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顾了在朝鲜战争交战双方的停战谈判中,围绕战俘问题的交涉的展开情形。1951年12月18日,联合国军和社会主义阵营的代表交换了双方掌握的战俘名单。根据名单显示,联合国军手中总共有俘虏132474人,其中包括朝鲜战俘111774人和中国战俘20700人。
而我们中朝手中的俘虏则共有11559人,包括3197名美国战俘、7142名韩国战俘及1220名其余国家战俘。1952年1月2日,联合国军谈判代表利比表示,双方应该“一对一”地交换俘虏,联合国军方面则应优先释放自愿被遣送回国的俘虏。当社会主义阵营手中的战俘被释放完毕后,手中仍有多余战俘的联合国军一方则应根据“自愿遣返”原则释放战俘。这样的提案,自然不会被朝鲜接受。在朝鲜,归国战俘往往被视为有强烈“变节”嫌疑的人。因此,来自朝鲜的战俘在回到本国后,往往会遭受轮番的审查。如果联合国军根据自愿原则遣返战俘,那么相当数量的朝鲜战俘将拒绝回到本国。因此,在这之后,朝鲜便在战俘问题上开始了长时间的谈判,这也让朝鲜战争的停火迟迟未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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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联合国军的利比代表提出“一对一”交换原则后的第二天,即1952年1月3日,社会主义阵营谈判代表、朝鲜将领李相朝便进行了激烈的回应,表示利比的提议“荒谬绝伦”,并表示“战俘的释放和遣返决不是贩卖奴隶”,“20世纪也不是野蛮的奴隶制时代”。此后,李相朝不断地在谈判中提出修改战俘条款。联合国军代表利比曾在谈判中向中方代表做过这样一段反驳发言:
“你们有两大绝招。一是拒绝对我方所提出的任何问题作出直接回答;二是你们提出两三个问题对我方提出的问题进行搪塞,而后则要求我方作出回答。这就是贵方对待这次谈判的整个态度。贵方对我方提出的建议进行了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什么不道义呀,缺乏人道主义呀,不公正呀,不可思议呀,等等。可是当我们要求贵方指出最简单的真凭实据时,你们不是使用金蝉脱壳之计,就是置之不理。你们不回答是因为你们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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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双方始终难以就战俘问题取得任何共识。就在这期间,一件大事暴露在了国际上,舆论如同滔滔巨浪卷向联合国军。苏联、中国、朝鲜三方一齐指控,联合国军正在进行毒气战和细菌战。朝鲜和平谈判期间最激烈的争论战,即将由此展开。而直到今天,这场细菌毒气争论战,仍旧没有定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细菌战之谜
1952年2月22日,朝鲜外相朴宪永郑重发表声明,称美军在1952年年初使用了“大量屠杀人民的细菌武器,凶暴地违反了有关战争的一切国际法规”,并抗议美国飞机自1952年1月28日以来在朝鲜境内投撒携带病菌的昆虫。同一天,苏联也发布了指责美国对朝鲜进行细菌战的声明。
紧接着,在2月24日,我们中方也发表声明,称美国曾在1950年12月至1951年1月间对朝鲜进行过细菌战,此次则是美国又一次在中、朝联军的“前线阵地和后方连续用飞机撒下大批昆虫细菌”。此外,美国还利用朝鲜、中战俘进行细菌武器实验。3月8日,我国再次发表了声明,抗议美国飞机“侵犯中国领空”,并对包括沈阳在内的一些城市进行细菌战。(中国“军事科学院”编:《抗美援朝战争史》第三卷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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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5月6日开始,朝鲜也陆续公布了25名被俘美国飞行员供词,供词称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下达了发动细菌战的指令。而根据被俘美国飞行员哈罗德·费舍尔的战后回忆,这些供词是朝鲜通过对战俘进行反复严刑拷打得来的。其实,类似的美军发动细菌战的说法,在1951年就有。当年夏天,朝鲜流行过瘟疫;志愿军士兵们也流行多种传染病,包括天花、霍乱、伤寒等。由于医疗卫生条件恶劣,很多人因为得不到救治死去。而美军侦察机或战机,是最有可能的怀疑目标,大部分人都怀疑是美军蓄意发动的细菌战。当时,那些只算得上口炮,因为对西方世界却影响有限。但是,1952年中苏朝三国联合指控,性质就变了,一下子就是在全世界都引起震动和对美国的谴责。那次事件初起,是志愿军42军在战壕雪地上发现多种昆虫,有跳蚤(后来才知是雪蚤)、苍蝇等。因为恰好之前有美军机飞过驻地,人们就联想到细菌战上。志愿军司令部得到报告后上报,并下发收集可疑物通知。一时间,几乎所有部队都有大发现,上报的东西有死鼠、苍蝇、大蚊子、绳头和死鱼等等五花八门。也说有死人的,事后核实是道听途说。时任志愿军卫生部长吴之理在回忆中说,他多次调查核实过这些报告的情况,认为还不能证实美军进行细菌战。他们对送检物进行检查和实验室培养,没有发现致病细菌。证据中被当作带菌昆虫的容器,其实是美军投撒宣传品用的铁四格弹壳和带降落伞的纸筒,也没发现突然死亡或者可疑细菌致病人员。再说,室内灶台周围成群的苍蝇飞到雪地上也有可能。吴之理说:“事先我们并不知新闻这么快公布。公布后,我对卫生部朱直光副部长(已过世)说,这下我们要被动了。朱说今后只有做文章。”