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以来,陶瓷文化特别是陶瓷工艺审美文化,出现了质的飞跃发展。宋代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乃至世俗社会生活中,出现了一种“崇儒尚雅”的审美文化趣尚[1]。以至于在这样的大环境当中,社会的审美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单一釉色的青釉瓷器已经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多样性审美需要和儒雅化的艺术追求。由此使得磁州窑造型艺术的装饰工艺,开拓了以立足自身自然资源和物质条件,大胆创新为个性特征和美学追求的“雅俗共赏”化的时代特征。
北宋张择端所作《清明上河图》,以其高超的画技展现出当时的盛世景象。从图中可以看到,宋代搭建众多利民设施,从消防设施、城市河渠护栏、供水系统,以及为人民群众提供各种休闲娱乐设施等,以满足市民的精神需求。显而易见市井文化的活跃带动了磁州窑故事画装饰艺术的发展,在借鉴和融合当时工艺技术、文学艺术和社会民俗的基础上,出现了大量新颖的装饰题材。磁州窑生产的产品伴随着社会文化的发展而日益兴盛,其故事画装饰纹样在宋代的发展与演变中,经历了时代、地域的变迁以及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从而在其相互交流、互补的过程中,不仅保留了区域文化的传统,同时又产生了新的文化特性。
宋王朝是一个比较团结、安定、发展的社会。封建制度的束缚被打破,商业和手工业在相对稳定的条件下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城市空前繁荣。手工业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商人阶层的扩张,极大地促进了市民文学的兴旺,为民间的艺术创作提供了故事和民俗的主题内容。这一现象的出现,深深地冲击着文化生产,其次有的文化生产模式又激荡着当时文化消费转型的时代审美方式,从而使其文化在一定范围内走向世俗化。
宋代生产力整体发展水平超过前代。无论与以前各朝代还是与后来的明清相比较,宋代的生产力发展水平都处在最高峰[2]。农业、手工业、城市的不断发展,使得宋代的商业活动逐渐繁荣兴盛,城镇集市规模空前扩张。其中城市发展有着完备的产业结构,显示出商业在城市经济中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城市当中开始出现许多娱乐活动场所。比如“瓦子”或“瓦市”,与唐朝的“教坊”不同的是,“教坊”是朝廷直属的地方,“瓦子”是民间聚集地,汇集了各类专业艺人,其中有历史、爱情、侠义、宗教等不同题材的说书人,哑剧演员,演奏艺人及各类身怀绝技的表演者。
作为新艺术形态的发源地,它的出现,使人类的精神生活得到极大的改善,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交往方式,并成为了一种重要的文化资源。宋代社会的城市文化,从民间生活中吸取了民风、民情,以平实、富有地方特色的语言,与市民的生活习俗相互碰撞、融合,为制瓷发展提供了更多的表现题材。
一家一户形制是宋代社会小农经济的实体,生儿育女不仅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也是一个家族兴盛的迫切需要。生育担负着人们物质生活所需要的生产任务,持续输送劳动力是维持与扩大再生产必需的方式[1]。宋初时,土地荒芜,人口凋零,致使政府十分重视农田的垦辟,曾多次以诏书的形式发布相关的法令,以此激励民众与地方官员积极开垦农田[2]。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人们对自然的认识和改造能力都有所增强。人口和耕地成倍增长,其中磁州一带推广水稻种植,修建河道。一系列的举措改善了磁州一带的生产和生活环境,这是磁州窑得以发展壮大的社会条件。总之,中原通过减免赋税、鼓励农业、手工业、煤矿、冶炼等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陶瓷艺术,使陶瓷技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政治方面,宋代重文轻武的政治环境为磁州窑陶瓷绘画表现故事画的盛行提供了可能。宋代在文化政策上较为开明,言论相对自由,采取兼容并包的态度,文化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是民间文化崛起的有利条件。这一时期提倡经世致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思想的解放,对当时的社会风气产生重大影响。
文化方面,第一,科举制的变革,不但推动了书院等文化事业的兴盛,而且对劳动人民的文化素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从而促成了前所未有的文化及艺术的空前繁荣。科举制扩张增设名额远超前代,这为各阶层提供机会改变自己命运,使得士大夫阶层喜爱的东西,不断在民间受到大众所追捧。第二,宋代整个社会呈现出“儒雅化”的美学风气,尤其是在士大夫群体中,提倡一种淡雅、清丽的审美趣境和艺术风格。文人画家以书法入画,用笔墨挥洒胸中逸气,将诗、书、画三者引入民间艺术,将文人情怀带入到民间艺术的创作中。此期间士大夫阶层的迅速发展,带动了民间的文化交流与发展。
思想方面,士大夫广泛的影响力,以及兴起的理学、儒学思潮,不同程度地影响了不同文化背景中人们的生活习性。一批具有代表性的士大夫对自身意识的探寻成为引领文化交流与传播的主导。在社会中,各阶层的风雅嗜好、流行风气普遍出现,这对陶瓷生活用品提出了更多要求,从而使民窑的生产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在民间,人们以节庆习俗、民间传说等形式抒发自己的情感。不同时期的民风民俗都会对磁州窑的制作产生一定的影响。磁州窑的工匠以各自理解方式的不同而创造出具有代表性的陶瓷绘画图像,以表达大众市民的思想意识、生活观念、人生态度。
