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说我是相爷心上人的替身。

先前我不信，直到他将心上人带回府。

我信了。

她瞧不起我，处处刁难我，还设法致我于死地。

相爷听信她的一偏之言，导致我的侍女自刎于府中。

我用簪子将自己的脸划伤，毁了容，却笑得明媚。

「我不像她了，你放过我吧…」

1.

他们都说，我是陆乘渊心上人的替身。

我不信，直到他将那个女子带回府中，我终于信了。

她叫林疏月，人如其名，如夜晚清冷的月光。

她是御史大夫的宝贝女儿，与陆乘渊自少时相识。

起初陆乘渊提亲的时候，御史大夫不同意。

他嫌弃陆乘渊出身低微，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苦。

如今陆乘渊成了权倾朝野的宰相，连皇帝都要让他几分薄面。

这才松口将林疏月嫁与陆乘渊。

自她进了府，陆乘渊不大来找我了。

所有人都在传，我这个替身要被踢出宰相府了。

我在府中遇到过一次林疏月。

她长得跟我八分像的脸，一见我就笑了。

「你就是向黎？他们都说你和我长得很像，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林疏月像是在说阿猫阿狗，嘴角带着止不住的得意。

「原本我很难过，乘渊娶了另外一个女子为妻，可一想到你是我的替身，我就放心了。」

阿辰听到林疏月如此贬低我，忍不住出声。

「你怎么敢如此对宰相夫人说话！」

「我又怎么不敢？你这侍女听清楚了，她就是我的替身，乘渊从未爱过她。」

我手指攥紧了衣袖，咬着嘴唇不吭声。

林疏月瞧见我一副委屈的模样，往前走近了几步。

她微微俯身凑近我说道：「你与他这么多年的陪伴，不过是他在透过你看我的影子罢了。」

我抬眸对上她的视线，轻声道。

「就算这样，也是我陪他一步步到现在的位置，而你当时又在哪里呢？」

似乎是踩到了林疏月的痛处，她气急败坏地扇了我一巴掌。

我的脸一阵火辣辣的疼。

阿辰见我受如此委屈，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将林疏月推开。

不知是阿辰力度过大，还是她故意为之。

林疏月往后踉跄几步，竟跌倒在地上。

「你这该死的侍女竟敢推我！」

阿辰垂眸看了她一眼，随后挽着我离开。

身后传来林疏月气愤的叫骂声。

2.

当晚，陆乘渊踏进我的房间。

自打林疏月进府后，这是他第一次来我这里。

他来时，阿辰正为我红肿的脸消肿。

我站起身，想同以往那般跟他撒娇抱怨，可陆乘渊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几个侍卫将阿辰押倒在地。

「一个贱婢，也好推疏月。」

陆乘渊不是想我了才来看我，而是为了给林疏月出气才来的。

我的心凉了半截，一把上去拉住了陆乘渊的衣袖。

「阿辰不是故意的，是林疏月先动手的。」

陆乘渊转头看我，这才发现我红肿的右脸。

他摸摸我的脸颊，眉头微微皱起。

「脸怎么这么肿？她下手这么重？」

他的语气温柔又体贴，仿佛回到了林疏月还没来的那些日子。

「乘渊，不要怪罪阿辰好不好，你要怪就怪我。」

陆乘渊放下手，看了一眼地上的阿辰，重重叹了口气。

随后他不再看我，抬起脚踩在阿辰的手上，用力一碾，痛得阿辰倒吸一口凉气。

我见状，扑通一声跪下抱住他的腿。

「乘渊…你要罚就罚我，我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对阿辰。」

他罚的是阿辰，伤的却是我的心。

陆乘渊见我抱住他的腿，顿时撤开腿，蹲下身看着我。

他抬起手抚摸我泪眼婆娑的脸，明明是柔情似水的动作，可他的神情全是淡漠疏离。

仿佛刚才温柔询问我的人是假的一样。

「阿黎，疏月对我有恩，你不能欺负她。」

「我年少与她错过，如今失而复得，绝不能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今日推她的是你的侍女，该罚的也应该罚。」

陆乘渊离开前，被我叫住。

我哽咽着声音问道。

「旁人都说我是林疏月的替身，我不信。我现在问问你，在你眼里，我向黎是不是她的替身？」

他侧头看向我，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语气淡淡的。

「是。」

我的心跌入谷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心里抽走了一样，随着陆乘渊的背影越走越远。

他的衣角卷着风，消失在门前。

「原来如此…」

原来陆乘渊当初娶我是因为我长了一张跟林疏月八分像的脸，他一直透过我看向林疏月。

林疏月对你有恩，那我呢…我也曾经救过你啊。

3.

