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7月,随着杭州市解放,人民解放军大军南下,沪杭铁路成为向福建进军的后勤补给生命线。
位于钱塘江上的钱塘江大桥,是这沪杭铁路大动脉上的枢纽,成为舟山国民党军轰炸破坏的重要目标。
从定海机场起飞的国民党飞机经常对大桥进行轰炸,解放军的高炮部队严阵以待,多数情况下,敌机在受到解放军守桥部队的炮击后逃窜。
在一次空袭中,有两枚炸弹落在了江心5号桥墩附近,爆炸使5号桥墩轻度受损。虽然桥墩受损不很严重,但它还是对桥上列车的运行安全形成了威胁。
为此,有关方面组织了一支由民兵组成的抢修队,对5号桥墩进行抢修。来自萧山的翻身农民萧江,便是这抢修队中的一员,他的工作是开运输船,为修桥运送各种材料。
1950年1月初的一个晚上,已经连续工作了12个小时的萧江,下了夜班返回离大桥不远的临时住处。
当他走到通往大桥的大通桥街头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敲门声。寻声望去,在昏暗的路灯下,一个身穿浅黄色军装的人站在大通桥5号小杂货店门口。
萧江每天上下工都要走这条路,对这个街道上的人家比较熟悉。这家小卖店是大桥附近唯一的一家小杂货铺,萧江和修桥的民工常常到这里买东西。
这个小卖店原来设在市里的城头巷,说是因为城里生意清淡才搬到这边来的。
店主名叫余斌,据说后来在闸口炮车站找到了一份工作,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小店就交给了他的妻子操持。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萧江知道部队的纪律是很严格的,深更半夜,怎么还有穿军装的人登门造访,而且举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这个“黄军装”是谁?他进屋去干什么?是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还是干其他什么事情?……一连串问号在他脑子里盘旋着。
这时,他想起近一段时间以来,守桥部队和闸口派出所的同志多次到大桥民工队,对大家传达上级精神:
由于舟山国民党空军的飞机无法达到破坏大桥的目的,他们已经命令潜伏在杭州的特务进行人工破坏,要求大家提高警惕。
萧江决心弄个水落石出,他在距离杂货店30多米处的墙角猫了下来……
天上的星星泛着幽幽的白光,初冬的夜晚寒气袭人。萧江坚持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大约过了两个半小时,小杂货店的门“吱”的一声又开了,“黄军装”从里面走了出来,门接着被掩上了。
“黄军装”左右观察了一番,快步朝江边走去,萧江借着昏暗的路灯定神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不是江边巡逻的解放军107艇的副艇长陈细皋吗?
因为萧江所在的抢修大桥的运输船和与107艇平时都停靠在大桥上游的同一个简易码头上,船、艇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之间比较熟悉。
但是毕竟夜黑光暗,萧江还是担心是自己看错了人。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判断,他悄悄地跟在“黄军装”后面。
一直看到“黄军装”上了停在江边的炮艇,萧江才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才转身离去。
萧江没有看错,这个“黄军装”正是107艇的副艇长陈细皋。
大桥受到轻微破坏后,负责大桥守卫的第7兵团守桥部队的首长进一步意识到保卫大桥安全的重要性和复杂性。
于是决定除了保持原来岸边一个营的守卫兵力外,增调一艘炮艇专门负责大桥上下游水面的守卫。
1949年8月初,一艘舷号为107号的炮艇,从江苏境内的长江辗转驶来,执行大桥水面保卫任务。
