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南隅有落星。
再得一枚陨铁,我就能凑齐七种宝石,开启法阵,回到21世纪。
可同我一起穿越而来,欲要登基的男友,终究是不会跟我一同回去了。
……
夜幕低垂,洛卿文才回了房。
他还沉醉在自己的畅想中,一见我就笑道。
“子渔,你可知我大有可能登基?”
五年前,我和男友洛卿文一同穿越到大华。
洛卿文穿成了当朝九王。
当今皇上子嗣众多,
二王最得圣宠,五王军功最重。
可今日洛卿文得到消息,五王被二王毒杀,二王服诛。
他最大的两个劲敌被去除,他夺嫡的把握一下子大了许多。
因此,他大概不会想跟我回家了。
见我不语,洛卿文又说道,
“但我保证,后宫佳丽再多,你也必定是我最爱的贵妃。”
“贵妃?”
我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
我穿来大华,不过是个商户庶女。
与洛卿文龙子凤孙的身份天渊之别。
他刚刚找到我时,欣喜若狂,力排众议将我带回府中。
即使当时,他区区九王根本无力夺嫡,
他也对我信誓旦旦。
“子渔,我必定娶你,”
“我若侥幸登基,定让你母仪天下。”
言犹在耳,一生一世却已不能一双人。
像是看出我的不虞,洛卿文说道。
“二哥既死,原本与他定亲的太师嫡女成了待嫁之身。”
“我若许诺其皇后之位,夺嫡的把握必定要大许多。”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问他。
“你不是说过,要回21世纪跟我结婚?”
洛卿文嗤之以鼻。
“子渔,在这有什么不好?”
“我只差一步,便可登天!”
“到时你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既然爱我,一定会为我着想对不对?”
我就是为他着想,才在这几年费劲心力,
替他打造了一个商业帝国,让他有源源不断的财力招兵买马。
心一点点撕裂,从前那些甜蜜的过往,
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不再真实。
他敷衍地吻了我的脸颊一下。
蜻蜓点水,那触感已有些陌生。
罢了,再有月余,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广纳后宫。
但我不会在其中。
洛卿文抚了抚我的长发。
“明日滦河灯会,你不是向往已久?我陪你去。”
滦河灯会月月都有,但我回到洛卿文身边三年,却一次都没去过。
翌日,我等了洛卿文整整一天。
傍晚,才有亲卫姗姗来报。
“九王与太师府大小姐在郊外赏景,”
“请小姐自便。”
好个自便,我遥望滦河的方向,默然无语。
洛卿文言而无信,早已不是第一次。
第二天,洛卿文仍未出现,只着人给我送来了礼物。
看着摆在眼前的珍珠珠花,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伺候我更衣的小丫头一眼瞥见了珠花。
“小姐,你怎有这珠花?”
“听说这是千金阁新出的贵宾赠品,”
“要买够一万两银子方才可得呢。”
我愣住了,这珠花原是赠品。
那一万两银子的正品呢?
不用想,定是戴在了太师嫡女身上。
我心里涌起一股自嘲,
时来运转,我也沦落到只配用赠品打发了吗?
我捏了捏手腕上的六珠手串。
今日已是六月初十,距离七月初七,
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就可以回家了。
再次见到洛卿文,是五日后我的生辰。
消失了数日,他终于出现。
“子渔,今日你生辰,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一进门他就献宝似的送上了一件华服。
大红底,大红绣花,还缀着血色珊瑚。
与我平日清素的风格相去甚远。
洛卿文携起我的手,去触碰衣衫上的红珊瑚珠,
在我耳边低声私语。
“大华国制,妃方可用珊瑚。”
我心里一空,有一瞬怔神。
“这次,我又该为谁让路?”
洛卿文眼神闪避。
“镇国大将军次女,心仪于我。”
“若文有太师,武有大将军相助,我必能登位。”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真情流露般说道。
“子渔,你放心,这一切都只是暂时。”
“等朝局稳定,还不是我说了算?”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唯一。”
我抽出手,深深福了下去。
“谢王爷隆恩。”
洛卿文面露尴尬,一把攫住我的手腕将我拉了起来。
“我步步为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
“非要如此咄咄逼人?”
我刚想反驳,说我根本没有逼他,
却一眼看到洛卿文的右手手腕空了。
那里原本有一串五彩手绳。
是我当初在现代亲手编制的,是我俩的定情信物。
多年来,哪怕穿越,洛卿文都绳不离身。
“你的手绳呢?”