翌日，林疏月得意洋洋地走进我的房间。

见我如此落魄的模样，她掩嘴而笑，眸中满是鄙夷。

「向黎啊向黎，你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你不过是一个替身，你不会以为你在乘渊心里的位置能够比过我吧。」

我闻言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林疏月，欲言又止。

应该说什么呢，又能辩解什么呢？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一个霸占了林疏月原本位置的替身罢了。

林疏月看我不作声，一步步逼近我，随即挽起我耷拉在胸前的一缕青丝，语气轻快。

「你以为你登上宰相夫人这个位置，是因为陆乘渊喜欢你吗？」

「只有我开口，这个位置就可以是我的，而你…从哪来回哪去。」

她的声音娓娓动听，可字字句句都往我心底最痛的地方戳。

林疏月很快收回手，神情很是不屑，好似再多看一眼便会脏了她的眼睛。

她走了，离开时，眼中满是嘲笑。

阿辰劝我：「夫人，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我忍下哽咽，「我知道的。只要陆乘渊一日不休我，我就还是宰相夫人。」

春末初夏，听闻陆乘渊在朝堂上收了弹劾，备受争议。

他为此揽下了最吃力不讨好的苦事，带着我下了江南。

起初，我以为他会让林疏月陪同一起去。

没想到，竟然会是带我一同。

那是否在他心里，我比那林疏月更重几分呢。

辗转几个地方，终于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这几日的相处，他待我如以往一样，温柔又体贴。

我多希望这段时间能够再长点，再慢点。

因为我怕他的温柔体贴是场梦。

4.

街市花灯如昼，人影幢幢，好生热闹。

今日陆乘渊落了闲，陪我上街逛逛。

我停在一处头面铺前，拿起一支簪子细细品看。

「乘渊，你看这簪子，真好看。」

「这位娘子好眼光。」

铺子老板见我喜欢，连忙开口。

我转头看向身旁的陆乘渊，眼睛亮亮的。

陆乘渊见我喜欢，无奈一笑，二话不说便买了下来。

他将簪子插进我的发间，耳边传来铺子老板的声音。

「可真别说，这簪子可真配您家娘子。」

我听着感到有些羞涩，不禁低头掩笑。

陆乘渊瞧着我脸红的模样，也弯起了唇角。

我拉着陆乘渊穿梭在人潮汹涌的街上，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听闻这扬州城最为繁华，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不远处便是织女庙，许多姑娘从庙中走出。

织女庙听闻不仅可以求姻缘，也可以求子。

想到这里，我停下脚步。

「乘渊，我想去那织女庙拜拜。」

陆乘渊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织女庙，随后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语气疑惑。

「为何？你都已经嫁给为夫，怎还要去求姻缘？」

我顿时感到有些羞赧，凑近他耳边轻声说。

「其实…我是去求子的。」

他听完愣了一下，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深重，转瞬即逝。

我笑脸盈盈地开口。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织女庙中大多是未出阁的女子，若是让陆乘渊同我前去，定会惊了那些姑娘，我自己去再合适不可了。

钻过汹涌的人群，我只身一人前往织女庙。

5.

「织女娘娘，信女向黎，祈愿夫君一生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织女娘娘，我想为他生个孩子。」

可说完，我就愣了。

我想起了林疏月，那个陆乘渊真正的心上人。

陆乘渊是否会同意我诞下我与他的孩子呢。

我垂眸，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一时间，偌大的织女庙阒若无人，我方才察觉到不对劲。

后脖颈传来刺痛感，我蓦然眼前一黑，向前倒去被人接住。

再度醒来时，已是微熹。

可这陌生又简陋的房子昏昏暗暗。

蓦然间，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不知是谁，趁着我和陆乘渊分开去拜织女，将我打晕掳了过来。

正思忖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紧接着一众人走了进来。

「哟，这宰相夫人就是好看。」

男人的脏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厌恶地侧头避了避。

知道我是宰相夫人，这些人便不是劫色骗财，定然是有人指使。

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屋内嬉笑着的劫匪瞬间警惕起来。

「人来了，把她给我绑出去。」

男人吩咐着，我便被人七手八脚绑了出去。

应是劫匪要求他只身一人前来，他孑然一身站在不远处，未携带任何兵刃。

仅仅是看他一眼，我的眼泪便蓄满了眼眶。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他们可有伤你，可有伤你分毫？阿月…」

听罢，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从脸颊划过。

他竟然叫的是阿月，而不是阿黎。

我感觉像是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在心上，呼吸在这一刹那都跟着断了。

陆乘渊将我认成了林疏月…

那他这几日对我的体贴，应是将我当成了林疏月去对待。

那我又算什么呢…？我这几日因他而欢喜，全都是一场梦。

现在梦碎了。

「放开她。」

劫匪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对着陆乘渊说。

「做梦。」

陆乘渊对上我的视线，红着眼眶说。

「听说，闭上眼睛。」

话一刚落下，挟持我的劫匪便被一箭射中，应声倒地。

陆乘渊的身后出现了一堆士兵，提着箭将他围住。

劫匪无暇顾及我，我趁乱挣脱束缚，往陆乘渊的方向跑去。

劫匪似是不想放过我，朝着我的方向射出一箭。

我的背上狠狠地插进一根箭。

就差一点点，我终于到了陆乘渊跟前，抚上他冰冷的脸。

我的身子渐渐没了气力，缓缓倒下被陆乘渊接住。

意识昏迷前，我听到他冷冽的声音。

「杀无赦！」

6.