这是一艘小炮艇,长约6米、宽约3米,是1949年4月人民解放军渡江战役时在安徽大通县(现属淮南)境内被迫起义的。
炮艇原属国民党海军第一舰队炮艇第二大队第四中队,艇上4人均为当时起义的原国民党人员,他们是艇长潘长裕,副艇长陈细皋,轮机手蒋荣钦和驾驶员何法宝。
调来钱塘江后,其勤务由守桥部队第三连负责指挥。但由于其技术性较强,平时艇上的事情基本上是由艇长自行决定。
陈细皋在深夜偷偷地去小卖部与老板娘凌铁桃幽会已经不止一次了。
凌铁桃28岁,虽说结婚数年,但风韵犹存,加上凌铁桃平时手脚麻利,嘴也甜。
她对艇上前来光顾的人常常是大哥长、大哥短的,弄得小艇上的几个国民党起义人员人心里痒痒的,一有空就往这跑,还时不时地借着酒劲跟老板娘打情骂俏,调情逗乐。
老板余斌似乎对这一切并不介意,他还经常让妻子到艇上为艇上的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使艇上的人好不感动,用副艇长陈细皋的话来说:“余老板和老板娘挺够意思。”
于是副艇长陈细皋也不时邀请余斌夫妇到艇上喝酒聊天。时间一长,老板余斌和其妻与艇上的人混得烂熟,从过去单纯的物质交往,发展到后来无话不谈。
甚至107艇上的4名原国民党起义官兵,也当着老板余斌的面发泄对解放军的不满。
影视剧中的国民党女特务(图文无关)
从1949年11月起,艇上的人发现小卖店的生意都是老板娘一个人操持了,一问才知道,原来老板余斌在闸口火车站行叠房找到了工作,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
这个消息对小艇上的人来说,是个机会。尤其对陈细皋更是如此,他一直希望有机会能与凌铁桃单独交往,他似乎感到这位老板娘对自己“有点意思”。
后来,两人终于搞到了床上,从此一发而不可收。他经常趁老板余斌不在时,来到小店与凌铁桃幽会。不想,却让桥工萧江碰上了。
在萧江心目中,解放军应该是遵守纪律的模范,他本人就曾经立志参加解放军,只是没有赶上合适的时机。对晚上看到的事情很难理解。
此时,他有一种直觉,这里面可能还藏有更大的猫腻。
第二天上午,他来到了负责大桥附近地区社会治安的闸口派出所,他希望通过派出所的同志的解释来澄清自己思想上的疑惑。
解放初期闸口派出所合影
巧得很,这天上午,杭州市公安局的社会处处长方剑和助手小马正好来这里检查布置工作。
他们此时来闸口派出所,是因为几天前发现了敌特分子企图破坏钱江大桥的线索。
1949年12月底,杭州市公安局在钱塘江入海口处査获了一条走私船。这艘走私船表面上从舟山往杭州走私紧俏物资,实际上却另有“阴谋”。
解放军从船上搜查出原国民党驻浙江的特务头子、杭州解放后逃往舟山的毛万里写给代号为“502”的潜伏特务的一封信和一笔行动经费。
信中指令代号“502”“立即按第二套方案开始行动”。据被捕人员交代,“第二套方案”是指对钱塘江大桥实施爆炸的计划,目的是迟滞或阻止人民解放军继续南进。
公安局根据这条线索判断,国民党隐藏在杭州地区的潜特可能已经开始着手破坏钱塘江大桥了。
为此,杭州市委和浙江省公安厅要求市公安局在驻杭的解放军第7兵团保卫部门胁助下,展开侦察、尽快破案,确保大桥万无一失。
方剑处长今天来此就是为了布置大桥的保卫工作的。他听派也所的同志说,来了一个汇报可疑情况的桥工,很感兴趣,就与派出所的同志一起听了萧江的汇报。
听了萧江的汇报后,处长方剑返回市局,对掌握的线索进行了梳理。
“第二套行动方案”何时由何人实施?如何实施?小杂货店的老板余斌是否就是“502”?107艇的副艇长陈细皋又是一个什么角色?这一切都有待于揭开谜底。
带着这些悬念,方处长査阅市局保存的“重点人物”的档案资料,余斌的面目渐渐浮出水面。
老板余斌28岁,浙江萧山人,1946年秋进入国民党国防部新闻训练班第三班分班受训,毕业后加入蒋经国系统的特务机构,解放前夕在杭州任国民党“青年救国团”少校参谋。
经审问原国民党派驻浙江的特务分子,方处长还得知,这个余斌还是国民党特务机构浙江系少壮派的中坚之一,一贯仇视共产党和解放军。
1949年5月萧山即将解放前,他只身潜往国民党军盘踞的定海,找到了他以前的上司,原国民党保密局浙江站特务头子毛万里。
毛万里虽然在国民党特务系统中不太出名,但他有个大名鼎鼎的哥哥——保密局一把手毛人凤。
