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斐是古希腊最重要的阿波罗神庙所在地,也是阿波罗神谕的发布地点。在神庙的密室中,女祭司皮提亚以阿波罗神的名义发布预言,即通常所说的德尔斐神谕。
古希腊人认为,神知晓一切,一切事物都在神的掌控之中。他们相信,神明会向人类说话,为人们指点迷津、预测未来;也因此与神的交流,就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为了实现与神的交流,希腊人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他们虔心敬神的态度,求问神谕便是其中一种方式。

德尔斐神庙
阿里斯托芬在其喜剧《鸟》中,这样描述了希腊人对求神问ト之事的痴迷:
所有人都急着将他们暖和的束腰外衣卖掉,去买一些轻薄的衣裳,我们是你的阿蒙,德尔斐,多铎那,你的福波斯・阿波罗。承诺一切,无论是一桩买卖,一段婚姻,还是食物的采买,在获悉一些预兆时,你们要和鸟儿商量,你们将看到的一切都视为预兆,认为会预示着未来。一个词语,你打的一个喷嚏,一次相遇,陌生的声音,一个奴隶或一只驴子都是预兆,这还不清楚吗,对你来说,我们便是预言的阿波罗?
阿波罗的代言人,神意志的传达者徳尔斐神谕的影响渗透到古希腊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很多古典作家品中都可以找到与它相关的记述。比如在希罗多德的《历史》,该书以希波战争为主题,共九卷,每一卷中都有与预言相关的描述。这些预言大多是凭借外物占卜获得的,如鸟卜、植物柳条或菩提树的树皮占卜、雷电等自然现象,有的则是通过与神明直接交流获得的。其中指明是通过请示德尔斐神庙而获得的神谕有54条之多,内容涉及政治、军事、宗教等方面。

希罗多德
古希腊人认为,要想知道神的重大信息,就要到神谕发布地去听。在希腊众多神谕的发布地中,阿波罗神庙所在地德尔斐,是最受人们信赖的神谕发布地,在埃斯库罗斯的残诗中,塞蒂斯说:
“出于阿波罗之神口,预言谆谆。不欺不诈,信以为真。”
神谕主要由神庙女祭司皮提亚代阿波罗传达,解答疑难者的求问。

绘有皮提亚发布神谕的瓶画
德尔斐神谕的发布一般分为三个步骤,神谕发布前,神庙的祭司和女祭司要分别在圣泉沐浴,为献祭做准备,通过献祭,确定阿波罗神同意发布神谕后,请求神谕者进入密室,女祭司皮提亚发布神谕后,祭司会对神谕进行记录整理,然后交给请求者,对德尔斐神谕进行揣摩和理解。
传达德尔斐神谕时,女祭司皮提亚是最重要的角色。但是皮提亚本身并没有预言能力,她是阿波罗神的口舌,即阿波罗神与凡人交流的媒介。

德尔斐神庙
在传达神谕时,她需要进入阿波罗神庙的密室,坐在一只设在裂缝上面的三脚凳上,三角凳由青铜制成,三只脚锈有蛇形花纹,在人们的观念中,只有阿波罗才能端坐在三角凳上。所以皮提亚坐在三角凳上,就相当于阿波罗居于此位,向人们传达神谕。此外还需要饮用圣水,口嚼月桂树叶,手摇月桂树枝,再加上吸入裂缝中冒出的气体,逐渐进入痴迷状态,甚至可以称之为“着魔”或“疯狂”的状态中。
神自己满足于让皮提亚看见未来的异象及光明,这就是所谓的神灵感应。
普鲁塔克
然后,发出一些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语言。这些语言往往杂乱无章、令人费解,因此必须通过祭司的整理,才能够传交给请求者。
柏拉图曾说:“最大的祝福便是通过疯狂来到我们身边的,他是众神赐予的礼物。因为德尔斐女祭司处于疯狂的状态时便能给希腊人带来巨大的利益,但在她们清醒的时一候却不能'。

