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28日,陕西省甘泉县人民医院的大厅内,一名中年妇女无助地哭喊着:“我娃娃的肾被人割了卖了!”
这个中年女人叫党爱爱,而她口中的娃娃,就是她的女儿,高静。
医生割肾卖肾,这个罪名可不轻,党爱爱敢这么说的证据是什么?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这是一起医闹事件,还是一起医疗纠纷案件,甚至是一起有预谋地倒卖人体器官的恶性事件呢?
01
事件还得从半年前的一次体检说起。
2012年11月,高静所在的单位,陕西高速公路延安南收费站,组织员工体检。
体检结果出来后,高静看着体检单上的四个字,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那张纸上清楚地写着“左肾缺失!”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少了一个肾?
高静回想起这些年自己的身体状况,唯一和医院有联系的,就是17岁那年的一次车祸事件。
2004年,高静在放学路上被车撞了,送往甘泉县人民医院救治。
当时,医生的诊断结果是脾脏破裂,需要立即手术。
由于伤势较重,在那次手术中,高静的脾被切除了。
手术后,平常爱蹦爱跳的高静,时常感到腰酸背痛,有时候坐的时间长了,都会感觉到很累,就连洗洗衣服,也觉得体力不支。抵抗力也严重下降,别人普通的一次小感冒只需几天时间就能痊愈,可她每次都得打针输液,来回折腾一个多月。
刚开始,高静和父母以为这是手术后元气还没有恢复,可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七八年,直到这次单位组织体检,一家人才觉得,高静这几年身体这么差,大概率和左肾缺失有关。
缺一个肾,是大事,担心体检的医院有误诊,高静又去了几家医院检查,可所有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都一样。
事实摆在面前,高静确实少了一个肾!那么,高静的肾到底去了哪里呢?
这时,他们一家三口想起倒卖人体器官的新闻,不禁吓了一跳,难道高静的肾,是在17岁那年的手术中,被医生一并割走了?
想到这里,高静决定向院方讨个说法。
02
2013年的一天,高静一家来到甘泉县人民医院,要找当年给高静做手术的大夫贾军义。
可是,已是外科主任的贾军义,听说高静一家来找他是为了左肾缺失的事情时,直接选择了避而不见。
打电话,不接;问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回复是:“贾大夫今天休息了。”
医院如此搪塞的态度,让高静一家难以接受,他们更觉得,贾军义心里肯定有鬼。
看来,文的不行,就得来武的。
于是,党爱爱便来到甘泉县医院的大厅,一进门便叫嚷着说:“我娃娃的肾让人卖了,你们还让我冷静?”
看病的群众一听这话,立刻围观过来,大家都窃窃私语:“卖肾?还真有这事?”
党爱爱这一闹,不但招来了警察,还招来了各路媒体,大家都想知道,高静的肾到底去哪里了呢?
此时,医院也没法回避了,县医院的副院长常文森回应道:我们在手术中没有切除高静的肾,会不会是先天性的肾缺失,或者发育不全呢?