洛卿文不过顿了一瞬,冷冷道。
“丢了。”
“不过一串旧了的手绳,”
“早已与我身份不符。”
“我赏你的东西,哪一件不比这个金贵?”
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洛卿文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日我被裹挟在流民中,路遇平乱的九王。
一眼到他手上的五彩手串,我不顾一切冲破重重阻碍,
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犹记得洛卿文当时不顾身份,泪如雨下。
“我日日戴着这串手绳,就是怕遇到你却错过。”
我们不欢而散,冷战了数日。
思来想去,我打算将那件红色华服还给他。
走到书房,我却被拦住了。
王府的规矩,从来不限制我。
但现在,我终是对他来说不再特别了。
我无奈转身,却在花园假山附近听到了洛卿文和策师的对话。
“王爷,古来为君者,最忌儿女情长。”
“谢小姐再重要,您也不至于茶饭不思。”
“我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手上那些生意。”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要是离了她,”
“那些生意可能照旧?”
我心里冰凉一片。
这些年,那些赚钱的生意确实是我在打理。
可我一心帮他,从不曾藏私。
现在,他是要鸟尽弓藏了吗?
郁闷之下,我去了府外散心,不知不觉来到了闹市。
恍神间,一条马鞭抽在我肩膀,火辣辣生疼。
“大胆民女,竟敢挡大将军家的车架!”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一个身着红裳的女子手持马鞭,面色不善地盯着我。
这不正是最近正跟洛卿文打得火热的那位将军家小姐吗?
我一眼见她,忽然莫名觉得,
洛卿文那件红色华服,似乎是更配她的。
我还未及说话,女子就恶狠狠地说道。
“你果然是爱着素色,”
“以至于他竟想把那件坠有翠玉的衣裙给你。”
她凑到我身边,居高临下。
“可你什么身份,怎配比本小姐更高的位份?”
大华国制,贵妃可用翠玉。
在洛卿文和其他女子眼中,
我已经变成他后宫争宠的一员。
“今天这顿鞭子就是教训。”
“你若再敢勾引九王。”
“下一回,我的鞭子就不会只打在你背上!”
马鞭伴随着簌簌风声落下,
我额上很快滚下豆大的汗珠。
绝顶失望袭来,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已身在王府。
洛卿文在我焦灼万分站在我身边。
“子渔,你终于醒了。”
他眸光闪烁。
“她出身武将之家,脾气火爆。”
“我夺取大位之前,你避其锋芒吧。”
我心里冷笑连连。
再让,我就该把性命让出去了。
洛卿文瞬时换了一副柔情的面孔,道。
“子渔,你伤得重,”
“那些生意,我找人替你操心。”
虽早有预料,但我还是觉得心一下子空落落的。
洛卿文走后,我只觉头晕脑胀,困意上涌。
刚闭眼,就有人来报,太师府大小姐到访。
李梦希施施然走进来。
相比将军小姐的怒形于色,她的城府显然深多了。
“将军家的余妹妹火爆出了名。”
“大家日后还要同在后宫,”
“子渔妹妹心胸且宽广些。”
我直视着她。
堂堂太师小姐巴巴上门,一定不止是为看我笑话。
果然,她从丫鬟手里端过一碗药。
药味刺鼻,与我曾喝过的明显不同。
李梦希巧笑嫣然。
“登位之前有婢生子,于王爷清誉有损。”
“还请子渔妹妹替王爷考虑。”
我嘴角一挑,闷头喝了下去。
再过半月,我就会彻底离开这个伤心地。
不知是药太苦,还是背上伤太疼,
我竟落下两行清泪。
半夜,我被噩梦惊醒。
一睁眼,洛卿文竟坐在我床边。
“太师嫡女工于心计,”
“将军之女刁蛮任性。”
“子渔,你受委屈了。”
“但你放心,一旦我登临大位,”
“必会为你讨回来!”
他说得好听,可若无他首肯,
李梦希怎可如入无人之境,直冲我卧房。
似是心有所感,洛卿文惊道。
“子渔,你信我,”
“我跟她们不过逢场作戏。”
他不顾我身上有伤,一把抱住我。
“你若没有我,在这个时代将寸步难行。”
“我成九王,”
“你却只是商户庶女。”
“这不就是命吗?”
