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老公我远嫁千里,甘之如饴的做了十年黄脸婆。
却没想到,自己的牺牲不仅得不到老公的尊重,还被他以为我离不开他,整日和婆婆一起作践羞辱我。
终于在过年时,我彻底不忍了,掀翻了一桌子年夜饭:姐不伺候了!
第一章
大年夜,张明芳掀翻了一桌子年夜饭。
“既然不想让我好过,那就都别过了!”
她远嫁到王家,十年来,鸡毛蒜皮的日子过得窝窝囊囊,今天谁爱忍谁忍,反正她不忍了!
这事,从半个月前说起——
“明芳,给我倒个洗脚水。”
老公王诚海斜躺在布艺沙发上,左手捏着遥控器,右手夹着烟。
张明芳正在给孩子辅导家庭作业,听到王诚海的话嘱咐孩子好好写,自己则去打了盆热水,放在王诚海脚边。
王诚海脚丫子刚放进盆里,急吼吼道,“你要烫死老子?”
她只好又端回浴室,加了些凉水。
王诚海这才心满意足地泡着,张明芳正欲回儿童房,又被王诚海叫住,“把脚指甲给我剪一剪,弯不下腰。”
张明芳瞥了眼肚大如罗的老公,嘀咕道,“脚指甲还让人剪,真当我是你老妈子。”
王诚海不以为然,反而数落起她来,“还不是你养胖的,想当年我也是一表人才,都是你天天炒个菜恨不得放半斤油, 煮饭每次都煮一大锅!”
张明芳嘴上嫌弃,却拿来了指甲剪,“就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一天到晚回家,不是躺就是睡,饭不做,碗不洗,说得不好听,酱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怎么,委屈你啦?我在外面上班多累,回来要你伺候下,你给我说这些?”王诚海咧了下嘴,神情嫌弃又不屑。
张明芳捧着王诚海的脚,“你每天公工作八小时都没有,受得了多少苦……”
“嘭——”
话音方落,王诚海突然踹翻了洗脚盆,“少逼逼赖赖的,有本事你出去赚两个钱养家糊口,金贵的哦,让你帮个忙,看把你能的!”
半蹲着的张明芳,热水洒了满身。
她呆愣着不知所措,王诚海跟没事人一样,躺在沙发上切换电视栏目。
“爸爸,妈妈,不要吵架。”细弱的声音来自儿童房门口,五岁的小女娃,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着客厅,谨小慎微的样子。
张明芳心酸,但还是强颜欢笑对娃说,“不吵,不吵,去做作业。”
她默默捡起盆,红着眼看王诚海。
王诚海没看她,盯着电视机耷拉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时不时吧砸一口香烟。
张明芳一个人提出拖桶,一遍遍把瓷砖上的水擦干。
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她吵架吵不过王诚海,打也打不过。
王诚海发起脾气来,还要打砸家里的东西。
他们家现在的热水壶没有把手,那是王诚海摔的,墙上还有蛋糕奶油飞溅的痕迹,那是王诚海踩的。
她从南方远嫁而来,身边没有个亲朋好友,就算受了委屈,也没人倾诉。
有一回吵得凶,王诚海把门都踹坏了。
她瑟瑟发抖给远方的妈妈打去电话,妈妈却说:当初不让你嫁,你偏不听, 自找的!
张明芳咽下的委屈,好比生吞黄莲。
也不是没想过离婚,但是离婚了,娃咋办?
收拾残局后,张明芳看着儿童房里,认真写作业的女娃,糟糕的心情稍微缓解了点。
恰时,妯娌的电话打来——
“大嫂啊,要过年了,你们家请保洁没有?”
张明芳无声苦笑,自己就是家里现成的保洁,哪里用得着请,再说,哪有闲钱?
她也就心里嘀咕,表面上柔声回答,“没呢,巧巧,你这么晚打电话有啥事?”
“是这样的,妈说今年到你家吃团年饭,让你提前把年货备好,家里拾掇干净点。”
说实话,她不是很情愿。
他们家小,王家人又多,吃个饭能把客厅堵死。
没办法,谁让整个王家,就王诚海在县城买了套房子。
第二章
既然王诚海没说,张明芳就当不知道。
女儿睡下后,她躺在被窝里,一个多小时抢了张回家的火车票。
这时候黑乎乎的人影摸上了床,张明芳没理。
谁知道,王诚海粗壮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就横穿过来,抱住了她的腰,不安分地往睡衣里钻。
张明芳有点难受,掰开他的手,“别碰我。”
才刚吵了架,他一点愧疚心也没有,每次都这样,一句对不起都不说。
“娶你干嘛的?摸也不让摸,碰也不让碰。”王诚海一下子撑坐起来,瞪着张明芳的背影,“要不是没得选,你以为老子想睡你?”
厌弃的话他张嘴就来,张明芳怄着一口气,死死压着被子,“我是人,又不是鸡!”
“鸡都比你会来事,什么玩意儿。”王诚海利索下床,“还不如充气的,给你脸了!”
王诚海自觉拂了颜面,打算去客厅睡觉,张明芳开口道,“我买了车票,三年没回家了。”
男人只是顿了下,然后消失在卧室门口。
张明芳早上六点就得起床,给娃做早饭,给娃梳头发,等到收拾妥当,再送到学校去,“小影啊,明天就考试,你今天再抓紧复习下。”
回到家,张明芳洗了澡,吹干头发,破天荒地涂上口红。
睡眼惺忪的王诚海从沙发上醒来,头一件事就是叼一根烟,“不用打扮了,车票我给你退了。”
张明芳动作一僵,“为啥?”
她急忙拿出手机查看,果然,她的车票是半夜退订的。
“哪有为啥,今天跟我回村送礼,过几天我妈就来吃年夜饭。”他没有任何征询,有的只是传达指令。
张明芳看着镜子里年过三十的自己,眼泪一下子就蓄满了眼眶,“哪有你这样的,我又不是卖给你们家了,早就跟你说我要回娘家,你说长途跋涉都是钱,我自己回还不行?”
王诚海横眉倒竖,“赶紧的,换衣服,走!”
王诚海的老家在西北农村,距离县城不远。
赴往乡下的路上,张明芳还是不死心,不断刷新着软件,但是连硬座都没有。
本来就是春运期间,她好不容易才抢到一张票。
飞机票太贵她舍不得,又没有直达的高铁,这火车票,一座难求。
她摆着一张苦瓜脸,车已经驶入了村道。
村子里,家家户户鳞次栉比,小巷子口上,老头老太太扎堆,探头探脑打量他们家的车,“王家娃,这两年听他妈说混得不错。”
“也就七八万的车,他妈那张嘴,就会吹,中专毕业,能有啥出息!”
她们七嘴八舌的话,在张明芳打开车窗透时,飘进了耳朵。
婆婆自吹自擂的本事,那还真不是盖的。
不知道,婆婆又在村子里宣扬什么了。
张明芳垂头丧气地揣起手机,车拐进了一家院子。
“哎呀,小海回来啦!”
水泥地的院子里,几个老太太围坐着晒太阳。
王诚海先下了车,迫不及待地从后备箱提出牛奶、食用油、还有些果篮,“妈,六婶,大姑,新年好啊。”
“看看,这小海就是孝顺,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带着。”
有左右邻居的吹捧,婆婆李荷香腰杆硬,布满褶皱的脸带着些傲气,“买什么纯牛奶,屋里头谁喝这东西,浪费钱。”
王诚海傻呵呵乐,下巴堆成了三层。
张明芳看着这一家子,心情实在低落。
她慢吞吞地现身,大家视线落在她身上,大姑眉头一挑,嘴一撇,“这嘴巴跟吃了人一样,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花枝招展啊,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第三章
大姑的揶揄,王家人脸上都不大好看。
婆婆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来,大家伙把东西分一下,就不送你们家里头了,省得多跑一趟。”
她皮笑肉不笑,揪着张明芳的手拖进屋,推了张明芳一把,压低声音道,“你是回婆家,不是相亲,去做饭,少在这丢人现眼。”
张明芳脸色煞白,她暗暗攥紧了拳头。
大过年的,她不想跟婆婆吵。
进了厨房里,灶台上放着不锈钢盆,扣着蒸笼布,里面是和好的面坨。
她找了张围裙系上,将醒过的面放在案板。
切剂子、擀面皮。
屋外的大姑又道,“媳妇是个好媳妇,哪像我家那个懒鬼,一觉睡到大中午,饭都恨不得在床上吃。”
张明芳是知道大姑家儿媳妇的,跟她年纪差不多,在镇上开了个服装店,不下地务农,也不干粗活。
上次见她的时候, 那双手养得白白净净,让人羡慕。
送走了亲戚邻居,婆婆李荷香才笑呵呵的进门,一看张明芳放在箅子上的饺子,翻了个白眼,“你这叫包饺子啊?嫁过来这么多年了,包个饺子跟搓汤圆一样。”
只见着一个个白糯糯的饺子,个顶个的大肚皮,没有李荷香说的那么糟糕。
李荷香到四方桌旁,擀了张皮摊在手心里,夹了一筷子肉馅放进去,捏边,两只手并住压了压,一个饱满的饺子像做了鸡冠头。
南方人基本不做饺子,张明芳这会儿,照葫芦画瓢地逐帧学习李荷香的手法。
李荷香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动作越来越快,嘴里还不忘教育张明芳,“这洗衣服,做饭,照顾娃,是女人的责任,你看看诚海,隔三差五就小病小痛,全赖你们懒惯了,点的那些外卖害的。”
“新闻上都说,外卖用的都是地沟油,吃的肉,是老鼠还是猫,都分不清。”
张明芳学习的劲头登时一泄而空。
她往隔壁的房间看了眼,她老公王诚海,躺在炕上,双手捧着手机,时不时骂一嘴:一群脑残东西,这都不上,草!