“朝鲜人民军防疫局的金(矩阵)局长奉命来找我摸底和商量如何办,因为他们也拿不出证据。”吴之理建议暂时不要大肆宣传。时隔多年之后,吴之理曾在战后公开表示:“52年(美国投放)细菌战是一场虚惊。这事是我几十年的心病,只觉得对不起中外科学家,因为他们可能知道真相,但服从政治斗争需要,他们是受我们骗了!”(吴之理:《1952年的细菌战是一场虚惊》,《炎黄春秋》2013年第11期)美国当时也明确否认细菌战的指控,同时要求指控国允许国际红十字会前往实地勘察,并多次在联合国安理会提案。但这些,都遭到苏联一票否决。到1952年中期,由于社会主义阵营方面关于“细菌战”的指控,没有太强力的证据,所以的相关宣传也就逐渐地降下温来。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谈判桌上无法就战俘问题取得突破,便开始策划战俘营暴动。战俘营反抗
在朝鲜战争初期,联合国军将社会主义军队的战俘收容在韩国东南端城市釜山的战俘营中。不过,随着仁川登陆后朝鲜军主力的崩溃,联合国军手中的朝鲜人民军、以及志愿军战俘总数达到了10余万人。因此,自1951年1月开始,联合国军便将战俘陆续转移到韩国南海岸外的小岛巨济岛上。如前所述,到1951年12月,联合国军的战俘营中总共有11万余名朝鲜俘虏和2万余名志愿军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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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朝鲜战争中双方战俘营的位置示意图。这里我们要接着前文说说这些战俘营为何能制造大量武器,并成功发起反抗行动。朝鲜人民军中有很多聪明人,他们为了解救战友们,故意在战场上被美军俘虏,好进入战俘营。这些人以俘虏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进入战俘营后,直接受到朝鲜停战谈判首席代表南日和副代表李相朝的指挥,在战俘营中与愿意反抗的战友们建立联系,并不断制造事端、策划反抗行动。另一方面,朝鲜和中国战俘中的亲美人士也得知了这一消息,他们也积极地组织起来,与战俘中的社会主义战士展开激烈的较量。由于联合国军看守战俘营的兵力相当匮乏,总数只有战俘数量的三十三分之一,因此他们只能对战俘营中发生的斗争事件放任自流。这样,到1952年初,不少战俘营地已经成为了社会主义战士们的控制区。由于美军打的是联合国军的旗号, 所以他们要遵守《日内瓦公约》对战俘进行着人道的对待,他们专门为战俘们开设了便于战后重返社会的职业培训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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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战俘在巨济岛战俘营中学习职业技能。战俘中的战士们便利用这些课程,纷纷学习金属加工技术,借此机会制造大量武器,从而更进一步地扩大他们对战俘营的控制。1952年2月18日,收容着5600名朝鲜战俘的第62号战俘营发生了一场勇敢的反抗运动。当时,联合国军试图对这个营地的战俘进行甄别,从中区分出被扣押的平民——这些被扣押的平民,既包括被朝鲜军强征入伍的韩国百姓,也包括在战争的混乱中被联合国军误捉的非战斗人员。在进行了甄别之后,这些人员将被以平民的身份释放。然而,这种做法无疑会导致许多人被放回韩国,这就会暴露朝鲜方面组织的反抗行动,因此,在来自板门店方面的直接命令下,第62号战俘营内的1000—1500名意志坚定的战士武装了起来,他们使用的武器包括“镐把、带刺的铁丝做的连枷状武器、秘密地用收集在一起的金属碎片磨制而成的刀斧,甚至用帐篷撑杆做成的长矛”等等,被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戏称为“天才才能想到的各种各样临时凑合的武器。”(李奇微:《朝鲜战争》第八章)为了使甄别工作能够顺利进行,美国第27步兵团的一个营攻下了这个战俘营。在激烈的冲突中,美军1死38伤,朝鲜战俘77死140伤——一支军队居然陷入了攻打自己设置的战俘营的境地,这真可谓是战争史上匪夷所思的一幕。而经过了这次流血事件后,板门店的朝鲜代表立即发表了对联合国军的抗议,战俘们已经被收缴了武器,这绝对是“野蛮屠杀”大量朝方人员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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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3日,又一场流血冲突接踵而来。在被朝鲜战士们控制的战俘营区,一批亲美战俘和韩国士兵遭到了朝鲜战士们的投石攻击。韩军当场开枪还击,打死12人、打伤26人,一名在场的美国军官也遭到了误杀。而在这起事件之后,板门店的朝方代表就又一次发起抗议,继续对联合国军进行严正谴责。到4月28日,联合国军首席谈判代表乔伊将军提出了表明联合国军底线立场的“一揽子建议”,提出只要社会主义阵营同意不强制遣返战俘,并提出双方都能接受的中立国监察停火机构成员国,联合国军方面就不会干涉朝鲜在停战后建设机场。如前文所述,在5月2日,中方不再坚持将苏联选入中立国监察机构、联合国军也承诺不再干涉朝鲜的机场建设。然而,在战俘问题上,双方依然互不相让。这样,到1952年5月6日,随着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将军发表声明,称“和平的责任落到了社会主义党领导人的肩上”,关于战俘问题的谈判就彻底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