这也许是命,但我绝不认命。
此后洛卿文竟日日来陪我。
事出反常,我心里起疑,正要问。
洛卿文却像是下定决心,目光一凛。
“前日南蛮来使求娶公主,”
“朝中仅有大长公主的独女适龄婚配。”
南蛮,真公主定是不愿嫁去的。
“大长公主是父皇唯一亲姐,关系匪浅。”
“若有她助力,我登位如探囊取物。”
我看洛卿文的目光早已冷了。
“我能替你做什么?”
“让大长公主认你为义女,”
“七月初七,替她亲女和亲。”
“子渔,你放心。”
“和亲不过权宜之计,待我登位,必亲迎你归国!”
我对洛卿文算是彻底死心。
他不但不愿实现陪我回家的承诺,
还要榨取我最后的利用价值。
七月初七,南隅有落星。
真巧啊,我正好也要往南边去。
“好,我替公主和亲。”
掐指一算,今日已是六月二十六。
十日后,就是我离开这里之时。
自从洛卿文决定让我去和亲,
他出现在我房中的频率明显比之前高多了。
他还是懂我的,
知道我不会乖乖和亲,坐以待毙。
是夜,他照例搂着我睡。
他的怀抱已与从前不同,
不再温暖,反而成了桎梏。
“子渔,我知道你没睡着。”
“你还记得陪我住地下室,吃泡面的日子吗。”
“即使清贫,我们也无比幸福。”
洛卿文闭着眼,声调平和。
一时间,我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用意何在。
忆往昔,可今非昔比。
“那时我就下定决心,”
“一定要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
“因为子渔,你值得。”
我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子渔,皇后之位,只是暂时与她人。”
“最终,这个位子一定是你的。”
“只有你配与我比肩。”
我无话可说。
洛卿文根本不懂我。
作为一个现代人,
我对爱情是有洁癖的。
要是让我去他的后宫,跟别的女人争宠,
我只会直接舍弃他。
这样掺杂质的爱情,早已不是我所求。
见我一直沉默,洛卿文的手臂倏地收紧。
他用力过猛,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子渔,不论你在想什么,”
“你休想离开我身边!”
我使劲掰开他的手,
空气一下子冲入肺中,让我咳嗽不止。
第二日他破天荒让我出府。
“去铺子里看看吧。”
洛卿文口中的铺子,就是我为他经营的那些生意。
作为幕后掌柜,我每月都会巡视一遍。
洛卿文早有将生意从我手中拿走之意。
上次我被将军小姐鞭笞受伤,
他已经借故让我交出了账本和钥匙。
我以为,这次他亦不会让我再巡查铺子。
“我让仲琦跟着你。”
“生意上那些关窍,”
“你都交代给他。”
我恍然,原来是让我交接。
也好,我点点头。
至少和亲此事,于他于我,都势在必得。
我踏出府门,洛卿文的策师仲琦客客气气跟在我身后。
我正抬步要走,一个黑衣人拦在我身前。
“谢小姐,请上车。”
从前哪一次,我都是自己走着去的。
看着眼前的马车,我疑惑地盯着黑衣人。
“你是子影?”
子影是洛卿文的亲卫,
平日与洛卿文贴身不离。
“是,谢小姐,”
“这是王爷之令。”
“自今日起,子影负责保护小姐安全。”
子影没说话,答话之人是策师。
我嗤笑了一声。
分明是为了监视我,防止我逃跑。
却说得如此动听。
上回我当街被将军小姐鞭笞,身受重伤,
那时怎么无人保护?
连事后,洛卿文也不敢为我讨回公道,
只敢让我避其锋芒。
“也好,只盼子影能挡得住将军小姐的鞭子。”
我冷斥一句,低头上了车。
三年来,我替洛卿文打造的商业版图之巨大。
都城此处,不过冰山一角。
我带着仲琦一间一间铺子巡过去。
每到一间,就将他介绍给掌柜和伙计,
又事无巨细交代他铺子的情况。
仲琦听得认真,
他越听,对我的态度也越恭敬。
我挑起嘴角,为官之人往往看不起商户。
但他现在方知,经营之事,
也并非如他所想那般轻易。
总算有人能知,这些年我为洛卿文付出几何。
我们巡到一处衣阁。
这里既卖布料,也售成衣。
经我几年经营,这里的布料不但纹样众多,
成衣也不落俗套,美轮美奂,
博得了京中一众夫人小姐的喜爱。
所以,李梦希和余秋月出现在这里,实在再平常不过。
“区区商户庶女,”
“怎么也配跟我们同在一间衣阁制衣?”