扪心自问,她很少点外卖,一天三顿,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
不过她没有解释,包完了饺子,去烧上火。
张明芳往灶台里垒起了玉米棒子,妯娌王思巧,这才姗姗来迟,“大哥大嫂,你们真积极,来得这么早。”
妯娌穿着人造皮草,裹得像一头北极熊,她放下东西,就接过了张明芳的活,“大嫂,我来烧柴,你煮饺子。”
张明芳没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反骨就压不住了。
正值晌午,她活都快干完了,王思巧献什么殷情。
偷奸耍滑有王思巧,邀功倒是勤快,饺子两遍过水端上桌,她捶着腰跟李荷香卖惨,“妈,好累啊,今天中午我要吃二十个饺子。”
“好好好。”
李荷香招呼王诚海出来开饭,王诚海沉迷手机里的游戏,头都不抬一下,“你们先吃,我打完这把。”
说完,他续上一支烟,炕头烟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着了火。
张明芳摆着筷子和碗,王思巧凑近炕头去,“哥,跟你商量个事呗,你那有没有钱,我们家也想买辆代步车。”
第四章
“买啊,你要借多少?”
“五万块吧,以后还你。”
“行,还不还的无所谓。”王诚海心不在焉,王思巧乐开了花。
忙碌的张明芳显得有点多余,虽然家里的财政大权在王诚海手里,但有多少数,张明芳知道个大概。
开口就是五万块钱,明年小颖的学费、保险费、停车费、物业费不交啦?
他们又不富裕,况且,两年前王思巧借的两万都还没还!
张明芳委婉地提醒道,“巧巧啊,家里最近比较紧张,要不你过段时间再买车,又不是刚需……”
王思巧怪异的眼神瞥向张明芳,瘪着嘴拽了拽王诚海的袖子,“哥,嫂子不同意。”
“关她屁事,她有啥资格说同不同意,又不是她赚的。”王诚海悻悻然地收起手机,挣扎了几下才从炕头爬起来,不耐烦地扫向张明芳,对王思巧吹嘘,“你哥本事不大,这点小钱还是有的。”
王思巧像是胜利者般对张明芳露出一抹讥诮,转头还给王诚海把鞋子挪到脚边,“要说还是哥哥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等我们买了新车,我们一起自驾游。”
他们已经在畅想游玩的蓝图,张明芳心很累。
她也不是没上班,夏天去烧烤摊当钟点工,冬天就去给人洗车。
当家庭主妇没有收入来源,冷暖自知,有点钱吧,还大部分都搭进生活支出里。
一顿饭吃得焦躁不安,张明芳想着找个跟王诚海独处的机会,劝劝老公。
结果,王诚海筷子一放,抹抹嘴,当场转款,随后洒脱地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往外走,“我去会会几个老同学,明芳,你把家里料理好。”
王思巧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婆婆把剩下的饺子放冰箱里,敲打张明芳,“你也不要太小心眼,能者多劳,当大哥的帮着点妹妹,这都是应该的。你这个大嫂,怨言别太多,去把碗洗了。”
张明芳一肚子火,什么叫她小心眼,她有怨言。
那王思巧倒是给她五万块啊,再不济把两年前的先还了!
“妈,你做为家长,一碗水端不平就算了,怎么还说我的不是?”张明芳也不是白长了一张嘴,她忿忿道,“生产队的驴最能干,那不是磨一辈子,累到死?我都忙一上午了,不是应该巧巧洗碗吗?”
“你这个娃娃,怎么还说不得了,说两句跟我吆五喝六的?”
李荷香发火,王思巧又唱起了红脸,“哎妈,不气不气,我洗就我洗,多大点事嘛!”
“不,今天这碗必须她给我洗了!惯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南蛮子就是南蛮子!”李荷香寸步不让,咬牙切齿道,“她不洗,把你哥喊回来,我这个老婆子管不住,就让你哥管!”
嫁进王家十年了,婆婆倒是摸得清,她那个混不讲理的儿子,能压住张明芳。
张明芳忍气吞声,不是真的怕王诚海怎么样,而是放心不下女儿小颖。
她还在洗碗,王思巧就拉着李荷香去市场赶会。
屋子里忽然清静下来,张明芳将桌面擦干净,清洗了抹布搭在灶台边,这才走到院子里坐下。
北方冬天的太阳明晃晃的,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还得接小颖放学。
她没有给王诚海打电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在哪里。
这里的巷子四通八达,每家每户都是双扇大铁门,里头是纵深的砖瓦房。
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有家麻将馆,王诚海回村总是在这里斗志昂扬。
这次张明芳刚准备进去,远远地就看到老板娘穿了紧身旗袍,提着水壶给王诚海添水,王诚海一巴掌抓在老板娘的屁股上,“老都老了,身材还这么好。”
第五章
“王哥,你又调戏人家双妹子。”
同桌的牌友起哄,王诚海龇着牙笑,“咋叫调戏,这是联络感情,怎么说也是老同学。”
“就是,人家王哥当年跟双妹子那是天生一对,要不是双妹子结婚了,王哥也不得娶屋里头那个。”
他们调侃着,老板娘笑吟吟,几分娇羞,“你们别瞎说了,要是被嫂子听见,要吃醋的。”
王诚海一声冷嗤,“他们又没说错,你看看你这波大屁股翘的,死了男人,怕不是晚上睡不着觉哦?”
这时老板娘不经意瞥见了路口杵着的张明芳,吓得一哆嗦,赶紧去扯王诚海,“王哥,你别说了……”
她伸出去的手,却被王诚海拖着往裤裆处放,“咋勒,这就耐不住寂寞了?”
王诚海的话引得大家哄堂笑,老板娘急得脱手,挤眉弄眼道,“你媳妇!”
所有人这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赫然见张明芳沁红了一张脸。
自己老公什么德性,张明芳是知道的。
当年还算俊俏的王诚海,也是荤段子不歇。
张明芳跟家里闹翻,只想躲得远远的。
王诚海的殷勤,让她猪油蒙了心,不顾家里的反对,自以为是遇到了真爱。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生活的久了,她也逐渐明事理了,后知后觉发现,不管是老公,还是生活,像极了一辆脱轨偏航的列车。
她想迷途知返,却深陷泥沼,无法自我救赎。
“走吧,赶在小颖放学前回去。”张明芳垮着脸,心里酸楚泛滥,但脾气控制得很好。
“王哥,晚上跪搓衣板哦!”
其他人打趣,王诚海不以为然,“跪个屁,今天手气不好,等老子哪天再来收拾你们。”
王诚海拍拍裤腿上的烟灰,跟着张明芳到家,正好婆婆和王思巧回来。
跟他们辞别后,张明芳和王诚海踏上回县城的归途。
车上,张明芳一声不吭。
她心情好坏容易挂脸,王诚海又不瞎,看得出来,“你摆脸色给谁看,跟死了妈一样,开玩笑都开不得了?”
张明芳平视着前方,吐出一口恶气,“啥是玩笑?我要是出去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你得不得掀房子揭瓦啊?”
“你试试?”王诚海骂了句粗口,一脚油门踩到底,“听不懂好赖话的东西!”
突然的加速,车身有些飘,好像坐上了狂风巨浪中的孤舟,张明芳害怕不已,抓紧了安全把手。
王诚海情绪暴躁不稳定,这十年来,亲朋好友都劝她不要那么犟,家庭里总有一个人牺牲,少刺激王诚海, 对各自都好,夫妻之间,都需要磨合的。
曾经的张明芳将这种道理奉为信条,可她越忍让,王诚海越得寸进尺。
似乎在王诚海心里,她就该是提线木偶,指东打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自主思想, 不能有一丁点的怨言。
飞驰的速度在狂奔了数公里后减缓下来,好几次险些追尾。
高速路上的景象在张明芳眼里模糊了,那是眼泪,她胡乱地用手背揉了揉,直到眼睛酸涩才作罢。
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好在,女儿王悦颖乖巧懂事,从校门口跑出来时候,像一只小精灵,“妈妈,老师说一到三年级都没有期末考试,明天玩过知识积累的游戏,就放假啦!”
张明芳看着小丫头唇红齿白的笑容,伤口悄然治愈。
往后几天,张明芳在家每天能走一两万步,擦墙面、擦柜子、擦玻璃;洗窗帘、洗沙发套、洗被子……
每逢过年,是张明芳最累的时候。
王诚海工作的玻璃厂,到年关就没啥生意,但王诚海也没闲着,玩了电脑玩手游,玩了手游刷抖音,刷完抖音还有小说要看。
张明芳懒得说,白费口舌,还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一个人承担起大扫除的职务,小颖很安分,做作业,看会儿电视,捏软泥。
小年夜一过,家里干净得像收获了个新房子。
王诚海终于是从他的安逸世界里出山,“超市搞促销,我们去把年货采办了。”
一听要买年货,最开心的是小颖,她蹦跶来蹦跶去,“我要吃糖,好多糖糖,妈妈,巧克力能买吗?”
小颖正换牙,两颗兔丁丁旁边空空的,活泼洋溢的时候,格外讨人喜欢。
一家子到超市,这个节骨眼,超市里人山人海,产品琳琅满目。
北方人过年要囤肉,囤蛋,囤些白菜,土豆和大葱,还要备点熟肉以及坚果类。
三口之家融入暖气十足的商超里,音乐是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喜气洋洋的氛围,连苦瓜大队的张明芳都忍不住噙着笑意。
东买买西看看,很快购物车里就满满当当了。
水果区,推着车的张明芳不自觉停下脚步——
智利车厘子单J,158,净重2.5KG带回家。
标牌底下,是新鲜的果子,一个个鲜艳欲滴。
张明芳伸手去拿,耳边炸开了王诚海的呵斥,“我一天赚几个叼钱,你就敢吃车厘子,一张烂比嘴就知道吃,你咋不上天呢?”
第六章
张明芳粗粝的手,顿在车厘子上方,终是没有落下去。
一语不发地,她也不见委屈样,跟着王诚海去收银台排队。
车厘子,张明芳还是买了。
那是腊月二十九那天,她拿着自己攒的钱,只身前往超市,不止买了,还买了两箱。
王诚海总念叨她就是头驴,听不懂人话的驴。
张明芳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妄图改变别人是很不现实的。
比如她不会完完全全顺了王诚海的意,她的三观理念灌输给王诚海,他也不会接受。
万事俱备,大年三十如期而至。
一早,张明芳意外地接到洗车场的电话,“张姐,帮帮忙吧,洗不过来,根本洗不过来!”
