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风最困潦那年,我嫁给了他。
后来,他功成名就。
钱有了,权有了,莺莺燕燕也有了。
可他不满足,既想要我爸的命,又想要我的爱。
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什么都想要的人,什么都得不到。
01
空寥的大厅内,电视的光线影影绰绰,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手中捏着刚从医院取出来的疾病筛查结果,耳边听着人美声甜的女主持口齿清晰地播报着新一届最佳商业精英奖得主。
“请问沈先生,您的事业如此成功,有考虑过个人问题吗?”
一场谨慎的财经颁奖会上,会冒出八卦提问,不是突兀,而是人为。
沈南风脸色淡漠,站在聚光灯下,被得体西服包装的矜贵体面彰显无遗,他眼中浮光掠影,纵容地笑了,“好事将近。”
我拿起遥控器,按下关闭。
如过去无数次那般,觉得乏味。
沈南风带着女人招摇过市司空见惯,只不过这次这个是在沈南风身边待的最久的,已经有一年多,名叫安雅,也是唯一一个,被他公开承认的女人。
不但承认,而且马上要取她代之。
我垂下眼睫,对着空荡荡的大厅,无波无澜。
沈南风,很快,我们就两清了。
02
遇见,有两个名字,一个叫缘分,一个叫劫数。
我和沈南风初识在大学辩论赛上,我们作为两个专业的代表,在唇枪舌战中难分高下,他理性、冷静、果断,侃侃而谈的模样大有一种敢叫天地试锋芒的自信,可在最后一个提问中因为沉默时间过长,被我险胜。
比赛结束后,我在会场外拦住了他。
剥下赛场上的炽烈,他清冷似悬月,零落星辉都透着疏离。
无声看着我时,眸光潋潋,我似被蛰了一下,一向伶牙俐齿的口才也嗫喏了几分。
“我胜之不武,请你吃顿饭,再好好切磋下刚刚那个问题?”
沈南风没有回答,只将目光放在我手中把玩着的学生牌上,声如落珠,从好看的齿间碾转而过,有一种娓娓道来的疏懒,“计算机系温知意。”
我弯起眉梢,往前进了一步,“对,南风知我意的知意。”
我一向是行动派,也深知享受当下,因为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好不容易遇见对口的菜,自然怎么也得摘到自己的筐子里。
彼时沈南风并非籍籍无名的路人甲,少年清冷孤傲,才学斐然。
是老师心中的个中翘楚,同学眼中的望尘莫及。
所以在成功追到他的时候,我沾沾自喜的揽着他的脖子,感叹命中注定的奇妙。
打趣他,“当初辩论赛上故意放水,是不是以退为进?”
他将我按在沙发上,额头相抵,呼吸相融,“是一见钟情,也是蓄谋已久。”
03
交往半年后,沈南风将我带回了家。
我才知道,他高中时候,父亲因为商业纠纷跳楼自杀,母亲被诊断精神疾病。
他和他母亲的生活支撑,全都压在他身上。
他带我回去,是筹备了许久,在她母亲情绪稳定了数月才做的决定。
他怕吓到我。
可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初见陌生人的刺激,没能以心平气和的结尾落幕,看似一切正常的中年女人,上一刻还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下一秒,陡然目眦尽裂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呼吸短促间,我仿佛幻觉般,看到了她眼中真的想将我杀之后快的恨意。
那种感觉,于身于心,真实如同切肤。
沈南风抱着我安抚时,我仿佛坠在噩梦中,沉沉浮浮,浸了一身冷汗。
自那以后,他自责于他的疏忽,卑怯于他的家庭。
我那么喜欢的少年,朝如烈阳之辉,暮如星月之皎,我怎么忍心他坠入泥潭,被淤泥染身。
毕业半年后,我就和他领了证。
那时的我想,余生两个字,光是听,都美的如梦似幻。
我的余生和沈南风写在一个本子上,往后既有人和我立黄昏,也有人问我粥可温。
04
茶几上的手机响起。
我拿过点开,照片是一张素嫩白净的手,纤细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硕大的钻戒。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光泽度,彰显它昂贵的造价。
和我还放在手机屏幕前的手指上,那枚什么钻都没有,素净黯淡的银戒相比,仿若云泥。
和沈南风结婚第三年,他便凭着出色的能力和果决的手段打进商业圈,赚下了第一桶金,之后扶摇直上的这几年,他陆陆续续也给我买过一些饰品,只是他从没看过,我也从没看过,只有例行公事的助理上过心。
我平静地回复过去,“恭喜,得偿所愿,和沈太太的位置只差一个离婚证的距离,加油。”
起初,我以为安雅至少和以往那些女人有所不同,才能受到沈南风这么久的偏宠,可交锋几次,我兴致全无。
大学刚毕业出来,靠沈南风在娱乐圈演了几个不温不火的网剧女主,快餐式地进入大众视野。
因为沈南风的偏爱,她这份快餐被大众吃了很久也没替换。
甚至跻身二线,挤掉了一部大制作电视剧的女二,光明正大带资进组。
她张扬、跋扈、目中无人,活的肆意不憋屈,因为有人兜底。
连我这个正牌陆太太也没放在眼里过。
“陆太太又怎么样,谁知道南风哥哥有太太啊,我可是南风哥哥承认过的,唯一一个光明正大的女朋友。”
“南风哥哥还说,对我一见钟情,蓄谋已久呢。”
我像个无知无觉的人,自虐式地盯着这几个字。
久到安雅连续发了数条挑衅带辱骂的话,见我不回,气势跋扈地发了数串60秒的语音过来,试图扳回一城,最后消失石沉大海,她才骂骂咧咧地罢休。
我放下手机,卸尽了力气瘫靠沙发上,直至脸上感觉到冰冷的湿意,才大梦初醒。
安雅无足轻重,我只是心疼,心疼我从年少起便远赴的一场炙热,最终只烧干了自己。
我的青春没了,健康没了,最后连亲人也要没了。
枯坐了十几分钟,直至泪尽,我沉默起身上楼,打开衣帽间,将里面所有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一一拍照发到了网上,低于市场价一半出售。
这世上从来不缺识货的人,不到两个小时,我的手机便响起银行进账的提示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沈南风的电话。
“东西我已经让梁钦买回来,你要是还想让你爸的换肾手术如期进行,安安静静做好你的沈太太。”
我指尖冰冷差点握不住手机,麻木的声音下,是惊涛骇浪的痛意,“我以命抵命可以吗?沈南风,放过我爸吧。”
“放过你爸?谁放过我爸?”
