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黄自新
母亲生下我还没满一个月就因产后感染撒手人寰。父亲抱着我东家一口奶,西家一口汤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
我八岁的那年,父亲带着我去给生产队交公粮。记得当时交粮的人非常多,男女老少十多个。
到了粮站,收粮的人说粮食有点潮,没有验上。父亲就让人把粮食晒在粮站的院子里。晒了整整一天,直晒到太阳落山,才把粮食交给了粮站。回家的时候天就黑了。
还好,那天晚上的月亮格外的明亮。父亲拉着架子车一路走一路说笑。这时几个媳妇大嫂就爬上了架子车,其中一位大嫂也把我抱了上去。父亲笑着说:“反正架子车是空的,就当拉了几口大肥猪。”惹得那些媳妇大嫂骂了父亲好大一阵子。
到了一条砭路,父亲让那些媳妇大嫂下车,可她们就是赖着不下去,还说要考验父亲的拉车技术。
就在砭路快走完的的候,一位大嫂竟然把鞋子掉了。她心里一急就从车子上跳下来,刚好跳了个空。没想到她竟然一把抓住了架子车的辕杆。就这样硬是把架子车拽得翻到砭下,一架子车的人全都滚到了砭下的河滩上。
砭道虽然不是多高,但砭下全是乱石。别人虽然全都受了伤,但都是一点擦破皮的伤,唯独父亲的头磕在了一块石头上当场死亡。
所有人都忙着父亲的后事,而忽略了我。而我当时只感到右腿疼得厉害,但父亲死亡的过度悲伤是我也没有在太在意自己的腿。父亲死亡已经三个多月了,我走路依然有点跛。
还是我家隔壁的孙二嫂发现我的腿有问题,带我到医院去检查,结果医生说,本来我腿已经骨折了,由于没有及时治疗,导致现在已经长好了。不过,走路无妨,就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有点跛。
唯一的亲人父亲也离我而去,我成了一个孤儿。由当时的公社出面,每年生产队按一个人的标准口粮给我分粮。并让我上了学。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慢慢地长大了。高中毕业后我被安排在我们村里的一所小学当了一名代课教师,两年后我转为了正式的民办教师。
当时离我们村15里地的缠带沟有15户人家,却没有一所小学。缠带沟的孩子上学要跑15里路到我们大队的小学来上学。学生们的吃饭和住宿都成了一个大问题。为了方便缠带沟孩子就地入学,公社决定在缠带沟里办一所小学。而我就被派到了这里的小学当了一名老师。
缠带沟小学刚办起的时候,共有三个年级8名学生。我是学校里唯一的一名教师。既是校长也是教师还要当班主任。所有的课程都由我一人来教,真可谓是一身多职。
我在缠带沟小学一干就是六年。1978年的腊月二十,我忙完学校的工作天就已经快黑了。那天还下着鹅毛大雪,我推出自行车便从那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小心翼翼的前行着。
静谧的小山沟峰峦重叠,北风呼啸,朦胧的月光映照着大地,到处都呈现出一片淡淡地银色光泽。我骑着自行车突然就滑倒在雪地里,因为雪厚,也感觉不到疼痛。我只好又推着车子走一会。走困了的时候又跨了上去,如此反复,好不容易总算骑到了沟口。我长长的出了口气,因为离家只有不到五里路了,并且还是十分宽敞的公路。
就在我跨上自行车,准备一口气骑到家的时候,突然看见公路边的麦田里有一个人正在没膝深的雪地里向公路上爬着。因公路比麦田高出两米多,并且公路边是一条石头垒起来的石䂼。这人爬了几次都没有爬上来。我立即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伸出手把这个人拉了上来。
握住她手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她的手虽然冰凉,但却十分光滑柔软,原来我握着的是一只女人的小手。
我把她拉上公路后,她扯下头上戴着的红头巾,不停地抽打着自己身上的雪花。我这才看清她的脸。原来她的脸竟然是那样的清秀而美丽。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一双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地蓄满了泪水。
当我知道她这是要去公社时,我便让她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驮着她向公社走去。
她告诉我她叫方双秀,是缠带沟口的人,丈夫是公社兽医站的兽医牛卫红。她刚才走得太急,在避让一辆汽车时,不小心掉下了公路。
方双秀我以前没有见过,但牛卫红我却是认识的,他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是个有名的二楞子。
虽然他不是什么大领导,但关于他的一些精彩故事还是流传很广 的。其中就有一段他追求方双秀的故事。