德尔斐神庙中心复原图
大多数学者都赞同柏拉图的这一观点,他们认为皮提亚是在疯狂或意识不清的状态下发布神谕的,
“由神明所掌控的女祭司在德尔斐为神明传达神谕。恶臭并使人发狂的气体从石头缝隙中散发出来,使她的容颜和四肢都不断地抽搐,发布神谕时声音模糊而嘶哑。在发布神谕时,她自身的人格消失,在人与神之间的壁垒被消除,神明冲入这用人制成的容器中,将其充满打碎”。
由此可知,德尔斐神谕是人神沟通的一种特殊的方式,人们通过直接询问的方式,实现了与神的“对话”,获知了神明给人们的预先提示。在古代希腊,农业和战争是社会日常生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谷物的丰收决定经济的繁荣取决于,战争的成败决定城邦的安全。对古代希腊人来说,谷物能否丰收,战争的成败与否,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神决定的。而德尔斐神谕传达的正是神的意志。
古希腊城邦建设的支持者德尔斐神谕与古希腊人民的社会生活密切相关,它渗入到希腊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除了为公民个体提供指导与帮助外,它也为各城邦处理政治事务提供建议与引导。公元前 8 世纪,随着希腊城邦的出现,德尔斐神谕积极参与城邦政治生活,并为城邦在海外建立殖民地、政治改革以及雅典民主政治的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古希腊海外殖民图
海外殖民地的推动者在城邦普遍建立的同时,希腊人展开了大规模的海外殖民活动。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殖民活动中,德尔斐神谕,扮演了必不可少的角色。因为阿波罗除负责传达预言外,也负责指导殖民地事务,他会在德尔斐为人们提供这方面的信息。正如柏拉图所说,
“无论是建立一个新城邦,还是改造一个已经瓦解的旧城邦,人们都要去德尔斐求问。在建立新城邦的同时,还要为城邦不同职司的神建立神庙和圣坛,并以神或半神的名字给它们命名;在神的指导下,在仪式地点,举行各种仪式活动” 。
古代希腊山多地少,适合耕种的土地并不多,但是随着人口的增加以及海外贸易的发展,建立海外殖民地寻求土地与市场缓解国内压力就成了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但是如何选择殖民地,在哪里发展新市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慎重的决定,所以在建立殖民地之前,建立者一般都要到德尔斐请示神谕,以求获得“神授的权力”以及关于殖民地点的指示,有一些有远见的殖民者也会带着他们已经制定好的计划到德尔斐请示神谕,以求神的批准和支持。

比如在雅典人向凯尔索涅索斯殖民的过程中,德尔斐神谕就给他们提供指点,并指定殖民地的建立者米尔提亚戴斯。
据希罗多德记载:凯尔索涅索斯的原著居民多隆科伊人因为在战争中受迫害,便派人到德尔斐请示神谕,希望能够摆脱痛苦,女祭司皮提亚发布神谕说,离开神殿后,第一个款待你们的人会带你们建立国家。而他们在离开神殿后遇到的第一个款待他们的人就是雅典人米尔提亚戴斯。为了求证,米尔提亚戴斯也跑去德尔斐询问阿波罗他是否可以按照多隆科伊人所说的去做,女祭司皮提亚表示同意,于是他带领雅典人和多隆科伊人一起出发去他们的国土,建立了国家。
由此可知,米尔提亚戴斯建立的殖民地之所以具有合法性,是因为神谕批准米尔提亚戴斯的殖民活动,并指定他为建立者,推动了殖民地的建立。除此之外,一些在国内政治斗争中失败,或者是犯了罪的人,往往会被认为会给城邦带来灾难而遭到驱逐或处死,柏拉图指出:
“为了驱逐这些不可救药的、给城邦带来严重灾害的罪犯,城邦会将他们放逐或处死”。