杭州解放后,毛万里逃到老家江山,很快被解放军俘虏,狡猾的毛万里在被俘前西装革履,在解放军面前谎称自己是被国军裹挟的归国华侨,侥幸逃过人民的审判。
随后,毛万里潜往当时仍被国民党控制的舟山,继续担任保密局浙江站少将站长,负责对浙江的渗透和破坏事宜。
当时国民党在大陆兵败如山倒,绝大多数特务不是被俘就是投降,在此形势下居然有人主动从大陆潜逃到舟山报到,这使毛万里“非常感动”。
毛万里
没多久,余斌被任命为国民党浙江“人民反共救国军突击支队”支队长兼伪萧山县副县长。并受毛委派,于1949年8月初化装乘船由舟山到达上海,而后由上海来杭州。
据同伙交代,他临行前曾扬言:“随时等待命令,要与共产党好好较量一番!”
在杭州刚刚解放时,像余斌这样的有着复杂历史背景的人很多,因此,不能把历史背景作为捕人的依据。
加上余斌来杭后与其妻子凌铁桃在杭州市内开设了一家小百货店,一直属于“守法经营。所以余斌现在的真正身份还难以确定。
令人不解的是,秋冬时节在杭州市开展的一场声势浩大的剿匪肃特的行动中,一些潜伏的国民党地下秘密组织基本被摧垮。
一些过去的特务骨干分子被捕的被捕,伏法的伏法,余斌则没有涉及。他平时很少出门,一门心思经营他的生意。
只是不知怎么的,他把小店从城里搬到了城边上的大桥边,按说这里的生意没有城里好做,他说是因为城里房屋的租金太高。
自从107艇靠上闸口码头后,余斌与艇上人员来往频繁,打得火热,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拉拉扯扯。
一段时间以来,由于余斌一直没有接到台湾方面的指示,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他如同一条“沉底尹鱼”,躺在河底窥待时机。
由于余斌表现“规规矩矩”,使我方侦察工作没有新的进展。
1950年5月18日,驻守舟山的国民党军的不战而退,舟山群岛彻底解放。
6月25日清晨,朝鲜战争的突然爆发,国际形势骤然紧张。台湾当局认为“反攻复国”的时机到了,发出了空前的“反攻大陆”的鼓噪。
一些潜藏在内地的国民党特务以为时机已到,也开始蠢蠢欲动,以各种方式破坏捣乱。
前一段时间一直蛰伏不动的余斌现在也按捺不住了,此时已与另一名潜特孙秀接上了线。
孙秀原是国民党空军司令部特务机关一名谍报员,负责向国民党轰炸机提供地面目标信息,解放后混入闸口火车站当上了火车司机,专门刺探我军运情报。
利用工作之便,孙秀经常往返于沪浙之间,通过潜藏在上海的国民党地下电台,获得台湾方面的最新指令,而后再传达给余斌等人。
1950年6月中旬,余斌接到孙秀转来的特务头子毛万里的指示:“寻找机会,适时对华东铁路的枢纽钱塘江大桥实施爆炸。”
潜伏多时的余斌接到指令后对孙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107艇上那帮笨蛋已在我的控制之下,通过他们完成爆炸计划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得有炸药和黄货(指黄金)。”
国民党特务接头暗号
孙秀说:“你的要求我负责向上转达,台湾方面会对你的行动给予支持。”
余斌下定决心,炸桥。随即,他开始实施了自己蓄谋已久的罪恶计划。
6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天,在钱塘江大桥附近的六和塔公园里,游客熙熙攘攘。
从人群里走来了两男一女,那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是余斌,另一个穿着白衬衣黄裤子的人是陈细皋,撑着花伞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是凌铁桃。
今天是余斌夫妇特意邀请陈细皋出来玩的。下午1点多钟,他们3人来到公园旁的一家饭馆里,余斌点了6个菜要了一瓶白酒,3人一起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余斌半醉半醒地开了腔:“陈兄,我想问你一句话,我余某人和我家媳妇对你和你的弟兄们怎样?”