老板开出了三倍价钱,洗一辆车能拿到五十块。
“老公,我去加班,你自己去接爸妈。” 张明芳三下五除二收拾自个出门,好像财神爷就在不远处对她招手。
北方冬天的水,冷得要命。
洗车棚上挂满了冰溜子,每个人的呼吸都冒着白气,稍微空闲几分钟,洒在身上的水雾,立马就能结出一层霜。
张明芳干劲十足,等到收工,夜色已经笼罩着万家灯火。
城市里噼里啪啦的响声,簇簇烟花,腾空弥散。
回去准备年夜饭还来得及,她估算了下,单单这一天,她就收入了六七百,值了。
然而,当张明芳推开家门,整个人呆若木鸡。
只见不算宽敞的客厅里,沙发上坐满了人,瓜子壳满地都是,吃过的樱桃核堆积成小山。
婆婆和妯娌,妹夫抱着四岁的小子,围坐在茶几旁,他们看了眼张明芳,自顾自的把话家常。
王诚海抖了抖见底的塑料果盘,“还有没有,拿出来给我妈吃上,鬼头鬼脑的,屁丁点水果还藏着掖着。”
张明芳迈着僵硬的步子到冰箱跟前,拉开柜门,十斤车厘子,全被他们一家子祸祸完了!
她都舍不得吃,准备摆盘,和接下来几天待客用的!
买的时候嫌贵,吃的时候不烫嘴吗!
张明芳胸口起伏着,恶狠狠瞪过去,王诚海霎时不乐意了,“你什么态度?你再用这种眼神盯着老子,把你眼珠子抠下来信不信!”
张明芳累死累活的成果,全给王诚海当做资本,拿去炫耀,拿去孝敬一家子了。
“好了,大哥,你大过年嚷嚷啥。”王思巧忙不迭起身,推搡着张明芳道,“嫂子,咱甭搭理他,做团圆饭去。”
张明芳愤恨的眼扫过客厅里的众人,咬着牙关,硬生生嚼碎了憋屈往肚子里咽。
年夜饭少不了鸡鸭鱼肉,她炒菜炖肉,王思巧在旁打下手,大部分时间,贴着墙刷手机,时不时哈哈大笑。
两个小时过去,家里爆发了争吵声。
是王思巧家的儿子惊乍乍地叫唤,“你给我!我要玩!给我!”
“不,这是我的,我妈妈给我买的,啊……妈妈,弟弟打我!”
两个孩子因为抢夺玩具爆发矛盾,王思巧的儿子聪聪,一巴掌就乎在了小颖的眼圈上。
张明芳抓着铲子,急忙跑出来,王诚海夺过了小颖手里的玩具小火车塞给聪聪,“小颖,你是姐姐,让着点弟弟怎么了?”
王思巧也跟着搭腔,“对啊,小颖,你个小姑娘家家的,玩什么小火车,这是男孩玩的东西。”
“还不是她妈,手里有两个子,就不知道怎么挥霍为好!”
张明芳任劳任怨,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能连带她一起指责。
小颖才五岁大,早已学会了看人脸色,哪怕是受了气,也下意识憋着。
眼瞧着女儿咬着嘴角,晶莹在眼里打转,硬是没哭出声,张明芳心如刀割,她抱起小颖回到儿童房,紧紧将她小小的身躯压在怀里,“颖儿,想哭就哭出来,妈妈再给你买。”
得到允许的王悦颖‘哇’地一声嚎啕不止,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
张明芳的心在滴血,王诚海不把她当人就算了,这可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小颖哭了好一阵子,张明芳安抚好她的情绪,带到客厅时,王家已经理直气壮的围坐在活动餐桌旁,摆上了张明芳辛辛苦苦做的一顿饭。
一家人还没动筷子,聪聪立马抓起一只鸡腿,狼吞虎咽地啃着。
“妈,你瞧瞧这一桌子,可把我累得够呛。”王思巧习惯冒领功劳。
李荷香乐呵呵笑,枯槁般的手捏着聪聪的脸,“哎哟,你个小馋鬼,慢点吃,当心噎着。”
张明芳带着小颖坐上桌,相比较聪聪那个混世魔王,小颖乖巧得过分。
“来,给你们压岁钱,压一岁长一岁。”李荷香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几张红票子,数了五张给了聪聪,又点了两张给小颖。
“一、二、三、四、五。”聪聪一张张数过,咧着嘴乐,红票子往小颖脸上拍,“我比你多,略略略。”
他小人得志的样子,跟他们王家的根一模一样!
小颖侧着身躲闪,眉眼都皱起来,写满了不情愿。
张明芳见此,怒火中烧,突然揪紧餐桌的边,狠狠将桌布一抽,“不想让我们母女俩好过,这个年,你们也别过了!”
第七章
丰盛的饭菜落地沾灰。
碗碟摔得四分五裂。
客厅里死一般的沉寂,王家嬉皮笑脸的一群人,看着张明芳,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众所周知,张明芳就是颗软柿子,想怎么捏怎么捏,十年来,王家任何人都可以在她头上踩上两脚,包括毛都没长齐的聪聪。
王诚海反应过来,脸红脖子粗瞪着牛眼,“你他妈的,我看你想死!”
张明芳操起凳子就砸过去,“我死了你也别想好活!”
“我欠你们的?”
“嫁给你,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不是洗裤衩就是刷马桶!”
“外头保姆一个月还有几千块!你呢!你给过我好脸色吗?”
“聪聪是带把的,就能比小颖高贵?她是外面捡的,还是我偷人偷来的!在外当孙子,在家窝里横,王诚海,你就不算个男人!”
张明芳不要命地跟王诚海对打,哪怕被王诚海踹了两脚,扇了几个巴掌,撞在了餐桌角,她也毫不退缩。
揪王诚海的头发,咬王诚海胳膊,没有任何格斗机巧,有的只是满腔怒火去搏命!
窗外烟火簇簇,王家鸡飞狗跳,婆婆嚎啕,娃子哭,一片狼藉中,是女婿报了警。
除岁倒计的钟声敲响,张明芳抱着小颖坐在派出所的调解室。
她蓬头垢面,眼角淤青,鼻子下凝固着血痂子。
王诚海也没好到哪里去,面盘子几道抓痕,衣服扯得像墩布头子。
“大过年的,你看你们一家这是干什么事?”
警员无奈叹气,李荷香添油加醋,“警察同志,你就说她,跟吃了疯狗肉一样,谁家娶这么个媳妇,算倒了八辈子霉!”
张明芳目光呆滞,但心底格外宁静,“我要离婚。”
派出所当然是管不了离婚的事,家庭纠纷,以调解为主。
张明芳抱着小颖走到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刚拉开门,王诚海薅住张明芳,咬牙切齿道,“深更半夜去哪?回家去,妈年纪大了,你折腾了一晚上,还没跟你算账!”
“是你听不懂人话,王诚海,我要跟你离婚!”张明芳推开他,上了车,对师傅说道,“麻烦您带我去远一点的快捷酒店。”
王诚海怔在原地,寒冬的北风刮得脸生疼。
他从没设想过,有这么一天,他窝囊的妻子,会到反天罡。
张明芳原本准备回娘家,身份证随身携带,没想到却用在了大年三十,离家出走的酒店登记上。
“妈妈,痛吗?”
小女娃颤巍巍的小手抚过张明芳的脸,滴溜溜的眼耷拉着。
“妈妈没事。”张明芳心酸地搂着小娃,“小颖,妈妈跟爸爸要是分开了,你想跟着谁?”
她不后悔跟王家翻脸,唯一愧对的,就是小颖。
是她结婚时的鲁莽,带给小颖不幸,她多希望,小颖有个完整的家庭,在温馨幸福的氛围里成长。
可自打小颖出生以来的五年到今时今日,她深刻地明悟过来, 自己一味的忍让,什么也改变不了。
小颖嘴角一瘪,细麻杆似的胳膊,立马环住了张明芳的脖子,伴着哭腔道,“小颖要跟着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
打架时,张明芳没有哭。
派出所里,她也没有哭。
可这一刻,她泪花子簌簌落,回应着小颖热烈的依恋,哽咽道,“好,妈妈不会丢下小颖,永远也不会。”
第八章
张明芳是第二天回家的。
推开门,家里昨天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满地的饭菜、碎陶瓷,散架的椅子,破烂的桌布。
而这个家的主人王诚海,则斜躺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玩手机。
听到开门的响动,王诚海也只是扭过头瞟了她一眼,旋即冷嘲热讽道,“我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还不是夹着尾巴回来。”
张明芳默不作声回到了房间,拉开衣柜,拎出行李箱,将她和小颖应季的衣服带上,再去卫生间拿上洗漱用品。
当张明芳推着行李箱重返王诚海的视线范围时,他猛地坐起,诧异中伴着一丝紧张,“干啥?”
张明芳不做回应,只管推着行李箱到门口。
王诚海三步并作两步拦住了她的去路,“你脑子有炮?大年初一给谁找不痛快?”
他的大手势要夺走张明芳的行李,却见张明芳掏出一把小刀,寒森森的刀尖对准了他,“再对我动手动脚,今天看谁八字硬。”
王诚海心如擂鼓,退后了半步。
他终于意识到,张明芳来真的,不是以前那般,捂在被窝里哭个半宿,就能化解的。
王诚海极其不理解,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你,你这真跟我离了婚,嫁谁去啊?谁要你啊?老比婆子,鸡汤文看多了你!”
“不用你管。”张明芳出了门,在电梯口,警惕地后退,一把小刀就是她的护盾,“我告诉你王诚海,没有男人,死不了!我们女性生下来,不是只有嫁男人一条路走!”
她进入电梯,等着电梯门紧紧闭合,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明明是枕边人,却仿佛在应对豺狼虎豹,真是讽刺。
张明芳的存款不多,还没有工作,要带着小颖在这个寒假安身立命,得精打细算。
目前租房通常是押一付三,她选择入住青年旅社,一张床十块,在和老板软磨硬泡下,同意她和小颖同住。
她先安顿好,才从酒店接过来小颖。
不比酒店的一尘不染,狭小的房间,全是连成一片的上下铺。
男女混居,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生活的味道,也是贫穷的味道。
好在她和小颖的房间,住着的是一队相识的驴友,对她们母女俩格外好,给出饼干和糖果,哄诱小颖叫叔叔阿姨。
张明芳原打算找个下脚地,就去洗车房继续干活,但老板告知她,要休息到元宵节过后。
她嘴上说着‘恭喜发财,新年快乐’,挂断电话,垂头丧气。
半个月的光景,只出不进,每天都是花销,光是想想都焦虑。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她甚至都没看清备注,就接了起来。
然而,她喜出望外,迎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叱骂,“明芳,你翅膀硬了?带着小颖去哪了?婆家告状都告到我这来了,你还要不要我们老两口过活了?”