可是,这个说法很快被打脸了。
原来,在2004年的那次手术的B超存档记录中,清晰写着:“双肾清晰可见,未见异常。”而那次手术,也只是切除了脾,并没有对其他器官进行任何手术。
就连2004年和贾军义一起给高静做手术的几位手术医生都证明,当时并未对高静做肾脏切除手术。
医院方面坚持说没有切除高静的左肾,而高静的体检结果是“左肾缺失”,双方各执一词,对于高静一家质疑“女儿的肾被医院割了卖了”的说法,医院觉得那是荒唐至极的猜测。
因为,器官买卖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必须由当时参与这台手术的人全部同意才行。况且,如果高静的左肾要被卖掉,那就不光是切除左肾,还要将连接左肾的血管、尿管等一并切除,才可以达到移植的条件。
而且,如果贾军义要倒卖高静的左肾,他还必须找到一个需要肾源的下家,才能达成这单生意,少一个环节都不行。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医院给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03
2013年年初,医院找到高静一家,向他们建议,可以请司法鉴定机构来裁定,鉴定机构由高家人去找,医院负责出具鉴定费用。
高静一家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1月24日,高家人和医院共同委托西安蓝图司法鉴定中心,对高静左肾缺失的事,进行司法鉴定。
正式鉴定前,司法鉴定中心又让高静去西安交通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做了一次更权威的检查。
当鉴定中心的专家对医院的原始病历单,进行核查的时候,发现了2个疑点:
首先,高静的病历上写着,手术前是硬膜外麻醉,手术后也是硬膜外麻醉,而手术中的记录则是“全麻”。
也就是说,高静在手术中,医生改变了麻醉方式,然而,这一点,家属和病人并不知晓。
可院方却说,改变麻醉方式是手术的需要,这并不能说明,改变了麻醉方式,肾就丢失了,这两者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这第一个疑点就算解释通了,可还有第二个疑点。
根据医院的说法,当时高静的手术时间是11:30-13:20,而高静的病历本上,则写着手术开始时间是9:30,这中间有两个小时的误差。
对此,院方认为,司法鉴定中心的专家根本不专业,病历本上写的9:30开始,那个时间也许医生在查房,也许在消毒,而手术真正开始的时间则是11:30。
然而,对于医院的解释,司法鉴定中心并不认可。
5个月后,西安蓝图司法鉴定中心对高静左肾缺失一事,给出了鉴定结果,上面写道:
对于高静的这台手术,医院存在医疗过错,不排除高静的左肾缺失,与医院的治疗过程有因果关系。
鉴定的中心的专家说:“这个肾很有可能是在手术中被切除了。”
可当高家人拿着这份鉴定报告,找医院讨要说法的时候,医院又反悔了。
他们说,鉴定机构根本没有看懂病历,就出具一个模棱两可的鉴定报告。
04
在司法鉴定报告出来之前,院方同意以司法鉴定结论为主,可当鉴定结果出来后,医院却不认账了,这让高家人更是难以接受。
医院认为,蓝图司法鉴定机构给出的结论并不专业,造成高静“左肾缺失”的原因,可能有四种情况:一是先天因素,本身就缺一个肾或发育不完整;二是左肾异痊,位于盆腔内或游走肾;三是腹部受伤后,导致左肾出现萎缩;四是那次脾脏手术后,高静又做了别的手术。
可医院的这些说法,在高家和鉴定机构看来,根本站不住脚。
除了有医院的原始记录,证明高静“双肾未见异常”之外,高家人也证实,这些年,高静只做过这一次手术,且有高静肚子上的伤疤为证。
至此,四种可能直接就被排除了两种,而另外两种可能,也根据西安交通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检查结果,而给予了否决。
可是,肾脏切除手术的刀口并不是在肚子上,而是在腰的左后方,而从高静的术后疤痕来看,除了当年的脾脏切除术,也确实没有别的疤痕。
司法鉴定,不但没有起到拨开云雾见青天的作用,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玄幻了。
为了让这件事尽快有个了结,院方建议,可以给高静做一次泌尿系统三维重建,通过这项检查,就可以弄清高静左肾缺失的原因,如果在检查中发现,高静体内有割除肾之后留下的痕迹,医院就承担责任。
可这样一个看似对双方都合理的建议,操作起来也是一波三折。
05
高静的母亲党爱爱托人打听之后才知道,泌尿系统三维重建检查,对人体的伤害特别大,现在女儿已经少了一个肾,如果再出现什么问题,岂不是影响了孩子的后半生吗?