陈细皋心里有鬼,赶紧说:“那没得说,余兄、嫂子对我们艇上的弟兄们够情分。”
余斌说:“那好,兄弟我若有事相求,你肯不肯帮忙?”
在酒精作用下,陈细皋一拍胸膛:“余兄有……有话尽管讲,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办到!。”
凌铁桃有意激陈细皋:“陈大哥,说起来我们待你不薄,我想你余斌兄弟求你的事,你应该帮忙的!”
陈细皋就怕自己在女人眼里没地位,他再次拍胸脯:“余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
余斌接着压低声音:“既然陈兄这么说,那我就实言相告了……”
接着,他把要107艇配合爆炸大桥的计划告诉了陈细皋。闻听此话,陈细皋的酒也吓醒了,他低语道:“余兄,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呀!”
看到陈细皋犹豫,余斌说:“事成之后,你驾艇到钱塘江入海口,那里有大船接你,我保证把你送到台湾去。”
“到了那边,你的钱、房子、女人都有了。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帮不帮忙?”
陈细皋想了一会,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绝无问题,一定完成!”
实际上,真正使陈细皋动心的是余斌许诺的事成之后他能去台湾。
当初他的艇起义是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举行的,是为了暂时保全自己的权宜之计。
不过最后陈细皋认为,用船目标太大,容易被岸边的守桥部队察觉,提出由自己和余斌各带一只救生圈泅渡到桥墩下实施爆破,余斌负责搞炸药,待炸药搞来后立即动手。
同时,陈细皋向余斌提出须给20两黄金作为事成之后的“盘缠”。
余斌心里骂陈细皋:“你小子狮子大开口,胃口也太大了!”但嘴上还是答应了下来。
在敌特加紧爆炸大桥的准备工作时,我公安机关和驻杭部队的侦察破案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根据市局领导的指示,这天,方处长和小马一同来到驻杭第7兵团保卫部,向部队通报案情。
杭州市解放后,解放军第7兵团一直驻守杭州,负责保卫杭州市的一些重要目标,协助地方维持城市治安,钱塘江大桥就是第7兵团所属部队负责守卫的重要目标之一。
听过方处长的案情介绍,兵团保卫部负责同志十分重视,马上指定保卫部的李干事具体配合杭州市公安局的侦破工作,并派车把他们送到钱江大桥的守卫部队,进行实地勘察。
几个人很快来到桥头。大桥守卫营驻在江北岸的一座小山上,这里居高临下,全景尽收眼底。
驻守钱塘江大桥的解放军官兵
方处长用高倍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大桥四周的建筑和保卫设施,最后目光停在大桥上游江边的小码头上。
那里泊着两条船,一条是舷号为“107”号的小炮艇,另一艘是萧江所在的运输船。
方处长指着码头问:“陈细皋等人就是在那艘炮艇上吗?”保卫部的李干事回答:“是的,这只炮艇由于技术性较强,艇上目前全是当时的起义人员,共有4人。”
“眼下艇长生病住院,还剩下3人,副艇长陈细皋平时游击习气严重,经常与岸上的民女吃吃喝喝,拉拉扯扯。”
“自从我们接到闸口派出所的报告后,已经注意他的活动了,近期准备选一个懂技术的同志到艇上去。”
大家回到营部,方处长同李干事和守卫营营长交换了一下意见,3人一致同意把107艇上的人员作为观察的重点。
解放初期浙江公安领导合影
归途中,小马悄悄地问方处长:“台湾派来的大特务502,就在艇上吗?”