出乎张明芳意料的,不是王家的数落,而是来自原生家庭的‘训导’。
张明芳的心沉入谷底,对面的骂声却节节攀高,“你看你,三十多岁的人了,有什么出息?不就是小两口拌拌嘴,一天到晚鸡飞狗跳,小题大做!你看看我们家,谁跟你一样?”
“你表哥去年新建大厂房,投入了五百万!”
“你堂姐的孕婴店,忙不完的生意!”
“就你,从小就不听话,当年跟你好说歹说,你听过一句没有?如今还连带着我们跟你一块丢人现眼!”
第九章
张明芳心底似扎了根刺。
她从不奢望家是避风港,这十年来的忍耐,和娘家也脱不了干系。
一意孤行是她错了,但她选择的路,再苦再难也要走下去。
可是她自己做错了事,为什么要牵连小颖,她现在只得及时止损,救赎自己,也救赎未来的小颖。
等母亲骂完了,张明芳才难以启齿地开了口,“妈,我想回家。”
张明芳是正儿八经的南方人,这个冬季,家里冷得直打哆嗦。
镇上的联排小院,像极了别墅,不过大多都堆满杂物,简单的装潢,看起来大,但显得呆板空荡。
村镇上鲜少有人安装空调,冬天冷,就烧火,邻里乡亲,围坐在火盆旁,一坐能坐一天。
张明芳就拎了些寒酸的礼物,带着小颖进门。
她回家的目的,倒不是为了探望对她薄情寡义的母亲,也并非那个同母异父且游手好闲的妹妹。
“妈,我跟表哥谈谈合作。”
张明芳就在家里住了一晚,在母亲的轻视中,找到在茶厂外打麻将的表哥,“哥,我想从你这里拿茶叶,去北方卖。”
以前张明芳是拉不下这张脸的。
父亲去世后,母亲半年不到就改嫁,隔年就生下了小妹,从此她有家似无家,对母亲多少带着几分怨恨。
这么多年,要她求家里帮忙,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但青年旅社的驴友有句话,她觉得很有道理,人生在世,吃不了学习的苦就得吃劳累的苦,吃不了劳累的苦,总会吃自尊的苦。
虽然回娘家的氛围并不那么如意,好在张明芳拿到一手货源。
离开之前,她去父亲坟前敬香。
踏上归途,看着青葱景色,还是露出了笑容。
她生长于此,落得满身伤,却也曾有过快乐的童年,无论她身在何处,会永生眷念这片故土。
来回奔波劳累,在青年旅社,小颖很快就睡着了。
张明芳走到套房的阳台,面着夜色,小声地打电话,“玲玲啊,我是明芳,我想问问,你那边能不能借我点,我想开个铺子。”
货是有的,没个门面怎么卖?
家庭主妇十年,她早已没几个算得上‘朋友’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诚海的人脉网,就是她的一切,所有的付出,似乎都以王诚海为中心。
她低声下气,回复的全部是‘家里人身体不好’,‘工作前景差’,‘投资亏了不少’这种委婉的拒绝。
念及王思巧轻轻松松就能拿到王诚海五万的巨款,张明芳不禁自嘲地笑起来。
求人办事难,求人借钱,更是难上加难。
她一筹莫展,一个陌生的电话号打过来,不是谁慷慨解囊,反而是得知风吹草动的王诚海。
张明芳住酒店那晚就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找谁借的手机,急吼吼道,“张明芳,你敢借一个子试试!活不下去就跟老子滚回来,死在外面都没人给你收尸!”
一个字张明芳都懒得说,利落地压断,拉黑,一气呵成。
大部分的‘朋友’,来自于王诚海的纽带,王诚海得知消息,并不奇怪。
只是……
张明芳把尊严扔在地上,也是一无所获。
大年初五,无能为力的成年人,望着夜色,陷入深深的迷茫。
不过,消沉也紧紧束缚住张明芳一晚上,次日清早,她留小颖在旅社做作业,一个人扛起了个编织袋出了门。
县城的商场外,光鲜亮丽的时髦客流人来人往。
中年女人裹着棉衣,扣着顶瓜皮帽,扯着嗓子吆喝,“走过路过看一看,碧螺春,龙井,雀舌,铁观音,用来送礼,自己喝都很不错。”
既然开店无门,她就摆摊,天无绝人之路,常年的零工生涯,她信奉着一个道理——天道酬勤。
第十章
但天不遂人愿,张明芳接连出摊了两三天,从清晨吆喝到夜幕,收获少得可怜,仅仅是铁观音卖出去半斤,碧螺春三两。
“我说大妹子,你这样肯定不行啊!”
长相粗犷的东北大姐跟她同屋,这几天都是她在帮忙看小颖,说是等着另一队人汇合,去攀爬华山。
张明芳回旅社后,就得赶紧将茶叶密封,塞到床下,一来留住茶味,二来避免挡道。
她忙活着抬起头, 脸颊冻皴后呈现出嫣红色,“大姐,你说啥不行?”
老大姐往床边一坐,盘着腿,“行情是一点也摸不清,净蛮干,你是真滴虎啊!”
张明芳竖起耳朵,静静听大姐娓娓道来,“为啥分淮河以南以北,南方人陶冶情操那套,在这地儿不实用,至少是不实用于老百姓。”
“你看你们南方,大冬天滴喝喝小茶,养养花。你瞅瞅外头光秃秃的黄土地,风一来,吹得跟个二哈喇子似的,谁搞这玩意!”
那也就是说,张明芳白忙活一场?
她确实欠缺这方面的考虑,更不知道有个专业名词叫‘市场调研’。
“大姐,那我这……”张明芳犯了愁,她大部分钱都搭进去了,转行就亏大了。
大姐拍着她道,“大妹子,你目标人群不对!这种高雅玩意儿,就该配套高壁格的铺子,再来搞一招你们那的什么茶艺,哄得那些高收入群体一愣一愣的,准行!”
说了等于没说,张明芳要有这本钱,也不至于在商场门口叫卖。
但大姐挤了挤眼,“我还有一招,你听不?”
张明芳点头如捣蒜,这一晚她受益颇多。
次日的商场外,身穿旗袍的女人,在凛冬里格外引人瞩目,她盘起了头发,略施粉黛,茶碗在她手中似能挽出花来。
潺潺的茶水热气腾腾,茶香四溢。
在她摊位前,是一个手机支架,配备环形灯,新创建的直播间,有人来,有人走。
“姐,你这茶怎么卖?”
相较于断断续续问价的客人,手机屏幕里飘过的闲言碎语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年纪蛮大吧?法令纹开美颜都这么清楚,大姐,别玩了,回家挑粪吧!”
“现在这些女人,年轻时候玩够了,年纪大了还搔首弄姿。”
“你懂什么,这叫变相下海,找接盘侠呢!”
要说张明芳一点也不介意那是假的,每每扫一眼手机,她的羞耻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好在一天下来,卖出了十几斤茶叶,盈利就有一千多,这比她预想中的好得不止一点半点。
张明芳冻得哆嗦,在青年旅社里,皮肤回暖,酥酥麻麻的。
房子虽然拥挤,但在窗边,是一幕却令人欣慰。
“美兰阿姨,你看我的大章鱼,这是腿,这是眼睛,这是鼻子,章鱼哥!”小颖捏着自己的软泥作品,认真地给老大姐讲解。
老大姐很是配合,“那我这就是派大星,海绵宝宝,我们去抓水母吧!”
陌生人尚且对小颖关怀备至,但这孩子的亲奶奶,却嫌她是个女孩,是个赔钱货。
张明芳想起王家,笑意僵滞,心底像堵了块大石头。
她观望着两人许久,小颖不经意扭头发现了她,屁股立马滑下塑料板凳,嬉笑着向她奔去,“妈妈!”
小孩抱着她的腿,张明芳周身都暖烘烘的。
老大姐看过来,“咋样,收获如何?”
张明芳面带赧颜,坐在铁架床边上,“姐,我现在感觉自己像网络乞丐。”
一些人直播间里骂她还不算,还要在后台私信骂。
难听的话,比王诚海过之而无不及。
她有心想骂回去,奈何自己脑子里的国粹贫瘠,无从还嘴。
第十一章
从没接触过网络世界的张明芳,不懂其中的生存法则。
美兰姐落座她身旁,“知道他们为什么骂你不?”
“为什么?”张明芳百思不得其解,她跟那些人无冤无仇。
“你听好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每个人都有发表见解的权利,在不必负法律责任的前提下,他们甚至可以认为全世界都是错的。”大姐打开她的手机,驴友账号里,几百条未读。
她随便点开一个聊天框,密密麻麻的小作文,全是咒骂大姐的话。
诸如‘穷就别乱跑‘,‘旅游是享受,不是磨难‘,‘你妈生下你来,天生就有一双野脚吗?’。
“你……不生气?”张明芳本以为自己就是个万人嫌,哪怕开个直播,也能遭受唾骂。
没想到,众生平等,将自己的生活搬到台面上,就必然遭受非议和教化。
“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大姐语重心长,“妹子,内心要足够坚强,尊严就是虚有其表,生活的真谛,是努力达到自己的目标,为此坚持不懈。”
张明芳听得云来雾去,夜晚她捂在被窝里,查找着大姐说的话。
以往,王诚海说她看的这种是毒鸡汤,
看多了,脑子打铁。
她返回到界面,看着余额,清醒了一些,她的目标,是给小颖安稳的生活,给自己富足的余生,想那么多干嘛?