于是,高家又与医院鉴定中心签了一份协议:上面写着,高静在进行泌尿系统三维重建检查后,如果身体再出现什么症状,且经正规医疗机构鉴定,是由于这项检查所致,那么后果全部由医院承担。
而正是后面的这句“后果由院方负责”,让医院在检查的前一天反悔了,决定不和高静签订这项协议。
医院觉得,高家人在这件事上,情绪波动比较大,万一高静以后身体上有点什么大病小痛的,那会给医院带来无尽的麻烦。
眼看本来商讨好的方案又流产了,高静一家又一次次地找医院,可每次医院都以“院长不在”“得院长拿主意”等理由推脱。
事情就这样,拉锯战式地拖拉了两年。
2015年,被逼无奈的高家人,将甘泉县人民医院告上了法庭。
可无论是高静还是医院,都拿不出直接证据,证明高静的肾到底去哪儿了。
第一次接到这种案件,法院也犯难了。
可没等法院的判决结果出来,一直避而不见的主治医生贾军义,却先发制人,以侵犯名誉权为由,将高静告上了法庭,不但让高静向他赔礼道歉,还要求赔偿他精神损失费100万元。
原来,高静在与医院打官司的同时,也将这件事发放到网上,贾军义的儿子在学校听说这件事后,也跑来问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军义觉得,既然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家人,他有必要站出来,为自己维权。
这下,高静一家蒙了,自己这个受害人,怎么转眼间成了被告了。
随着事件越来越复杂,当地卫生局介入,并进行了调解,贾军义也随之撤诉。
2016年,法院以医院存在过错为由,判决医院赔偿高静医疗费、伤残赔偿金等共计26万余元。
06
事情貌似已经有了一个结果,可对于高静来说,这还是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那个莫名其妙消失的左肾,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她的心里。
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的高静,早已没有了谈恋爱的心思,她变得自卑,又有点敏感,她说:“我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不会幸福。”无论谁听到这句话,都会感到阵阵心酸。
高静事件,并不是个案。
2010年,湖北的万木匠遭遇车祸,做过一次肝破裂修复手术,当时双肾正常,且手术也没有涉及肾脏。但2年后,万木匠又因病住院,检查单上却写着“右肾缺失”。
万木匠也曾找过给他做手术的医院,医院给出的结论是:“我们认为,右肾是萎缩了。”
之后,万木匠又做了多项检查,可检查结果并未证明他的右肾是受伤萎缩掉了。2015年,万木匠也将医院告上了法庭,可法院却迟迟没有立案。
2015年,万木匠也将医院告上了法庭,可法院却迟迟没有立案。
无独有偶,2004年,16岁的高兵强乘坐三轮车出了事故,在河北省邯郸市第一医院,做了肠吻合和腹腔引流术。
6年后,当高兵强患尿毒症去医院就医时,也被告知“左肾缺失”。
高兵强和万木匠、高静一样,在和医院讨要说法未果后,也将医院告上了法庭,可是,5年过去了,法庭依然以“没有明确的司法鉴定”为由,不予立案。
07
也许,以现有的医疗技术手段,并不能完全找到“高静们”肾消失的根源,但我们还是希望,当事件发生后,医院可以积极面对,而不是将患者的诉求,看成是“医闹”。
毕竟,买肾,卖肾并不是患者凭空想象出来的。
2018年9月的《半月谈》杂志上,一篇题为《卖肾,买肾!起底猖獗的“人体器官黑市”》的文章,详细地记录了黑市中,个别无良医生的私下进行非法器官移植手术的现象。
而这种生意之所以有市场,就是因为在我国,器官移植的供需之间存在巨大的偏差。
相关统计数据显示:我国每年大约有30万患者需要进行器官移值,但能仅有1万人能得到救治。
在正规渠道下,至少到等1.5-3年的时间,才可能碰见合适的供体,相当一部分患者都是在等待中绝望而终。
所以,“高静们”的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
归根到底,医患矛盾的纠纷,在于院方与患者站在了对立面上,如果双方都能换位思考一下,这些医患矛盾会不会少一些呢?
作者:落地成河
参考资料:《我的肾哪去了》来源:央视社会与法治频道《热线12》
《甘泉县人民医院与高静医疗损害责任纠纷二审民事判决书》来源:天眼查
《卖肾,买肾!起底猖獗的“人体器官黑市”》来源:《半月谈》
盗肾的医生要处死型才能断绝盗肾事件。
可了解一下高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