方处长沉思着说:“不一定。我看了艇上起义人员的全部材料,这些人虽然不是真心起义但都是行伍出身,和舟山毛万里特务系统不容易直接挂上线。”
“我估计台湾当局派来的这个所谓502,很大的可能是潜伏在岸上。”
不过,‘502’为了达到炸桥目的,很可能要利用这条能靠近大桥的炮艇,而且……”
“而且还可能利用炮艇逃走。”小马接口说。方处长点点头。
第二天后,大桥守备营营长带着一个人来到了107艇上,寒暄过后,营长对陈细皋说:
“陈副艇长,潘艇长患的是肺结核,据医院医生讲他需要在医院住上一两个月,上级考虑到艇上人手较为紧张,今天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位新伙伴。”
“这位是从兵团后勤部维护队来的技术员秦杰,他搞过机械,懂技术,让他来艇上做你们的轮机手。”
陈细皋对生人一向存有戒心,尽管他内心并不希望上级做这样的安排,但是既然上级已经决定,他只有服从。
想到此,陈细皋对秦杰说:“艇上单调枯燥,但愿你来艇上可别后悔……”这实际上是带有威胁的双关语。
“只要陈艇长信得过,我会让艇长满意的。”秦杰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一天晚上,陈细皋把秦杰叫进自己的舱里,关上门,拿出了两瓶上好的绍兴老酒和一包猪头肉,对秦杰说:
“秦老弟,这段时间来我看你够朋友,你我是同乡,又有共同的经历,今天咱们对饮几杯,好好聊聊。”
秦杰并不推辞,两人对酌起来。陈细皋呷了一口酒说:“不瞒你说,老弟,这段时间我感到你这个人能吃苦,头脑也灵光。”
“更重要的是够义气,好好干一定会有前途的。今天咱们就算喝个交杯做个知心朋友!”
秦杰说:“陈艇长如此看重,我感到十分荣幸。”
陈细皋又呷了一口酒说:“那好,咱们把这杯酒喝下去,今后咱们同舟共济,荣辱共享!”说完一扬头把杯中酒喝个精光,秦杰也把自己的杯中酒喝了下去。
陈细皋是国民党的兵油子,再加上酒劲,话就越说越多。最后竟把准备破坏大桥的底牌告诉了秦杰:“怎么样,事成之后我们一起去台湾,后半生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了!”
秦杰回答说:“既然兄弟看得起我,我秦杰不会使你失望的!”
陈细皋举起杯:“好,就这说定了!”不过陈细皋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被他拉拢的“同乡”是第7兵团政治部主任丁秋生派来的监视107艇的“内线”。
第7兵团政治部主任丁秋生
秦杰的工作卓有成效,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了陈细皋等人的信任,确切地掌握了107艇人员准备炸桥的内幕。
1950年10月24日,市公安局接到闸口火车站的“内线”报告,昨晚有一个神秘的人物来找余斌,两人在附近的一家饭馆里吃了一顿饭后,神秘人物便不见了去向。
方处长联想到几天前刚刚接到上级的一份敌情通报中提到,一个名叫左利斌的国民党特务于近期潜往杭州一带活动,行踪不明。
方处长又一次调阅了余斌的有关资料,档案记载,余斌有一个连襟名叫左利斌,此人曾任国民党联勤总台13台主任。
国民党从南京撤退时,被任命为伪总统府电台室主任与特密组长,南京解放后,他随国民党去了台湾,属于国民党中统特务。这次来的神秘人物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呢?