清晨,荔湾县飘起了雪花子。
美兰姐给张明芳化妆,画眼线的过程,张明芳那眼睛跟接触不灵的电闸似的,眨巴眨巴,眨巴眨巴。
“我说大妹子,你以前从不化妆吧?”美兰姐哭笑不得,反反复复画了好几次都没画好。
“年轻时候,画过。”张明芳窘迫,曾经她也是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嫁了人,生了娃,成日围着灶台转,哪有闲工夫拾掇自己。
美兰姐所有的前提都是爱自己,快四十了还没结过婚。
她分散张明芳的注意力,“我建议你嗷,今天先空一空,要离婚就麻溜地,快准狠,提起诉讼。千万别拖泥带水,别到时候,你家老汉说两句好听话,就能抵过你十年的苦。”
说实在的,张明芳很佩服美兰姐。
她敢作敢为,向往大好河山,跳脱世俗之外,思路缜密清晰。
张明芳在网上提起诉讼请求,准备了半天材料,结婚证,双方身份证照片,孩子出生证明。
亏得王诚海懒,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忙活,寻常收取快递,孩子打疫苗,以及交医疗保险,这些东西她全都有备份。
但是离婚不是当天就开庭,还得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星期,其间法院打过来电话回访,在她坚持要离的前提下,王诚海终于收到了法院传票。
“哥,你说嫂子是不是在外头有野男人?”王思巧观摩了法院传票好会儿,实在想不通,“不然,你说她要学历没学历,要钱没钱的,还带个娃,离了婚去哪?”
“小颖是我们家的孩子,得要回来!半个月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结婚那会儿,我跟你说南蛮子就喜欢抛家弃子,你不听!现在好了,应验了吧!”李荷香振振有词,好像早预料到有这一天。
一家人围坐一起,只知道对张明芳口诛笔伐,只有女婿小声地问,“大哥,你想离不?”
王诚海脸色变了又变,灰头土脸的样子,再也没有半月前的硬气。
衣服脏了放几天又拿起来穿,袜子成对的都快凑不出来了,正月初头那几天,泡面吃到吐,这段时间又次次外卖,花销跟流水似的。
张明芳离开后日子,王诚海就像是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巨婴,生活自理都困难。
第十二章
他不想离婚。
离了婚,谁当祖宗一样伺候他?
免费的保姆,清洁工,还能陪睡,做孩子家庭辅导,一人身兼数职。
看着王诚海一脸凝重,女婿尴尬地笑道,“不想离婚就去找嫂子嘛,嫂子就是赌气,你找到她,给她个台阶下,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隔夜仇。”
王思巧虽然瞧不上张明芳,但却不想帮王诚海做家务,更不想照料小颖,眼珠子一转道,“哥,小颖是她的命根子,你拉不下脸去请,就把小颖带回来,有娃在,她还不得求着你啊?”
她的话一下子给足了王诚海信心,李荷香也连连称对,“你跟朋友打听下她的消息,小颖姓王,不姓张!”
七天以来,张明芳也没闲着,她的茶叶摊子前驻足的客人越来越多,美兰姐管这叫‘留存‘。
而且直播间人数稳步上升,粉丝量也有进步,美兰姐管这叫‘转化率‘。
在美兰姐这,张明芳似乎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她不再迷茫,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小颖按时入学,张明芳得了空闲,得知美兰姐即将和队友汇合,她抓紧时间带着美兰姐到了一家火锅店。
“你说你,搞这些形式主义干啥,跟你和小颖在一块儿,我乐意。”美兰姐给自己倒上杯酒,“咱们萍水相逢,算是有缘,以后常联系。”
张明芳不善言辞,只顾着和老大姐碰杯。
千恩万谢,尽在不言中。
酒过三巡,美兰姐叹道,“大妹子,你永远记住,任何时候都有重新开始的权利,也要有卷土重来的底气,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嗯。”张明芳带着鼻音,重重颔首。
她们喝到尽兴,唱起歌,美兰姐的队友接走了她,饭桌上只剩下张明芳一人。
纵使遗憾,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这段时间她的收入不少,可以考虑租个房子,小颖不再跟着她居无定所,而且她也比较安心些。
想起小颖,张明芳头晕脑胀地看了眼时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得去接孩子放学,差点把这事耽误了。
可当张明芳到学校门口,却不见滞留室有孩子的身影。
学校规定,家长未及时接走的孩子,都会在保安亭边的滞留室,不准出校门的。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一年二班的王悦颖,出来了吗?”
她礼貌询问,保安翻开登记表,说出的话对张明芳而言,犹如晴天霹雳,“王悦颖啊,被她爸爸接走了。”
张明芳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拿出手机,看着孩子手表定位,心,彻底凉彻了。
他们笃定张明芳不会耽误孩子的学习,也笃定她没有足够的材料,给孩子办理学籍转校。
张明芳或多或少对王诚海有些惧意。
她握着手机紧了紧,咬了咬牙,拨通了小颖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王诚海,“知道着急找娃,早干嘛去了?还不赶紧滚回来,你想把小颖带给哪个野男人养!”
熟悉的声音,一贯爹味尤重的语气,张明芳心弦一紧,后背泛起了冷汗。
但她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终有一日,要面对王家人。
第十三章
张明芳回到王家是在半小时候,用钥匙仓皇地打开房门。
客厅里,王家五口,严正以待,齐刷刷地向她看来,女儿小颖软糯糯地喊了声‘妈妈’就要朝她跑来,却被李荷香一把揪住,巴掌重重地往小颖屁股上落,“就知道你妈,我们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小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嘴角下撇, 眼泪汪汪,哭都不敢放声。
“坐好!今天我们在这,你再敢跟着你这野妈到处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李荷香年纪大,老脸像颗干瘪的南瓜,凶狠地叫嚣,尽显刁钻刻薄。
张明芳心都要碎了。
她挪着步子往前,面对着王家人鄙夷不屑的目光,红着眼问道,“你们到底想干嘛?”
“嫂子啊,我们是为了你好。”王思巧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你一无所有地跟我哥来了我们家,这么多年,孩子有了,房子也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闹一闹就行了,别没完没了!”
女婿面相老实敦厚,也附和道,“嫂子,我跟巧巧都还有事忙,这一开春都该农忙了,哪有空成天往你家跑,省点心吧!”
王诚海仍没改掉打压张明芳的毛病,张口就冷哼,“就她自私自利的性子,管你们谁的死活,她心里头只有她自个儿!”
张明芳觉得好笑,妯娌和妹夫的话,王诚海是一点也听不明白。
他们说那么多,最后那句才是心里话。
借钱的时候马屁拍得响,钱到手了,这就对王诚海的麻烦敬而远之。
张明芳没这个闲心去点明他们的小九九,吃了秤砣铁了心,淡淡道,“我说过我要离婚,你们等着法院开庭就好了,小颖跟我在一块,比跟着你们有皇位继承的要好!”
王家人面面相觑,王诚海炸了毛,“你他妈放的什么屁话!离什么婚,也不臊得慌!你有什么本事,离婚,离婚,这么能耐出去怎么四处求人?”
张明芳冷冷地看他急眼,“我是没本事,我要是早有本事,也不会在垃圾堆里看上了你!”
王诚海懵了,这还是张明芳吗?
他说一句,张明芳能顶十句,完全不落下风。
在王诚海张口结舌,还没来得及应对时,李荷香一拍大腿哀嚎不已,婉转的音调跟唱大戏似的,“哎哟,我们王家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你这么个刁嘴泼妇!没法活了啊……老天爷啊!”
张明芳耳蜗疼,以前李荷香哪怕数落她两句,她都能羞愧得钻地缝。
眼下,张明芳不说脱胎换骨,但绝对不会再猪油蒙了心。
她始终镇静,“你们想用小颖要挟我是没用的!退一万步说,就是你们全家跪下来求我,离婚的程序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
王家人目瞪口呆,张明芳望着泪眼模糊的小颖,把心一横,“小颖,别怕,等妈妈来接你。”
她很清楚自己今天是带不走孩子的,与其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死要活地争抢,不如等离婚判决。
“妈妈。”小颖双唇颤抖得厉害,稍微动一下,就被王思巧摁住。
“乖,很快的。”张明芳心底似烂了个大窟窿,鲜血成河,但理智却丝毫不减。
她退出去,在门口顿了顿,回头,寒刃的眼光似刀子,“你们要敢亏待小颖,我跟你们家拼命!”
天下有多少母亲舍得抛下自己的亲生骨肉?
张明芳有什么办法,如果今天只有王诚海在,她尚且可以抢一抢,但王家人多势众,若是节外生枝,到时候官司恐怕不利于她。
西北的风浸凉,钻进肺叶里,扎得痛不欲生。
她眼睫染了霜,拳头死死地攥紧,只盼着法律公证,她所做的一切皆值得!
第十四章
“大妹子,给你瞧瞧,夜登华山!”
“大妹子,你咋滴了?”
“大妹子?”
美兰姐的消息接二连三弹出来,失魂落魄的张明芳并没及时查看。
很快美兰姐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张明芳鼻尖红红的, 堵得厉害, 接通视频的那一刻,还是扯出了笑容,“美兰姐,怎么了?”
镜头里的老大姐裹着冲锋衣,扣着厚实的帽子,背着登山包,哈出白气,愣住了。
张明芳保持着笑容,生硬地找着话题,“你到华山了呀?注意安全……”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老大姐的疼惜,“大妹子,啥事啊?哪个瘪犊子欺负你了,你跟姐说,我这就回去!”
伤口尚且可以自己舔舐,却受不住有人问津。
张明芳再也忍不住,泪水大颗大颗地落。
她望着天,望着铺天盖地向自己砸来的雪,泣不成声。
“大妹子,你倒是说啊!”
“别哭啊,咱流血流汗不流泪,中华民族的女人绝不认输!”
美兰姐魔性的北方口音让张明芳禁不住破涕为笑,她揉着湿润的眼,深深地透了口气,才从悲戚中找回了语言能力,“他们把小颖到带走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不能百分百拿到抚养权。”
王悦颖是张明芳一手带大的,小颖吃奶时的憨态,第一次抬头时的兴奋,第一声妈妈的喜悦……
这些成为她生命中,重要的回忆,她一想起来,常常觉得亏欠。
“这样……”美兰姐镜头反转,对着高山峻岭,白雪皑皑,“妹子,你瞧这祖国山川好吗?”
“嗯。”张明芳情绪平复了许多。
华山角仰拍而去,山峰如仞,游客穿行其间,犹如散落星河的光点,忽明忽暗。
“大妹子,离婚这种事我没经历过,给不了你太多建议,专业的事找专业的人。”
“你别挂断嗷,老姐带你勇攀高峰!”
