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伦平

引子

“在今后的公安工作中，不只是警卫工作，我都以华老的题词要求自己，铭刻于心，用行动践行誓言！”

1980年5月，数学家华罗庚应邀到江苏镇江作“优选法”学术报告。抵镇江后，江苏省公安厅警卫处负责同志征求华老意见：“到了镇江，饮食起居，一切活动，均由镇江警卫科同志负责，妥否？”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华老是江苏金坛人，当时金坛还隶属镇江地区管辖，彼时华老来到镇江，算是回归故乡，所以心情格外轻松愉悦。

听到这名同志汇报后，华老风趣地回应：“遵命！”华老这句话逗笑了在场所有人。

当时学术报告会场设在镇江影剧院，主席台距离卫生间比较远，且华老腿部有恙，往返非常不便。负责华老警卫工作的是镇江市公安局警卫科一名48岁民警，在大家都没考虑过这一问题的时候，他主动提请相关部门，准备一个新马桶留作备用。

事后证明，他的这一提议解决了“大问题”。“刚巧华老在作报告前，突然腹痛，这个备用的马桶解了‘燃眉之急’！”这样心细如发的警卫安排，展现了对科学家的周到服务和尊重，更显示了镇江警卫工作的超高水准。

华老来镇第二天，要到镇江市合成纤维厂作调查研究，这名警卫民警又提前踏勘现场。该厂系非对外开放单位，很多设施和工作需要布置调整，他全程跟踪，确保全部一一落实。

卫生间的问题同样不容小觑！他注意到，工厂女工很多，所以男厕所很少，他立即提议将华老主要调研地的一楼女卫生间临时调整为男卫生间。这一暖心举动，成功保障了华老顺利完成调研行程。

华老在镇活动告一段落后，欲返故乡金坛省亲。鉴于在镇期间这名民警的安全保卫工作的细致周到，当时镇江地区公安处领导决定：不换随卫，由他全程陪同，华老在家乡的生活起居以及其他行程的安全保卫工作仍由他负责。

华老在镇期间，他一路随行，两人结下了深厚友谊。华老在离开镇江前，对镇江之行甚为满意，更对他称赞有加，赠与自己个人照片一张，并欣然提笔，写下“不为个人而为人民服务”，以表感谢。

华老语重心长地说，这句话是毛主席对他的寄语，现转赠共勉。题词虽短，但寓意深刻。这不止是对这名民警的肯定，更是对镇江公安警卫工作安排的肯定。

说了这么多，读者肯定很好奇，这名民警是谁？为何对警卫工作如此熟悉？这个题词对他又有着怎样的影响？

今天，我就来说说，江苏省镇江市公安局93岁离休民警万振东的从警故事。

一

奉献公安事业近半个世纪漫长的经历中，万振东有近20年的时间从事着公安警卫工作。对警卫工作，他有着超乎常人般的热爱。

如今，万振动的家中还保留着当年的警卫工作笔记本。这本“饱经风霜”的笔记本，是用的当时镇江印刷机械厂会议记录簿记录的，封面用白色字条写着“警卫”两个大字，虽然表面已经有些破损，但正文记录的文字依旧清晰可辨。

万振东的字体有力且工整，毫不逊于当下报纸的印刷字体。后来了解到，这和他在解放前的一段经历有关，当然，这是后话。

笔记本扉页就写着周恩来总理关于警卫工作的指示精神：警卫工作只能总结经验，不能总结教训，也就是坚决不能出问题，出了问题个人负不了责。

万振东一直以这句话提醒自己，也一直在总结经验，铭记于心。那些年，他先后为王震、许世友、李先念、杨尚昆、赵朴初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来镇江视察保障服务。警卫工作万无一失，从未出过任何事故，受到了警卫对象的肯定和赞扬。

除了与华老的交往被传为佳话外，万振东的警卫故事还有很多。有一年，万振东保卫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来镇江视察指导工作，也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赵老在金山、焦山参观调研寺院时，万振东一直陪伴左右及时搀扶，且充当导游做好讲解。当时赵老夫人并不知道万振东负责赵老在镇江的安全保卫工作，见其如此热情周到，以为有其他“企图”。后来得知其真实身份后，对万振东信任有加，在镇江期间的大事小事都要询问他的建议……

在万振东的公安工作经历中，从事过很多岗位，但感情最深的就属警卫工作了。与警卫工作结缘，也称得上是误打误撞。

1958年，万振东得了一场大病，医生要求休息一段时间后再考虑工作。他也只得请了病假，在家养病。但突然闲下来，万振东觉得很不适应。那时，“大跃进”时期全民炼钢，派出所也参与进来。在家养病的万振东就主动来到当时的云台派出所，负责“照应”派出所的炼钢工作。