余秋月看我的眼神仍旧充满敌意。
“余妹妹怎么忘了,”
“子渔妹妹即刻便是大长公主义女。”
“九王让她来此制衣,”
“无非是为了几日后和亲之用。”
我一惊,这消息传得倒快。
还未下旨,我去和亲之事,她们竟都已得知。
不用想也可知,消息定是出自洛卿文之口。
只不知,他是以何等献宝的心态,
将我的下场告诉这两个女子。
我不屑与二人对话,
倒是仲琦快速行了一礼,说道。
“二位小姐误会了,”
“谢小姐来此,并非为制衣。”
“不为制衣?她一介女流,”
“来衣阁还能作甚?”
“可别告诉我,她能掌事。”
余秋月冷笑一声,眸中尽显鄙夷之色。
“你呀,这脾气真是!”
李梦希嗔了余秋月一眼,抬手点了她额头一下。
“子渔妹妹是九王挑中之人,”
“与你我又不同,她定有过人之处。”
“如今虽做不得姐妹,”
“到底相识一场。”
“你何苦句句相逼。”
我倒不知,皇后贵妃不是本应势同水火?
何时她二人竟已亲密至此?
这古时候的女人为了争宠,真是不择手段。
“姐姐说得是,”
“但我到底比不得姐姐大度,”
“不论何时,我也看不上这起子只会狐媚惑主的低贱之人。”
看来,她一直认为,
洛卿文看上我,纯粹是因我的姿色。
李梦希看似讲和,实则拱火。
余秋月反而出言伤人更甚。
仲琦在一旁尴尬扎手,
这几个女子,他一个也惹不起。
我早憋了一口气。
如今余秋月欺人太甚,我终是不欲再忍气吞声。
“我确与你们不同,”
“并非只能仰仗男人而活。”
“若非出身高贵,你们岂能在这乱世中活得如此恣意?”
我的话,不出所料激怒了余秋月。
“你一个低贱之人,也敢这么同我说话?”
“从前念你亦要入宫,”
“我还对你留有一丝怜悯。”
“现在你不过是个送去和亲的弃子。”
“我不怕告诉你,去了南蛮,且仔细你的性命吧!”
李梦希见撕破脸,慌忙止住余秋月。
但她接下来所说之话,却更为扎心。
“子渔妹妹切莫同她计较。”
“她武将家出身,鲁莽惯了。”
“日后入宫,我定然好好约束。”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携起我的手,笑道。
“我记得,妹妹婚期是定在七月初七。”
“可惜,到时无法亲送妹妹和亲。”
“我和余妹妹的婚期,亦在七月初七。”
真是讽刺啊!
多年来我都祈愿嫁给洛卿文。
如今我被他逼迫嫁于他人之日,
竟亦是他迎娶她人之时。
“既如此,先道声恭喜。”
我屈膝淡然道。
李梦希显然惊讶于我的反应,一时语滞。
话已至此,我不想再同二人纠缠。
毕竟还有铺子没巡完。
我正要走,余秋月却闪身拦住我。
“我说过,”
“我既与李姐姐在此,”
“你不许在这铺子里。”
她眼神扫过仲琦和子影,
显然是怒于洛卿文让这些人跟着我。
亦是在警告二人,她和李梦希身份尊贵。
仲琦和子影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但我已腻烦至极,越过她就要走。
“我还有正事,”
“比不得你们这些高贵的小姐清闲。”
“你敢!”
余秋月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顺势就要把我推出店门。
我转身避过,却被她扯住了手腕上的珠串。
‘刺啦’一声,
手串断裂,六颗珠子四处飞散。
我罕见地慌了。
要是没了这六颗珠子,我还怎么回家?
“疯女人,让开!”
我一把将余秋月推了个踉跄,
接着不顾一切开始寻找那六颗珠子。
众人都惊于我对这珠串的看重,一时间竟楞在当场。
我旁若无人,蹲在地上不顾形象,
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
离开这里,回家,是我唯一的希望。
这希望若是被打碎,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好在我很快找齐了珠子。
我刚轻舒一口气,
余秋月也反应了过来。
“你敢推我,活得不耐烦了!”
