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蒋梦在产房痛得呲牙咧嘴,大声哀嚎。
医生护士见情况不好,进进出出好几趟,面色凝重。
蒋梦知道,门外的婆婆和老公周明死活不签字,不同意让她剖腹产。
他们想要她顺产。
记得在她怀孕五个月时,一天婆婆神秘兮兮地把她带到一个乡镇卫生院,说她有个朋友的女儿在那里上班。她求了朋友很久,答应帮忙⋯⋯
说到这里,婆婆停了下来,向蒋梦挑了挑眉。
蒋梦明白,婆婆盼着她肚子争气,生个男娃。
从她怀孕开始,婆婆就没有掩饰过她的心思。
婆婆经常挂在嘴边的一段话:唉!周家人丁不旺,三代单传。周明爸走得早,临死前紧紧抓着我的手说,一定要把周家香火延续下去。
所以,婆婆朋友女儿当时说:“这孩子长大后一定很漂亮。”
婆婆一听脸色巨变,再三确认后,气冲冲地独自走了。
蒋梦慢腾腾从检查室的床上爬起,追出去哪里还有婆婆的身影,急得给周明打电话。
周明一听情况,淡淡地叫蒋梦自己坐车回来。
那天,蒋梦坐在陌生的卫生院长椅上哭了很久。
自从知道她怀了女娃,婆婆整天给她甩脸子,指桑骂槐⋯⋯
最后要求蒋梦生的时候顺产,好快点再生一个男娃。
挨到胎动时,医生说孩子脐带绕颈一周,不适合顺产,要家属签字剖腹产。
婆婆当时脸就绿了,说医生危言耸听,吓唬人,哪有那么悬?
蒋梦在产房痛晕了过去。
02
不知过了多久,蒋梦悠悠醒来,迷迷糊糊听见两个护士聊天。
一个护士唉叹道:“唉!可惜了,那么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娃,硬生生拖成了脑瘫。”
另一护士长叹一声:“谁说不是呢?要是她老公早点签字剖腹产,哪会有这场祸事呀?所以啊,女人嫁人,得睁大眼睛仔细找,千万别掉进了这样的狼窝。”
“听说,她没有娘家人撑腰,也难怪婆家这么欺负她了。”
“嗯,可怜啊,以后拖着这么个脑瘫孩子,她的日子怎么过啊?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
是啊!她是一个苦命人。
伤口的痛,心里的痛快把她淹没了。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从未来人世间走一遭。
蒋梦是85年的牛女,出生在一个相对闭塞的小山村。
村里的男人基本上在煤矿上班,留下老弱妇孺,种点粮和菜。
蒋梦的奶奶生了三个孩子,她爸是老大,还有一个二叔和小姑姑。
蒋梦爸一结婚,就被奶奶强行要求分家,得了两间瓦房。一个做卧室,一间被改造成厨房。
蒋梦爸常年在矿上,难得才回趟家,压根帮不上蒋梦妈什么忙。
特别是蒋梦妈生下蒋梦后,奶奶一瞧是个女娃,撇了撇嘴,黑着脸走了。
她奶奶别说帮她妈搭把手了,就连瞧也不来瞧一眼。
蒋梦爸请了五天假很快就到了,之后全是她妈照顾她,半夜喂奶,抱着蒋梦哄觉,洗尿布,做饭⋯⋯
就这样没日没夜地操劳,她妈月子没有坐好,落下了病根,身体也亏了。
在蒋梦两岁时,她二叔结婚了,一年后给蒋家添了个大胖小子。
她奶奶乐得合不拢嘴。
03
蒋梦见奶奶抱着弟弟眉开眼笑,伸出双臂想让奶奶抱。
奶奶的脸肉眼可见地垮了,睨了她一眼说:“走走走,去找你妈!”
渐渐地,蒋梦明白,她与堂弟不一样。
奶奶喜欢堂弟,是因为堂并是男孩。
她妈见她落寞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奶奶更看不上她妈了,说她生了一个赔钱货。
连带婶婶在她妈面前也是趾高气扬,冷嘲热讽的。
有时半夜醒来,蒋梦见她妈坐在床上无声的哭。
那时她太小,不懂这些,被她妈随意几句话就搪塞过去了。
由于长期辛劳,加上郁结于心,她妈熬到蒋梦6岁,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
有句歌词唱的,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现实是她比草还不如。
她爸要挣钱,把她托付给奶奶。
可奶奶从小就不喜欢她,对她横眉竖目,多吃两口菜都要挨骂。
一放学,她还得帮奶奶做家务,洗衣服,照看堂弟⋯⋯
由于二叔跟奶奶没有分家,婶婶总觉得她白吃白住,也没有好脸色给她。
但蒋梦心里明白,她爸给奶奶拿了生活费的。
可奶奶说,那钱是她爸孝顺她的,不是给她胡吃海喝的。
寄人篱下的日子过了两年,命运的齿轮再一次给蒋梦带来噩耗。
一场突如其来的矿难,让她彻底沦为了一个孤儿。
那一年,她才8岁。
她爸的一笔赔偿款,由奶奶拿着,具体是多少蒋梦一概不知。
自此,她小心翼翼地在二叔家生活。
04
可是,无人撑腰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
奶奶与婶婶变本加厉地打骂她,说她是不祥之人,先是克死妈,再是克死爸。
他们要她离远点,免得把霉运带给他们,不能上桌吃饭,只能在厨房简单对付几口。
蒋梦觉得自己活得没有尊严,比蝼蚁还卑微。
初中毕业,她的成绩够读高中。
可婶婶说,家里没钱供她。
第一次,蒋梦流着泪反驳问:“我爸的赔偿款呢?”