方双秀本是牛卫红大舅的女儿,只因方双秀的家住在缠带沟里。为了读书她就住在了二姑家,也就是牛卫红的家。因方双秀长得十分漂亮,牛卫红便起了色心。方双秀高中还没毕业牛红卫就强行与她住在了一块。致使她有身孕。万般无奈之下,两家的大人通过协商终于给他们二人办了婚事。
结了婚这本是好事一桩,牛卫红就应该好好珍惜方双秀。但是没想到牛卫红却恰恰相反,结婚后竟然百般折磨方双秀,甚至把方双秀打得流了产。要说牛卫红不爱方双秀这也不真实,牛卫红对方双秀爱得死去活来。什么好衣服,好吃的,宁愿自己不吃也要想办法给方双秀买回来。但有一点,就是不准方双秀与任何男人说话,那怕是一句问候,只要让牛卫红知道了,他也要把方双秀折磨得得死去活来。
牛卫红折磨方双秀的办法那也是五花八门,你连想都想不出的办法他都能拿得出手。反绑双手吊到门框上一直到天亮;绑着双脚倒着吊起来;脚手绑在一块吊起来。他把方双秀吊起来后就用他还专门做的皮鞭蘸上盐水,拼命抽打方双秀。反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打过后,他却又把方双秀抱在怀里,姑姑奶奶的乱叫,想方设法哄着她。对于牛卫红的这种行径方双秀不是没有反抗过。方双秀甚至想到了绝食。但牛卫红有的是办法,只要方双秀反抗,他就上大舅家闹腾,给床上倒水,砸锅,给水井里倒大粪。直闹得方双秀的父母哭着给女儿说好话,不再与他做对,他才罢手。
方双秀告诉我,昨天天雪时,她去河边担水时没小心摔了一跤。正在河边小路上铲雪的队长扶了她一把,并帮忙把水给她挑到了家。没想到,这一幕刚好被下班回到家的牛卫红看到。
那天晚上牛卫红就把她折磨了一个晚上,把酒瓶打碎,让她脱光衣服跪在酒瓶的碎片上,整个瓶渣都被鲜血染红了。这还不算,大冷天的脱光了她的衣服,把她又吊了一整天,还扬言今天晚上要继续折磨她。
天快黑的时候,牛卫红的母亲,也就是方双秀的二姑把她从门框上解了下来,让她逃出来,并叮嘱她要远走高飞,永远别再进家门了。
原来她说去公社就是随口一说,她的真正目的就是远走高飞,离开这里。我知道天已经黑了,现在去街道已经没有车了,就劝她明天再走。
方双秀听我如此一说,也觉得今天走不了。一个人在街道瞎转还有被抓回去的可能。于是,就听了我的话,和我一块进了家门。
为了保险,我让方双秀睡在了隔壁的孙二嫂家,并叮嘱孙二嫂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方双秀露面。
安排好一切,我就放心的睡下了,睡到了半夜,果然门就被踹开了。来人是牛卫红,他拿着手电筒在我的屋里齐齐的照了一遍,就连楼上他也上去看了看,什么也没有找到后,他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就叫起了方双秀,我知道天亮了之后肯定牛卫红会在街道的车站上等候方双秀。因此,我就用自行车驮着她去了县城的车站。
把方双秀送上了车,我还给她掏了40块钱,然后我才骑上自行车回了家。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刚一进院子就被牛卫红抓住了。他把我绑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上,还把我家里的东西全都砸烂。多亏孙二嫂叫来了大队支书,在大队支书的干预下,牛卫红怕事情闹大,这才得不离开。
牛卫红走后,支书问我要不要报案,我说不用报案,支书又问我损坏了你的东西,难道也不用他赔?
见我摇了摇头,支书说:“你的心也太善良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四年,我在缠带沟小学一直干了10年。1983年,缠带沟小学被撤消,我也回到了我们大队的小学。当时我已经28岁了,由于我的腿有毛病,再加上当时民办教师收入非常低,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对象。
1983年的春天,牛卫红再婚后亲手把自己的媳妇折磨致死,他也去了他该去的地方。那年的秋季方双秀就回到了家乡。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前来感谢我,当她知道我依然是只身一人时,她便说:“多亏了你的帮助,要不然,被牛卫红折磨死的肯定就是我。如果你不嫌弃我是一个寡妇,我愿意嫁给你。”
听到方双秀的话,我非常高兴,立即说:“我腿有毛病,我有什么资格去嫌弃你呢。”
1983年的年底,我与方双秀结了婚。
1984年,我考上了中师民教班,毕业后依然分在我们大队小学教书。
方双秀与我结婚后一直没有生育,但我们的生活非常幸福。我们抱着了一个女儿,我们两人都非常爱她,她也争气,不但考上了名牌大学,还找到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
我于2012年退休。退休后,我谢绝了女儿让我们进城的好意,在缠带沟里方双秀的娘家住了下来,远离喧嚣,每天享受着空谷幽静的田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