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本草平、华野,李兆晖译
3. 关东军炮兵的眼睛瞎了
7月25日,卫生队驻扎在733高地的时候,突然从第二线方向升起一个乌黑的、像个大秃和尚一样的大气球。
我先是大吃一惊,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以后,禁不住想:“混蛋!在这种地方升起这么大一个黑茄子,岂不是找死吗?”
卫生兵有的说它像个大黑茄子,有的干脆就说那简直就是个呆和尚。
望眼欲穿的重炮好不容易拖到诺门罕来了,哪知道哈拉哈河西岸的蒙古高台比东岸要高出五六十米,从东岸看不到西岸,所以重炮难以发挥其威力。
为了既节约炮弹又打得准,关东军急忙把独立气球中队调往诺门罕, 在穆陵重炮团的炮兵阵地上升起一个巨大的侦察气球,用来侦察和观测苏军的炮兵阵地情况,以便给重炮部队提供准确的炮 击方位和目标。
侦察气球升起来还不到10分钟, 一架苏军飞机便低空袭 来,“哒哒哒”地一阵猛烈扫射之后,就见那个大黑气球在空中 变成了一团通红通红的火焰。过了一会儿,又传来“轰”的一 声爆炸声。不用说,乘坐在气球上的侦察官兵也和气球是同样 的命运了。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有航空兵在空中警戒和保护呢, 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飞机的影子,倒是看见不少苏军的飞 机从头顶上一掠而过。
后来才听说,护卫气球的只有一门高射 机关炮,其他什么保护措施也没有。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升起 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大气球,却又没有任何空中警戒和护卫, 这不是在给苏军飞机提供射击目标吗?这不就等于告诉苏军:气 球下面就是我们的重炮阵地,你来炮击好了。简直是毫无头脑 的胡来,这样的举动连小学生都会觉得可笑。无谋、无策、无 头脑、无责任感……除此之外无法评价。
另一方面也能看出关东军真是束手无策、走投无路了,实 在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 一个气球被炸事小,但它给第一线官 兵心理和精神上造成的压力却太大了, 一些官兵马上就垂头丧 气了。
“陆空一体”一词在日军中也经常使用,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华丽的措辞而已,从来没有任 何的实战经验和训练。翻阅一下日 本帝国军队的侵略史,历来都是陆 军制陆,海军制海,陆航制陆空,海 航制海空,陆海空协同作战的“光 辉事例”空无一页。
要问为什么,一句话:出力不讨好,功劳不好分。陆海空为了各 自的功名,历来都是你抢我夺、明 争暗斗,哪里还有心思去搞什么协同作战。
诺门罕一战就是一个典型例子,陆航只打空中的飞机,空中有苏军的飞机我就飞,没有我就不飞,陆地战是你们陆军的 事,由你们自己解决,和我无关。事实上诺门罕之战后期,第 2飞行集团消耗殆尽,制空权也被苏军给夺走了,战争就更与 陆航无关了。
苦就苦了第一线的士兵,坦克撤走、重炮不灵、飞机不飞, 升起的那么贵重的一个大气球又在空中被炸了,期待就像肥皂 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破灭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侦察气球不但没能帮上忙,反而成了 苏军飞机的射击靶子。
日军炮兵侦 察部队正在为观测 气球充气
4. 为谁而战——士兵的愤怒
今天整整一天, 一发炮弹也没有打过来,听不到爆炸声反而觉得少了点什么,蹲在洞里寂寞难受,连那可爱的青蛙好像都懒得出来了。真想出洞去散散心,可是那无疑会招来炮弹,等于去送死。
外面寂静得可怕,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部队怎么样了?大家是否都还活着?会不会只剩下我一个人,其他人都走了或者都死了呢?脑海里就像过幻灯片一样,不安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闪过。
一直等到天黑,阵地上才传来士兵们相互打招呼的声音。
我从战壕里爬出来, 一边和他们打招呼一边方便起来。
呼伦贝尔已是秋色浓郁, 一到晚上萧瑟的秋风一吹,肌肤甚感寒冷。荒草丛中白色的芒穗随着秋风左右摇摆,在傍晚的雾霭中显得格外洁白、漂亮。
望着眼前的这夜景,寂寞惆怅的我禁不住吟了 两句小诗,以抒发一下自己伤感的情怀:
北飘云间月光淡,茫茫草原忧无限,
天地幽暗虽无尽,炮弹无眼且心安。
转过身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却发现身后不知什 么时候站着四五个卫生兵, 一个个都沉默不语、表 情阴郁。
这时, 一个平时严肃得像个萨摩武士一样的上 等兵站了出来,说:“军医,让我来上两句诗吧!”