她尖叫着又要向我扑来。
我眼神一凛,周身散发出与我平日气场截然不同的寒气。
接着我一咬牙,转身蓦地抽出了子影的佩刀。
寒光一闪,刀已架在了余秋月脖子上。
她眼神惊却不惧。
“你敢伤我?”
我笑得瘆人。
“我在这世上无牵无挂,不过一条命。”
“以我之贱命,换小姐的。”
“这笔买卖合算与否,将军小姐定然算得明白。”
余秋月还想再辩,李梦希用眼神制止了她。
“妹妹须记得,子渔妹妹不日便要和亲。”
“妹妹务必替九王考虑。”
意思是,她死就死了。
我至少现在,死不得。
为了找到合适的人替大长公主亲女和亲,
估计洛卿文费了不少力气。
他能为此舍弃我,也足以见得此事对他来说的重要性。
至此我早已没了巡铺子的心情,转身回了王府。
洛卿文很快回来。
他进我房间,脸色青黑,
直直地看着我,抬起一只手。
“给我。”
“什么?”
“珠子!”
“能让你护之如命的,”
“难道不是那六颗奇石吗?”
“我竟不知,七石你已集齐六。”
“子渔,你原来一直想离开我。”
我摇头,洛卿文是知道这七石效用的。
“你曾说过要与我一同回去。”
“如今变了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一把揪住我的手,扯下珠串,
逼近我,眼神沉痛却又带着阴狠。
“我说过,我不得已。”
“日后皇后之位都许给你,”
“你还要怎样?”
我珠串被抢,几乎就要失去理智。
“我不稀罕你的皇后之位,”
“我只要回家。”
“洛卿文,你放我走!”
我伸手想抢回珠串,却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
“谢子渔,你这辈子也休想离开我身边!”
他狠狠吻在我唇上,
血腥味瞬间弥散开来。
我正要反抗,他却放开了我。
“你们听着,”
“谢子渔从今日起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谁敢放她,我必杀谁!”
我呆坐在地。
我竟被洛卿文囚禁了!
距离七月初七仅有三日。
若我仍拿不回珠串,回家必定无望。
一大早,就有一堆丫鬟鱼贯而入。
“你们干什么?”
看着丫鬟手里的吉服和首饰,
我心里‘咯噔’一下。
“谢小姐,宫里传旨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还请小姐梳妆。”
原来如此,洛卿文这是为了全自己的脸面。
我此时被他拿捏住七寸,不得不虚与委蛇。
待梳妆完毕,早有人将我领至正门。
洛卿文也在。
他看着我,眼神直了直。
“子渔,你穿吉服真美。”
“不日你就将穿上嫁衣,我真是期待。”
我目不斜视,现在之于洛卿文,
我不过是颗有用的棋子。
而他之于我,早已是陌路之人。
是夜,为庆祝和亲圣旨下,洛卿文大肆饮宴。
这也是他笼络朝中官员的手段。
我听着不远处喧闹的丝竹,只觉得置身事外。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洛卿文将珠串随身携带,我一丝机会也没有。
我正待睡下,洛卿文却闯了进来。
他已有七分醉意,手里握着圣旨。
“子渔,圣旨已下,我赢了!”
“我早说过,你逃不掉。”
“你何时才能乖些,不要总谋划逃离我身边?”
他欺身压了过来,将我抵在百宝阁上。
酒气涌来,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低头,却看到珠串正套在他手上。
“九王既已接旨,”
“须知我已是南蛮王未婚妻。”
以我对洛卿文的熟悉,他现下呼吸粗重,明显是动了情。
可我只觉得他很恶心。
“子渔,我说过,和亲不过权宜之计。”
“你永远是我的。”
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
我刚想躲,却心生一计。
我假意顺从,洛卿文大喜,搂住我开始亲吻。
“子渔,子渔,”
“你只能是我的。”
我在心中冷笑。
若我真和亲南蛮,
南蛮王发现我并非处子,
我岂还有活路。
洛卿文明知如此,还非要在我大婚前强要了我,
显然已经置我的性命于不顾。
“你既已不爱我,”
“为何不肯放我走?”
我低声诉道。
“谁说我不爱你!”
