轻包扎好。
清烟看着他柔和的眉眼,喃喃道:“你这样,好像我奢望的顾明渊,可惜……”
可惜,晚了。
不过短短一日,她就再也不想要他了。
顾明渊被她眼里的怀恋揪紧,那不是他想要的。
“烟儿,别说了。”
清烟自顾自说着,“我记得刚嫁给你的那会儿,你对我,跟现在判若两人。我傻傻的害怕,幸福是不是镜花水月?”
“顾明渊,你告诉我,究竟是我梦醒了,还是你把曾经的那个顾明渊弄丢了?”
顾明渊被她闵空洞迷茫的眼神给刺痛,捧着她的脸说道:“我在这里,我一直在……”
清烟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一般,继续追问道:“你把我的顾明渊丢到哪里去了?怎么我再也找不回来了?”
顾明渊到底有些心虚,吻了吻她的额头,哄道:“你不要闹了,日子还长着,我们好好过。”
清烟有些心累,干脆闭上眼,拒绝再交流。
就在这时,有锦衣卫进来禀报,说琼雯公主的心腹婢女有话要转达。
顾明渊剑眉皱了皱,下意识想要回避清烟,正要迈步出去,那宫婢已经跑了进来,喜笑颜开道:“顾大人,我们公主这个月没来月事,刚才秘密看了太医,应该是有喜了!”
清烟蓦的睁开眼,看向顾明渊。
那目光太冷,太摄人,让他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心悸。
顾明渊瞪着那个没眼力的宫婢,沉声道:“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宫婢吓得瑟缩了下,硬着头皮问道:“顾大人,您打算何时向陛下求娶?宜早不宜迟啊!”
“滚出去。”
“奴婢告退。”宫婢点点头,像是这才发现清烟,毕恭毕敬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难怪你说‘以后再说’,原来已经有人给你生了,不稀罕。”清烟僵直的身子倏地一软,笑得无力。
顾明渊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话没说完,一只玉枕直直砸来,伴随着清烟的尖利的呼喝声:“滚!本宫不想看到你!”
他微微侧身,拳头攥了攥,薄唇吐出冷漠的“沈清烟,记好自己的身份”,忍无可忍摔门而出。
清烟死死咬着唇,痛不可抑。
她真是卑微太久,卑微到顾明渊早就忘了,她除了他妻子以外的身份。
太过在乎一个人,连公主也从云端低到尘埃。
可悲,可笑!
清烟脸色煞白,痛苦揪着衣襟,似乎要将身体里的血吐尽。
“顾明渊,本宫的身份是大晋公主,绝无可能二女共侍一夫!”
第7章 轮着糟践她
最近,京城民众谈论最多的事情便是琼雯公主即将出阁,嫁的还是自己的姐夫!
酒楼里,有人依旧不可置信,惊诧道:“从古至今,就没有娶俩个公主的先例。”
“这不正能说明顾大人生的陛下器重,才会有这空前的荣宠吗?”
“就是就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也是一段佳话……”
有人忍不住嘟囔:“怎能跟娥皇女英相提并论?人家共同侍奉的可是帝王!我看陛下是越发糊涂了,公主是何等身份……”
此话一出,他身边的人忙警惕看向四周,低吼道:“你不要命了,也不要拖我们下水!”
不管民间对此是怎样的看法,顾明渊和琼雯公主的婚期都定了下来。
最近的吉日就在下个月初七。
清烟被生母德妃叫进宫里,她和琼雯是一母所出的亲姐妹,而德妃自小宠爱琼雯,对自己冷冷淡淡。
听老嬷嬷透露,是因为德妃在生她的时候,难产了三天三夜,差点一尸两命。
也因此身体变得很差,失去了父皇的宠爱,自然迁怒清烟。
好不容易怀上了琼雯,生产的时候异常顺利,琼雯出生那日,竟然天降甘霖,解了持续很久的旱灾。
以至于父皇将琼雯的出生视为吉兆,重新宠爱起了德妃。
“烟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德妃拉起清烟的手,眼里满是疼惜。
不等她开口,德妃便吩咐道:“来人啊,端一碗补药上来。”
这种突然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清烟有点不知所措,冻结的心,有一刹那的回暖。
然而当她看到那碗深褐色的药,一颗心霎时跌到了谷底。
这个味道,清烟知道。
年少的时候,她出宫游玩,女扮男装去了妓青楼,正好遇上老鸨给即将接客的妓.女灌药。
这是绝子汤,喝下便一劳永逸,杜绝麻烦。
清烟永远都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让她喝这种药!
她的好母妃呀,竟是如此煞费苦心,为了自己的小女儿,便要断绝自己大女儿的终身!
德妃被清烟看得不自在,眼神闪烁,强笑道:“怎么了?快趁热喝下去呀……”
既然琼雯可以买通太医在她的病情上做手脚,那么德妃究竟知道多少?
