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两岸谍战回眸(43)简吉:从小学教师、农运领袖到革命者

金鸡壹独立 2025-01-11 08:10:31

1949年,国民党兵败大陆逃往台湾,但蒋介石念念不忘“光复大陆”。与此同时,共产党人为实现祖国统一,秘密派遣1500余人入台,一时台海两岸谍云密布,危机四伏。由于叛徒出卖,大批潜伏台湾的地下党员被捕,其中被国民党当局公审枪杀的就有1100余人,他们中许多人的事迹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被陆续公开。

2013年10月,中央在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修建了“无名英雄纪念广场”,专门缅怀1950年代牺牲于台湾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们。其中以吴石、朱枫、陈宝仓和聂曦为原型的雕像位居广场正中,两边花岗岩墙壁上刻着846位烈士的英名,还有许多留白,以便随时增加新发现的英烈名字。谨以此系列文字纪念这些隐蔽战线的英烈们。

(一)简吉狱中日记的故事

简明仁生于1947年,他是简吉烈士(1903—1951)最小的儿子,也是曾经的台湾首富“台塑大王”王永庆的女婿。小时候,简明仁对父亲没有什么印象, 上学后慢慢觉察到由于父亲的特殊身份,母亲带着四个孩子含辛茹苦地生活。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简明仁留学归来创业,成为台湾电脑第一品牌——大众电脑的董事长。事业有成之后,他开始想认真了解父亲及父亲所为之牺牲的事业。

台湾大众电脑董事长简明仁

有一天,简明仁给二哥简道夫打电话问:“母亲的那个小布包还在吗?”,简道夫说:“还在啊。”简明仁说:“我想要用……。”

简道夫生于1942年,小时候就时常看见母亲陈何用一个乡村农妇用的方布巾,把一本抄写的经书和几本发黄的本子,细心包起来,放在家里常拜的神像的下方。即使后来多次搜查及搬家,丢了很多东西,但这个平凡的方布包却长年带在身边。

等简明仁打开那些泛黄的本子,却发现那是父亲用日文写就的在日本殖民统治时期的监狱日记。再请人翻译出来,才知道父亲手写的日记里曾埋藏着多么壮阔的胸襟,多么强健的理想,和无法熄灭的民主精神……。

简吉狱中日记(日文)

(二)从乡村教师到农运领袖

简吉祖籍福建,1903年出生于台湾高雄凤山的农村。其父简明来是一位朴实的农民,日本殖民统治时期为了养家糊口,终日“像牛马一般地劳动”,这使简吉从小就了解农村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1921年简吉从台南师范学校毕业后,先后任教于凤山公学及高雄第三公学,在此期间,他的思想逐渐左倾,知道在日本统治下,台湾人只是二等公民,在所有的事情上台湾本省人都是被歧视的。

1925年台湾农民在岛内文化协会的影响下逐渐觉醒,在台湾彰化县二林镇爆发了农民为提高甘蔗收购价格的“二林蔗农事件”。

受到鼓舞的简吉毅然辞去教职,专心致志地投身到台湾农民运动中,他和黄石顺在高雄凤山成立了 “凤山农民组合”,以对抗当地的新兴制糖会社收回农民土地的斗争,并取得了斗争的胜利。随着农民抗争的频起,简吉四处奔波,提供抗争经验,指导各地的农民相继成立“农民组合”。

简吉(左)在二林农校演讲后与李应章的合影

1926年,简吉与赵港、杨逵等人共同创建了“台湾农民组合”,这是台湾日治时期最完整的农民运动组织,使全岛农民逐渐团结起来。1927年,简吉与赵港代表台湾,参加了日本农民组合的第六回大会,并在日本国会提交抗议书,表达农民的诉求。

1928年,简吉结识了台湾共产党的早期领导人谢雪红(女)、杨克煌等人,同年,台湾农民组合通过决议支持台湾共产党,成为台共的外围组织,简吉等农运领袖也加入了新成立的台湾共产党。

然而,到了1929年2月12日,“日本台湾总督府” 对于“农民组合”鲜明的反帝反资立场再也无法容忍,以“检举”台共为借口,大肆搜捕“农民组合”干部2000多人,使“台湾农民组合”遭到前所未有的全面镇压与破坏。简吉也被以“违反出版规定”的罪名判刑一年。

简吉(后排左二)与日本辩护律师(前排中)公审后假释的合影

出狱后,他毫无惧色,继续抗争。正如简吉在狱中日记所言:“官宪认为压抑我们的运动,我们就会改变,这是错误的。”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军国主义对外积极侵略,对内全面镇压,又一次对台共及岛内进步团体“大整肃”。简吉以“台共党员”的罪名被判刑10年,这时他只有28岁。

可以说,简吉为了争取台湾的农民利益和民族解放牺牲了自己、牺牲了家庭。这时,简吉和妻子育有一子两女(一女因急病后来夭折)。他为了农民运动长年在外奔波或坐牢,无暇顾及家庭,妻子为了生存,在日据时期考取了助产士执照,靠着助产士的收入,勉强扶养孩子、艰难度日(出狱后又有了简道夫和简明仁)。

(三)踏上新的革命征程

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被殖民统治50年的台湾又重新回到祖国的怀抱,此时,“台湾农民组合”早已解散,台共也几乎偃旗息鼓。随着国民党政府接收台湾,简吉担任了三民主义青年团高雄分团书记及新竹桃园水利协会理事,推动台湾的重建工作。

