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神话体系中,有一座大山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家喻户晓,那就是昆仑。这里的昆仑可不是那座人人看得见、摸得着、西起帕米尔高原,横贯新疆、西藏之间的著名山脉。除了神话传说中那些虚无缥缈、似是而非的描述以外,人们对它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它究竟是什么?到底在何方?现实世界中真的有这样的一座山存在吗?
古今中外的旅行家、地理学家、历史学家或实地勘察,或按图索骥,上下求索了2000年,却仍然莫衷一是,找不到确切的答案。清代学者万斯同曾做过统计,发现历史上出现的昆仑说至少有十余种,最早的记录有二,一个是《尚书·禹贡》,另一个就是《山海经》。之后在《史记》、《淮南子》、《汉书》、《晋书》、《新唐书》等各类经史子集。都有昆仑的记载,但其具体位置和真实面貌都各有差异。万斯同认为,自《汉书》以下的各种昆仑说都为附会之言,均不可信,而早期记载为《尚书·禹贡》、《山海经》和《史记》三者最权威。
《尚书·禹贡》中的昆仑实为国名,而非山名。《史记》中的昆仑其实是依据古图书推论而来。因此,诸家之言追本溯源,当为《山海经》。现代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也同意这一观点,他认为昆仑在中国许多古书里,《山海经》是最先的记载。那么,山海经中的昆仑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通过关键词搜索,可统计出书中出现昆仑二字的共有十四处,其中描述最为详尽、最有条理的当属海内西经,其他诸篇不是存在错漏,就是在此篇基础上的衍生拼凑。
所以,讨论昆仑的原型,就应该以海内西经为主。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夷羿莫能上冈之岩。赤水出东南隅,以行其东北。河水出东北隅,以行其北,西南又入渤海;又出海外,即西而北,入禹所导积石山。洋水、黑水出西北隅,以东,东行,又东北,南入海,羽民南。弱水、青水出西南隅,以东,又北,又西南,过毕方鸟东。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
上文中所描述的昆仑到底是什么?如果抛开昆仑等于仙山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单从文字入手,我们其实很难把这座昆仑之虚与山划等号。什么“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景观,人工痕迹非常明显。如果再加之海外南经中“墟四方”的描述,更能看出昆仑是四四方方的格局,哪里有山峰耸立、峰峦连绵的样子。
因此,早有前人指出,昆仑不是山,而是人工建筑。如果昆仑是一座建筑,它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又有何功用?我们继续来看一下原文,文中开篇就表明昆仑在“帝下之都”,这个帝指的是谁?暂且不论,无论他是天神还是人间帝王,如此地理位置都表明昆仑拥有崇高的地位,绝对不是一座普通的建筑。
紧接其后的“方八百里,高万仞”显然是夸大之词,其目的也是为了突出昆仑的雄伟宏大以及地位神圣,接着就是昆仑的具体外貌描写了。“面有九门”,昆仑墟既然是四方形的格局,这九扇门就应该是平均分布于昆仑的四面,每面两扇,剩下一扇为正门,每一门前有开明兽守护,这与后世庙堂宫殿门上装饰有铺首或者门前摆放石狮是一个道理。“面有九井”,估计是每扇门前各有一井,并以以玉为槛。
我们再来看昆仑上的其他景观,“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可见这里有且仅有一棵高大的木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树木。由此推断,这应该为人工树立之物。昆仑墟坐落在哪儿呢?“八隅之岩”上面,什么是八隅之岩?岩石构成的高山吗?非也,隅者,方也,角也。所谓八隅,就是八个方角。所以昆仑实际是位于一个由岩石构成外轮廓,有着八个方角基址之上。如此形状的基址,怎么可能是天然造就,必定也是人工堆砌而成。这一点也进一步证明了昆仑并非自然山体,而是人工建筑。
实际上,从昆仑之墟这个叫法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昆仑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建筑。《广雅·释诂》有云:墟,居也。由此可知,山海经中的昆仑之墟或者是昆仑之丘,指的都是人工修建的居住之地,而非自然山丘。
一座地位崇高,建在八隅之上,有着九门九井,被神兽守卫、四水环绕的宏大建筑,会是什么身份呢?能同时符合以上几点特征的建筑其实不多,最有可能的就是历代帝王都会修建的明堂。
何谓明堂?东汉的蔡邕在《明堂月令论》中解释得很清楚。明堂者,天子大庙,所以宗嗣其祖,以配上帝者也......谨承天顺时之令,昭令德宗庙之礼......生者乘其能,而死者论其功而祭,故为大教之宫。简而言之,明堂自古就是帝王祭祀天地鬼神、举行重大活动的地方,上至三皇五帝,下至元明清。灵堂在所有宗庙宫殿中的神圣性无可取代,其意义就是帮助统治者借神权以布政,宣扬君权神授。
明堂长什么样子呢?《周礼·考工记》记载,周人明堂,度九尺之言,外有九室,九卿朝焉。《淮南子》记载,明堂,王者布政之堂,上圆下方,堂四出,各有左右房。历朝历代明堂的形制都会略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明堂的建造离不开以下几个要素。
一、其建筑格局皆法天象地;二、其基址方形四达,为“十”字形;三、其四周被水环绕;四、其结构多为三重台阶式。
仔细对照,我们会发现,这些特征都与昆仑虚一一吻合。第一,昆仑墟有九门,虽未说有九室,但既有门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室呢?因此,我们可以推测,昆仑上也同样有九室。九这个数在中国本身就比较特殊,尤其是古建筑上。即可象征九州,也可对应天盖九重说。昆仑墟在帝下之都,同样也有九室,其身份意义不言而喻。第二,昆仑墟在八隅之岩上。正如前面所说,八隅是一个有着八个方角的形状,如果与明堂的十字形基址对照,可以发现十字四笔之上不多不少,正好有八个方角。第四,无论海内西经还是大荒西经,都清楚的表明,昆仑墟四周皆被水环绕,明堂也同样如此。古之明堂四面都会被人工开凿之水环绕,谓之辟雍,亦象征四海。第四,昆仑墟的纵向结构其实也是三重台。虽然山海经作者只着重描写了昆仑虚的平面结构,纵向方面语焉不详,但在《淮南子地形训》中我们可以找到相关的记载,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上乃神,是谓太帝之居。从这段文字可知,昆仑由下到上一共有三层,第一层为凉风之山,第二层为悬圃,第三层为太帝之居。这与明堂营三重,通八方的特征相符。
追溯到遥远的新石器时代,无论是红山文化的三环祭坛,还是良渚文化的瑶山祭坛,皆是如此。可见,把宗庙祭坛建成三重台的形式,早在五六千年前就已经开始了。除此以外,在早期典籍中,昆仑一词有时指代的就是明堂。最权威的当属《史记封禅书》。文中记载,汉武帝元封元年封泰山,降坐明堂于山之北。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之,通水圜宫垣,为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名曰昆仑。
综上,后世所有关于昆仑的神话和地理想象的源头都是来源于山海经,而山海经中的昆仑既非虚构的仙山,也非自然山脉,其原型实际上是上古人工建筑——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