洛卿文攫住我的手腕,双眼猩红。
“子渔,你到底要我如何才肯信?”
“为何你现在变得如此蛮不讲理?”
洛卿文语气又软了下来,
一下一下吻我的脖颈。
可他的吻,极具掠夺,不再温柔。
“子渔,我知道,你是最爱我的。”
“你不可能舍得离开我。”
洛卿文,你错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在心里说完这句话。
刚刚解脱出来的右手慢慢沿着百宝阁上扬。
循着记忆,我摸到了一个青瓷花瓶。
洛卿文此时沉醉于我的乖顺,
丝毫未觉我的意图。
他的双手游走在我腰上,渐渐下滑。
我心里的应激反应也越来越大。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不断在心中呐喊,
瞅准时机,一把拿过花瓶,
‘钪啷’一下砸在了骆卿文头上。
他愕然抬头,接着一手扶着头软软倒了下去。
我不敢有丝毫耽搁,
一把取下他手腕上的手串,
疾步向外奔去。
快了!偏门就在我眼前。
此时府中宴饮,那里守卫必定松懈。
只要我逃出去,我就可以回家了。
还有三天,只剩三天!
眼看我的手就要够到门把手。
一股巨大的力量,‘倏地’将我扯了回去。
我如同一片随风飘散的落叶,
‘咚’地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巨大的疼痛让我无法发出声音。
我费力地抬起头,却见洛卿文扶额走了过来。
“子渔,我对你太失望!”
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珠串,
也夺走了我的全部希望。
“子影,从现在开始,”
“你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谢小姐,”
“不得有失!”
我被洛卿文抓了回去。
这一次,他甚至派了不少人一直盯着我。
一刻也不让我单独待着。
我是真的一丝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认命般安静了下来。
此后洛卿文也一直没来见我。
他不出现,我压根没有办法取回手串。
那么即使我逃走,也毫无意义。
要想重新获取那六种奇石,谈何容易。
比如这次偶然得之的黑琉璃,
就是在朝廷赏赐给洛卿文的贡品中发现。
就这样过了两日,
每日我只能麻木地看人一点一点备好红妆,
又一点一点备好行装。
和亲前一日,我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李梦希。
“我明日就要和亲,”
“李小姐还有何不放心?”
我质疑她的来意。
我本就无心与她相争,何况我如今只剩绝望。
她今日有些异常,
全然不似前几次相见,
运筹维护,一切尽在掌握的神采飞扬。
眼神中竟有一丝忧伤,挥之不去。
“我只是不懂,”
“你明明如此平平无奇,”
“为何我费尽心机还不能赢你。”
见我不解,她叹了口气。
“九王明日会亲自送你和亲,”
“谢子渔,他虽然只是送你去和亲,”
“但他终究是为你,延迟了与我的大婚。”
我一怔,心中哪里有半分喜意。
在李梦希看来,这大约是因洛卿文看重我,或是不舍。
但只有我知道,洛卿文分明是要防着我逃跑。
他绝不会容他上位路上有半分不妥。
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
我区区一个弱女子。
即使我不去和亲,也会有其他人顶上这个位置。
我的离开,明明不会对他登顶的大计有任何动摇。
可他就是不肯放我走!
李梦希看我的眼神愈发幽怨。
“谢子渔,你爱九王吗?”
她大概是想说,我既然不爱洛卿文,
为何还要占着他的心。
可只有我知道,没人能占领他的心。
“那么你呢?爱他吗?”
我反问。
李梦希咬紧下唇,不肯回答。
为后者,若动了真情,才将真是万劫不复吧。
“我曾经,很爱很爱他。”
“可现在,我只想逃离。”
“李小姐,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李梦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谢子渔,我看你是疯了。”
“你怎么敢让我帮你?”
“你难道不知,我恨不得你去死。”
我颔首,我当然知道。
可敌人的敌人,也可以是朋友。
“我需要,他手腕上的那串六珠手串。”
“有了那个,我就可以永远离开他。”
“可那手串他贴身不离,你可有办法帮我?”
“李小姐,我不仅是在求你帮我。”
“我何尝不是在帮你?”
李梦希一言不发,极其不顾仪态,
将我桌上茶壶摔了一地,这才拂袖而去。
可我知道,她动摇了。
我给出的诱饵,还是极富诱惑力的。
我在黑暗里微笑,子影从阴影中现身。
“你要去告诉他吗?”