空气沉寂如死水,沈南风直接挂了电话。
我瘫坐在床上,悲怆找不到出口,在五内横冲直撞,直至稀碎。
05
我和沈南风曾经也如无数情侣一般,蜜里调油过。
刚毕业那时候,他穷,我陪他穷,妈妈意外过世后,爸爸给我攒的嫁妆,我全都压在了沈南风的第一场商业竞搏上。
他得知后,躲在深更半夜的露台上,从不抽烟的他扔下一地烟头。
我笑着安慰他,“这是我的投资,以后沈老板赚钱了,你当苦力,我直接吃红利。”
沈南风抱着我,一遍遍呢喃我的名字,不让我看见他眼底的猩红,“一一,对不起。”
一一是我的小名,爸妈将我视若珍宝,我刚出生,他们便决定这辈子只要我一个宝贝,所以我是唯一,是他们的一一。
和沈南风结婚后,也成了他的唯一。
他最喜欢在夜半露深时,情意拳拳,耳鬓厮磨地喊,也喜欢在晨光拂晓时,吻着我的额头,珍重缱绻地喊。
我体寒,数九寒天,他每晚都会将浴房先洗热才让我进,将我冰冷的脚捂在他的怀里一整夜。
暑热难挡时,他切开西瓜的中间第一口永远塞进我嘴里,草莓的屁股永远是他包圆。
他记得我不爱吃香菜和葱花,不能吃辣,吃面条爱加醋,喜欢吃螺蛳粉,不喜欢吃榴莲。
知冷知热,事无巨细。
那时候的沈南风,没有钱,可有我最爱的模样。
他舍不得让我输,拼了命地往上爬。
我信他,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相信世上有童话。
可他爬上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戳破我的天真。
06
他身边第一个女人出现的时候,是我们结婚第四年,他已晋升商业新贵,众星拱月。
藏起歇斯底里,我和他当面对峙。
我想要一个体面的解释,不想在误会里给我们的感情留下罅隙。
然而,他的解释是没有误会。
一沓厚厚的资料摔在茶几上,因为用力过猛,有几张扬在了地上,锋利的纸张边缘划过我的脚踝。
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刺痛,仿佛一个裂口。
黑暗的深渊尽数释放,将我吞噬其中。
十年前,沈南风的父亲和我爸爸合股生意,我爸爸联合竞争对家做空了公司,还诬陷沈南风的父亲以公司正当盈利为遮掩,行洗黑钱,偷税漏税的犯罪事实。
警察上门那天,沈南风的父亲从三十八层高楼一跃而下,那天,沈南风在临市竞赛,刚拿下一等奖,捧着奖杯意气风发而回,留给他的是父亲萧冷的灵堂,和已经半疯癫的母亲。
沈南风把银行卡砸在我脚边,那是爸爸给我攒的嫁妆,他一分没动。
他说那是罪恶,是肮脏,是我们温家偷来的人血馒头。
可我爸爸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五年前,他退了商圈,受本市一所艺术高中邀请,成为一名国画老师,他喜欢国画,年轻时候便小有名声,因为家庭压力才不得不进了尔虞我诈的商圈。
后来他腾出更多时间,只为了带着妈妈的骨灰环游世界。
他那么爱我爱妈妈,为人和善,从不与人交恶,哪怕吃了亏也只设身处地先考虑别人的难处。
就连和当初穷困的沈南风结婚,他也只有一个要求,对我好。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满手血腥。
可面对一张张白纸黑字。
我的辩驳显得空洞虚伪。
07
从床上惊醒的时候,我的前半生仿佛还在梦里沉浮。
我搓了把脸,强打精神,看向惊醒我的来电显示。
“知意姐,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点眉目了……”
我从出租车上踉跄跑下来,脚上的鞋子穿反了,身上套着素净的家居服,披头散发。
可我什么也顾不了,揣着怀里的资料,仿佛抓着汪海浮木。
无视助理梁钦的阻拦,像个无头苍蝇冲进沈南风的办公室。
“南风哥哥,这可是你第一个孩子,我不管,就是你儿子想看极光,你再忙也要抽时间陪我去……”
男人笑声里裹着宠溺,“知道了。”
我站在门口,像个格格不入的疯子,突兀又唐突。
沈南风看过来,面色当即冷下来,“你来干什么?”
安雅搭着他的肩,妆容精致,身段窈窕,眉目尽是被爱意滋润出的妩媚。
我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那些尘封的记忆像突如其来的洪水,措手不及,我浸溺其中,快要窒息。
我的第一个孩子没有死在沈南风夜不归宿的焦虑里,也没有死在日日纠缠我的噩梦里,而是死在临盆时,沈母病发狰狞的殴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