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老头半夜预感他天亮就要死了。中午，他在太阳光下抽着烟，还活着，非常奇怪。

——石鲁

01 富五代

“冯门九子”是石鲁后期经常留在字画上的“印章”之一，此“印章”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四川仁寿县冯家的后代，在同辈中排行老九。（这里印章为什么打引号，后面会讲到。）

石鲁不是姓石吗？为何是冯家的后代？其实，石鲁原名冯亚珩，年龄稍长的时候，因崇拜石涛与鲁迅而各取其姓作为艺名。

按今天的“标准”，石鲁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富五代”。

据石鲁生前回忆，冯氏家族祖籍江西景德镇，其高祖避税迁四川，贩药售棉赢巨利，并于仁寿县文公镇安家。其曾祖继于松林湾治田筑屋，成为仁寿第一大粮户。其祖父又按照《红楼梦》中大观园的格局修建了冯家庄园，其中有藏书10万余册的书楼

“五四”运动爆发那年（1919年），他诞生在了这样一个大家族里。在这里，他不仅得到了物质的享受，也得到了良好的文化熏陶，还受到了从事美术工作的二哥冯建吴影响，开启了自己的美学之路。

冯建吴（1910年—1989年），字太虞，别字游，四川仁寿人，当代书画家，擅国画、书法、篆刻。是20世纪川渝地区中国画的奠基者、传播人，是百年来川渝地区少有的艺术大师。 师从王一亭、王个簃、潘天寿、诸乐三等名师。

这么一看，冯家是一个生活富足且具有文艺气息的书香门第。

02 叛逆

第一，石鲁的家庭。

就是这么一个大家族，依旧逃不掉封建家规的桎梏。石鲁正是看到了这个传统大家庭的败落和分化，才在15岁那年，直接选择离开这个他认为俗不可耐、封建专制的家庭。放着一个好好的富家少爷不当，非要去东方美专学国画，搞所谓的“救国”宣传，这种行为在当时更多被认为是离经叛道。

第二，石鲁在艺术上的求新，不愿跟在别人后头亦步亦趋。

石鲁提出了在当时看来匪夷所思的艺术观点——以神造型，且在笔墨上尤其注重对传神的强化。这无疑是对所谓中国古典现实主义经典、东晋顾恺之“以形写神”论的挑战。要知道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强化笔墨是要犯“资产阶级”、“形式主义”政治错误的，何况还敢称形式可独立传神写韵！这也导致了他的作品曾一度被批评为“野、怪、乱、黑”。

石鲁《纤夫》

对此，他在日记里写下了一首打油诗：

人骂我野我更野，搜尽平凡创奇迹。

人责我怪我何怪，不屑为奴偏自裁。

人谓我乱不为乱，无法之法法更严。

人笑我黑不太黑，黑到惊心动魂魄。

夜怪黑乱何足论，你有嘴舌我有心。

生活为我出新意，我为生活传精神。

很好地体现出了他骨子里的叛逆与倔强。

第三，他痴迷画印。

一开始石鲁的画上是盖有印章的，那时他的印章有“石鲁”、“石鲁所画”、“石鲁写生”、“长安芦屋”、“磊磊落落”等多种。而在“文革”后，他画作上的章则全被替换成了手画的印章。

石鲁坚持认为画印要比盖印更为自由，因为画的印章形状可大可小，而且画出来的印章可以根据画风随心发挥，他将其视为一种特别的艺术。他画印可谓是画到痴迷，甚至满满当当地画在了一些画的绫边上，有的具象有的抽象，似文字又非文字，似图案又非图案，犹如天书一般难以辨识。

画印，无疑也是他叛逆、特立独行的写照。

03 悲催

《转战陕北》是1959年石鲁为国庆十周年准备的革命历史主题画作，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其气势磅礴，画面色彩辉丽，可以说力量与诗意共存。

石鲁《转战陕北》

但这幅画并没能在国庆十周年展出，石鲁之所以被扣上“野、怪、乱、黑”的帽子，也是因为这幅画。石鲁因此受到严厉批评，也成为了他日后挨批斗的重要罪状。

“毛主席有百万雄师，怎么都不画？”

“只画了一人一马。是不是暗示他脱离群众？”

“还站在悬崖边，这不是悬崖勒马吗？”

五年后，石鲁又为国庆创作了《东渡》，艺术手法更为超前、震撼。然而有一位西安美术学院的教师解读说：“石鲁画了一船土匪，把毛主席画成了土匪头子！”

于是《东渡》再一次被斥责，也没能如愿参展，后来更是下落不明。我们现在看到的《东渡》也只是草稿和色稿。

石鲁《东渡》创作草稿

不被人理解的艺术家注定是孤独且悲催的。1965年，石鲁得了精神分裂症，被送入精神病院治疗。次年，“文化大革命”爆发。还未病愈的石鲁被强迫提前出院，接受无休止的批斗。游街、拷打、隔离管制，甚至被集中在“牛棚”审判，饱经折磨的石鲁再次精神病复发。

不堪折磨的石鲁曾两次出逃。第一次逃离至西安郊区游荡了一个多月就被抓回去了，1969年8月，他又第二次出逃。这次他坐上火车准备逃回四川老家。然而，他毕竟是精神病患者，火车刚抵达四川广元境内，他就误以为到了峨眉山，于是下车走进深山。在这里石鲁经历了长达50多天的“荒野求生”。最后公安发现这人形迹可疑，以为是苏联间谍，于是他又被抓了回去。

生命末期的石鲁

接二连三的出逃让石鲁的罪行逐步升级，被认定为“现行反革命”，还险些被判死刑，在家人和医生的帮助下他才躲过了生死劫。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石鲁依旧轮回于牛棚和精神病院间。

虽面对各种苦难，石鲁却并未停下创作步伐。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间来到1978年，他才被彻底平反。1979年底，石鲁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个人书画展览。然而三年后的1982年，石鲁就被癌症夺去了生命，享年63岁。

04 全才

石鲁是中国近现代艺术史上不可多得的一位巨匠。他才华横溢，在诗词、书法、绘画、印章等方面都独树一帜。在绘画上，无论是山水，还是人物、花鸟，都取得了全面突破。是中国美术史论界公认的20世纪中国画坛开宗立派的巨匠，是“长安画派”的创始人和灵魂核心。他的作品和他独特的艺术理念在当今艺术界仍然具有深远的影响力。

如无感情，画得再精不过是完成照相机的任务。

为画而生活则画死，为生活而画则画活。

对待艺术，宁可喜新厌旧，不要守旧忘新。

——石鲁

石鲁的艺术与个人风格可谓达到了“天人合一”的统一境界。他无疑是鲜活的，立体的。随波逐流是常态，而一个人最通透的活法或许就是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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