10月29日下午,市公安局开会综合分析案情进展情况。方处长在会上介绍了余斌和107艇的情况,保卫部李干事也介绍了陈细皋一伙起义后继续坚持反动立场的情况。
杭州市公安局局长王芳
会议对案情作了全面分析后认为,现在定海已经解放,毛万里逃往台湾,余斌一伙成了一群无头苍蝇,抗美援朝战争已经开始,必须清除一切隐患,确保大桥的安全。
有的同志认为,按照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可以收网了。
随后,方处长又向大家通报了闸口火车站报来的最新情况后说:
“我们认为,这个神秘人物很可能是上级通报中提到的左利斌。我们考虑暂缓逮捕余斌,争取通过控制余斌再钓出一条‘大鱼’来。”
“为此,我们侦察小组考虑了一个方案,请大家讨论;说着,方处长详细介绍了方案,大家研究后,立即施行。
12月4日,一封从上海转来的信被交到了余斌手上,从外表上看这是一封十分普通的信,余斌打开时发现,上面用“秘写水”写有这样几句话:
“毛老板将派人前去见你,12月7日晚在天香楼见面,来人手拿一份《当代时报》,请多加关照为盼!”
杭州老字号酒店天香楼
信的落款是孙秀,余斌知道此前孙秀又去了上海。
余斌接到密函后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因为几天前来的那个神秘人物正是他的连襟左利斌。
当左利斌知道余斌已经控制了107艇的时候,喜不自禁,因为他知道,只有有“功”者,才能被台湾主子收留。
于是他要求余斌甩开毛万里自己干,以便事成之后他们一起投台论功行赏。
鉴于与左利斌的亲缘关系,余斌当时答应下了这门“亲事”。
左利斌第二天就动身去香港弄炸药和经费去了,临行再三嘱咐余斌,一定要等他回来再行动,他估计自己最迟能在20日返回杭州。
余斌知道,左利斌是为抢毛万里的功,一旦被毛万里知道了,绝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时任中统负责人的季溥源
果然,左利斌刚走,毛老板的人就到了,不会是来找他麻烦的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事只有他和左利斌知道,别人不可能知道,心里也就安定了一些。他决定按时赴约看看毛老板带来了什么。
12月7日傍晚,杭州解放街井亭桥畔的著名菜馆杭天香酒楼,顾客济济,生意兴隆。堂信托着热气腾腾的盘子,穿梭于各个房间。楼上设有雅座,顾客相对少些,显得比较清静。
余斌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要了一杯茶坐在那里慢慢品。不一会儿,从楼下走上来一位身穿灰长衫的人,浓浓的络腮胡子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目光中透着几分狡黠。
来人手拿一张报纸朝余斌的桌子走来,并坐在了余斌的邻桌。他要了一杯茶后便看起了报纸,展开的报纸上《当代日报》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余斌左右观察了一番后来到邻桌前:“请问先生拿的是今天的《当代日报》么?”
来人点点头。
余斌又问:“先生从何而来,在做什么生意?”
“我从江对岸来,在毛老板手下做报纸生意。”
“你是……”
“本人鲁明,受毛老板之托特来联系一笔‘502’号钢材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先生就是生产‘502’号钢材的老板?”来人欲证实余斌的身份。
尽管余斌根本没想到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就是公安局的方处长,但他还是存有一定的戒心,他看了对方一眼,没吭声。
方处长知道他对自己还存有戒心,好在事先早有准备,他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一只信封交给余斌,余斌展开信:今委派特派员鲁明前往巡视,按第二套计划实施。署名是毛万里。
余斌认得毛万里的手迹,他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手令”是杭州公安机关根据以往缴获的毛万里的笔迹进行技术处理后仿造出来的。
这份手迹无疑是对对方身份最好的证明,余斌一边将手令双手奉还,一边解释说:“在下余斌失礼了,还望老兄多多包涵,近来风声很紧,我不得不防。鄙人正是‘502’。”
听罢此言,“鲁明”不由地一阵欣喜:狡猾的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余斌就是“502”!
他热情地说:“今天你我幸会,得喝上几盅。”随后,大声对堂馆喊道:“伙计,给我上四荤四素两瓶白酒!”
酒菜备齐,两人对酌,几杯酒下肚,两人都面红耳热起来。
“鲁明”喝了一口酒,压低声音凑到余斌跟前说:“来时毛老板特别关心那笔生意,不知余兄办理得怎样了?”