很可惜,张明芳和老大姐聊了半晌,没等到老大姐站在山巅,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张明芳醒来后,给手机充电,收拾东西离开青年旅社,在快捷公寓办理入住登记,随后抵达了律师事务所。
她总是这样,忙忙碌碌,有时怀疑自我,又在自洽中重塑斗志。
好像无数次的死去,无数次的重生。
律师咨询比想象中便宜,对方是个中年男人,通过张明芳的登记档案,对她说道,“张女士,目前你的情况,拿到抚养权的概率不高,你需要证明,自己有养孩子的能力,提供银行卡流水。”
“孩子是你陪伴长大的,生活碎片,有纪念意义的,可以当做佐证自己是好母亲的凭证。”
“还有,你的丈夫要是情绪暴躁,给孩子提供不了一个不错的家庭氛围,对你比较有利。”
“当然,法庭看事实说话,一般来说,冲动离婚,孩子都会判给经济能力比较好的一方。要是这方面你比较欠缺,就要收集证据,才更具有说服力。”
律师口若悬河,张明芳心里没底,“那我到底是几成把握?”
“三七吧,你老公家有房产,有工作有社保,还有车也在名下。”律师抚过眉梢叹气,忽然问了个问题,“房产有没有你的名字。”
张明芳脚底板窜起一阵寒意,“产权登记在我婆婆那。”
第十五章
律师看张明芳,震惊着,像看一个傻子,“你不是说,房是婚后买的?”
“ 因为,我婆婆给了些钱,说是全款不用还贷,但是房产写她名。”张明芳已是手脚冰凉,回顾买房的细节。
那天大家其乐融融,婆婆甚至送了她一对金耳钉,王诚海承诺以后他承担新家打扫卫生的活。
张明芳沉浸在喜悦里,虽然对于房子登记给李荷香的事不大舒服,但还是任由王诚海决定。
律师吐出一口浊气,“典型的,被婆家卖了还给婆家数钱。”
“婆婆为什么要掏钱,因为这钱有经过她的手,再交付给房产公司,房本也是她的,哪怕你们夫妻俩出的是绝大部分,也没办法证明,这房子有你的份。”
律师的话仿若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张明芳脸上。
真不知道是她太傻,还是王家太精于算计。
律师接着问道,“你这里写妯娌家借走了七万,有借条吗?”
张明芳摇头,律师靠着椅背,双手合十握紧,“我现在合理怀疑,你老公在有预谋的转移夫妻财产。”
也就是说,这十年来,她当牛做马,王家始终对她排外,处处防备。
王思巧真是借钱?
不尽然吧!
张明芳抓紧了桌子角,“没关系了,这些我都可以不要,我要女儿小颖。谢谢您,在开庭的那一天,我会堵上我的所有!”
律师微微错愕,这位客人是茫茫离婚人潮中,普普通通的一员,她瘦弱,且样貌平平,可无端端的,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力量。
张明芳离开律师事务所,朝阳当空,雪在消融。
没有小颖在身边,她更应该加倍的努力。
这天,她穿得更少了些,甚至在冬日里,着的是无袖款旗袍。
零下六度的天,她背后是雪景,面前是热茶。
“大姐,你不冷吗?”
“披件袄吧!”
“我的老天!”
弹幕里不时飘过关切的话,张明芳敢于回应,言笑晏晏道,“都是自家工厂做的茶叶,附送小袋品尝装,各位可以购买试喝,不满意还有运费险,退货不必承担费用。”
“要是各位有送礼需求,可以加购礼品包装的链接。”
“结婚没有啊?结了,不过现状不大好。"
自从张明芳张开嘴,不仅有了摆摊的生意,直播也一片叫好。
如此过去了半个月,每天给她打电话的小颖。
孩子今天居然没有报平安,直到张明芳收摊,小颖的号码才如期而至。
“妈妈。”
“呜呜……”
“妈妈,我害怕。”
孩子伴着哭腔的几个字,张明芳抛下所有的事,直奔王家。
王诚海懒惯了,锁芯还是没换。
家里灯火通明,客厅一览无余,没有小颖。
她冲进儿童房里,还是了无所获。
但隔壁的主卧里,传来了女人娇滴滴的声音,“王哥,好像有人来了。”
“有什么人,来,再波一口,你嫂子跟个死人似的,哪有你这么会来事!”
“讨厌,王哥,都两次了,人家吃不消啦。”
张明芳汗毛倒竖,退后了两步,从卧房半掩着的门看进去,只见被窝里两具白花花的身体交缠着,不分彼此。
王诚海偷欢的人,正是村口麻将馆的老板娘。
离婚手续还没走完,王诚海这就急不可耐地将狐狸精带回家来,还是在她的卧室,她的床上!
张明芳并不难受,有的只剩恶心!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该拿出手机拍照,偏巧傅凝双突然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啊——王哥!你媳妇儿!”
傅凝霜慌张地拉起被单往身上裹,连尖叫声都是矫揉造作的。
王诚海一惊,“你回来做什么!”
“我回来做什么?我不回来,哪知道你跟别的女人颠鸾倒凤,臭不要脸!”张明芳暗暗啐了口,大喊起来,“小颖,小颖你在哪?”
王诚海这才注意到,张明芳穿的竟然是旗袍,还化过妆,几日不见,他家里的黄脸婆,居然都会咬文嚼字了?
“妈妈!妈妈!”
卫生间里传出孩子的回应,张明芳急忙奔去,卫生间的门锁上居然插着钥匙,这是从外面反锁了。
对王诚海的恨意,只增不减!
她急忙拧了几圈,将门打开。
瞬间,小小的人儿就扑进了她怀里,“妈妈!妈妈,不要丢下小颖,妈妈不要小颖了吗?”
第十六章
张明芳顿时泪腺崩塌。
“怎么会,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不会丢下你的。”
“乖宝宝,妈妈带你走,再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乖……”
她将小颖抱起来,王诚海裹着浴巾仓皇地跟来,“张明芳,你把孩子给我留下,你他妈都要离婚了,管老子找谁快活!”
张明芳腥红的眼锋锐如刀,“你配做个人吗?配做父亲吗?你明知道小颖最怕卫生间,还把她锁在这里!”
脸红脖子粗的王诚海骤然哑言。
张明芳头也不回,“王诚海,你哪怕还有点良心,也不该这么对待孩子!”
好几次小颖哭闹不止,王诚海就将小颖关在狭小隔音的厕所里。
久而久之,给小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哪怕五岁了,也不敢独自一个人上厕所。
从她赶来到现在都二三十分钟了,可想而知,五岁的小朋友是多么的无助。
她在门口玄关处,拎上了小颖的书包,王诚海火急火燎地追了几步,顾忌自己除了一条浴巾,赤身果体,这才退回去。
“小颖,是妈妈不好。”
“小颖不哭,妈妈爱你。”
出租车上,张明芳不停地擦拭着女娃的眼泪,一遍遍对孩子表达自己的爱意。
王悦颖渐渐止住了抽噎,小身板还是一抖一抖的,“妈妈,坏阿姨掐我,打我!”
“奶奶说,你找野男人了,不要小颖了。”
“聪聪说,我是没妈教,没妈养的孩子……”
女娃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割着张明芳的肉。
她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将女娃搂在怀里,又心疼又自责,“宝贝,你是妈妈的小宝贝啊,妈妈只要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丢下小颖。”
蹉跎了十年,她多恨自己没有早些武装起来,让自己更加强大,这样才能为小颖撑起一片天。
就像美兰姐说的,一切都不算晚。
“师傅,麻烦去商场。”
她更换了目的地,转而贴着女娃的额头温声道,“宝宝,妈妈带你去买玩具,买新衣服,好不好?”
女娃还小,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吸溜吸溜大鼻涕,瘪嘴道,“可以买手账本吗?”
“买什么都可以。”
张明芳知道,物质的弥补,并不能填满孩子所受的伤。
但她会加倍爱小颖,未来的日子,每一年,每一天……
满载而归的小颖在张明芳的快捷公寓里,在她怀里,张明芳如获至宝般,不愿分开。
次日是周六,张明芳不放心将孩子留在公寓,带着她一起出摊。
她给小颖裹上了厚实的围巾,戴上星黛露的耳罩,从头到脚,一身新。
小颖长得白白糯糯的,有一双和张明芳一样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清透。
她头发细软,但不多,扎起两个朝天辫,点缀上两朵小花,过路的人都得多看两眼。
“妈妈,你不冷吗?”
张明芳开启直播,脱下外套,小颖立马凑到身边,捂着她光溜溜的胳膊。
小娃的手暖暖的,张明芳心里如同吃了蜜糖。
“不冷呀宝贝,春天来咯。”张明芳指着路边发芽的柳枝,“看,春姑娘来过了。”
小颖保持怀疑,偏了偏脑袋瓜。
张明芳哄着孩子,手上还不停歇,支起桌子,放好茶具,将茶叶的箱子依次摆开。
“今天给各位泡的是武夷山红茶,茶色是漂亮的红枣色,首先就是我们熟悉的环节,将头茶水过掉……”
她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每晚都会坚持学习。
虽然年纪大了很多名词记不住,架不住一点一滴的积累,现阶段也算得心应手了。
“哇,茶姐,你今天带孩子出镜诶?”
“小朋友真可爱!”
熟悉张明芳的粉丝进入直播间,立马被新嘉宾‘小颖‘吸引了目光。
娃像个糯米团子,可可爱爱也就算了,她居然还帮着张明芳搬箱子,倒茶水,懂事又孝顺。
“跟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打声招呼。”张明芳将小颖牵到镜头前。
小颖的嘴打小就甜,这会儿奶声奶气问好,还配上鞠躬,“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你们好,谢谢你们照顾我妈妈!”
顿时间,小礼物不断飘过,其中,一座城堡,绽放出烟花。
这是嘉年华吗?
张明芳迈入直播行列,还是头一次见。
随着好几个不间断的嘉年华助力,张明芳的直播间人气迅速飙升,在线观看人数,首次突破过万。
第十七章
幸运来得猝不及防,张明芳不知所措,小颖双眼亮晶晶,“妈妈,这是什么,好漂漂啊!”