宋代的民间消费及个人消费与唐代相比有了较大幅度的增长,除了人口、城市数量、市场交易的扩大之外,还与社会发展、民间消费等因素密切相关。从理论上讲,由于汉唐坊市与市集的隔绝以及贱民的限制,具有现代夜间经济特质的夜市大体存在于两宋时期。宋代并没有前朝所谓的“宵禁”制度:宋太祖曾将宵禁延长至三更;宋真宗之后夜间营业不关坊门;徽宗时期,侵占街道建筑的合法化,进一步扩展了夜市的规模。东京城内广泛流行的“夜市”与“早市”,让居民生活更加丰富多彩[1]。这一系列的政策制度,一定意义上在满足市民的消费需求、拉动城市经济、促进就业创业等都发挥着重要作用。
傅筑夫说:贸易的性质从最初的贩卖奢侈品贸易,转变为以市民生活用品为主要目的的规模型商业。宋代实行的财政政策,对推动市场商品结构的改变产生巨大影响,使其从传统的高端产品销售和运输,转向以居民生活必需品为主要目的标准化经营方式。宋代在针对社会底层人民的生活保障上,采取了一定程度的减免政策。宋代的商业已经不是仅为少数上层阶级服务,而是变成为广大市民群众提供大规模的商业,这属于一种革命性质的变化。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充分展现了开封东京当中繁荣的市井生活消费场景。
商品经济的发展促进了货币的流通速度,针对社会市场对货币的巨大需求,统治者推行采取“禁铜”政策。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由于禁铜政策的实施使得铜币的流通状况产生了很大的改变,同时社会对瓷器的需求日益增加及用途不断扩大,市民将瓷器作为生活中的日用器皿,使得当时以青铜器、金属器为主的市场逐步转变为以陶瓷为主的生活必需品。总之,禁铜政策给陶瓷生产带来了巨大的市场,极大地促进了制瓷业的发展。
从艺术的发展和绘画的本质来看,器物的装饰图案是绘画作品在陶瓷上最直接的反映。磁州窑故事画的发展与绘画密切相关,绘画艺术的表现形式、风格流变以及美学追求、价值取向往往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引起磁州窑陶瓷绘画的风格变化。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磁州窑故事画作为表现一定社会文化的图像,从历史、传说、场景、生活等方面,将实用与审美、生活与文化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磁州窑独特的工艺文化和艺术形式。
磁州窑是具有民族特色、地域特色的民间窑址(图2- 1),有着较深的历史和文化背景。民间陶瓷是一种以本地陶瓷原材料为主,运用手工业制作的技术,根据当地或邻近区域的生活需求为基础,创造具有浓厚的乡土特色和传统工艺特点的陶瓷产品。其主要以大批量生产来满足广大居民对各类陶瓷产品的需要,并在持续的消费和生产中得以生存和发展。磁州窑在宋朝的繁盛与发展中,由于长期扎根于民间生活的沃土,沉淀下来一种成熟的艺术形态。当然,在磁州窑的创作过程中,装饰题材并不受制于官方的约束,其器物上所表现的图案,更多受到了当时社会与文化中大众题材的影响。譬如地方民俗活动、民族节庆活动、宗教礼仪活动等题材,并且可以毫无顾虑地吸收各种艺术形式和工艺手段,在不断创新、改造的过程中,毫无保留地将其传播开来。
磁州窑生产的陶瓷产品以市场为主导,主要是日常生活用品,客户多为平民。从商业消费的观点来看,什么样的主题是大众所关心、喜爱的,那么在瓷器的装饰上自然就会选择哪一种主题。同样,其造型反映的时代精神和生活习俗,人们需要什么就生产什么,这种生产经营方式说明民间磁州窑的自由性和多样性。磁州窑作为当时北方最大的一个民窑体系,其窑场规模、产量以及影响力都较前代有较大提高,其产品在当时社会的地位也逐渐提升,致使其生产的陶瓷产品在中国陶瓷发展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根据地域来看,中国古代陶瓷的生产具有地域和环境决定论的特征,而原材料的产地常常是瓷器的相应产地。正是具备陶瓷原料、水源、燃料这三个基本条件才是陶瓷产区的形成前提(图 2- 2)。陶瓷原料是制瓷的基础原材料,是制瓷的根本要素;水源既是制瓷的必需品,又是古代陶瓷运输的重要途径;在磁州窑烧制过程中,燃料是烧制成瓷阶段的重要保障,燃料是否充足、采掘以及开采的条件都将对磁州窑的陶瓷生产引发直接的影响。
磁州窑所在地拥有良好的陶瓷生产条件。第一,当地含有丰富的制瓷原料(图 2- 3),比如大青土、二青土(图 2- 4)、化妆土,以及作为颜料的斑花矿石。磁州窑瓷器讲究质朴为美,就地取材,这样还可以节省成本。为满足人民群众的需要,主要生产以民间的日用陶瓷产品为主,注重耐久性而非追求奢华。
第二,考古资料表明,磁州窑生产中心位于河流两岸,水源充沛,丰富的水资源不仅能够保证瓷器的生产,又能为运输和销售创造有利的航运条件,促进产品的生产和销售。
第三,宋代北方的多数地区,煤炭的开采、运输、消费都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煤炭工业的快速发展对解决燃料紧张的问题,尤其对于制瓷业产生了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磁州窑在北宋初期,主要以森林当中的木材为燃料,到北宋后期则是凭借当地的煤炭资源,逐渐完成由木材到煤的转变,这是工艺技术上的巨大进步。磁州窑所处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下,磁州窑业以其悠久的烧制历史、丰富的制瓷原料、广阔的水域、便捷的水路运输条件而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