一年多之后，医生根据万振东身体情况，建议他从事“半内半外”的工作，不宜在办公室久坐，于是他被调往镇江市公安局经保科，从事首长、外宾、学者、重要旅游团队及重点单位的安全保卫工作。

万振东深感责任重大，这份工作涉及国家声誉和形象。从此，他的公安生涯也就与警卫工作结下了不解之缘。“无节假日、无休息天”，这是从事警卫工作期间，留给万振东印象最深刻的体会。对此，老伴戴奶奶最有发言权：“他干警卫工作的20年间，每年除夕是团聚不了的，他都不在家过年，全部都在外面跑……”

时过境迁，万振东再回首这段经历时，脸上洋溢着笑容。正如华老赠与他的题词“不为个人而为人民服务”所说，他用智慧和汗水，在普通的岗位上，把“为人民服务”的誓言放在心里，干在行动。

二

“拿着国家发的离休工资，衣食无忧。老伴、老本、老窝、老友兼备，子、媳晚辈孝顺，无须烦恼，感谢党和国家的关心照顾，这一切都铭刻在心。”谈及现在的生活，93岁的万振东说得最多的就是对党和国家的感恩。

相比很多老年人打牌、钓鱼这些退休后的娱乐活动，万振东的生活绝对算是“一股清流”。“很多人去打牌、旅游，我学不会，也不感兴趣。”万振东直言，那离休后的他都做什么呢？又有什么爱好呢？

直到又一次来到他的家中，看到一摞摞笔记本，我才恍然大悟，更让我这样的晚辈感到汗颜，对他的尊重又增加了几分。

那是2021年“七一”前夕，在迎接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之际，我随领导到万振东家中，为其送上中共中央颁发的“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看到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鼓鼓的大信封，引起了我的好奇。

“万老，这些信封里都是什么啊？”

“哎呀，这都是老头子写的学习笔记和手工剪报！整天在家都捣鼓这些。”听到我的询问，老伴戴奶奶急忙插话。

征得同意后，我打开这些信封，看了之后，非常震撼，也深受触动。每个信封上都写着一个大标题，“政法队伍教育整顿”“建党100周年”等不同的标签，戴奶奶又笑着对我说：“老头子每天早上都要自己去拿报纸，哪天送得晚了，都要跑好几趟，拿了之后就坐在书桌剪剪画画，摘抄，学习，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大儿子看到后，就说他，你真是‘老古董’了，现在手机电脑什么都有，想找什么内容找不到啊，哪有像你这样天天自己写在本子上的。他听了就是笑笑，照样做自己的事。”

翻看着万振东记录的学习笔记，里面既有“四个意识”“四个自信”“两个维护”等政治知识，也有“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央领导对公安工作题词”等公安史知识点，还有“创新创业福地，山水花园名城”“三高一争，镇江能行”等镇江市发展定位和目标，按照不同类别，分别装订，显得格外用心。

更让在场的人感动的是，万振东写下的每一个字，仿佛是印刷字体一般，格外工整有力。万振东说，看到习近平总书记讲话和党的理论成果，都会剪下来，并做好笔记，不时地翻看学习。“只有不断学习，才能了解党和国家最新动态，才不会落伍。”万振东的这句话，着实让我没有想到，一位九旬老人，竟有如此高的求知欲和自我要求。

在他写的一篇《学党史感党恩》一文中说：“个人成长和进步，与党的培养教育密不可分。喜迎解放——1949年4月23日，镇江解放。党的指引，参加革命——1949年4月24日，军代表登门动员参加革命；1949年4月25日，成为《前线日报》新闻战线一员……1949年12月，报社停刊，人员分流，本人被分流至镇江市公安局户籍警训练班学习；1950年4月，学习、实习结束后，一直在公安战线工作，1991年离休后，继续在市局户政科留用整9年……作为一名老党员、老公安战士，应常怀一颗感恩的心，坚定共产主义信念，在政治上、思想上与党保持一致，做一个爱党、爱国、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对党的热爱，万振东是印在心里，落在笔上，付诸行动。从戴奶奶那里我才知道，每每有人到访时，万振东总是精心“打扮”一番，整理衣服，保持精神抖擞。而每次，总有一个细节是要反复检查的，那就是小心擦拭党员徽章，并对着镜子仔细佩戴好。

对镜子不放心时，总是喊老伴过来看看，是不是歪了点。每次戴奶奶正在忙家务时候，就被中途打断，帮着万振东检查一遍又一遍。起初，戴奶奶还说他，时间长了，戴奶奶也就没了脾气，耐心地帮他提提意见，整理佩戴党员徽章。因为她知道，有着60多年党龄的万振东，对党的忠诚和热爱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一丝虚伪和作秀的成分。