此天此地此山中,来日遍野暴尸横,
武勋空挂魂魄去,血气男儿留空名。
诗作得怎么样不说,他吟诵的语调很低沉,使本来就阴沉 的气氛显得更加沉闷、阴郁起来。
“混蛋!什么叫‘血气男儿留空名’?啊?”
我的好朋友松永 大声吼叫起来,他抓起一把沙土狠狠地摔在地上:“咱们要是战 死了, 一张讣报就给打发了,连个空名也留不下,死了也白死! 留名的是军部的那些人,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叫他妈的什 么事呀。”
松永愤怒的吼叫,使我大为震惊。
松永上等兵在卫生队里是我的一个臂膀,从开战到现在我们一直一起出生入死,他是 一个正直老实的士兵,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诚实温厚的老实人, 竟然也会如此愤怒、如此怒吼。
松永也参加过第一次诺门之战,并且亲眼见过战场上日军 横尸遍野、狼狈不堪的样子。他的心情我非常能理解,只是在 军统制度之下这么说下去的话,没准儿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所 以我忙对大家说:“咱们这么多人老是待在这儿也不好,时间长 了很危险的,大家还是快回去吧。”
钻进自己的战壕里, 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刚才的那一 幕,使我的胸口有些隐隐作痛,那沉闷阴郁的气氛让人喘不过 气来。
松永只是一个士兵、 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可就 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心底也会有这么大的愤 怒。这愤怒是对那些不顾第一线士兵的死活、 一味下 令“肉弹猪突”的关东军上层指挥的一种抗议,也是 对自己被逼向死亡的一种反抗。
青蛙连续三天没有露面了,今天却慢慢悠悠、大 摇大摆地爬了出来, 一副惟我独尊的样子。它爬到我 的腿上坐下来,“骨碌”一下转了转两个小眼珠,算是 和我打了个招呼,那神态真是招人喜爱。
阳光从洞口直射到青蛙的身上,给它披上了一层 神秘的色彩。看着看着,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小家伙是不是一个小精灵呢?会不会是那冥土的使者呢?这么一想又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小家伙也越看越像个可怕的小妖精了。
这当然是错觉、是一种心理作用,是一种被逼向死亡而感到恐怖时的心理作用。我们每个人的心理现在都很脆弱,以至于卫生队有的人在夜晚把枯尾花当成了幽灵,吓得大吼大叫。
从遥远的721高地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噼噼啪啪像炒豆一样的枪炮声。战斗打得好像很激烈。从炮弹爆炸的频率来看,就知道肯定不是日军大炮打的,不用问, 一线阵地上的日军又挨打了。我已经没什么感慨了,大概是听得太多变得麻木不仁了吧 。
天空上出现了两架乌黑的苏军飞机,由北向南飞去,也许是低空飞行的缘故,令人觉得飞行速度相当快,从头顶上“嗖”地一下就飞过去了。自从筱原准尉阵亡的那场空中大战以后,苏军的飞机从我们头顶出现得越来越多了,肯定是要发生更大规模的战斗了。
这场诺门罕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诺门罕只不过是一片荒野、 一片毫无人烟的荒野,那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牺牲来打仗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对处于下层的我们这些兵卒们来说,是无权知道、无法理解的。再说了,哈拉哈河这边是中国的领土,那边是蒙古的领土,而在此大动干戈的却是日本军。简直是笑话。我们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吧?!亚洲邻国的民众能不讨厌日本吗?
诺门罕战争爆发之初,我曾经跟随东八百藏搜索队到哈拉哈河进行过侦察,当时只发现几个蒙古兵在饮马,如果这就是导火线的话,那么这场战争就更令人气愤了。
当时哈拉哈河两岸都是蒙族牧民,他们经常策马来这儿喝水、饮马,所以为了争水而发生一些小冲突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可为这么一点小事关东军就出动正规部队大打出手,就像路人吵架你出来干涉一样,怎么说都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日本正在发动“大东亚战争”,实施所谓的“圣战”,关东军先是一马当先侵占了满洲,接着就在满蒙边境和苏联干上了,蘇蒙两国不能不想日本关东军到底想干些什么。
惨就惨了我们这些士兵了,明明知道这是一场不义之战,一场必败之战,可是却不得不服从命令,不得不跑到这片茫茫的旷野上来打仗。这是为什么呢?
可谁也不敢说,谁不服从命令谁就会被贴上“非国民”的标签,让你和你的一家老少一輩子不得翻身。从这一点来看,我们这些士兵又和奴隶有什么两样?愚顽胡来的军部又和暴力团、黑社会有什么两样?