“呀呀!小小年纪,心眼这么多,还惦记着赔偿款。钱早被你花光了!你以为你是喝空气长大的呀!”婶婶嗤笑道。
她奶奶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牙也掉光了,可仍有力气嘲讽蒋梦:“一个女娃娃,迟早要嫁人,读再多书也是无用。”
蒋梦泪流满面,又无可奈何。
她知道,她爸的赔偿款早就捏在婶婶手里了。她亲耳听到,婶婶跟二叔说,那笔钱她存了定期,留着给堂弟娶媳妇。
蒋梦被迫中断学业。
婶婶不想她在家吃闲饭,让邻居家的女儿带她出去打工。
邻居家女儿叫李燕,比蒋梦大三岁。
她看了一眼又瘦又小,穿着土气的蒋梦直摇头,说蒋梦才15岁,未成年,到大城市没人敢用她。
不得已,蒋梦只能在周边打临工,去餐馆洗碗、发传单、摆地摊⋯⋯
她赚的所有钱,都被婶婶搜刮得干干净净。
直到蒋梦18岁,跟李燕去了沿海城市,进了服装厂。
蒋梦才有了自己的生活。
05
自从她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给她买过一件新衣服。
她穿的,全是村民和亲友送的旧衣服,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很难有合身的。
要不然就是旧得连什么颜色都分不清了。
奶奶见她不情愿的样子,鄙夷道:“呵呵,讨口子嫌馊稀饭!有得吃,有得穿就不错了。”
拿到第一笔,真正属于自己的工资,蒋梦激动得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跟两个姐妹去买衣服。
她们不敢去大商场,而是去女人街,逛那些实惠的小服装店。
那些琳琅满目,色彩斑斓的服装,蒋梦挑得眼花缭乱,畏畏缩缩选了一件几十块钱的长裙,心里就乐翻天了。
物质的馈乏,让她心里一直很自卑。
更不敢花钱!
后来,她遇上了周明。
周明大她两岁,是一个出租车司机。
有一次蒋梦与姐妹打车,包落在车上里。
虽然包里只有100多块钱,但她的身份证,工资卡,工牌等重要证件,全部在里面。
丢了,补办起来很麻烦。
周明根据工牌上的地址,专门给她送来。
蒋梦很感激他,想请周明吃饭。
周明憨笑道:“我还要开车,吃饭就免了,留个电话,下次有机会再吃饭。”
就这样,两人互相留了电话。
周明像个熟识已久的朋友,隔三差五地给她发短信,嘘寒问暖。
有时会送一些水果、零食等在厂区门卫,叫蒋梦去取。
厂里的小姐妹取笑她,说周明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追她。
蒋梦听了羞红了脸。
05
这种暧昧的关系持续了三个月,周明在一个周末,向蒋梦表明了心意。
蒋梦早就心系周明了。
在这个世上,除了她妈,就属周明对她最好了,爱她宠她,让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
所以,当周明开口表白时,蒋梦想都没想,羞涩地点头答应了。
两人谈了半年就谈婚论嫁了。
这时,蒋梦的奶奶也去世了。
她婶婶想趁机敲一笔彩礼,可蒋梦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懦弱的人了。
她直接拒绝婶婶出席,斩钉截铁地说:“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爸的赔偿款,我前些年挣的钱,全被你们给私吞了,休想再打我的主意。”
这话把她婶婶脸都气绿了,哆哆嗦嗦指着她说:“好哇!你翅膀硬了啊!以后,你甭想回这里,没有娘家的支持,我看你有什么好日子能过?”
蒋梦嗤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黑心肝啊?”
那会儿,她对周明是全然信任的,对他们未来的生活是十分憧憬的。
她以为,婚姻会改变她的命运,结束她所有的不幸。
可惜,是她太天真了。
婆婆见她无父无母,像无根的浮萍,总觉得她离了周明,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平时说话总是含沙射影,嘲讽她高攀了周明。
看在周明的面子上,蒋梦忍了,心想相处久了,将心比心,婆婆一定能看到她的好。
可惜,自从得知她怀了女孩,婆婆变本加厉,对她的态度更恶劣,更是不断调唆周明,说她一看就是福薄之人,会拖累他。
如今,在她生孩子的危急关头,婆婆和周明欺她娘家无人,不肯签字,硬生生把孩子拖成脑瘫。
一听到这一震惊的消息,蒋梦一下子晕了过去。
06
等蒋梦再次醒来,天边一片红彤彤的晚霞,病床边坐着垂头丧气的周明。
一见她醒了,周明脸色铁青,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懊恼、沮丧、难过⋯⋯还有怨恨。
蒋梦想起迷迷糊糊中听到的话,瞳孔巨震,哑着嗓子惊恐地追问:“周明,我的孩子呢?”
周明叹了一口气说:“孩子因缺氧有点问题,转到新生儿科了。”
蒋梦眼神空洞地盯着白色天花板,喃喃自语道:“不是的,这都是梦!我女儿没有事⋯⋯”
周明一听瞬间来气了,提高嗓门怒道:“我妈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祸薄之人。你瞧瞧,别的女人也是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是聪明健康的孩子,而你呢?给我家生了一个傻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你这么一个女人⋯⋯”
周明喋喋不休地数落,引起同病房产妇和家属的指责,护士也过来厉声告诫周明,叫他别大声喧哗,别影响大家休息。
蒋梦泪眼婆娑,比起周明的无端指责,她更更心疼女儿。
她的未来该怎么办?
这时,婆婆进来,恶狠狠瞪了蒋梦一眼,阴沉着脸把周明拉了出去。
蒋梦的心沉到了谷底!
上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