这日醒来时，周遭静静的，听不见一点声响，就连阿辰也不像往日一样守在我身边。

自从我受了伤，阿辰就寸步不离地照顾我。

我觉察出了一点端倪，强撑着下了床。

「阿辰？阿辰…」

一个眼生的侍女应声前来，急忙搀扶住我。

「阿辰呢？」

「阿辰…阿辰正在前厅，正被相爷问话呢。」

我在侍女的搀扶下辗转到了前厅，只见阿辰怯生生地跪下地上，身旁站着林疏月。

听见一个侍卫的声音传入耳畔。

「回禀相爷，那群人是牢狱中的死刑犯，并不是普通的劫匪。」

「除了公主伤口上取下这柄箭头刻有印记，再未留下任何痕迹。」

他拿出一根箭镞，继续说道。

「这标记，正是疏月夫人家族特有的标记。」

原来如此，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居然是…林疏月。

陆乘渊没有半分表情，只侧着冷眸看向林疏月。

「疏月，你有话可说？」

「一柄箭头而已，疏月不认。」

林疏月缓缓跪下，再度抬头时，豆大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疏月只是个深闺中的女子，怎知这些勾心斗角。」

「若是相爷不信，我愿以死证清白。」

陆乘渊眼底的挣扎清晰可见，他不忍地闭了闭眼。

「此次下江南的行程隐蔽，那些劫匪又从何得知？」

「回相爷，那群人经过严刑拷打之下，最后指认了黎夫人身边的…阿辰。」

听到阿辰的名字，我不禁讶然。

怎么可能会是阿辰呢？她自我打小就陪伴在我身旁，是我最信任不过的人。

7.

我颤着步子迈进气氛凝重的大厅，走到阿辰身边。

「相爷可是冤枉了我的阿辰？」

我站在阿辰面前，挡住了陆乘渊如针芒般的目光。

她是阿辰，是除了阿父阿娘之后，我唯二的至亲之人，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身后的阿辰不作声，似是默认一般，我僵硬地回过头。

身上徐徐失了气力，我瘫坐在她的身边，拉住她冰冷的手。

「阿辰，你解释啊…你快向大家解释啊…」

阿辰只是温柔地擦了擦我的眼泪，可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又让我触目惊心。

她挣开我的手，就在那一瞬，她以头撞柱，顿时血流不止。

我踉跄着将她抱进怀中，探到尚存的鼻息，哭着唤她。

「阿辰…你为何不解释，为何不鸣冤？」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我的耳朵。

「阿辰…愧对夫人…只好以死谢罪…」

「幸好…夫人无事，否则…难辞其咎…」

「夫人请…原谅阿辰…忠孝两难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娘亲…死在我面前…下辈子，阿辰…绝不愧对夫人…」

话音刚落，阿辰便断了呼吸。

一时间，整个前厅只剩下我痛不欲生的悲鸣和哀嚎。

她的眉眼，她的笑容，皆让我歇斯底里。

这场意外，我是受害者，阿辰成了替罪羊，而罪魁祸首，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林疏月瞥了我一眼，蓦地笑了，嘴角渗出血来。

「相爷，疏月从未想过要伤害黎夫人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柄箭镞上我家族的标记，应是有人要嫁祸于我。若是不信，我以死证明…」

我抱着阿辰残余着温热的尸身，冷眼看着陆乘渊将不知何时服了毒的林疏月抱在怀中。

「找大夫！快！再去宫里请御医！快去！」

即便是那日，劫匪将刀架在我的脖颈，命悬一线之时，他亦从容不迫，也不曾见过他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可笑的是，我的阿辰死了，可始作俑者躺在陆乘渊怀里。

「疏月能够嫁与乘渊，陪伴在你身旁，死亦足矣。」

死亦足矣？不！她如此蛇蝎心肠，死不足惜！

我颤颤巍巍站起身，笑着看她与我八分相似的脸。

「陆乘渊，我的阿辰以死谢罪了，她…罪不至死吗？」

「她是御史大夫的女儿，是相爷疼爱的心上人，所以，三言两语便可以逃脱罪责吗？」

「我的阿辰只因是出身低微的侍女，便可以命如草芥？」

我不断地发问，死死盯着陆乘渊的脸庞。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吩咐道：「送黎夫人回房休息。」

我冷笑地望着陆乘渊，心瞬间跌入谷底。

他可真爱她，爱得深沉，爱得真切。

「陆乘渊！我差点就死了，因为林疏月！」

陆乘渊只是闭着眼，不吭声。

而他怀中的林疏月微微侧头向我望来，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似是轻蔑，又似是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她！林疏月，罪该万死！」

这一刻，我愿担穷凶极恶的罪责，一字一句地审判她，诅咒她。

替我自己，也替尸骨未寒的阿辰。

我秉着最后的傲气，转身离去，猛地气血上涌，眼前一片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