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亲历记(392)大罐里渗出的啤酒和被差点饿死的老虎

骑驴读行 2024-12-25 09:54:18

(接上文)

在唐山胜利路中段,有一家小啤酒厂,院墙倒了,装啤酒的大罐也歪了,黄澄澄的啤酒像尿液一样,缓缓从几处缝隙里流出。

喉咙里冒烟的人们站在下面,极有耐心的接着啤酒。

装啤酒的东西五花八门:有用茶缸子的,有用瓶子的。

一位开滦矿工急中生智,用安全帽当酒杯,奈何那东西太大,矿工等不及,接一会就单手端着帽子往嘴里灌。

有的实在找不到东西,拿来从医院里捡来的痰盂。

最奇葩的是一个小伙子,急得团团转,最后从脚上扒下一只雨靴,用靴子筒当起酒杯。

邻居二宝用的是饭盒,我等不及,抢过来咕咚咚灌了几大口,味道比昨天喝的果酒好多了。

永红桥西北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储冰窖。

那个年代,绝大部分家庭都没有电冰箱,制冰机也很少见,包括商业用冰、医疗用冰在内,都要从专门的冰窖购买。

每到冬天,总有人从河里取冰,用排子车从冰面上一点点拉出来装到马车或四轮车上,把它们运到专门挖好的冰窖,等第二年夏天对外出售。

严格地说,这些冰是不能直接食用的,但现在人活下去都费劲,还管得了这些?

一个光头小伙子从冰窖里搬出一块足有七八十斤重的大冰块,却没想到被一位中年人拦住,冰块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小伙子急了,张口就骂:“你他妈咋回事,想吃自己下去搬。”

中年人右小腿上缠着一条破布,一瘸一拐地,说道:“偷东西的还这横?”

“偷?活着都费劲,还管这套?”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弄坏老子的冰,就得赔。”

“赔?好,先赔你一拳。”

中年人上前朝小伙子前胸就是一拳,小伙子被打了个趔趄,爬起来抄起块砖头,冲中年人脑袋砸去。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住手,都他妈给我住手,”不远处走来一个穿蓝裤衩的大个子。

两人像没听见一样,扬起的尘土落满破碎的冰块。

大个子急了,从衣兜里掏出手枪:“再打,崩了你们!”

两人僵住了,没想到大个子是警察。

有人认识他,是永红桥派出所民警。

大个子和两人讲了一会道理,人群很快散去。

建国路小山的一家粮店,废墟上有人进进出出,进去的人都后悔了:应该早点来才对。

粮食早被抢光了。

还是不断有人钻进去,哪怕刚刚发生了余震。

有人从角落里找到一个面袋,以为是成袋的面粉,伸手就往外拽。谁知,面袋竟呼啦一下被轻易地抻走,底下是一具满身血污的死尸。

死者是粮店值班员。

晚上值班员在一条用面袋改制成的被单下睡觉,被当场砸死。

临近中午,一个更可怕的消息口口相传:今晚有十二级地震,唐山马上要被海水淹没。

不由得你不信。

极震区就在市区,最宽处的裂缝宽三十米。

从农村返城的人说,农田里,到处都在翻沙,有的沙堆足有一米高,沙堆中间是泉眼,不停地往外喷水,这不是天塌地陷的征兆又是啥?

很多人离家出走,一路向北。

市区北面高悬着一座陡河水库,库容几千万立方,有消息说,解放军正在大坝上抢险,但快要守不住了。

因此,先向北跑,跑过水库,钻进大山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一些人口多、小孩多多的家庭把目标锁定在市中心的凤凰山和大城山。

两座山海拔虽说不到一百米,但爬上去总比等着挨淹安全。

人们发疯一样地争抢有利位置,也有人先行一步,在上面搭起防震棚。

最初的防震棚就是几根竹竿,再绑几根树杈,上面罩一层塑料布,或是大点的油布。

这么一闹,防震棚周围都挤满了人。

人越来越多,有的挤进动物园。

大地震后,山上动物园被砸塌,有些能吃的动物被人们吃了,还有些没被砸死的狮子、老虎,困在笼子里,没人喂食,饿得嗷嗷叫。

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儿,在废墟里扒出变了味的死猫、死狗给,投喂给这些狮子、老虎,靠着吃小动物死尸,它们才勉强活下来。

后来,秦皇岛动物园专门来人把这些大型猛兽全部接走。

有的人家男人手巧,把破椽子、旧房檩加工成小木筏;有的用轮胎改制成汽垫船。

所有这些,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洪水作着准备。

唐山机车车辆厂,在唐山火车站南侧,地势高,视野开阔,再加上里面停放着很多蒸汽机车,因此,这里成了震后天然避难场所。

一节节车厢变成了卧室,从机车车头里可以打水,还有一些懂行的人,爬上高大的工业油罐,偷出些油来晚上照明。

那些看上去像木工车间的废墟中,有很多加工好的小木板,被巧妙地拼成床铺,窄一点的被当成伤员们夹胳膊、绑腿的用的夹板。

唐山铁路医院附近,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特别引人注目,他坐在一个用一把椅子,两根木棍改装成的“轿子”上,从这家防震棚出来,匆匆赶往下一家,一刻也不停歇。

老人叫董大光,年轻时在日本留学,解放后在铁路医院上班,医术高超,经他手治好的病人不知有多少。

从上世纪50年代末起,董大光被剥夺了行医资格,后来被游街、批斗,接受改造。

大地震后,董大光大难不死。

到处都是受伤的人。一时间医生、护士太少,有人就想起董大光——这个他们曾经亲手批斗过的老人。

有人求他“出山”,老人家没有任何怨言,痛快地答应下来。

董大光腿被砸伤,出行不便。

有人做好这顶“轿子”,哪家人受伤,提前找到董大光,然后抬着“轿子”把他请到自己家。

那几天,董大光不知诊断、医治了多少人。

后来,外地医疗队来了,老人主动“辞职”:外地大医院大夫医术高,还是让他们看吧!

谁都知道,老人是再怕犯政治性错误。他被批斗怕了,怕再来一回秋后算账……

(待续)

(注:本文主人公刘艺文,男,1955年生,唐山陶瓷厂工人,后为该厂第一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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