在这个空旷的荒野之上,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蚊子、蒼蝇,没有充足的饵食它们好像也能生存似的,生命力实在是惊人地旺盛。尤其是这蚊子,真是令人头痛,你在外面方便的这么一会儿,就会遭到成群结队的蚊子的袭击,咬得你满屁股 疙瘩,痒得难受。为了对付这些讨厌的蚊子,后来每人发了一 个防蚊面罩,睡觉的时候得戴着面罩才行。万一面罩没戴好,露 出一点点空隙,马上就会成为蚊子攻击的目标。这真可称得上 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来侵占别人的领土,异国的蚊 虫就来咬我们。
光线透过薄薄的晨雾照射到大地上,要是在内地的话早就 该听到雄鸡报晓了,可是在这茫茫的荒野之上却什么也听不到。 爬出战壕活动一下筋骨,凉风一吹令人觉得甚是爽快。红日正 在一点一点升起,站在山顶上看得清清楚楚,那气宇壮大的景 观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使人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神在天上操纵的。
侵华战争全面 爆发后,在中国军 民的顽强抗击下, 日本深感兵力不 足,开始疯狂扩军。
上图为日本开 展大规模的战前准 备,对永平寺僧人 也进行了军事训练
下图为日本妇 女进行射击训练。
不过从这乱七 八糟的队列中除了 能感到日本军国主 义政府的疯狂外, 很难看出有什么实 际效果。
补充资料:
日本军刀
日本军刀,主要是指1934年至1945年间旧日本“皇军”陆.海、空军官和士 官佩带的颇具日本传统的指挥刀。
明治维新后.日本陆军的战术和军制师从德国,当时连指挥刀也跟着西洋化 了 .
1933年长城抗战爆发,3月11日中国军队第29军第37师大刀队在赵登禹旅 长的率领下,乘雪夜迁回至喜峰口日军侧后,摧毁敌炮兵阵地,歼敌服部炮兵大 佐以下步,骑、炮兵3000余人。中国大刀凛凛生威。当时的日本报纸说。“自明治 大帝造兵以来.皇军名誉尽丧于喜峰口以外,而遭六十年来未有之侮辱。”因此. 日军遂于1934年废弃华而不实的西洋式指挥刀,军官一律改佩日本式的军刀以谋 应对 .
一般日本刀刀柄与刀刃的比例是1:4.刀柄双手持握,劈刺凶狠有力,是杀 伤力较强的一种冷兵器.
日本的军刀等级森严,刀穗是日本军刀重要的饰物,丝带内侧的色彩,以金. 红、蓝等颜色作为区分将、佐、尉军阶的标志。军刀刀鞘与挂钩连接的环也因兵 种不同而有区别,陆军为单环,海、空军为双环。
1935年起士官也配发军刀,称九五式军刀,士官军刀刀刃有血槽,型制与三 八式步枪配用的三十年式刺刀相似.
在军国主义熏陶之下,军刀成为日本军人的精神支柱。像步兵重视刺杀训练 一样,军官从军校开始就注重军刀搏杀的“剑道”训练。
二战时期,日本军队由 于侵略扩张需要而急剧扩充,军官只配发军服和手枪,军刀、望远镜等物品皆需 自己掏钱购买装备。许多世家子弟带着家传的战刀出征,既想沾点祖宗的余威保 佑平安,又有为战刀添彩的愿望。但再好的战刀也挽救不了其灭亡的命运。
日本军刀在侵华战争中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1937年10月侵华日军第10军 司令官柳川平助率部攻占南京后,所属的第6、第18,第14师团和国崎支队烧杀 最为凶残,中华门、通济门、把江门、下关等处的屠杀都是第10军所为,柳川在 南京大屠杀之后曾丧心病狂地说。“请问日本哪一位将军的军刀上没沾过血.战争 还分得清士兵和百姓吗?将军挎宝刀,功在杀人多!大和民族的武威离不开一柄青 锋杀人刀!
日本军刀的另一作用是战败后切腹。在军校中就有武士道的剖腹程序训练。 二战期间,许多战败的日军指挥官都选择了剖腹自杀的方式,以显示其“武士道 精神。
日本军官受日本传统武士道的影响,钟爱自己的军刀.视其为精神象征.1945 年中日双方在研究日军投降问题时,还专门研究过投降日军的军刀问题。
冈村宁 次在9月2日向何应钦提出《有关停战协定之请示事项》,共五条,其中第一条第 二款要求“请允许指挥官携帶刀剑返回日本”、立遭中国拒绝。
据记载,仅在中国 抗战胜利后受降时就接受了日本军刀30多万把。由于内战爆发,这些刀大都失散 于民间。
曾有这样一件事,在遣返回国的日本战俘船上, 一个大佐仍像往日一样 向一群士兵发号施令, 一个士兵发现这个军官没有帶象征指挥权的军刀,就问: “长官,你的军刀呢?”军官遂羞愧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