1946年,蔡孝乾、张志忠等中共派遣干部重回台湾,成立了新的中共“台湾省工作委员会”,一些“老台共”成员也重新被聚集起来,如简吉、谢雪红、杨克煌、陈福星等人,简吉担任桃园地区工委书记。

但截至1947年“二•二八事件”前夕,隶属台湾省工委的党员人数还不足一百人,力量还是相当的薄弱。然而,在“二•二八事件”中,简吉和张志忠、谢雪红、杨克煌等人,还是在台中、嘉义一带组织“自治联军”(其中张志忠为“嘉南纵队”队长,简吉为政委),发动了小规模的武装起义。

起义昙花一现,很快被蒋介石从大陆调遣军队“镇压”下去,受到通缉后,谢雪红、杨克煌等人去了香港避难(后成立台盟),而张志忠、简吉等人则躲到宜兰山区蛰伏,继续斗争。

经过“台湾省工委”的不懈努力以及大陆不断派遣骨干党员来台开展工作,到了1949年初,全台已有17个市(区)工委及205个支部,近10个武装基地。在台正式党员增至1300多人,可掌握民众达5万余人。

这时的台湾省工委领导人蔡孝乾头脑发热“信心爆棚”,向中央提出了解放军次年三四月攻台的计划。并向各级地下党下达了:“各级党的组织,必须将每个党员、积极分子动员起来,在一切为了配合解放军作战的总口号下,立即转入战时体制,建立必要的战时机构。”的工作方针。

简吉调任中共“台湾省工委会山地工作委员会”书记,下辖四个支部。山地工作委员会的活动策略是:

一、近山之较开化地区建立据点,以医生、商人、公教人员身份为掩护,进入山地工作。

二、争取上层头目、知识份子和乡镇公务员。

三、帮助解决生活困难,以建立情感并争取其信任。

四、多用口头宣传,避免使用党的文件,尽量介阅灰色左倾日文书刊。

五、先使其对政府不满,进而至于与政府对立,再以“解放在即”相宣传,使山胞掩护其活动,进而建立武装基地,以待机配合作战。

六、在都市中找出学生加以教育吸收,作为山地工作之干部。

然而,国民党当局为防止中共地下组织的渗透,于1949年5月20日在台湾全省颁布实施了《戒严令》,同时派出特务组织大肆搜捕中共地下党组织。1949年底至1950年初,台湾省工委及地方组织遭受大面积的破坏,大批地下党员被捕。

1950年4月,简吉再一次被捕入狱,但这次不同于以往,他被关进了国民党当局的监狱。在狱中,简吉受尽折磨,但他坚持斗争,毫不动摇。1951年1月8日,台北保安司令部军法处以“非法之方法颠覆政府而着手实行”罪判处简吉死刑,褫夺公权终身。1951年3月7日晨,简吉烈士英勇就义于台北马场町刑场,时年四十八岁。

对比蒋介石50年代白色恐怖时期的残酷镇压,毫无法律可言,似乎日本殖民时期还试图维持现代法治的一点情面,毕竟简吉在日据时期两次坐牢,共关了十一年,却在国民党当局独裁统治下不到一年便被枪决了。

其实,这只是一种“错觉”。不管前后政权的镇压后果有何差别,其统治的残暴都是一样的,不能因为后者镇压更残暴而说前者是文明的,这正如称赞“杀人五十比杀人一百更仁慈”是一样的荒谬。

(四)后记

简吉牺牲后,大儿子简敬从《新生报》上看到消息,告诉了母亲陈何。多年后简敬回忆:“母亲带着我从台南坐火车去台北,沿途十多个钟头一语不发,抿着嘴唇,凝视窗外……”。

不知道她脑海中想起的是丈夫的哪一帧画面:是刚结婚时穿着西装,戴着圆框眼镜,斯文安静,热爱贫困孩子的乡村教师;或是为被剥削的农民奔走,成为农民组合的领袖,到处演讲奔波的忙碌青年;或是坐了十几年的牢狱,回到台南度过的三、四年平安日子的居家形象?

亦或是“二•二八起义”之后被通缉,只能半夜偷偷回家,紧紧抱着刚出生的稚子简明仁时的不舍;还是最后从狱中写来的信:“有人说,尽管每个人走的路是多么不同,可是要抵达的地方都是坟场。话是这么说,而实际上我的生命也到了此……”。

到了马场町刑场,母亲见到父亲冰冷的尸体。她还是从容镇定地去签字领回尸体,告诉简敬如何祭拜父亲之后,安排火化事宜,带着丈夫的骨灰,又一言不发地回到台南家乡。

回到家,她只交代了几句话,便进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关起了门……。简敬听到了母亲那压抑的哭声慢慢释放出来,终于决堤,变成无法遏止的哭泣……。

后来,母亲很少再哭泣,还是不太说话,从来不提丈夫的事,总是流露出一张与世无争的面孔。

再后来,母亲皈依佛门,觉得接生老是让她双手沾着血污,拜佛不虔诚,她也累了,便决定退休,只是安静地吃斋念佛。她每天把那个小布包打开,拿出经书,安静诵念。而那些泛黄的本子,虽然永远在她的手边,一起和经书拿进拿出,却未曾打开过……。

多年后,事业有成的简明仁看到了父亲当年的监狱日记,也真正懂得了父亲的理想和牺牲,那是台湾那一代人(或者两代人)为了理想信念而奋斗的价值,直至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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