清烟已经不想去探究,心里蔓延着无尽的苦涩,将药碗放到唇边,决然喝下。
大门“砰”的被踢开,顾明渊闯进来。
“不要喝!”
很快碗就被打翻在地,碎片和没来得及喝完的药汁四溅。
德妃吓了一跳,强笑道:“明渊,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还会害自己的女儿?”
“为何不等我来?”顾明渊抓住清烟的肩膀,转头高声喊道:“宣太医!”
清烟看着他焦急的样子,觉得异常可笑。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呵呵,她的好夫君,好妹妹,好母亲,轮着来糟践她。
这个世界究竟还有没有真心疼她爱她的人?
德妃一愣,旋即心虚的撇开脸。
她这么做是为了让雯儿过得好,清烟这个扫把星,就不该出生!
“你知道现在还敢喝下去,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男主抓着清烟肩膀的手猛地攥紧。
清烟忍着肩头似要断裂的痛疼,感觉腹部也开始有疼痛蔓延开来。
忽的,德妃指着她的裙摆惊叫道:“你流了好多血,为何会如此?难不成,难不成你也怀孕了?”
第8章 不能再吃了
一个“也”字,无比讽刺。
“告诉我,你知道吗?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顾明渊眼里顿时布满血丝,语气像是淬了毒般阴冷。
清烟怔怔的,摸着自己的腹部。
罢了罢了,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如此一想却并没有释然,反而更加痛起来。
“顾明渊,没必要摆出一副心疼的样子,你不缺孩子……”
这话一出,顾明渊的脸顿时沉得无比难看,抬手挥过去,将清烟打得倒地。
清瘦的小脸立刻红肿起,而她却没什么表情,眼里只剩麻木。
不痛,不痛,这点痛算什么?
“不可理喻!沈清烟,你妒妇的嘴脸真难看!”顾明渊暴怒过后是深深的无力,不再管她,大步离开。
这个任性自私的女人不值得他疼惜。
清烟笑了,先是无声咧开嘴角,后来竟然慢慢大笑出声,笑出了眼泪。
身体和心里同时有什么被强制剥离,再也留不住。
疯了疯了!
德妃吓得后退几步,转身进了别的房间。3
看着地板上蔓延开来的血,清烟在心里默默说道:孩子,对不起,下次记得看准了,投个好胎吧,免得跟我一样短命。
从宫中回到府邸,顾明渊就没再出现过。
清烟对此很淡漠,当他不存在。
只是骨骼疼痛的频率越来越高,程度加剧。
“阿鹭,给本宫拿药……”
阿鹭哭着摇头,劝道:“公主,不能再吃了……”
公主服用的止痛药分量一次比一次多,止痛时间却越来越短,而且她的食欲已经很差,好不容易吃进去点东西,不一会儿就会呕出来。
“不吃等着活活痛死吗?拿来!”
若是不吃,还多了百爪挠心、万蚁噬骨般的难受。
“公主,奴婢听说有个江南名医来了京城……”
可顾明渊不想清烟“闹事”,将主仆二人软禁,出不了伊兰居。
清烟吃下大把止痛药,脸上露出短暂的舒适之色,摇摇头道:“不用了,本宫的身体自己清楚。”
阿鹭狠狠擦着泪,哽咽道:“奴婢不甘心啊……”
“你应该恭喜本宫,快解脱了。”清烟无所谓地笑,眼底满是漫不经心。
当夜,阿鹭偷偷出府,被顾明渊命人打断腿丢出去的消息传来。
清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痛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浑身散发着萧索之色,不停悲鸣,倾诉着刻骨的绝望!
“顾明渊,为什么你连我最后一点温暖也要夺走?我恨你,我恨你……”
清烟将自己的首饰统统翻出来,用包袱裹好,托一个信得过的老仆带出去给阿鹭,让她养好伤就离开京城。
走吧,走得远远的,替本宫去看看这大好山河,才不枉此生。
时间一晃就到了琼雯出嫁的日子。
像是示威似的,又或者是炫耀,这次的婚礼,比当年清烟的要隆重热闹得多。
清烟对伊兰居外的喧嚣充耳不闻,她的止痛药已经吃完了,如今只能依靠烈酒来麻痹痛楚。
醉了就不痛了,可是为什么就喝不醉呢?