在看报学习之余，万振东时常感慨当下科技的发达，特别是看到破案类节目时，总是感叹“要是自己还年轻多好，现在那么多科技手段，破案真是如虎添翼，和以前比，可以多破多少案件啊？”

这么多年来，学习已然成为万振东生活的常态。受他的影响，老伴也跟着他报了老年大学，一上就是十几年。他们学习古典诗词、书画，还主动为学员做好服务工作。为此，多次被评为老年大学“优秀学员”“优秀班干部”。除了在老年大学学习外，党报、党刊、广播、电视也成为他学习的良师益友，党和国家最新政策、最新成就，都是他引以为豪的。

这些年，万振东笔耕不辍，除了做学习笔记、剪报外，他还在家整理公安工作资料，撰写一些工作回忆，发表了不少文章，多次参加征文比赛并获奖，文章先后被收录到江苏省、镇江市多个作品汇编及刊物中。

在万振东的心里，他一直认为他的个人成长和进步，与党和国家的发展紧密相连。从19岁开始，他就沐浴在党的阳光下。70多年来，是党和国家给了他政治生命，也是在党的指引下，他踏上了革命征途；是党和国家的哺育，使他从旧社会一名半饥半饱的底层工人，成为一名光荣的公安战士；是党和国家的信任，使他肩负警卫工作重任，得到更多历练和成长；更是党和国家的关怀，使他得以享受到祖国发展的成果，安享晚年幸福生活。

三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家国不分离。”和万振东聊天的时候，他一直这样说。其实，这和他特殊的人生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他亲历过解放前的动荡年代，那个特殊的年代，半饥半饱的生活至今让他记忆犹新，所以更加珍惜新中国成立之后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万振东出生于1931年9月。7岁时，因日军侵华，他随家人从镇江一路逃难，先后到过泰州、如皋等地。

社会的动荡，日军的袭扰，使得他无法接受良好的教育。开明的父亲力促万振东读书识字，为此他曾读过一段时间的私塾、小学。抗日战争胜利后，他得以回到原籍，只读了一年初中就再次辍学。

1947年1月，不满16岁的万振东在“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观念的影响下，被父亲托人送进了镇江一家印刷厂投师学艺，成为一名印刷工人。虽然有一技之长，但当时的印刷厂属于官僚资本企业，对工人的剥削也无处不在，收入微薄，生活仍举步维艰。

也正是因为从事印刷工作，万振东利用工作之余，长期苦练写字，练就了一身书写规范、字迹工整、布局严谨的过硬本领。这也就能解释，万振东写下的那些笔记为何像极了当今的印刷体了。时至今日，让人看着仍崇敬有加，无不感叹。

1949年4月21日，渡江战役正式打响。4月23日，镇江宣告解放。就在镇江解放的第三天，4月25日，军代表就上门，动员万振东参加革命。当时万振东也不知道什么是革命，因为国民党对民众了解外界渠道的长期封锁，对共产党和人民军队歪曲和丑化，当时的民众并不十分了解共产党干部。

“镇江刚解放时，您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说起来挺好笑的，镇江刚解放时，我们很多人都躲起来，我们也不知道‘解放’意味着什么，直至军代表上门找我，请我继续到印刷厂工作，而且给的待遇比之前高很多，我才意识到‘解放’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镇江刚解放时，万振东对“革命”二字既新鲜又陌生，当时军代表动员他参加革命仍干老本行，“有饭吃，又有衣服穿，当天就成为了‘新闻战线’一员，过上了‘衣食无忧’供给制生活。”当时给的待遇是“供吃”，每月还有20斤米，并享有技术津贴。

当时的印刷厂已被人民军队接管，成为镇江前进日报社。从此，万振东的个人档案上也被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1949年4月25日参加革命工作，为此，根据公安部的规定，1992年7月，已经离休的万振东被授予公安部“人民警察二级金盾荣誉章”。

虽然当时镇江已经解放，但还是经常面对国民党飞机滋扰，时而还在投放炮弹，此外还面临少数特务的破坏和捣乱。报社的工作条件十分艰苦，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在红黑双层窗帘下坚持工作，但万振东已经从心底里觉得要跟着解放军、跟着共产党“死心塌地地干”。

“当解放军节节胜利的喜讯，出现在自己装订印刷的报纸上，我格外兴奋，铭刻于心，庆幸自己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员，分享到了胜利成果。”相比普通民众，万振东总是第一时间得知这些喜讯，他从心底里高兴，更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在一份回忆文章里，写了这样一段话。

