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最爱跟大人去吃酒席。

摆酒的人家里，不仅有好吃的，还可以捡炮仗玩。大人们也聚在一堆聊天，任由我们小孩儿们撒野。

那时，我不知道吃酒是要送钱的。只要看到我妈拿钱出来，我和姐就拽着她的手，不让她拿出钱来。

再后来，我们懂事了。知道那叫人情，那个本子叫人情簿。

老人们常说，人情堪比债，一代传一代。即使知道那钱有可能打水漂儿，但也要送。

以前农村随礼，礼金不多，10元、20块都有，关系近点的100块算多了，乡亲们图的就是热热闹闹。但如今的随礼，完全变了样，透着一股金钱味以及人性的悲凉。

我们家前面有座桥，桥上经常坐着很多人，大家爱聊农忙，更爱聊村里闲事。

其中，他们时常会聊各家女儿送礼的事。

有户人家父亲去世，女儿只送了几百块，大家就凑在一堆，数落她不孝顺；

有户人家建房子，女儿给了5万，吃酒时又给了1万的礼金，大家又凑在一堆，说这个女儿有出息，是个孝顺的女儿

……

他们经常聊，一传十，十传百，村里人都知道了，大家就都这么戴着有色眼镜看回娘家的女儿们。

其实，身为女儿，不管钱多钱少，她们都已尽全力孝顺父母。但在众人的眼中，礼金却成了衡量孝顺与否的标准。

显然，孝道失去了它的真谛。一切裹在金钱里，多了虚伪，失了真心。

前两年，我哥嫂进新房摆酒。

我姐找我妈商量，她一个妹妹，送多少合适？

那时，我姐的口袋比脸还干净，但她再穷，也听了我妈的意见，凑够4500随礼。

那一年，我还没有出嫁，不用上礼。

摆完酒的当晚，我表姑碰到我姐，话里话外怪罪我姐送得太少。

表姑的原话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说我们走后人情簿就翻出来大家看，嫂子娘家的亲哥送了1万，我姐作为亲妹妹，只送了4500块，很寒碜。

表姑跟我妈抱怨，本来她们嫂妹关系不和，理应多送点缓和一下感情，现在白送了钱，别人还不领情。

送礼原本就是增进感情的，如今竟变成了攀比。一旦你达不到对方的心理预期，送礼变成了绝交。

去年我爸妈摆酒，我大姑的女儿送了300元的礼。

我妈还常拿出来念叨，她们送这么多，以后都要还礼的，不是白拿。

看得出来，两老很开心。

但年底我三叔家摆酒，我大姑的女儿送了500的礼。

我妈知道后，心里耿耿于怀。她跟我们抱怨，都是亲舅舅，怎么能区别对待呢？

我劝我妈想开点，随礼也是修罗场，她们用礼金来定义亲疏关系，无可厚非。

毕竟，别人送多少是他们的自由。只要记住一条，她送多少，下次你回她多少就好。

也许，我妈在意的不是少拿200块钱，而是已然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而心生不悦。

人与人之间，原本就有这么多阿谀谄媚。他们只是把这种关系赤裸裸地搬到了酒席上。

8年前，我结婚摆酒席，婶婶一家来了一个人，在人情簿上写了300的礼金。

我心怀感恩，正要感谢婶婶时，我妈却愠怒不止。

原来，上一年婶婶家摆酒，我们送了350块礼金。

原本这也没什么，我们全家人都劝我妈别放在心上，说不定婶婶看差了，以为我们只送了300块。

前年底，婶婶家摆酒，爸妈讨论了几个晚上，最终决定还是随礼350块。自己的亲弟弟，礼金上总不能太低了。

但是，去年我家摆酒席时，人情簿上婶婶家的还是300块。

这一次，我爸也生气了，决定以后和婶婶家的人情往来，只有300。

其实，50块钱，拿了不能大富，没拿也不会变穷，但婶婶家的做法，却体现了人性之恶——自私。

人情往来，礼尚往来。你不欠人家的，人家也不欠你的。但当一个人眼里只有自己、而没有别人时，他会绞尽脑汁为自己牟利，哪怕在人情往来上。

想想小时候吃酒席的美好，真真感觉世道沧桑，小小随礼也变得这么复杂，人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明知道它变了味，却还不得不继续应承下去。

人生，就是这么滑稽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