柏拉图
为了能够摆脱摆脱神的惩罚,实现自身的涤罪,也为了不因自身的原因给城邦带来灾祸,这些人中有的也会去德尔斐请求神谕,然后遵循神谕的指示,远征海外,而这一行为也间接地推动了海外殖民地的建立。
城邦政治活动的支持者德尔斐神谕不仅推动城邦海外殖民地的建立,也积极支持城邦政治改革,并规范城邦的立法和宗教生活,塑造了社会秩序,促进了城邦政治活动的有序开展与进行。
以来库古改革为例:

来库古
在德尔斐的早期发展中,斯巴达是和德尔斐关系最密切的城邦之一。斯巴达人利用德尔斐神谕的支持,推动其内外政策的发展,不仅开创了斯巴达式的政治体制,也为其对外扩张寻找到了合理性的理由。
就斯巴达国内政治发展而言,来库古可以说是是斯巴达历史上的功臣,他的政治改革不仅把斯巴达城邦由王政转变成贵族政制,而且为日后城邦政治和军事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对斯巴达古典时代的强盛产生了积极的历史影响。
尽管来库古在民众中有一定的威望,但是,改革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能够顺利进行改革,来库古前往德尔斐神庙请求神谕,在那里,来库古得到了神的“赏识”,神明允诺赐给他一部世界上最完美的宪法。

“当你为宙斯和雅典娜建起一座神庙,并把人们分成‘费拉伊’、‘奥巴伊’,再创立起包括‘亚卡格塔伊’在内的三十人的元老院之后,你们就得经常在巴彼卡和克那基翁之间‘阿佩拉曾’,并在那儿提出或废除提案;但是人民必须有表决权。”
有了神谕的背书,改革得以顺利进行。根据神的指示,来库古开始逐步地推行他的改革措施:
一,他和斯巴达人一起为宙斯和雅典娜建造了神庙,作为新的宗教崇拜中心。
二,他把人民划分成五个部落和村落。暗示了一种新的社会组织即将出现,从过去以血缘为基础的部落结构向以地域为基础的村落组织过度,而这本身就意味着斯巴达城邦的初步形成。
三,他创建了元老院,作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元老院由包括两位国王在内的30位贵族组成,能就一切国家事务进行讨论,且拥有提案权和休会权。国王的权力也被纳入到元老院中,并受到元老院的限制。
“元老院和国王在最重要的事务上具有同等的决定权,从而给国家大事的协商带来了稳妥和应有的节制”。这项措施是来库古改革中最为重要的,因为它标志着斯巴达贵族政体的确立。
四,成立公民大会,并作为国家政治机构之一,要经常召开,以发挥其监督职能。
来库古改革得到了德尔斐神谕的支持和指导,此后斯巴达任何新法案的颁布都要提交德尔斐,得到阿波罗的批准后才能具体执行。而斯巴达王室也一直和德尔斐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国王在做出重大决策之前,都要去德尔斐求问,这一习俗一直保留到公元前 3 世纪。

由此我们可知:神谕介入斯巴达人的政治生活,并为来库古的改革和立法提供支持和指导。来库古根据德尔斐神谕的指示进行改革,并使斯巴达的政制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斯巴达社会由氏族社会末期的王制转为国家产生后的贵族政制,对均衡各阶级的权力、稳定政权、促进经济和社会发展等方面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经过来库古的改革,斯巴达成了法制良好的城邦,并逐渐发展成为希腊世界军事实力最为强大的国家。
安德鲁斯曾说:“斯巴达的成就令人不得不钦佩,它虽处乱世,可它的政制却历经多个世纪而未变,且在公元前 3 世纪末以前,没有出现过僭主。公元前 6 世纪斯巴达逐步确立起的强邦,是公元前 480 年希腊反抗波斯的核心力量。”
结语综上可知,德尔斐神谕与古希腊历史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对古希腊人来说,德尔斐神谕就是他们的生活向导和精神支柱。在古希腊的发展进程中,德尔斐神谕对希腊社会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它介入希腊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并为城邦政治、海外殖民提供指导与帮助。大到城邦的兴衰,小到个人的喜怒,无处不见它的印记。所以在研究古希腊历史的时候,德尔斐神谕会是一个无法绕开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