小颖这一句后,又炸出了一波礼物狂潮。
“谢谢。”
张明芳本就心思敏感,当下忍不住鼻酸。
素不相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无论对方是喜欢孩子,还是犒劳她大冷天里的孤注一掷,都让她受宠若惊。
张明芳这天下来的收入,逼近五位数。
这是她以前打零工,想也不敢想的。
她带着小颖下馆子,还给小颖买了辆电动小车,只要看见小颖的笑容,所有苦难都算不得什么。
张明芳这头母慈女孝,王诚海那边,豁然从沙发上坐起,如同咸鱼诈尸。
他直勾勾地盯着意外刷到的直播间,眯了眯眼,又眯了眯眼,再三确认,是张明芳没错。
“王哥,看什么呢?”傅凝双从浴室里出来,拨弄着半干的发,埋怨道,“你家媳妇真穷酸,面霜,精华都没有,摸脸油只用大宝啊?”
是啊,就是那么穷酸的媳妇儿。
怎么在他手机屏幕里眉清目秀的,婉约地像是江南水乡走出的深闺小姐。
他不敢确定,直到看到小颖出现在视线里,她烂漫地笑,门牙旁边还缺了两个小丁丁。
“草!”王诚海爆粗口,抓起手机,找外套,甚至没多看一眼,湿身诱惑的傅凝双,“赶紧,我送你回村。”
重要的是他心慌意乱,迫切地找一家子商量。
张明芳那个村姑,从什么时候开始直播的,看她直播间的人气,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
法院今天一早还给他发了短信,让他准备出庭。
他从没想过,张明芳会在离开他之后大放异彩,在他看来,只会洗碗扫地的女人,在外头养活自己都难,谈何发财?
傅凝双感觉王诚海很不对劲,一路上都紧紧握着方向盘,问什么也不吭声,好像憋着一口气。
“王哥,你说离了婚就把我接到县城住是不是真的啊?”
“我老公死了这些年,追求我的人可不少,我是念着以前的旧情才跟你在一块的,你别诓我。”
王诚海对耳边酥软的声音置若罔闻,心里似一团火在烧,烧得他周身刺挠。
在村子口放下了傅凝霜,王诚海直奔家去。
王家再齐聚一堂,怨声载道的当属王思巧,“哥,你这一天到晚的,组织家庭会议呢?我们两口子没活干还是咋地,我看,不如跟张明芳离了婚,省得清静。”
“少叭叭,你们看。”王诚海搜索‘茶姐’的用户名,进入直播间,手机放在了堂屋的圆桌上。
王思巧还打着哈欠,一看王诚海手机,怔住了。
“这,这是张明芳?”李荷香搓揉着老花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视觉。
女婿张着嘴能放下一颗鸡蛋,画面里,张明芳沏了杯茶,递给小女娃。
小女娃抿了一口,毫不掩饰地抵触,“妈妈,这个好苦。”
穿旗袍的优雅女人,宠溺地摸了摸小女娃的脑瓜,“当然苦啦,这是苦丁茶,平时用来提神醒脑最好不过,你再品品,是不是回甘清香?”
小女娃吧唧吧唧嘴,若有所思,“好像有一丢丢。”
母女俩浑然天成的配合,直播间的特效,沾满了王诚海整个屏幕。
“她,她,怎么能带着小颖干这种抛头露面的事,简直是没脸没皮!”李荷香咬牙切齿,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多心疼这个小孙女。
第十八章
王思巧和老公相视一眼,整个呆若木鸡,“哥,这得多少钱啊,一场直播。”
王诚海心绪不平,鼻孔喘气,“看这人气,有大佬捧场,不少于万数块。”
他经常看直播,大致了解一些。
万数块啊……
王思巧心里惊涛骇浪,忙坐在凳子上,精神头十足,“哥,那你千万不能离婚!这不是一棵摇钱树吗?每天都这样,我算算,三个月就能买一套房!”
李荷香刚才还在嗤之以鼻,当下,脖子前伸,竖起耳朵,“你说多少?”
他们李家,祖祖辈辈在乡下,好容易儿子在县城里安了家,算半个城市户口。
买套新房子,李荷香吹嘘好几年了。
统共花销四十多万, 当年还欠了些外债,也就是说,张明芳现在只需要一个多月,就抵得上王家人大半生努力。
最让他们不理解的是,屏幕里的张明芳,却哂然笑着,“大家不要乱花钱,我是卖茶叶而已,打赏就不必了,大家多看看链接里的商品吧!”
“这个蠢货!”王诚海吐了口唾沫星子,忍不住在直播间里发了言。
张明芳喝了口热茶,微微拧了下眉头,“如果喜欢重口的朋友可以试一下。”
她时时注意大家的回复,一条不堪入目的句子飘过——
“你个傻X东西,有钱不赚,你穿他妈风烧得更窑姐一样做什么?”
张明芳神情一凝,她并不知道王诚海的短视频ID名字,旋即强颜欢笑,“我们是文明直播间,请大家不要污言秽语。”
“污尼玛,张明芳,洗车你洗出优越感了是吧?卖臭比的贱货!”
他骂得越来越难听,张明芳僵住了,“你到底是谁?”
指名道姓地唾骂,很快就引起了关注,弹幕眼花缭乱,张明芳面色煞白,捕捉到了一条关键信息——
“茶姐,他的号上有你家孩子的视频耶,不会是你老公吧?”
张明芳如坠冰窖,随着直播间人气的上升,推广给更多的人,终究是被王诚海发现了。
“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我跟我老公在等离婚诉讼开庭。”
张明芳的直播间瞬间炸开了锅,“怎么是这种渣男? 嘴里喷粪似的!”
“茶姐,拉黑他!”
“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你是卖货,又不是卖身,凭劳动吃饭!”
王诚海在直播间和人对喷,张明芳戳戳点点半天,也没找见在哪里拉黑,路过的客人询价,她只好放任王诚海‘舌战群儒’,先忙手里的工作。
而在王诚海身边,是偷窥半天的王思巧,她急得跺脚,“哥诶,哥!这样肯定不行啊!人家现在都十几万粉丝的小网红了,你凶巴巴地去开骂,怎么可能跟你回家!”
“小网红怎么了,一个臭烂货,二手房!”王诚海凶神恶煞,越想越怄气!
王思巧夺过他手机,“这好像在印象,你去找,甭管是跪下来求还是哭上两眼子,大哥你记住了,你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安抚着王诚海的暴躁脾气,王思巧和女婿当起了智囊团,“你想想啊,她给你买新房,买保时捷,路虎,美不美?”
王诚海胀红的脸有所降温,女婿又道,“网红嘛,很难有常青树的,捞一波钱销声匿迹的多了去了。等她没价值了,赚不到钱了,你们再谈离婚!”
“就是!”王思巧热血澎湃地附和,“哥你也不想想,你们离了婚,她赚得盆满钵满,养那什么小奶狗,悔青肠子都没地哭去!”
三人成虎,一拍即合。
王诚海豁然开朗,“对,对,你俩说的没错。”
他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我这就过去。”
张明芳跟他离婚,他不气。
张明芳带走孩子,他也不是很在意。
唯独想到,日后的张明芳发财,简直会夜不能寐!
张明芳结束直播在下午五点,商场的人还不少,但商场外的光线已经模糊得分不清是绿茶还是红茶的地步。
她收拾着茶叶,塑封袋闭口,用箱子分装 ,然后搬上自己的小托板车。
小颖下午去商场游乐场玩累了,垂头耷脑,昏昏欲睡。
“乖宝,我们去吃了饭就回家好不好呀?晚上想吃什么?”张明芳推着沉重的板车,心情未受王诚海大闹直播间的影响。
王悦颖细想着吃点什么好,忽然瞥见了马路旁的男人,嗖地一下藏在了张明芳背后,“妈妈,爸爸来了……”
第十九章
张明芳见到的王诚海,是她十年来不曾看过的模样。
他穿了身西装,难掩油腻的肚子。
特意刮去了胡须,理了个头发。
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花……
哪怕是结婚的那会儿,也没瞧见他这么正式。
张明芳看着小颖怯懦的眼神,就算王诚海帅得堪比金城武,她也爱不起来。
她将王悦颖护在身后,目光不善地锁定王诚海。
王诚海缓步向着张明芳走来,“老婆,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
这句话,王诚海演练了无数遍。
王思巧说的没错,给软妹币服软,不丢人。
一句‘对不起’,张明芳等了十年,然而真的听到这句话,却满是警惕,“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离我和小颖远一点。”
十年都没变过的人,怎么会上午破口大骂,下午就迷途知返了?
张明芳曾经是天真过,但不是傻,王诚海什么目的,昭然若揭!
她的怵惕,并没有赶走心怀叵测的王诚海,他反而越来越近,“老婆,我深刻的反省,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我一般见识,我们好好过日子。”
“走开!再不走我喊人了!”张明芳听着反胃。
但凡王诚海站在她这一边,她也不会孤立无援,走到离婚的一步。
然而,十年了,他们王家从来没有当她是自家人!
眼看无法攻克张明芳,王诚海弯下腰,探出手去捉王悦颖,“小颖啊,你最乖了,爸爸都低声下气来请你们了,劝劝你妈妈。”
“啊——”
王悦颖尖叫着躲闪,张明芳反手就将他推开,“你干什么?别碰孩子!”
不少路过的人都往他们这边望来,王诚海面上挂不住,伪装的和善骤然间荡然无存,“张明芳,别给脸不要脸啊!台阶都给你送脚边了,识趣的就赶紧下!”
“谁需要你给台阶?”张明芳死死地挡在小颖跟前,“我问你,房子写你妈的名字,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王思巧隔三差五借钱,你把家里的那点财产都转移到哪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就是个自私自利,恬不知耻的人!”
张明芳从前没这么能说会道的,当下接二连三的斥问,问得王诚海哑口无言。
行人驻足,指指点点。
王诚海好脸面,当即将手里的花束一扔,扑上去抓张明芳,“你大呼小叫干啥!跟我回去,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也不知道被谁教坏的!”
他长得壮实,力气大得惊人,张明芳根本挣脱不得,骨头似乎都要被王诚海捏断了。
“放开我妈妈!”
瑟瑟发抖的小颖竟然挺身而出,张嘴就咬在了王诚海胳膊上。
小孩牙尖,疼得王诚海猝然松手,瞅着自己手臂上的牙印,他反手就要扇小颖一巴掌,“你他娘的,给你吃的多了,敢咬你老子!”
