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交游 之 二十二 范仲淹与欧阳修:“同退不同进”的君子之交 六、“同退不同进”
范仲淹
六、“同其退不同其进”
宋仁宗宝元元年(1038),原向宋朝称臣的西北地区党项族首领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史称西夏),与宋朝的外交关系正式破裂。
康定元年(1040)正月,为逼迫宋朝承认西夏的地位,李元昊率兵进犯宋境,在位于今陕西省延安市志丹县南,延川、宜川、洛川等三条河流交汇处的“三川口”大败宋军,而后集兵于延州(今陕西延安)城下,准备攻城。
消息传至宋朝京城汴梁,朝野震惊。三月,因范仲淹众望所归,宋仁宗召范仲淹回京,任命他以“天章阁待制”官职实任永兴军(治今陕西西安)知军,七月,升范仲淹官职为“龙图阁直学士”,与名臣韩琦一起,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兼延州知州。
接到受任“陕西经略使府”、延州的诏命,范仲淹立刻想起了欧阳修,在赴任路上向宋仁宗写了奏章《举欧阳修充经略掌书记状》,请求调时任夷陵县令的欧阳修到经略使府,任略似后世之机要秘书的“掌书记”,到自己的身边工作。全文为:
举欧阳修充经略掌书记状
右,臣叨膺圣寄,充前件职任,即日沿边巡按其有将帅之能否,军旅之勇怯,人民之忧乐,财利之通塞,戎狄之情伪,皆须广接人以访问,复尽心以思度,其于翰墨,无暇可为,而或奏议上闻,军书丛委情,须可达辞,贵得宜当,藉俊僚以济机事。
臣访于士大夫,皆言非欧阳修不可,文学才识为众所伏。往者,缘臣之罪有黩朝听,盖本人素好议论,闻于搢绅,只如臣为谏官之初,杜衍任中丞之日,修皆曾移书,责臣等缄黙无执,非独有高若讷之让也。以此明之,实非朋党,若讷知其无他,亦常追悔。
臣切于集事,不敢避嫌,其人见权滑州节度判官。伏望圣慈特差充经略安抚司掌书记,随逐巡按,所典书奏,并国家之事,非臣下之私。若不如举状,臣甘欺罔之罪。
然而,令范仲淹没有想到的是,欧阳修对自己的荐举婉言谢绝。
欧阳修得知范仲淹向宋仁宗举荐自己,给范仲淹写了一封信《答陕西安抚使范龙图辞辟命书》,全文为:
修顿首再拜启:
急脚至,得七月十九日华州所发书,伏审即日尊体动止万福,卑情不任欣慰之至。
戎狄侵边,自古常事,边吏无状,至烦大贤。伏惟执事忠义之节信于天下,天下之士得一识面者,退夸于人,以为荣耀。至于游谈、布衣之贱,往往窃托门下之名。矧今以大谋小,以顺取逆,济以明哲之才,有必成功之势。则士之好功名者,于此为时,孰不愿出所长少助万一,得托附以成其名哉?况闻狂虏猖蹶,屡有斥指之词,加之轻侮购募之辱,至于执戮将吏,杀害边民。凡此数事,在于修辈,尤为愤耻,每一思之,中夜三起。
不幸修无所能,徒以少喜文字,过为世俗见许,此岂足以当大君子之举哉?若夫参决军谋、经画财利、料敌制胜,在于幕府,苟不乏人,则军书奏记一末事耳,有不待修而堪者矣。由此始敢以亲为辞。
况今世人所谓四六者,非修所好,少为进士时,不免作之,自及第,遂弃不复作。在西京佐三相幕府,于职当作,亦不为作,此师鲁所见。今废已久,惧无好辞,以辱嘉命。此一端也。
某虽儒生,不知兵事,窃惟兵法有勇有怯,必较彼我之利否,事之如何,要在成功,不限迟速。某近至京师,屡于诸公间,略闻绪言攻守之计,此实当时之宜,非深思远见者孰能至此?愿不为浮议所移。
伏见自至关西,辟士甚众。古人所与成事者,必有国士共之。非惟在上者以知人为难,士虽贫贱,以身许人,固亦未易。欲其尽死,必深相知,知之不尽,士不为用。今奇怪豪俊之士,往往蒙见收择,顾用之如何尔。此在明哲,岂须献言。然尚虑山林草莽,有挺特知义、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出于门下也,宜少思焉。若修者,恨无他才以当长者之用,非敢效庸人苟且乐安佚也。
伏蒙示书,夏公又以见举。某孤贱,素未尝登其门,非执事过见褒称,何以及此?愧畏!然某已以亲老为辞,更无可往之理,惟幸察焉。
《宋史·欧阳修传》对他辞谢范仲淹荐举的记载则是:“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昔日我的作为,岂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啊?我与范公一同退职,而并不一同升迁,是可以、应该的。
最终,欧阳修没有到范仲淹身边任职。
欧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