余斌一脸苦相:“鲁兄,不瞒你说,难呐。这半年多我几经曲折,担惊受怕,毛老板去台湾后,我就与家里失去了联系,得不到指示,也没有经费,全靠我一个人拳打脚踢。”
“我现在是山穷水尽了,那笔生意急不得呀。”
“我看不见得那么困难吧?听说你已经把守桥的那条艇掌握到手了?”
“这……”
“别以为毛老板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毛老板了如指掌,你怎么忘了闸口火车站的孙秀?”
余斌这才想起,孙秀知道自己的一切。近一段时间,孙秀每次出差回来,都要拉上他到饭馆里吃一顿。
孙秀每每把台湾的“反攻大陆”、朝鲜半岛的战局发展、美国政府的最新外交动向等国际新闻讲给余斌听,余斌则把自己如何收买控制107艇的经过炫耀一番。
两人一唱一和像是演双簧。最近孙秀到上海在与潜特联系时,已被上海警方拘留,但余斌尚不知此事。
余斌问:“是孙秀这小子说的?”
“鲁明”说:“这你就不必多问了,反正老板知道你的一切,最关心的是你什么时候做成那笔生意。”
余斌一看“鲁明”知道了自己的底细,不得不将自己如何收买与掌握107艇上陈细皋等人的经过和盘托出。
为了表功,余斌吹嘘说:“现在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炸药到手,随时可以行动。”
鲁明冷笑了一声:“不过,余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耳闻日前左利斌曾来杭州活动,不知余兄是否已将那笔生意转让了?”
余斌一听,不由打了一个寒战,酒杯中的酒也抖到了桌上。
鲁明知道击中了余斌的要害,便伸出手紧紧抓住余斌的手腕,低声厉言道:“毛老板的为人你是知道的,难道你就不怕……”
台湾特务在金门受训
余斌当然知道毛万里的为人,毛万里属于军统特务系,而左利斌属于中统特务系,国民党不同的特务组织之间互相倾轧、争功的事情屡见不鲜。
谁都希望自己能在上峰面前抢个头功,所以在执行任务时都不希望别人插一杠子。
毛万里和他哥哥毛人凤一样,最忌讳的就是他的生意被转给别人,一旦被他觉察,转手人是决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余斌不能不给自己留条退路,赶紧解释:“岂敢,岂敢,我怎能擅自把毛老板的生意转给别人,毛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对他绝无二心。”
“鲁明”用一种表示理解的口吻说:“当然,连襟总归是亲戚,帮忙也是人之常情。”
“但不管怎么说,这笔生意毛老板已向上峰拍了胸脯,你总得叫我回去对他有个交代呀,否则……”
“别误会,别误会,我余某人对贵公司向来一心一意,忠心耿耿。是左利斌想拿这笔生意作为去台的见面礼,我不好当面拒绝。”
余斌只好硬着头皮,将左利斌来杭的情况,向这位毛万里派来的“特派员”交了底。
“左兄何时能回杭?”“鲁明”问。
“他到广州去,打算从香港搞经费和炸药,临走时留话,12月20日左右回杭。”
“他还来找你吗?”
“肯定会来找我的,没有我,他的生意做不成!”
“据我所知,毛老板派来送货的(指炸药)人很快就会找你,事成之后,来人会接你出海,希望你信守与毛老板的诺言。”
余斌连连点头:“当然,当然,请鲁兄转告毛老板,我余斌明人不做暗事,绝不另投门庭。”
12月8日上午,杭州市委和省公安厅、市公安局、第7兵团保卫部根据方剑与余斌见面所获得的情报,召开联席会议。
大家认为,到目前为止,由台湾特务机关策划的准备对钱塘江大桥实施爆炸的案情已经明朗,涉案人员也已确定。除左利斌尚未掌握外,其余人员均在我控制范围内。
1951年杭州公安接受检阅
据技术部门提供的数据,必须在要害部位安放10公斤以上的高能炸药才能对桥墩构成严重的损坏,由于余斌和陈细皋等人手上没有炸药,他们必须等到有了炸药后才能行动。
这就给设网诱捕左利斌创造了条件。
会议决定,从12月15日起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分头对余斌、小卖店及107艇实行24小时监控,待左利斌回杭后立即收网!