张明芳条件反射地去挡,突然,一记拳头袭来,‘嘭’地一声闷响,抡在了王诚海脸盘子上。
来人一身黑西装,戴着对讲耳麦,将王诚海捶得蹭蹭后退,双脚拌蒜跌坐在花坛边。
第二十章
这个男人,张明芳不认识。
他将王诚海撂翻,镇定地抖擞双肩,对耳麦说道,“吴总,解决了。”
王诚海摔了个四脚朝天,像颗灵活的冬瓜,迅速爬起,“张明芳你本事了啊,这么快就找到相好的了!”
他骂着,杀气腾腾再次冲来。
但那形似保镖的青年,双手环抱,一副你来就干你的架势,吓退了王诚海。
他打起了退堂鼓,人怂,嘴不怂,一边退走一边落下狠话,“你等着,张明芳,还有你这只大黑耗子,我跟你们没完!”
王诚海夹着尾巴逃走,张明芳这才心有余悸,她正想道谢,小伙儿对她说道,“是老板吩咐的,老板问张小姐有没有空闲的时间,赏个光,吃个饭。”
张明芳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种随身带保镖的老板,青年似乎在实时通话,转述给张明芳,“吴总说,您应该记得花开富贵这个名字。”
那是……
这段时间定时定点出现在张明芳直播间,刷了不少礼物的那位榜一。
她也好奇过,什么样的人这么铺张浪费。
但到目前为止,她从没跟这位榜一大哥有过联系。
没想到,居然是同城?
正因为吴老板带头刷起了嘉年华,她的直播间才能日新月异,买卖也越来越好。
拒绝的话有点不厚道,青年接着道,“老板说,约在大树先生餐厅,您可以自行打车过去,不用有后顾之忧。”
他就像个传声筒,张明芳确实怕他们是人贩子,上了车就下不来。
“好,我去。”
张明芳蹲下身,捧着小颖软糯的脸,“张嘴,妈妈看看狗牙牙。”
王悦颖配合地扯开嘴角,搂着张明芳胳膊,“妈妈,我不痛,能保护妈妈,小颖很高兴。”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张明芳这就件棉袄异常暖和。
大树餐厅,属于荔湾县的小资情调。
来这里大多是年轻男女,拍照、打卡、发朋友圈一套流程。
张明芳踏进餐厅,就有服务员上前迎接,“女士,这边请。”
莹白的装潢,异形设计,搭配上蓬勃生机的绿植,在水晶灯下,这片场地,像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张明芳束手束脚,拘谨地跟在服务员身后,看到了等待她的人。
那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先生,穿着灰色的磨毛羊绒外套,精神气很足,但发丝掺杂着大片大片的白发。
“你好。”张明芳胆子是比以前大了很多,但面见一个陌生人,多少还是有些放不开。
相比于她的局促,半大的孩子反而甜甜笑开,一点也不认生地喊了句,“叔叔好!”
男人一掠而过,视线定在小颖这,顿时慈眉善目,“多好的孩子,来,坐,都坐。”
张明芳还没动作,小颖手脚并用,一趴,一蹬,就坐在了雕花的椅子上。
“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挺活泼好动的。”
张明芳赧颜,男人目光全程都在看小颖,将果汁推到小颖面前,“你也不容易,我叫吴军,在荔湾县发家,公司在上海。”
第二十一章
“谢谢叔叔。”
小颖捂着果汁杯,衔着吸管‘咕咚咕咚’。
张明芳出于好奇开口,“那您回荔湾县多久了?”
“那天刚下飞机,就看到你在雪地里泡茶。”吴军给自己点的,正是茶水,上等雀舌,片片如竹叶漂浮在水杯里。
他架着一副眼镜,笑容温和,“我挺喜欢喝茶,就多看了几眼,这孩子讨人喜欢。”
张明芳懂了,这位先生,是看在小颖的份上,才会慷慨解囊。
孩子有人喜欢纵然是好的,但张明芳本能地燃起保护欲, “虽然我很快就是单亲妈妈,但我会把小颖照顾得很好。”
言下之意,这位老板要是有什么夺女的念头,那就趁早断了。
她连王诚海都寸步不让,何况是这位底细不明的吴先生。
吴军是闯荡商圈的人,听得出张明芳的弦外之音,他开怀地笑,“我也有个女儿,跟你孩子差不多大,在美国,平时难得见,所以看这孩子亲。”
张明芳暗暗舒了口气,吴军畅所欲言,“早就想请你吃个便饭,一直不得空,今天恰好碰见你老公找麻烦。”
都说家丑不能外扬,张明芳往昔就是太羞耻,默默忍气吞声。
如今她想开了,妈不爱舅不疼,娘家远在千里外,自己不给自己鸣冤,还指望谁明察秋毫。
她释然回道,“后天就开庭了,目前还不知道胜算几成。”
“我有份礼物给你。”吴军话音方落,青年保镖便递出一份文件,“这有你需要的东西,保证你凯旋而归。”
“吴先生……”
张明芳打开文件翻看,开房记录,傅凝双登堂入室的照片,还有一些陈年旧事,譬如王诚海喝醉当街损坏财物,和同事之间因口角争执而大打出手。
这些资料事无巨细,不是专业做这行的人,做不到这么严谨。
“拿着吧,举手之劳。”吴军给她菜单,“点些爱吃的。”
张明芳还未回神,捧着菜单无从下手。
这里随便一道菜,都能赶上她带小颖去吃一顿饱饱的围炉串串了。
洞察出张明芳的难堪,吴军对服务员说道,“那就来你们店的招牌菜,适量就行。”
一顿饭,张明芳吃得坐立不安。
她现在也算是高收入群体,但过惯了苦日子,危机感总是常常伴随左右,这让张明芳手里宽裕了,也不敢任意挥霍。
毕竟她还要为小颖的将来肩负起责任来。
西北的天本来就白日短夜长,出了餐厅,天色已经乌漆嘛黑。
“我送你。”吴军高大的身躯站在张明芳身侧,显得她愈发娇小了。
“谢谢吴先生好意,我们溜达溜达就到家了,以后怎么联系吴先生?”张明芳不想抱什么大树,但受了吴军这么大的人情,总该在尘埃落定后有所表示。
“我每天在直播间,你可以回关我。”吴军点了点头算是道别,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
张明芳将这事告诉了美兰姐,美兰姐一行惊叹号就抛了过来,“那是吴军诶!新能源三巨头之一!大妹子,这可是泼天的富贵,让小颖认他做干爹吧!”
第二十二章
这么大的人物,张明芳居然跟他同桌吃了一次饭?
张明芳麻溜地在搜索引擎上检索,百度百科里的人,确实是他没错。
“大妹子,人家可是离异,老婆带着姑娘在美国,是个跨越阶层的机会。”
美兰姐的话对张明芳而言,毫无吸引力。
虽然吴军帮了她,但是,张明芳更想谁也不欠,她有手有脚的,只要肯吃苦,小颖的日子不会差。
正看着,一条熟悉的词条跃然而上。
“盘点新年刚走红,就塌方的网络名人。”
这本来应该跟她八竿子打不着才对,但却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直播时的截屏照片。
张明芳点了进去,认真阅览。
大概在这半天的时间,发生了一件颠覆性的事,而事件的主角,正是她。
事情的起因是直播间里,她说自己正在离婚,王诚海在直播间乱骂。
到了晚上,王诚海就发了一则实名举报的视频,扬言是张明芳出轨在先,成名后先斩意中人,还谎称被情夫围殴,以嘴角的伤为说服点。
“美兰姐,这人怎么净胡咧咧呢?”
张明芳气不过,截图发送。
还不等美兰姐回复,她再次编辑了一条:“我得收拾一下,赶紧开直播澄清才行。”
“大妹子!不急!”美兰姐的话弹出聊天框,“之前有营销号写你吗?没有!你要红了,要红了懂吗?大妹子诶,你是真滴虎啊!”
要说美兰姐的脑子,就是比张明芳转得快。
紧接着,美兰姐发来一条,“后天是吧,你等我滴,高低我得去给你捧场。大姐我蹭你一波热度,介意不?”
张明芳经历过不少难堪境地,像这种事态一边倒的情况,还真没遇到过。
网友的揣测,像是不需要证据,就能盖棺定论。
她成了再世潘金莲,成了抛家弃子的恶毒妇女。
骂声此起彼伏,但张明芳安静了,悄无声息的,好像是默认了此事,又或者是在等风波平息。
“哥!哥!你快看!你都涨粉五万了!”王思巧熬着通红的眼,时不时刷新APP,“我就说嘛,她不愿意跟你复合,咱就搞垮她!就她那样婶的都能当网红实现财富自由,凭什么你不可以!”
王诚海叼了一支烟,吞云吐雾。
去找张明芳求和的窝囊,在这一刻不足挂齿,“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她就欠骂!”
“再这样持续几天下去,哥你肯定比张明芳强,到时候直播卖货变现,哥,能带我去三亚玩吗?”王思巧兴奋不已,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做旅游攻略。
女婿还算清醒,“后天离婚现场,最好找大批自媒体去,现场直播,你再卖个惨,一夜成名就看今朝了。”
王家的美梦做得天花乱坠,终于迎来了开庭日。
张明芳还没到,王诚海就先一步抵达,他站在镜头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年了,她不去工作,也不养家,每天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我早起送了娃,还要去上班,她竟然把孩子也抢走了!”
“你们说说,这世道,不就欺负老实人吗?”
“结婚前,彩礼没少给,结婚后,娶回了个祖宗!”
“感谢各位发声支持我,这婚,今天必须离了!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啊!家人们!我那天在直播间谩骂,完全是逼到了绝路,没办法了!真没办法!”
快二百斤的汉子痛彻心扉的哭诉,触动闻风而来的民众,大家齐声讨伐,“不能让这种女人落了好!外地家欺负到本地人头上,真没把我们荔湾县的人放在眼里!”
“对!给她把号封了!让她净身出户!”
“社会就是被这些人带坏风气的!”
张明芳下了出租车,就听得大家吼声一片,这时候围在人墙里的王诚海发现张明芳的到来,指着她大喊,“家人们,再世潘金莲她还真敢出庭,无法无天了,家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