得知清烟要了很多酒,顾明渊皱眉,旋即有些得意又安心。
她借酒浇愁,说明还是在乎他的,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都这样了,不妨去看看她。
夜色降临,顾明渊丢下琼雯,朝着伊兰居走去。
第9章 我不恨你了
清烟趴伏在院子的石桌上,有了些醉意,抬起朦胧的眼看向夜空。
今晚没有月亮,就几颗暗淡的星,冷冷清清。
她这辈子都记得中秋那日的月亮,可惜只有月圆,没有团圆。
如今连月圆也没了。
“拿酒来,本宫好痛……”
伊兰居门前,看守的侍卫目露不忍,就算是身为公主,被夫君冷落,也是命苦的。
侍卫上前劝道:“公主,您已经喝了很多了,早点歇息吧。”
清烟看向他,不知怎么的,眼前这张憨厚陌生的脸,竟然渐渐变了。
她不禁轻笑:“明渊……”
是五年前还有些青涩的顾明渊,老天听到她的祈求,帮她把曾经的顾明渊找回来了。
清烟倏地扑到他怀里,哑声说道:“明渊,有首歌,我想唱给你听……已经晚了五年,再不唱就来不及了……”
侍卫被吓到了,想推开她,可不知怎的,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容,和那双凄然的眼眸,手便顿住了,如同木头般呆站着。
“铺陈纸笔,情字里写满你;
花开十里,翩翩为你;
弹拨琴曲,如同身后站着你;
落雨一地,痴痴等你。
用这一生一世一期一会的相遇,
换有你在身边的一幕朝夕,
就这一字一句一心一意的期许,
为和你屋檐下,听一场雨……”
唱到这里,清烟闭上眼,如果这是梦,就让她做久一点吧。
顾明渊循着她的歌声走进来,眼前一幕令他嘴角的弧度霎时凝固。5
“沈清烟!”
清烟揉了揉眼睛,眼前怎么有两个顾明渊?
“大人,公主是喝醉了……”侍卫慌忙解释。
一道银光闪过,下一瞬,清烟因为酒意泛红的脸就被腥热的血溅了满面!
无头的尸体沉重倒下,人头骨碌碌滚落了几圈,停下后正对着清烟,死不瞑目。
她身子瘫软,踉跄几步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看向顾明渊。
“顾明渊,他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
世人皆传他阴狠残暴,但清烟始终觉得那跟她的夫君不是同一个人。
可他就是这样眼都不眨,不分青红皂白就夺走了一条生命!
“无辜?”顾明渊阴沉一笑,倏然掐住她的脖子,咬牙道:“难怪你会喝下绝子汤,你根本就不想为我生孩子!我竟然信了你是怕痛!我看,那个孽种也不是我的……”
清烟被那刺耳的两个字气得浑身颤抖,扬手就要朝那张可恨的脸打过去,转瞬就被他攥住。
她想说“顾明渊,本宫没你那么无耻”,可话到了嘴边,成了倔强决绝的“你说对了,那个孩子不是你的”。
孩子是本宫一个人的,可惜本宫不配做它的母亲,你更不配做它的父亲!
“你……”顾明渊的眸子彻底凝结成了冰,他红着眼将清烟拖到房内,再次狠狠惩罚了她。
明知不该再碰这个肮脏的女人,应该休了她,可顾明渊更清楚,心底的那一抹恐慌是为了什么!
清烟双眼空洞,千疮百孔的残破身体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了。
她甚至没有再吐血,大约是血已经流尽了吧。
结束后,顾明渊恨声道:“烟儿怀孕不方便,从今日起,你代替她!”
清烟低低呢喃:“顾明渊,我不恨你了。”
最后一丝残存的留恋,已经一点不剩,真的走到了尽头。
顾明渊离去的背影蓦的一滞,明明是“我不恨你了”,为何比“我恨你”更让他心悸?
可那晚之后,伊兰居就成了府里最荒凉的地方。
顾明渊没有再来过,因为晋国接连几月的干旱引发了蝗灾,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受灾严重的几个地方涌出了起义军,他奉命去南方镇压。
琼雯来耀武扬威过几次,可是清烟都无动于衷,让她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气急败坏。
趁着顾明渊离京,她决定要彻底除去清烟!
不久后,京城渐渐兴起一股流言,说皇帝身边有个灾星,引发了这次天罚。
只有将那个不祥之人祭天,才能获得老天的原谅,召回蝗虫,以保五谷丰登。
国师拿出罗经仪和地灵尺装模作样查找一番,直指当朝清烟公主。
皇帝本就平庸无能,加上德妃害怕自己被牵连,不停添油加醋,吓得他忙将女儿交了出去。
从伊兰居被抓走的时候,清烟眼里一片荒芜死寂。
这就是她的父皇,大义灭亲的好父皇。
早知皇家亲情淡薄,也没想到淡薄至此……
南下之路,顾明渊骑着马,脑海里时常闪过清烟憔悴的身影。
他细细回想那晚的情景,她醉意浓浓,眼神惺忪,并不清醒。
自己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再次伤害了她。
顾明渊忽然想通了,清烟不会背叛自己。
这次回去,自己定要与她好好谈谈,彼此解开心结。
倏地,右眼皮又莫名跳了跳,顾明渊皱眉按了按,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时,一只洁白的信鸽扑腾着飞过来。
顾明渊身边的锦衣卫抬手抓住,拿出它脚上绑着的纸条,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大人,清烟公主今晚要被点天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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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沈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