子影无言,我知道,我成功了一半。
明日,就是七月初七。
我一定要回家!
半夜,洛卿文竟然又来了我房中。
“你不怕我故技重施?”
我冷漠地盯着他。
没想到,他真要眼睁睁看着我走上不归路。
连我最后一丝希望都要剥夺。
“所以我才要亲自盯着你。”
“明日我再亲送你和亲。”
“我不会容许,你从我眼皮底下逃跑。”
他拥住我,声音里有些颤抖。
“子渔,我只是太爱你。”
“那些女子,我同她们都是逢场作戏。”
“你怎么可以不信我?”
“你不记得我们相爱的那些日子了吗?”
“你明明说过,要一辈子爱我。”
“我不允许你不再爱我!”
我仍用沉默作为对抗。
洛卿文恼羞成怒。
“谢子渔,你逃不掉的!”
“不日我就将登位,成为大华最高贵的人。”
“到那时,天涯海角,我也必定抓你回来。”
“从此将你锁在我身边!”
我闭了眼,不看,不听。
我信,洛卿文曾经确实对我有几分真意。
哪怕是他刚刚找到我的日子,
我们在府中相濡以沫,像极恩爱夫妻。
那些回忆,至今仍旧透着温暖和甜意,
只不过已随着时间慢慢在消逝。
但从他一次次违背承诺,将我至于不顾起,
我已经被排到了他心中最末的位置。
他现在这样,不过是因为对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我和他都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祭天地,拜皇权。
我身着一袭艳丽的嫁衣,在洛卿文的陪同下,
坐着马车缓缓离开了京城。
行至城外十里长亭,
一人一骑,红衣飞扬,挡住了我的车架。
是余秋月。
“谢子渔,你出来。”
“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还未动,洛卿文已用眼神制止了我。
“谢子渔,看来你也不过是个缩头乌龟。”
“竟不敢出来见本姑娘。”
我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的贵妃。”
余秋月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
送亲的队伍,都是洛卿文的部下,
自然知道余秋月的地位。
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拦她。
洛卿文终是无奈妥协。
“我陪你见她,有我在,无妨。”
余秋月倒是仍旧洒脱。
一见我她就怒道。
“谢子渔,没想到你都要和亲了,”
“还不忘狐媚诱惑九王。”
“我当日的鞭子轻了,今日,我非打得你满地找牙。”
她说着,竟弃马向我冲了过来。
虽仅有几步的距离,
但她的行动洛卿文显然没能预料。
他只得瞪眼看着余秋月扑倒在我身上。
我一身红裙飞洒开来,
宽大的裙摆将我和她都笼罩在底下。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
但余秋月的拳头却并未打在我身上。
“叫!”
她在我耳边低语。
我心思一转,立刻发出一声痛呼。
众人一拥而上,掀裙摆的掀裙摆,拉人的拉人。
洛卿文也不顾形象来扯我。
一群人费劲力气,好不容易才将我们分开。
余秋月顾不得衣衫不整,翻身上马,远远的,
她冲我没好气地喊道。
“谢子渔,你最好走得远远的。”
“不要再回来。”
“否则本姑娘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转过头,我暗暗笑了。
我装作不虞的样子,恨恨上了马车,
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包括洛卿文。
大概是到底存了几分愧疚,他没再强行上车。
当车门将我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我掏出袖中藏着的锦囊。
这是刚刚余秋月趁乱塞给我的。
这里面,装着的该是最烈性的迷药。
马车一路南行。
沿途风景变换,我却无心欣赏,
只一心等着太阳落山。
望着远方渐渐黑沉的天空,
我内心的雀跃已无从隐藏。
流星啊,拜托你快点落下来吧。
待我取了陨铁,就可以回家了。
这个时代,洛卿文也好,
他与那些女子的纠葛也好,
我便都可以眼不见为净。
细细想来,最后关头能助我离开的,
不是我曾爱入骨髓的洛卿文,
竟是恨我入骨的李梦希和余秋月。
果真是人生无常吗?