四

在报社参加革命工作，那为何能与公安结缘呢？这其中，其实是一次偶然的选择，也是一种必然。

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原本，万振东一直踏踏实实地在报社印刷岗位上为新中国奉献出力。1950年初，镇江前进日报社因故解散，作为印刷工人的万振东失去工作。

就在万振东参加革命的第三天，1949年4月27日，镇江市公安局在双井路原合作总社大楼正式挂牌，对外办公，宣告了镇江市人民公安机关的诞生。

当时公安机关人员组成除少数干部外，大多为伪江苏省会警察局、镇江县警察局留用人员。镇江公安机关挂牌成立后，社会治安形势复杂，急需补充新鲜血液。1950年1月，为巩固红色政权，充实扩大公安队伍，镇江公安机关面向社会“招兵买马”。

当时，镇江专员公署公安局和镇江市公安局联合举办户籍警训练班，经组织推荐，万振东荣幸地被吸收，加入户籍警训练班学习。万振东心想：成为一名公安战士，那该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

当然，并不是每名参加户训班的学员都能进入公安机关，从前进日报社到公安机关户籍警训练班，万振东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培训机会。因为有些文化底子，且政治过硬、学习刻苦，经过4个月的学习、考核，万振东脱颖而出，和精挑细选出来的181名学员一道，分批到试点派出所实习。

在户籍警训练班的学习经历里，还有一件趣事。当时物质条件很差，户训班又是集体生活学习，吃饭并不是管够。“那时候大家都是20岁出头的小伙子，饭量都很大，也都在旧社会被饿怕了，米饭一上来，大家就都狼吞虎咽，尽可能地多盛点到自己的碗里。几顿下来，我发现这样的‘策略’并不占便宜。于是改为第一碗盛得少一些，恰好赶在别人吃完之前可以去盛第二碗。”说到此，万振东谈笑风生，似乎回到了60多年前那段艰苦又充实的年代。

1950年4月，万振东来到当时的大西路分局节孝派出所实习，从此，开始了他长达40多年的公安工作生涯。实习一月后，1950年6月，万振东被分配至丹心派出所，成为一名户籍民警。

在公安工作的第一站——户籍的岗位，万振东戴上了“人民功臣”的大红花。

五

在万振东众多的老照片中，我注意到一张黑白色的照片。虽然时隔70年，照片已显斑驳，上面还因受潮而模糊不少，但仍然能看出那时的他，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十足的干劲，面对微笑，左胸带有一朵表彰先进用的大红花，并缀有文字“人民功臣”。

究竟是什么样的奖励，作出了何等的贡献，授予了万振东“人民功臣”大红花呢？这与那个特殊年代下，万振东突出的户籍工作密不可分。

1950年代初的派出所，相当于一级政权组织，不仅担负着户籍管理工作，交通、民政、卫生、兵政、劳动就业等都属于派出所管辖范围。刚到派出所工作时，万振东就投入到紧张的“废除保甲制度”“扫除旧社会恶习（禁毒禁赌禁娼）”工作中。

旧社会的“保甲制度”，以户为单位，设户长；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废除这一落后制度后，派出所以辖区300户为一个户口段，由户籍警实行分片管理。同时，每个户口段成立“居民读报组”，作为组织、宣传、发动群众的桥梁。

现在看来，这个“居民读报组”犹如群众文化活动的一个项目，但在当时，它的作用不容小觑，当时获取外界信息的手段非常匮乏，户籍警组织每个户口段里的治安积极分子，宣传党的政策规定，通过他们向其他群众传播，为打下扎实的党的群众基础起到了很好地推动作用。

而“居民读报组”也不仅仅是读报，还组织一些社区活动，比如唱歌，跳舞，密切了警民关系，丰富了群众文化生活，也在活动中多了解群众所想所需。

当时的派出所工作包罗万象，且社会形势复杂，加之解放初各项政治运动不断，公安民警工作异常艰辛。当时的户籍民警相当于现在身兼两职——户籍民警和社区民警。白天一家家地跑，上门登记人口信息；晚上要参加辖区巡逻，不到晚上12点，肯定没的休息。没有休息日、节假日，就是没日没夜地干，比当下基层民警工作还要辛苦得多。就这样，万振东吃住都在所里，直到1956年结婚后，周末才得以回家和家人团聚。

如今的社区民警，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一般配有电动车。可当时万振东他们却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就是徒步工作，和时下一句时髦的话非常贴切，“用‘铁脚板’丈量辖区每一寸土地”，毫不夸张地说，那时的民警个个可都是“铁脚板”。