会议结束后,三路人马同时悄悄出击,一路由杭州火车站保卫人员和市公安局的便衣刑警组成,负责监视余斌在闸口火车站的行动;
一路由市公安局、社会处的便衣人员在大通桥5号小卖店周围设伏,负责“关照”老板娘凌铁桃的动向:
另一路则由大桥守备营配合打入107艇的秦杰控制艇上人员及炮艇动向。
在闸口火车站,余斌还同以往一样按时上班下班,他知道没有炸药,他的爆炸计划只能是纸上谈兵,所以必须耐心等待。
但他并没有察觉,在他的周围始终有警惕煎眼睛在关注着他。
与过去不同的是,行李房新调来了两个新工友,其中有一个新工友还与余斌同住在一个四人宿舍里,余斌当然想不到这是根据市公安局的布置安排的“钉子”。
12月19日,107艇接到大桥守备营的通知:最近三天各分队对武器装备进行保养,以迎接检查,107艇三天之内不出航,艇长陈细皋到营部参加两天学习。
同时,岸边守桥的炮兵分队接到指示,近几天严密监视107的情况,若该艇夜间出航则给予炮火拦阻。
可是,左利斌始终没有出现,有的同志不由地焦急起来:“会不会是左利斌有所察觉而半路溜掉呢?”
方处长分析认为,左利斌立功心切,只要他拿到了TNT炸药,肯定会回来的。他劝大家耐心等待。
12月21日晚,猎物终于出现了。
这天晚上7点半左右,守候在大通桥小卖店附近的便衣发现,一个身穿中山装、手拎皮包的人走进了小卖店,他与老板娘低语了几句后,被让进了后面的住房。
很明显,此人不是顾客。盯梢的刑警迅速将此情况报告了市公安局,正在值班的方处长立即带领6名刑警乘车15分钟后赶到大通桥,并布置刑警悄悄包围了小店。
便衣刑警小王和小张佯装顾客走进小店,在与老板娘搭讪时发现,刚刚进门的那个人在院内洗脸,通过虚掩着的门缝看到,屋内桌上放着一只黑皮包。
此人的长相与我方掌握的左利斌的特征一致,但是为了不出错,小王按照方处长事先的布置准备再证实一下。
他俩在与女老板说了几句毫不相干的话之后,小王突然高喊一声:“左利斌!”
听到喊声,毫无思想准备的左利斌本能地“哎”了一声,这一声实际上已经证明了他的真实身份。左利斌马上意识到自己走了“火”,迅速改口反问:“你喊谁?”
“不要装蒜了,左利斌,我们找的就是你!”这时左利斌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识破,他突然用手去摸腰际,小王一个猛虎扑食,双臂像两只钢钳一羣般死死困住左利斌的双臂。
这时小李也赶上来抓住左利斌的右手,用力翻扭在了身后,“咔嚓”一声戴上了手铐。
埋伏在门外的刑警闻声也一齐冲了进来,从左利斌的腰间搜出一只上了膛的手枪。
刑警打开那只黑色提持包,一块块赤褐色的TNT炸药、导火索和雷管呈现在面前,面对这些罪杏证,左利斌无奈地耷拉下了脑袋。
夜里11时,还在闸口火车站宿舍的床上做着黄粱梦的余斌被揪了起火来,一副冰凉的手铐无情地将他的美梦击碎。
当站在他面前的人告诉他“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你被捕了”的时候,余斌明白了一切。他未做任何反抗,也未说什么,很顺从地上警车,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自己的末路……
也是在这天夜里,107艇上参与密谋爆炸钱塘江大桥的艇长潘长裕、副艇长陈细皋和水手何法宝、蒋荣欣也被第7兵团保卫部请进暂时拘留所。
至此,由台湾国民党特务机关策划的阴谋爆炸钱塘江案全部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