夕阳西下,送亲的队伍在南隅扎营落脚。
我下了车,随众人来到篝火边。
洛卿文早在那里等我。
他正不错眼地烤着一块极好的羊腿。
能让洛卿文亲自动手烤的羊肉必定精挑细选。
只见羊腿肥瘦相间,滋滋冒油。
而他拿着一把刷子,时不时刷上些蜂蜜、调料。
他又空出一只手来添柴加火,
唯恐羊腿火候烤得过了。
大约是大事落定,他心下稍安,
一见我,洛卿文竟笑得云淡风轻。
“子渔,快过来。”
“你不是最爱吃我烤的羊肉。”
“今日你有口福。”
“且再等等,就好了!”
这语气亲昵随和,像极了我们曾经相恋时的场景。
我确实一直爱吃烧烤。
在现代时,便没少缠着洛卿文撸串。
可细想起来,他成九王起,
便没再下过厨了。
这一顿饭,竟是最后的晚餐吗?
我和他,终究是不会再有这样恩爱的日常了。
我觉出了些唏嘘。
“若不是我今日和亲,”
“想必也劳动不得九王亲自动手。”
“子渔,”
他深深看我,半晌才无奈道。
“我要说多少次,你方才能信我。”
“和亲不过权宜之计,”
“我怎么舍得,真送你去和亲。”
舍得或是不舍得,
我都已经在路上了。
如无意外,再过几日,
我就会是南蛮王新娶的王妃。
洛卿文,到底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心?
但此刻我无心与他纠缠,
今夜我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将他药倒。
我装作释怀,接过烤好的羊腿。
眼前明明是我平日最爱的食物,
但现在却分毫无法下咽。
“子渔,没胃口吗?”
“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想到,我只片刻踟蹰,就落入他眼里。
洛卿文竟对我的状态异常关切。
此时我必须谨言慎行。
一个不慎,或许就会被他察觉我的真意。
“无事,许是舟车有些劳顿。”
“分与大家吃吧,别浪费了这上好羊肉。”
洛卿文哼笑一声。
“我亲手烤的羊肉,他们哪配吃?”
“若不是你,我哪里会出手。”
罢了,我终究没能认清的现实,
是洛卿文已是九王。
不再与我平起平坐。
大概在他眼里,我也不过是个可尽其用之物。
“我们喝些热酒可好。”
我低声开口。
有酒方才便宜我下迷药。
洛卿文立刻扬声叫人,吩咐取杯温酒。
“子渔,你我二人好长时间没这样,”
“幕天席地,把酒言欢了。”
“你可记得,从前你酒量很好。”
不知是否因我态度软和,洛卿文有些兴奋。
他难得这样对我滔滔不绝。
回到他身边的这三年间,
我们之间的柔情像是慢慢耗尽,
我与他时常相顾无言。
他总爱与我谈及登位的大业。
可我满心只有回家的愿望。
我和他,终究是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所以我们早已不曾把酒,更别提言欢。
“我敬你一杯。”
“祝你,得偿所愿。”
我举杯,直视洛卿文,深深地看着他。
单看样貌,他早已不是原来的他。
现在连心,也已经变了吧。
一时间,我竟有些想不起来,
从前与我相爱的那个洛卿文,是什么模样。
今日一别,只盼不复相见。
从此你我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我在心里说着,饮下了杯中酒。
见我如此洒脱随和,洛卿文也酒兴大发。
一杯接一杯下肚,他口齿开始含糊。
“子渔,待我登位,”
“你就是皇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没法为你空置后宫,”
“这是现实,你不能强求。”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为什么还要一心想着离开我……”
他下巴抵在我肩上,
凑得很近,酒气熏得我眼泪直流。
“九王,你醉了,”
“醉了,就睡吧。”
一觉醒来,大概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我让人将洛卿文扶入营帐。
遣散众人,我摇了摇他。
“卿文?”
“要不要喝些解酒的汤药。”
洛卿文已沉沉睡去。
刚刚最后的几杯酒中,
早已被我用指尖沾上了迷药。
余秋月给的药,果然是最顶级的。
就是不知,若洛卿文知道,
是他的皇后和贵妃放走了我,
他该是何种表情。
“今日本公主和亲,”
“喜酒人人有份。”
“大家不妨畅饮几杯。”
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送了众人一壶酒。
将送亲队伍的人都迷晕了去。
也许可免洛卿文醒来迁怒无辜之人。
聊胜于无吧。
洛卿文已是天子之姿,心深不可测了。
大事已成,我疾步走入营帐,抓起洛卿文的手腕。
果不其然,那手串他仍旧贴身戴着。
我大喜,取下手串,冲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