在我看来，当年的户籍民警白天工作走下的路程，放在如今，每天都可以占领微信运动步数排行榜前几名。

当时“群众路线”工作要求一点也不比现在低，每逢有辖区群众办理户口，万振东都会选择亲自送上门。其实，这一切不止是简单地服务群众，里面有“大文章”！除了省去群众跑腿奔波之苦，更多的考虑是送证上门是一次难得的入户调查机会。所有的户籍民警都要求下段进户开展活动，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待在派出所。

见人知名字，户口段有多少户，每户几口人，每户人口中有没有存在历史问题的，每户人家有没有后门或旁门……这些都是一名户籍民警的基本功。

当时局领导考核户籍民警时，就是随便调出一家户口登记簿，按照要求逐项提问，并实地验证回答正确与否。万振东就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考核，展现了他扎实的群众工作本领，为此他被上级表彰，并被授予“人民功臣”大红花。

如今，这张已经斑驳模糊的照片，记录着一名户籍民警曾经的辉煌和荣耀，也是万振东从事7年户籍工作最好的见证，更是对心中铭刻着的“为人民服务”的最后诠释。

六

采访中，让我感触最深的是，虽然万振东牙齿脱落不少，背有些微驼，但老而不衰，思维清晰。在他一次次起身拿出一件件珍贵资料时，我发现万振东两腿有些异样，走起路来不那么轻便自如。

“万老，您的腿怎么了？”

万振东沉默一会儿，并没有回答我。老伴接过话，告诉我，那是在之前落下的病根。“20世纪50年代，镇江发大水，当时他还是派出所民警……”老伴刚开口说了一句，就被万振东打断了，“那时候大家都苦，有什么说的！”这就更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再次问起了缘由，见我如此执着，万振东犹豫了下，揭开那段尘封的往事。

当时，万振东刚参加公安工作不久，那年夏天镇江连降大雨，导致很多民房被淹。积水深到什么程度呢？一直没过了万振东的膝盖。

所有民警集结到防汛抢险第一线！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公安工作千头万绪，如何做到“不为个人而为人民服务？”就体现在群众最需要的时候。洪灾来临，全警出动，保卫着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万振东就是其中的一员。

万振东在丹阳码头抗洪，那时候抢险装备不像现在这样先进，全靠人力。20多岁的万振东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不论白天黑色，全泡在水里。

尽管当时年轻力壮，但频繁高强度高负荷的水中救灾工作，使得身体得不到休整。几天后，万振东就感觉身体有些扛不住了。想找个打个盹的地方都难，到处都是汪洋一片。最终，有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大点高点的桌子，万振东和其他同事轮流坐在上面休息。

等整场洪水退去，万振东的工作节奏得以恢复正常，这才发现膝关节经常性疼痛。无奈当时医疗条件比较差，也没有在意，没想到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影响到现在正常行走了……

从派出所户籍民警岗位开始，万振东先后在政保科、经保科、强制劳动队、警卫科、内保科等部门工作过，1992年8月，工作了40多年的万振东脱下穿了一辈子的警服，正式离休。然而，即便离休后，他仍继续返聘，奉献公安事业6年之久。直到1998年1月，万振东从世业洲指导户籍档案工作回程时，正下着大雪，奔波了上百公里、忙了一天的他异常疲惫，回到家发现自己头晕无力，晕倒在地。经诊断，系因过度奔波劳累，万振东血红蛋白指标只有正常值的六分之一，患有严重贫血。医院紧急输血1500CC，仍没有达到正常标准，再次输血1000CC，万振东这才开始恢复。于是医生和家人下了最后“通牒”，万振东这才不得已，停止返聘工作。

历经岁月的沉淀，“不为个人而为人民服务”的承诺更加历久弥新，不止反映在当下这个时代，从“人民公安”出现的那一刻起，公安民警早已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那就是以人民为中心。从万振东成为一名公安战士那天起，他就始终把这句承诺铭刻在脑海中，付诸于行动中。

回首过往，不论连日洪水浸泡导致双腿落下病根，还是事无巨细做好警卫工作确保万无一失，更不要说离休后顶着暴雪到处奔波，指导基层工作因过度劳累而晕倒在地……这一件件、一桩桩，无不见证着万振东铭刻在心中的那句誓言。

1949年4月参加革命工作，1950年1月参加公安工作，离休后返聘至1998年1月……万振东为党奉献了50年。他的丰功伟绩将永远铭刻在他奋战过的那片土地之上和服务过的那些群众心中。他真正做到了“一生跟党走，一步不掉队”的理想追求，这不正是当下最需要最可贵的精神力量吗？